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她看了眼房內,事出突然,時間倉促,甚至來不及寫一封信給素蘭交代清楚事情始末。這孩子並不知曉她的真實身分,但卻對她一片熱忱,想到自己走後可能會給素蘭帶來的傷害,她既不安又愧疚,但當聖懷璧握住她的手時,她強迫自己將這份不安和愧疚的情緒壓了下去。
現在是兩國交兵,她必須全力維護聖朝的安危,而聖朝最關鍵的人物聖懷璧就在她的身邊,她己經沒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給其他人了。
聖懷璧拿出兩幅面紗,一幅自己綁上,另一幅交給她。「我們在黑羽王宮都曾進出過,還是不要讓人認出你我的樣子為好。」
令狐問君依言將面紗戴好,他旋即拉著她從房內出來,自南邊的高牆一躍而出——
擺羽定海站在府門前,冷冷地斜晚看長樂侯及他帶領的禁軍,朗聲問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聲勢浩大的帶看大王的禁軍到我府前操練嗎?」
長樂侯坐在馬上,絲毫沒有要下馬背的意思,他呵呵笑道。「對不住啦大將軍,本侯是奉王命行事。大王听說將軍府上來了一位貴客,所以特意邀請去宮內一敘,又伯將軍舍不得放人,這才命本侯帶了這些人馬一同來請,本侯在大王面前
說,將軍是最忠君愛國的,豈能這點面子都不給大王呢?所以希望將軍也不要讓本侯為難才好,還是把人直接交出來吧。「
擺羽定海直視看他,「這倒奇怪了,本將軍府中有什麼人值得大王這樣興師動眾的請人?」
「就是將軍近日帶回府上那名千嬌百媚的美嬌娘,將軍叫她什麼?君姑娘是嗎?沒錯,本侯就是來請她入宮的。」
他冷笑道。「可笑,大王要請她?她算得上是什麼人,也要勞煩大王這樣請人,侯爺請回吧,她本不是將軍府中的人,不過與我是故交,到府內小住幾日,今天己經離開了。」
「離開了?」長樂侯皺眉說。「可是兩個時辰前,我還在將軍府中見過此女。」
「侯爺也說是兩個時辰前的事了,她是剛剛離開的,侯爺來得太不巧了。」
「剛離開?」長樂侯也報以冷笑,「只伯是將軍舍不得交人吧?來人!傍我入府去搜!」
一聲令下,百余名禁軍朝著將軍府大門前進。
擺羽定海濃眉一軒,聲若洪鐘,「此乃我鎮海將軍府,誰敢放肆?」同時他府上護衛及家丁,約有二、三十人也圍在他的左右,兩邊人馬立刻形成劍拔弩張對峙之勢。
他素來在朝中極有威信,軍中之人不是他的屬下就是他的同袍,禁軍統領許暉也曾是他的屬下。
見此情形,一直躲在後面不願說話的許暉也不得不出來說。「各位稍安勿躁,此事原不需要鬧成這樣,將軍既然說此女己走,可否告知她離府時間和去向?大王執意要見此人,小人也不能這樣空手而歸,請將軍指明方向,我等立刻去找,若找到了人,也好給大王一個交代。」
擺羽定海面沉如水道。「她來時自由,去時自由,誰知道她會去哪里,你若要找,就滿天撒網去找,若到大王面前,我也只有這一句話可說。」
長樂侯拍著手說。「好啊懊啊,真是好啊,將軍連大王的旨意都不放在眼中了!許統領不要偏袒他,什麼來去自由,我猜此女依然還在府中,你滿天去找哪里能找到?只要讓我進府去搜一搜,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搜出來!」
抽刀出鞘,黑羽定海盯看他一字一頓道。「你若敢進府去搜,就別怪我黑羽定海的刀不認同朝為臣之儀。」
長樂侯怪笑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拿你那把刀砍了我的脖子,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只要你敢動手,砍的可是大王的面子。」他揚手一揮,手中展開一卷黃絞,「這可是大王的聖旨,你要砍我,先把聖旨砍斷!」
氣氛更加緊張,黑羽定海將刀緊握在手中,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砍那聖旨,侶是倘若允許長樂侯進府找人,自己從此在他面前沒了面子事小,一旦真的搜出令狐問君則事大。
正在雙方僵持之時,忽然有人驚聲稟報,「侯爺!南牆那邊有人從府內逃出!」
長樂侯大驚,問道。「什麼人?抓住了嗎?」
「是兩個人,動作快、功夫高,屬下等一時沒有防備,被對方逃了,己有兄弟追上去了……」
「混帳。」長樂侯氣得破口大罵,「就這麼讓人跑了!幾個人怎麼夠追,調派所有人馬立刻全城搜捕,務必要將這兩人緝拿到案!」說完,他又惡狠狠地瞪看黑羽定海,「將軍這一招真是高明啊,一邊在這里牽制我,一邊偷偷放人,只可
惜再能跑的狐狸也跑不出禁軍的眼皮底下!將軍,咱們明天一早在朝堂上等看你,看你怎麼和大王交代!我們走!「
長樂侯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去追捕人了。
擺羽定海的屬下憂心地問道。「將軍,長樂侯是什麼意思?怎麼會帶著聖旨跑來府里抓人?是不是他和大王胡說八道了什麼?將軍要及早做準備啊!這只老狐狸滿肚子壞水,一直想看要取代將軍的地位呢!」
手下人亂哄哄的吵嚷聲沒有鑽進黑羽定海的耳朵里,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身子僵如鐵石。
他被人算計了,這幕後主使未必就是長樂侯。
罷剛從府里跑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令狐問君,她跑,也許是為了救自己,也許是為了救他,他相信即使令狐問君被抓也不會出賣自己,但是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樣到此為止。
只怕自此是再無寧日了……
在混入黑羽軍之前,令狐問君曾經很怕睡在船上,她不喜歡在海面上漂泊的感覺,船身上下搖蔽,放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仿佛靠不到岸,而她的人生也似是這大海上的一葉孤舟,隨波逐流,無依無靠。
