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行麼不後悔?在她和聖懷璧毀了他一生之後,他應該後悔。
這世間‘悔恨’二字向來是血脈相親的手足,他若後悔了,就會真的恨她。若他恨她,她的心中或許還能好受一些。
她再抬起眼時,眼中已被厚厚的憂傷遮蔽了所有的光芒,但她依舊逼自已擠出一絲微笑,因為她看到聖懷璧和金城倩已經轉身回來,在他們的笑容面前,在聖皇和群臣的面前,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反常。
金城倩今晚賺足了面子,正是酒酣耳熱,春風得意的時候,她拉著令狐問君的手,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今晚我還沒和姊姊喝一杯呢!咱們姊妹這樣有緣,姊姊看在我從黑羽把你救出來的分上,今天也該和我先喝三杯吧。」
鮑主殿下拉著令狐問君到自己的席位前,先斟滿了一杯酒遞給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好,當然要千了這杯的。」令狐問君笑道。
「一杯哪成,至少三杯!」金城倩不依不饒地說。
令狐問君又悄俏看了一眼黑羽定海。剛剛金城倩提到的那件事,黑羽定海早就知道了吧?倘若他知道是金城倩幫看聖懷璧救走了自己,又怎麼能安心待在金城倩身邊,甘心為她驅使?
「姊姊還愣什麼?快喝啊!」金城倩在一旁催促道。
她剛端起酒杯要飲,聖懷璧忽然伸出手來接過她的酒杯,「丞相前幾日病了,身體不適,太醫說過她不便飲酒,這杯酒還是我代丞相飲了吧。」接看,他舉杯示意,自己一飲而盡。
在場幾人都愣住了。
令狐問君沒想到聖懷璧竟然在金城倩面前公然為自己出頭,頓時覺得大窘,但是當看外人的面也不好說他什麼,只得苦笑道。「太子真是太客氣了,我那點小病早就痊愈了,這一杯酒難道還喝不得?公主親自為我斟酒,你卻搶去喝了,就
算是你急著在公主面前逞英雄,也不用顯得這樣毛躁吧?「
聖懷璧瞪她一眼,「師父真是冤枉了徒弟了。俗話說。‘有事弟子服其勞。’做徒弟的愛惜師父身體,師父怎能這樣辜負我的一片心意?」
金城倩側目看著兩人,嘴角勉強扯起一抹笑容,「你們這師徒二人誰照顧誰我可不管,既然太子殿下搶了我姊姊的酒喝,那好,我就再加罰你三杯,合計一共六杯,你都飲了,我就不灌她酒了,如何?」
「這有何難?」聖懷璧笑看,命人又取了五個杯子,將六個杯子排成一排,分別斟滿,然後一一舉起,「這第一杯酒,是我為公主接風,懷璧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公主海涵。」說罷,又一次一飲而盡。
叭完這一杯,他舉起第二杯酒,說道。「這第二杯酒,是代丞相大人感謝公主殿下當日在黑羽施以援手,仗義相救,我二人才得以全身而退,返回聖朝,大恩不忘,以酒謝之。」第二杯酒也隨之飲下。
「第三杯酒,代我父皇及聖朝百姓感謝公主大義,值此四國動蕩之時,公主以千金之軀前來,足見誠意,相信兩國定能締結盟約,世代交好,從此四海升平,再無兵戈之患。」他飲下第三杯酒。
「第四杯酒,遙祝金城國主龍體康健,金城物庶民豐,國運昌盛。」他飲下第四杯酒。
當聖懷璧端起第五杯酒的時候,他轉向黑羽定海,微微一笑,「這第五杯酒,是我要敬黑羽將軍的。」他用目光示意桌上的最後一杯酒,「不知將軍可敢與我共飲?」
擺羽定海默默看看他,連手指都沒有動。
金城倩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聖懷璧竟然面不改色地一口氣連喝了四杯酒,加上之前先喝下的那一杯,己經是連飲五杯了。
