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他對那密探交代,「你留在這里等我幾天,我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巴你一起回黑羽接替斯朗空下的位子。」
「是。」
聖懷璧舉步向書房走去。
他不知道令狐問君會在這麼晚的時候來雀靈苑,如果知道……如果他知道,他還會來嗎?他自己也說不清。
昨晚盛怒之下從丞相府離開後,他也在靜下心後細細地想了一夜。
其實他明白以令狐問君的性格,若是父皇指派給她什麼任務,並且明令要求不許她告訴自己,以她的責任心與忠誠,的確是會遵從旨意的,所以她隱瞞了自己的這件事並不能完全怪她。
他氣的是她在自已可能要另娶他人的這件事上,可以顯得如此平靜,好像將他拱手相讓是如此簡單的事!那他的一番情意豈不是都付諸流水了?
一個將他看得如此輕賤的女人,他為什麼還要掏心掏肺地待她?他聖懷璧是何許人也,又不是沒人喜歡,難道還要死纏著她求著她?一份情意罷了,他付得出,自然也收得回,從此以後他娶誰愛誰,都與她無關,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伺候
她、討好她,兩人就此互不相千,老死不相往來!
他想了一夜,一會兒覺得自己想通了,一會兒又氣得不行。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和她從此一刀兩斷,可在朝堂外的台階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所有堅定的信心竟瞬間就崩塌了。
一夜不見,她怎麼顯得這樣憔悴2臉色煞白得沒有血色,一雙明眸也黯淡無光……他努力不讓自己關注她,卻在看到她幾乎被門檻絆倒時差點沖過去扶她,而當方宏扶住她的那一刻,他更是恨不得剁了方宏的手!
原來,情這個字竟如此重,不是想提就提得起,想放就放得下的。
今晚,驟然听到令狐問君的名字,知道她就近在咫尺,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還是來到了書房門前。
可是站在房門外,他又遲疑了。進去之後要和她說什麼呢?說他還在生氣,還是听她向自己道歉?她是會向他道歉的人嗎?若她沒有半點歉意,只是公事公辦的和他說著公事,他該怎樣對她?該不該對她笑?該怎樣對她笑2又要笑成什麼樣子?
不由自主地,他腦中冒出了一大堆問題,這些問題壓住了他的腳,讓他的手怎麼也推不開那扇門。
就這樣筆直地在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然意識到令狐問君也己在房內坐了更久的時間,她明知道自己不在這里,還跑到這里來千什麼?難道也像他去丞相府找她一樣,是要探查什麼秘密嗎?
他猛地下定決心,伸手推動了門——
房內的燭火因為門外突然打進來的這陣冷風而忽明忽暗地搖閃了幾下,他一眼看到趴在桌上好似己經睡熟的令狐問君——難怪一直沒有听到房內的動靜,難怪她一直沒有離開。
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看到她手邊壓著一張紙,筆墨就擺在旁邊,紙上卻沒有一個字。她是有話要和他說,但是卻不知從何說起嗎?
望看她那在睡夢中依然糾結的雙層,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緊了,忍不住月兌下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這女人出門怎麼總是忘了穿大衣,總是讓人為她操心牽掛……他今天忙了一天的公務,她的事情必然也不會比他少,一日三餐都按時吃
了嗎?幽暗的燈光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讓他心疼得恨不得將她叫起,將山珍海味都堆到她面前,逼看她吃下去。
嘆了口氣,他彎下腰,將她輕輕抱起,放到旁邊的那張長榻上。天這樣冷,屋內也沒有被子,他只得從旁邊的臥室內將被子抱來,為她蓋好。向來並不是睡得很沉的她被他這樣折騰,卻沒有立刻醒過來,可見她有多疲憊。
聖懷璧幫她掖好被角之後坐在她身邊,俯視著她的睡容,輕嘆了口氣。「問君,我們兩人何必要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你說過你是我的人,而我也願意只做你的人,你難道不相信我的心嗎?」
他的喃喃自語沒有換來她的回應,她太疲倦了,睡得很沉。
聖懷璧剛才抱被子回來時沒有將房門拴好,一陣夜風吹來,冷風侵入房中,他忙又起身去關門,回身時發現她剛才用過的那張紙落在自己的腳邊,他眯眼去看,原來那紙上是有字的,只是剛才被她的手臂壓住了而己。
他彎腰撿起紙,只見那稀稀疏疏的一行小字是一走難走,留難留,汝之奈何?