在黑羽的那幾年,她努力克服內心的恐懼,即使因為海浪顛簸而屢屢吐得膽汁都要出來了,她還是強撐看不許自己倒下,直到有一天,黑羽定海告訴她——
「黑羽的孩子小時候都會睡在一個吊籃里,母親一邊忙看做活兒一邊搖看吊籃,所以孩子們自小就習慣了這種搖蔽。你為什麼不設想一下自己也是在吊籃里呢?」
因為這樣,她漸漸愛上了海上生活,她沒有睡過吊籃,但是她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自己好像是睡在母親的臂彎中,母親擁著她,在她耳邊唱看很好听的歌,她的身子微微晃動看,在母親的歌聲中就可以沉沉睡去。
那種美好的感覺,因為己經埋葬了十幾年,幾乎遺失,但一旦想起,就是無法遮擋的潮涌渴望……
真想回到小時候那無憂無慮的時刻,自己梳著小辮子,穿看花裙子,與同族的女孩子在花園中摘花撲蝶,嬉笑追跑,或是在學堂上一起背誦夫子教授的那些晦澀的文章。
她的人生,本是那樣美麗的開始,直到有一天父親將她叫到面前,正色地對她說。「問君,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叫這個名字了,你要牢牢記住,你叫君子晨,這是你的新名字。令狐一族也不再是你的庇護傘,以後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選中了自己,她只在被窩里流淚流了一夜,就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
離開家的那天,天還沒有亮,沒有人送她,只有兩個家僕跟在她的左右。高大的府門緩緩打開一條縫,晨風很涼,撲在她稚女敕的臉上,她瑟縮著想回頭,卻己經被拉出了大門。
記憶中,那拉看她出門的手並不屬于家僕,而是屬于父親,她是被父親那雙無形的大手推出家門的。在那花一樣的年紀,卻開始流浪,學習看生存,學習看和各種人打交道,內心的孤獨和寒涼讓她以為自己會這樣自生自滅的到達人生的終點,直到……
搖蔽的身體忽然被擁進一具溫暖的胸膛里,這懷抱不屬于記憶中的母親,鬢角還有癢癢的熱氣撲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那雙熟悉的、比星子還亮還美的眼眸。
「剛才作惡夢了嗎?看你一直皺著眉,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聖懷璧在她耳邊悄聲呢哦,找到她的唇瓣,清清淺淺的啄了幾下,很不過癮的嘆道。「可惜是在人家的船上,太不自由了。」
她的神智清醒過來,一下子坐起,緊張地問。「我們現在在哪兒?」
「船己經走了兩個時辰了,剛才離港時還被黑羽軍盤查了一番,好在有金城倩在,她也有黑羽王親自簽發放行的通關文喋,所以沒人敢阻攔。」他笑吟吟的安撫她。「我們會在公海上和她分手,我己經通知了小謝,讓玉陽先派船來接我
們,玉陽離這里近一些,我們坐玉陽的船回聖朝。「
听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仿佛那本來將要掀起的滔天禍事也就此消鮮于無形,她不解地問。「我怎麼一下子就睡著了?」
他微笑道。「你這些天肯定很累,所以我之前點了你的睡穴,讓你好好休息。」
她揉揉眉心,「你又自作主張了!這等時刻,我根本不應該睡看。黑羽那邊情形如何?」
「你是問黑羽定海吧,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咱們的船離港之後,就是全速前行,哪會知道身後的事?不過他是黑羽王的寵臣,你又跑掉了,長樂侯死無對證,也不能把他怎樣。」
听他說得合情合理,她心頭稍稍放松一下,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對了,黑羽定海曾和我說,聖朝有變。這件事你可有消息?」
「朝內有變?」聖懷璧第一次听到這個消息,愣了愣又笑道。「黑羽定海的話你也信?朝內能有什麼變?」
「他說得很是隱晦,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說和聖皇與太子有關,我看我們要盡快趕回去,說不定是為了你的事情……
「太子若是真的確定你會是他日後最大的勁敵,自然會處處與你為難。我此次在黑羽定海面前暴露身分的事情,我曾問過他是否是因為聖朝中有內奸與黑羽勾結,他並未否認。若那內奸就是太子呢?說不定他想假借黑羽之手除掉你我……」
「是有這個可能。」聖懷璧坐在她身後,雙手輕輕幫她攏看散亂的頭發,說。「我幫你梳頭,如何?」
她的心思都在別的事情上,也沒有听清他說什麼,只是嘆道。「說起來我也真是無用,本來一直想自救的,結果還是要你來救我。只是你是怎麼和金城公主結盟的?你的真實身分她知道嗎?」
「知道,我不說破自己的真實身分,她豈能信我幫我?金城有自己的顧慮,四國之間彼此相疑,我也只是和她互相利用而己。」
「黑羽定海似是也知道你的真實身分了,他和我說聖朝有變時,曾經提醒我不要幫看你這個四皇子,當時我看他的眼神,應該是確定四皇子就是你了。本來你的身分遮掩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不讓你成為眾矢之的,現在倒好,誰都瞞不住了。」
「這也是早晚的事情,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們既然都知道了,我們就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來,真刀真槍地過過招。不過……黑羽定海己經算是連三敗了,這回……未必還能翻得了身。」他的手指在她烏黑光滑的發絲中穿過,熟練地為她將長發重新梳好。
她聞言警覺地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