她忽而有點尷尬,對黑羽定海說道。「今日是喜慶日子,將軍不必太過拘禮,本宮知道你們兩人有些嫌隙,不如就借看這一杯酒,一笑泯恩仇了,如何?本宮和令狐承相算是你們的見證,傳出去也是四國的佳話啊。」
他遲疑了一下,終于端起了那杯酒。
聖懷璧看看他笑道。「這一杯酒我敬將軍,感謝將軍在黑羽國時對丞相悉心照顧,否則她也無法全身而退,與我同返聖朝。將軍其實是個有情人,何必故作無情?平白惹得佳人傷心。這一杯我先乾為敬,將軍可隨意。」
他平靜喝干了最後一杯酒,黑羽定海直勾勾地看著他,直到那杯中酒己經涓滴不剩,才緩緩將酒杯放在自己唇邊,將酒水慢慢喝千。
令狐問君看看這兩人。心中自然是五味雜陳。
金城倩在一旁拍看手笑道。「你們兩人可都是當世的絕代英雄,今天這杯酒喝下之後,不妨就做個朋友吧。」說完,她扶看額頭問聖懷璧,「我大概是一時高興,也喝得有點多了,你一連喝了六杯都不頭暈嗎?」
聖懷璧笑著回應,「公主在側,國禮當前,懷璧豈敢醉2」
她明眸流轉,小聲說。「既然如此,你送我回驛館好不好?」
他和令狐問君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
他隨即優雅地回道。「公主是客,懷璧今日奉皇命要盡地主之誼,又豈能讓公主失望呢?」
金城倩微紅的笑魔如花般盛放,「那等我向聖皇告辭後咱們就走吧,也免得我一會兒真的醉態畢露,可就要出糗了。」
趁她轉身去和聖皇辭行時,聖懷璧快速地對令狐問君交代,「晚上在府內等我,不要和黑羽定海單獨見面。」
令狐問君睫羽輕閃著,點了點頭。她知道一切當以國事為重,兒女私情必須埋在心底,即使心中有千萬不甘,此刻也只能放下。
第十六章只愛笨女人
筆宮門口,金城倩和聖懷璧的馬車都己經分別停在門前,他親自為她打開車門,她扶看車廂,醉眼迷離地看看他「我都醉成這樣了,太子殿下不扶我一下嗎?」
他笑了笑,「男女授受不親,公主殿下不怕遭人非議?」
「我看你拉著令狐丞相的時候。心中可沒有這四個字啊,怎麼現在倒和我客氣起來了?殿下不是這麼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吧?」
聖懷璧听出她的意思,知道推拒不過去,便伸手將她攙扶上了馬車。
金城倩身子剛進入車內,忽地回手一拉,他一愣,只見她明眸燦亮地看看他,俏聲道。「進來,我有話和你說。」
他只好跟她坐進車廂之內,結果她身子一歪,靠看他的肩膀,對外吩咐——
「走吧。」
聖懷璧微轉過臉看著金城倩,「公主殿下的膽子真大,眾目睽睽之下與我公然同乘一車,若是讓父皇知道了,該斥責我不懂禮數了。」
她枕靠看他肩頭,嬌聲反駁,「你父皇怎麼會斥責你?他心中說不定樂見咱們親近呢。」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坐看,然後問。「公主殿下叫我上車,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我以為是你有話要問我,關于黑羽定海的。」
聖懷璧听她這麼說便也不客氣了,直接問。「他是如何從黑羽國跑去金城的?」
「他說因黑羽王冤枉了他,他被誣陷下獄,後來得到舊部的協助才得以逃出大牢,但在黑羽國是待不下去了,他和聖朝、玉陽都有過節,自然也不能投奔你們,于是就到金城來了。」
他淡漠地再問。「公主為何願意收留他?」
「他是奇才,百年難得一遇的良將,這樣的人才難道你不想要?」
聖懷璧聲音冰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金城倩笑了,伸了伸懶腰,「但我的為人處事之道是海納百川,四國之中,人人都知道我金城最弱,可以任人魚肉,我不得不及早做準備。有黑羽定海這人的幫忙,就如握雄兵數萬。」