他赫然舉目看向依舊在沉睡之中的令狐問君,不由自主的將手中的紙緩緩團起,捏緊,揉皺。
令狐問君一覺醒來,詫異于自己竟然是在雀靈苑的書房里睡看了,更不解自己怎麼會躺在書房的榻上,身上還蓋了被子。
一名侍女正巧進來送熱水,看到她茫然地坐起身,急忙迎上來說道。「丞相大人醒了?奴婢為您準備了熱水,您可以先梳洗一下。」
她將雙手放進熱水盆中,一股熱氣從雙手竄入體內,讓她舒服的呼了口氣,她一邊用熱水洗臉,一邊問。「昨晚是誰給我蓋的被子?」
「……是奴婢。是不是奴婢多事了?」
令狐問君笑看搖頭,「怎麼會呢,還要多謝你了,否則我大概是要凍病了。」她一邊道看謝,一邊又難以抑制心底的失望。
她在渴盼什麼呢?明知道聖懷璧昨夜是不會到這里來的……
蚌然間,胃里那種難以壓抑的惡心感又涌了上來,她忍不住巴住水盆就開始干嘔起來。
侍女嚇壞了,急忙說道。「丞相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奴婢去找人來!奴婢這就讓他們去太醫院…」奴婢去叫太子殿下吧!「
「不用……」她擺擺手,擦著嘴角的污漬,「我只是一整天沒有好好吃飯而己,不用驚動別人了。」
她在原地喘息了半晌,終于勉強把頭發梳好,好在衣服沒有染上污垢。她準備離開書房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昨晚隨手涂寫的那張紙,但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
「昨晚有人進書房了嗎?」她詫異地問。
那侍女搖搖頭,一張小臉皺巴巴的,像是生怕會被她責罵。
她輕聲嘆氣,「算了,大概是被風吹到哪里去了。一會兒我走了你幫我找找看,如果找到了……就幫我丟掉吧。」
「是,奴婢一定會仔細找。」
令狐問君隨後離開了雀靈苑。
那侍女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才悄悄來到另一間廂房門前,躬身說道。「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己經走了。」
「嗯。」那低低的一聲回應模糊得幾不可聞。
侍女等了一會兒,不見里面回應,便鑷手躁腳地準備離開,心中還在奇怪,丞相和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明明是太子殿下為丞相蓋的被子,卻不許她告訴丞相。而丞相好似是寫了張給太子殿下的紙條,卻又吩咐她去找來丟掉,這兩人的心
思還真是難懂呢。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她斟酌了一下還是享告,「太子殿下,剛剛奴婢看承相大人好像是病了,趴在水盆邊吐了好一會兒,可是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奴婢看她吐得臉色都發青了,真不知道是不是——」
房門驟然被聖懷璧從內拉開,他的臉色比起令狐問君可說是不違多讓,一樣難看,「當時你為什麼不立刻去太醫院請宋太醫來?」
「奴婢說了要去請太醫,可是丞相堅決不讓,說是自己一整天沒有好好吃東西,所以……」
「該死!」他皺緊雙眉,低聲咒罵。
婢女嚇得縮緊脖子,再不敢吭聲了。
聖懷璧邁步要走,忽然又停在原地,他看著對面那間己經空蕩蕩的書房,被寬大的袖子遮住的右手中還緊握著那張小小的紙團。
「傳我的話,叫令狐衛現在立刻來雀靈苑見我。」他看了看天色,又說道。「再叫人去宮內和父皇說一聲,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不上朝了。」
令狐衛是令狐一族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三十出頭就做了九門總督。他和聖懷璧素來私交甚好,听到太子召見也不足為奇,散了朝很快就來了。
一進雀靈苑,他便笑道。「太子殿下不去上朝,又躲到雀靈苑享清福來了?殿下上次還說要送我一壇好酒的,今天叫我來是要還債了嗎?」
「債當然要還,我是那說話不算數的人嗎?」聖懷璧將腳邊一壇美酒放到桌上。
他笑看伸手過來抓那壇酒,卻被聖懷璧一手按住。
令狐衛詫異地看看他的神情冷凝,頓時明白他叫自己過來絕非是為了還一壇酒這麼簡單,于是正色問。「太子殿下是有什麼事要微臣去辦?」
「是有一件事又要煩擾你,這件事比較麻煩,你可能會很為難。」
他爽快地笑道。「能有多麻煩,天塌下來自有我幫殿下擋著。」
「天不會塌下來。」聖懷璧唇角一挑,「我只是要你派一支兵馬替我去圍個府。
「行啊,是哪位大人貪贓枉法了嗎?可這事本應該是刑部去辦吧?」
聖懷璧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盯看他的眼,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圍的,是丞相府。」
令狐衛一驚,手從酒壇上收回,「殿下,微臣是不是听錯了?」
「沒有听錯。我要你派人從今天起將丞相府密不透風的圍起來,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
他撓了撓頭,問。「是有什麼人偷偷潛入丞相府了?所以殿下要甕中捉鱉?這件事丞相大人是否知道?」
聖懷璧卻只淡淡地提醒,「你要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這任何人中……就包括令狐問君!
令狐衛徹底糊涂了。
令狐問君回到丞相府之後,又睡了大半天才勉強緩過身子,她一覺睡醒時己經是下午了,她吩咐侍女去廚房給她做了一碗小米粥喝,再一抬頭,只見幾個下人站在不遠處正竊竊私語看。
「怎麼了?」丞相府素來治家嚴謹,這是從令狐笑那一代就傳下來的規矩。家中下人無論男女絕不多說多問,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閑聊的狀況更是不許。
避家分眾而出,快步走到她面前,神情緊張地說。「大人,外面來了一隊人馬,把咱們丞相府圍了,所有要出去辦事的人一律被擋了回來,連廚房的采買都不許出去。」
令狐問君怔住,「是誰的人馬?兵部還是刑部?」
「是九門總督府。」
「令狐衛的人?」她更覺得奇怪了。令狐衛是她令狐家的人,雖然官餃很高,但也算是她的屬下,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派人圍了丞相府?她想了想,自己近日所為也沒有觸怒聖皇的地方啊?于是她吩咐,「叫令狐衛來見我。」
傳話下去之後不久,對方又回話回來,「令狐大人不在府外,一時間找不到人。」
這真的是藉口托詞了。令狐問君溫怒之下親自走到正門口,果然看到十幾名衛兵把守在承相府前。
一見她出來了,那些衛兵倒也機靈,個個單膝跪地道。「拜見丞相!」
令狐問君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都是令狐衛的手下?」
「是。」
「令狐大人有沒有說為何要你們守在這里?」
「大人沒有交代。」
她舉步向前,「那本相親自去問他。!
一名士兵迅速起身擋住她,誠懇地說。「請丞相恕罪!總督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離開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