聞言,舜蘭怔住了。
就像她「死後」,也一心想待在他身邊那樣,魂魄還隨著他回到西鄴,也許,如今化成鬼魂的他,這會兒就在她身側,見到她無法振作而心焦如焚……
「我還听說,西鄴對南寮的戰事並不是那麼順利。以前各國間一直以為南寮是小柄,沒想到這次發兵後發現南寮兵力不弱,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南寮這才有恃無恐,膽敢刺殺歌澤王子。
「現下兩兵交戰,都打了好幾個月了,還分不出個勝負,若西鄴最後戰敗,可想而知地底下的歌澤王子會如何的憤怒不甘了。」
西鄴有危險?!怎麼會呢?讓那男人驕傲的西鄴國,怎可能敗給國力不到他們一半的南寮?這是怎麼回事?
瑞紫努力勸道︰「舜蘭,活下去吧,至少得活著看西鄴戰勝,不然你若到了地底,見到心愛的男人,你還能告訴他什麼呢?」
倒抽一口氣,蒼白如紙的臉龐頓時像注入生氣。
舜蘭思索了會,眼神漸漸浮現一股決心,她振作的道︰「瑞紫,你曉得忍冬這種花嗎請你每日帶來一片它的葉子給我,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這里就是那男人的國家嗎?
他答應過要帶她看盡西鄴的美的……
舜蘭踏上西鄴之地,還來不及見識到西鄴有多美,就先見到這里的人民惶惶不安的模樣。戰況真的這麼不樂觀嗎?這號稱與大宓並列的決決大國西鄴,會打不贏一個小小的南寮?
她無法相信。
站在王宮前,她想著他被葬在何處?她是為見他而來,但要如何才能見到他?宮門森嚴,她一個普通的異國人,如何進得了這扇宮門?
拌澤已死,在西鄴她還認識誰……高庚王子!對,她可以去尋求高庚王子的幫忙……
不,不行!下一刻她便打消這個念頭。自己是喬扮成男裝,私自離開大宓的,大王應該正焦急的尋找她,難保高庚王子不會得到消息,她若去找他幫忙,豈是不自投羅網?!
那還有誰可以幫她?
她只是想知道歌澤的墓地在何處,讓她去見見他,一解她難解的情緣;若見不到他,此生她的相思無處寄送,到死都不能瞑目的。
啊,對了,還有張白石大人,歌澤的尸首是由他帶回西鄴的,他一定知道歌澤葬在哪里的!
張白石是武將,應該很好打听到他的處所的,找他可比進王宮容易多了。
丙然,她跟守城門的守衛打听,得到指引後,便尋到張白石的住處,可沒想到門房卻告訴她,他被派去攻打南寮了。那門房似乎氣憤難消,還順道大罵南寮不是個東西,敢殺死他們最受敬重的王子,他們西鄴一定會為王子報此血海深仇。
舜蘭听著,表情黯淡下來。若張白石不在,她還能找誰幫忙?
