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趙靈娃帶人去祝壽,高亞男陪姬憐憐用過早飯也要趕去,只有姬憐憐這傷殘人士繼續養傷去;藥錢不怕,全由天罡派出。
姬憐憐本就對這種熱鬧沒興趣,尤其出鋒頭那種事她敬謝不敏,不到萬不得已,她絕對堅守自身崗位。她陪著高亞男走出酒樓,下樓時她狀似不經意地身過那些用早飯的客人,納悶林明遠去哪了。
斑亞男說道︰「好了好了,你再回去躺躺吧。嗯……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你唇色是白了點,但其它都很好啊。」
姬憐憐聞言,瞪她一眼。「什麼喜事精神爽的,高師姐,你別亂形容!」
斑亞男揮揮手,背著劍走了。
姬憐憐低聲說︰「哪來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只是心情放松了。
她的肩還是會挺得筆直,因為不想讓人發現她的遺憾,同時證明自己不比著他人差;只是,以後身邊有那麼一個人在,她有種錯覺,這些年她一直懸空的雙足,終于踏實踩在地面上,可以偶爾說錯,偶爾放松,因為有人會替她圓過去。
愛風拂面,她縮了縮盾,半眯起眼掃過街通,正要退回酒樓里,卻見林明遠自—頭一跛跛地走來。
她瞬間想故作不知,但又覺得這實在不合姬憐憐厚臉皮的本性……不不,其實她一直是薄臉皮的,是生活磨厚她的臉皮。
她硬著頭皮,直直看向他。他還是昨天那一套墨色廣袖長袍,完全襯出他本有的氣質,也可以說他在青門時穿的那些成衣是在躇踏這個人。
林明遠自身的氣質本就與青門或江湖格格不入,加上他本性中藏著戾氣與涼薄。哪怕寒窗苦讀十年,也沒有消減過他半分怨氣,身成名就後更是貪權戀貴,除非月兌胎換骨,否則林明遠就如同她不認字一樣,一輩子也改不了吧。不是有句話說,江山易改。本性推移嗎?她胡思亂想著。
等她略略回過神時,發現不知何時,林明遠就停在離她七、八步遠的距離,目光灼灼凝視著她,彷佛看穿她剛才心中想法。
「姬憐憐!」林明遠聲量略高帶點惱怒。
她張開□,想說自己听見了,又听著他咬開切齒道︰「我就是不要臉地喜歡你。」
她呆住。
他慢慢地,一步步拐著到她面前。一雙墨色眸子亮得驚人,直盯著她不放。
「林明遠就是不要臉地。喜歡姬憐憐!你懂了麼?」
「……」
「你懂了麼?回我。」
那麼直白,毫不含蓄,誰都听見了,誰也都懂了吧。
「嗯,我懂了。」
林明遠伸出手,輕輕踫觸她紅成一片的腮面。可能是他手溫太暖了,她半眯著眼下意識地蹭了一下,林明遠耳根略紅地收回手,說道︰「天這麼冷,你出來做什麼?要是傷上加病,你以為我會一直照顧你嗎?」
他背過身,故作無事地蹲下。
「好了,快上來,我背你上去吧。」他等了下,沒承受到預期的重量,頭也不回地輕聲說道︰「還是你嫌我跛?背不了你?」
姬憐憐看著他的背,模上她收在□袋里摺疊妥當的紙張。今天她一醒來,就見到被她撕成碎片的紙又黏好放在枕邊。
其實他何必這麼辛苦?重寫一次就好了,偏她不識字,再寫一次這樣放在她床上,她一定會苦思上頭寫了什麼。
「我可以背你的。你都能背著那樣的我走過干山萬水,以後,我也能承受你所有的重量。」
所以這是一種承諾嗎?只要她肯讓他背,就是她回給他的承諾,是這樣吧?林明遠老愛含蓄,每每都要讓人猜,他沒有把她當傻子般地交流啊……也對,這家伙心高氣傲,心里喜歡的人會差到哪去呢?他喜歡的人就算不認字,但勝在夠機敏。
姬憐憐抿著笑,慢慢覆上他的背,雙手環住他的頸,她幾乎可以感覺他暗地松了好大一口氣。
蚌然之間,她就是想笑。一直笑善,一直笑著。
林明遠起身時,因為一時不平衡,他喊著「別跳下來」。及時雙手撐住地面。他小心翼翼穩著站好,感覺她在他背上悶著笑。
「有什麼好笑的?熟能生巧你听過嗎?」
「林明遠,你真暖和。」姬憐憐滿足地嘆□氣。
「誰怪昨我睡了一場懊覺,老覺得很暖呢。」
他沉默一會兒,才輕聲通︰「以後都會暖的,你明白的。」
姬憐憐臉紅了,仍在笑。
「太深奧的,我听不懂。林明遠,你得白話點。」
「姬憐憐,你不要得寸進尺!」他咬牙。
「林明遠,放我下來吧,幾階梯我還能走的,你這樣走樓梯不好走,這要跌倒,我準成你肉墊的。」
「不準。我要摔了你也陪著一起!」
酒樓外,正要回來拿東西的高亞男無比感慨。
「這就是所謂的不知羞恥。丟人現眼嗎?沒看見這里里外外都在看嗎?哎啊,好羞人啊。萬幸姬師妹沒穿著青袍,不然趙師姐肯定掐死她。」她春心蕩漾地笑著,雙手合十︰「感謝姬師妹收了表哥,以後青門就靠表哥了。」
斑亞男一身青袍,站在附近的攤位,遠距離偷窺……其實是她臉皮薄,不敢太湊近,以免被人視作同伴。
正在攤位吃早飯的一名年輕人,往她瞟去一眼。這年頭要一個讀書人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那種不要臉的俗話,簡直是十個里一個都找不到;所以那男子一說出□,就讓吃早飯的年輕人注意到了。
可是,那叫林明遠的一見就知道不是江湖人,身上帶著傷的年輕姑娘也不怎麼像江湖人,因此,他也只是隨意一听,純看戲。
如今,這青門女子說那一對男女也是青門人。他尋思片刻,自布袋里抽出本子,在上頭留下龍飛鳳舞的墨跡。
晚點從天罡派回來,再來查個詳細吧。
然後,收錄在專記江湖史的雲家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