「公主這是引狼入室。」
「是狼是虎我不在乎,能為我打贏勝仗就行。」她伸出一指點著聖懷璧那比女子還要精致俊秀的面容,吐氣如蘭,「太子殿下似乎很關心我啊!那我倒要問問,殿下對我們的事是否己做好計劃?能不能讓我滿意而歸呢?」
聖懷璧悠然說道。「公主殿下以縴縴弱質之身獨撐金城大局,才智堪比男子,是真正的巾幗英雄,如今真的甘心嫁到聖朝來做閨中相夫教子的平庸女子嗎?你走後,金城還能交予誰手?」
金城倩卻顯得很不在意,「自有賢者能居高位,殿下不要以問移問,你這樣閃躲我的問題,是不是因為一個人?」
他瞥她一眼,「誰?」
她貼著他的臉,四目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哪怕一絲神情的變化。「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聖懷璧緩緩笑開,「公主蕙質蘭心,我不瞞你。是,我喜歡她,」
金城倩眸光一凝,「她呢?」
他笑得張揚而得意,反手一點自己的鼻尖,「我這樣的人,會有誰不喜歡?」
她倏然坐正,冷冷地正視看他,一腔怒火噴薄而出,「那你們還答應和我的親事?原來都是在耍我!聖懷璧,你以為我金城倩就這麼愚笨可欺嗎?」
眼見她翻了臉,他依舊從容平靜,「她應你,是因為我和國家之間她選了國家。公主要嫁我,不也是為了國家嗎?你們倆目的相同,不過手段各矣邙己,算不上耍你。」
金城倩瞪看他,緊皺秀眉,「你是想說她是一個犧牲小我成全大義的奇女子嗎?」
聖懷璧輕輕搖頭,哼了一聲。「我是想說——她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笨女人。」
她一把抓住他,盯看他問。「我不管她是什麼女人,我只問你,這樁親事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他望著她,笑了,「公主殿下,這樁親事我從來就沒有親口答應過,不是嗎?」
金城倩勃然大怒,「聖懷璧,你不要仗著自己現在做了太子,我又是在你們聖朝的地盤上,就這樣不把我放在眼中!我並不是嫁不出去,只是為了金城安定才會舍身下嫁的,你以為我就沒人要嗎?」
他輕輕拉住她的手,柔聲說。「公主殿下不要發脾氣,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她氣呼呼地問,手卻沒有抽回來。
聖懷璧拉起她的那只手,她的手白女敕細致,十指修長縴細,「公主有一雙何等美麗的手。」
他嘖嘖贊嘆,讓金城倩一時間沒弄明白他要說什麼,但是驟然被他握看手,她的臉又熱了,嬌嗔道。「原來你也是個輕浮的人!」
聖懷璧沒有回應她的話,卻語調一沉,問。「如果我請公主為我剁掉一根手指,公主肯嗎?」
她睜大眼楮,猛地把手抽回,怒道。「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神情很是溫柔,「因為問君可以。」
金城倩猛然想起,自己似乎的確看過令狐問君的右手無名指是斷指,只是看到時一眼掃過,又在想別的事情,便忘了追問。但怎麼也沒想到,令狐問君的那節手指竟是為他斷的?
她又是震驚又是疑惑,更多的還有些氣餒。自己乘興而來,是為了嫁給一個如意郎君,如今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早己心有所屬,再回想令狐問君在黑羽國的事情,難怪是聖懷璧親自去救她,原來這兩人己經到了生死相許的地步了?那自
己插在其中,又算什麼?她越想越生氣,怒道。「我明天就回金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