順著門房的話,她問起對方知不知道歌澤王子所葬何處?門房告訴她,听說是還放在王陵未待下葬,要等西鄴大勝之後,再風光以南寮降書,陪葬王子。
王陵守備這會兒亦是不輸宮門,她臉色為難,再拜托門房,看看有無法子能跟他家主子聯絡上。
那門房見她臉色焦急,一副亟欲想見到自家大人的模樣,亦是熱心的幫她想著辦法。西鄴真是一個好國家,人民純樸,極有人情味,她打從內心喜歡這個國家、這里的人民。
「啊,對了,我有法子。昨晚剛有個小兵替我家大人送家書回來,今兒個稍晚一點會回返軍營復命,不如公子你一道跟著去吧。」
「去軍營……」
「我家大人據說現在駐軍在咱西鄴和南寮的交界處,局勢是有點亂,不過應該還行,商旅買賣只要小心點也還是成的。」
舜蘭小臉亮起,心中盈滿感謝,「謝謝大叔,您真是幫我一個大忙了!」
「別客氣,我去跟那個小兵說一聲。」
「你說誰找將軍?」曹鈞年是張白石麾下副將,這會兒將軍正領軍出襲敵軍,由他坐鎮大營,听見屬下來報,立即皺起了眉。
「是一個男子,名叫孫蘭,他說是將軍在大宓的一個朋友。」小兵稟報。
「孫蘭?唔,沒听過。」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沒好氣的說︰「好了好了,眼下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有空來認親認友的!叫他走!」
這位曹副將是個火爆性子,之前曾親耳听張將軍說過,王子在大露出事,大宓王事後竟翻臉不認人,不出兵襄助就算了,甚至也不願派人幫忙協助運送王子遺體回西鄴,所以他也義憤填膺的對大惡人極其厭惡反感。這會兒莫名其妙跑來一個攀親帶故的大宓人,他直覺的就想趕人。
他們西鄴人可是愛憎分明得很,平常是很講義氣,人情味十足,若是遇上家國大事,可是國族優先,炮口向外的。
「是!」小兵接獲命令,立即去打發人,但沒多久,又折回來了。
「那人不肯走?」曹鈞年不悅的問。
「不是,他一听說將軍不在,就說會待在軍營附近的一個小村莊,等到將軍回來,若有空就去見他一面。那人走前還留了一個錦袋,說是要等將軍見到時就明白了。」
「他瘋了嗎?那個村子最近一天到晚被南寮人突擊,每天死傷無數,去那簡直是找死!」
曹鈞年接過那錦袋瞧了一眼,壓根沒放在心上。這時,又有其他軍士進來通報軍情,他遂隨手將那錦袋往桌角一拋,理都不理。
夜深月隱,大營軍帳內的桌案上,蠟燭忽暗忽明,一道人影悄然走進。
獨自埋首研究軍事圖的張白石察覺有異,猛地一抬頭後,盈滿敵機的臉龐頓時轉為訝然驚喜,立即起身迎上。
「您怎麼來了?您的身子——」
「我很好,已無大礙了。」男子擺了手,要他別緊張。
「可是那一箭幾乎要了您的命,您還是——」張白石依舊不放心。
「別說了,我躺得夠久了,也讓南寮王得意得夠久了,該是讓他嘗嘗咱們厲害的時候。」
見男子氣色確實不錯,他臉上逐漸露出喜色,興奮的問︰「主子,您這是要現身了嗎?」
半年多前,王子在大宓王宮中了那南寮刺客的一箭後,的確傷及要害,傷勢嚴重,但王子強撐一口氣,密密部署詐死一計,怕南寮知他未死,又再派人襲擊。此外,西鄴人民愛國心強,應該也能藉此激出西鄴軍民對南寮的憤怒情緒,化為討伐南寮的士氣。只是誰知南寮比想象中頑強,不僅久攻不下,還造成西鄴死傷無數,損失慘重。
如今王子經過西鄴大夫搶救,在鬼門關前硬是搶回一條命,並且療養了很久,日前才听說王子已經清醒,他正樂著,打算這波攻擊稍停後,立即回去見王子的,怎知他就親自來到前線了!
王子這時候出現,對西鄴軍來說無疑是天降神兵,軍士見他未死,必會軍心大振,而南寮人鐵定會以為見到鬼的嚇破膽,這場戰爭將閻王子的出現而扭轉情勢!
「你去準備準備,明晨我要閱兵,以定軍心,別敵人沒先嚇跑,自己人先受驚了。」歌澤吩咐。就是怕驚動人,他隨著父王派來的密使而來,出入時並無現身,密使明早將公布他的身份。
「是,臣受令!」張白石樂不可支。這場戰爭只要有王子出面,定能萬無一失了。
他急匆匆往帳外走去,喚來小兵去通知所有將領明日有要事宣布,要他們全員到齊不得有誤,走回帳內,就見主子臉色發沉的望著他。
「王子,您怎麼了?」他心驚的問。
「這東西怎會在你桌上?」歌澤手上多了一樣東西的問起。
「這個是……」張白石馬上趕緊走上前瞧個仔細,頓時,他臉色不一變,「這不是舜蘭姑娘送給您的東西嗎?」
必到西鄴,王子傷勢稍好後,還曾問起這錦袋,因不慎遺失了,一直覺得很遺憾,如今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來,遂出去問了帳外守大營的小兵,知不知道這錦袋來由,小兵馬上說起,是三天前一個男子送來,說對方要求見將軍,可將軍不在,由曹副將收下的。
張白石連忙把小兵叫進帳里,這小兵才剛從軍不久,見了歌澤也不知他身份,倒也沒大驚小敝,僅遵將軍指令,將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男子?什麼樣的男子?」歌澤趕緊追問。
「那人說是由大忠來的,長得瘦瘦小小的,名字叫做孫蘭。」
他整個人躍然而立,一臉驚變,「孫蘭……孫……舜?!是舜蘭!」
張白石對那小兵一瞪眼,「你籍上到底是哪里?鄉音也太重了吧!可是……真是舜蘭姑娘嗎?可是怎麼可能呢?她不是已經……」困惑不已。
「她現下人在哪里?」歌澤一臉驚喜交加,不禁急切的追問。
張白石臉色古怪的提醒,「王子,您怎能確定是舜蘭姑娘?她早在您中箭前就早您一步走了,我還曾親自探過她的脈息,不會有錯的,這人不可能是她吧!」
那小兵在听見「王子」兩字時,不禁一怔,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就是他們西鄴的王子嗎?太好了,王子沒死!
「不,一定是她,她來找我了,這錦袋里頭的珍珠是她送給我的、這世上絕無僅有的一顆蘭珠,是她,她來了!」歌澤激動道,他看向那名小兵,「快說,她人呢?」
「呃,對方說在咱軍營附近的那個小村等……」
聞言,張白石不禁驚呼,「糟了,她怎麼會跑到那邊去?!」
「怎麼了?」神情一凜。
「那小村子近來被南寮人攻擊得厲害,光這幾天,就不知死了多少人。」
拌澤瞬間死白了面孔。
那小村名叫東康村,村子不大,卻因最接近兩國交戰的地方,經常遭到南寮人的攻擊。這夜,南寮人又來了。
舜蘭手中抱著一名哭鬧的女嬰,女嬰的母親手中還抱著另一名男嬰,這是一對雙胞龍鳳胎,他們的母親才剛產下他們,甚至還流著血,就抱著甫剪斷臍帶的兩個娃兒驚惶失措的逃命。
在途中遇見他們,她不忍見婦人一個人吃力的抱著兩個孩子逃命,于是幫著照顧其中一個,好加快婦人逃命躲藏的腳步。
她才在這東康村待了三天,就見識到無數的生離死別與殘忍無道的殺戮。原來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殘酷的爭奪,可是這樣用殘殺爭奪而來的天下,干淨嗎?成為帝王的人,還能心安理得的坐上去嗎?
若是她,不成的,她坐一不了這種沾滿血腥味的位置,如果擁有天下一定得要流血,那打死她也不要!
「殺來了,南寮狗子殺來了,快逃!」不遠處有人大喊著。
舜蘭一驚,見那婦人嚇得跌坐地上,再也站不起身。
「你千萬別倒在這里,咱們得抱著孩子快逃,遲了南寮人就追來了!」她焦急的拉了婦人一把。
彪身虛弱的婦人力氣只夠擠得出眼淚。「請你……救救我的孩子,帶著他們逃命吧……」
「這怎麼行?!我……我一個男人,如何帶兩個娃兒躲藏?你要堅強,還是趕緊站起來一起走吧!」她現在是男裝打扮,為了激勵婦人振作,她故意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