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如止水,反過來寬慰眾人,「因黑羽興昌謀反在前,令大王如今有些草木皆兵罷了。無妨,我卸甲解刀更顯得我心地清白,大王見我這樣坦蕩,也就會放心了。」
他卸去鑊甲,換成武將的布服官衣,隨那太監入宮。進入宮門一刻,他在心中暗暗問自己。黑羽定海,這會是你最後一次入宮嗎?
說實話,他心中也猜不透黑羽王的想法,黑羽興昌被大王突然翻臉拿下,雖然他知道這是令狐問君設計的結果,但是她更是利用了黑羽王善于猜疑的心理,黑羽王若非對黑羽興昌沒有猜忌在先,又豈會中招?
但,黑羽興昌被扳倒之後,他又變成朝中第一重臣,這恰恰是黑羽王一直不願意樂見且拚命壓制的。所以,黑羽王會不會來個一箭雙雕,將自己也捏個作戰不利的罪名再度下獄?然而他做人只求問心無愧,對大王更是向來忠誠不二,因此,即使明知前路有險,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這詭橘難測的皇宮大門。
擺羽王沒有在正殿召見他,而是讓他去了御書房,御書房的門口沒有嚴陣以待的侍衛,也沒有過多的太監宮女。
听到太監傳報的聲音,他在書房內輕聲道。「讓定海進來吧。」
擺羽定海走入御書房,按君臣之禮跪倒,先就自己未能按王命攻下聖朝之事向大王請罪。
擺羽王淡淡地說,「這件事不怨你。聖朝根基深厚,軍隊實力我們都有目共睹,朕早就料到這一戰不可能真的如朕所願。」低頭看著他頭頂發髻,「你心中一定感到奇怪,朕既然明知拿不下聖朝,為何還要逼你出兵?」
他低子,「大王運籌帷惺,謀慮深遠,不是微臣可以臆測的。微臣只須盡心盡力為大王達成心願,無須質疑。」
默默看了他一陣,黑羽王輕嘆道。「滿朝文武這麼多,曾經讓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你,就因為你這一句無須質疑。」
擺羽定海听到他用了「曾經」,便知道大王如今心里己經不將自己當作最放心的臣子了,不僅如此甚至毫不避諱地說出對自己的不放心……曾經肝膽相照的君臣,為何會走到如今這步心寒之地?
擺羽王繼續說。「朕心中的確有很多謀劃,之前因為大事未成,所以不便告訴你,如今你也回來了,朕的事情也己經辦得差不多了,環顧身邊沒有幾個可以傾訴之人,自王後去世之後,定海……你可知朕心中寂寞啊……」
听他這樣一番話,黑羽定海心中的確起了狐疑。大王今日言詞閃爍,似有事情故意隱瞞了他,而這件事竟是派他出兵聖朝的真正原因。難道那原因不是為了逼他表示自己對大王矢志不移的忠心嗎?
擺羽王對站在門口的太監吩咐了聲,「將人帶過來吧。」
太監領命離開,過了一陣,拉看一位髻齡男孩兒回到御書房門口。
看著那男孩,黑羽王面露溫和慈愛之色,柔聲說。「孩子,來,到朕身邊來。」
擺羽定海困惑地回頭,只見門口站著一位五官精秀、玉雪可愛的男孩,他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年紀,身穿黑羽貴族的孩童服飾,卻並非黑羽王的子嗣,因為自己從不曾在王室的少年親貴中見過這孩子。
那個男孩看著黑羽王的表情有幾分怯生生的,但烏黑的大眼楮顧盼之間靈動而有神采,看他入殿時的動作很有分寸,顯然是受過精心教,氣質舉止都非尋常人家出身。
男孩緩緩走到黑羽王的身邊,還未開口,黑羽王就將他抱在膝頭上,和藹可親地問道。「晨兒昨天睡得好嗎?」
「不太好。」男孩兒小聲問。「王,我幾時可以見到我母後?」
「別急,孩子,你母後正在往這邊趕,這兩日就到了。」
擺羽定海更加困惑地看看這一老一小的奇怪對話。這孩子竟稱呼自己的母親為「母後」?可是王後去世多年了,這孩子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難道是黑羽王私下認領的一個王子?抑或者……
他正胡亂猜測著,黑羽王抬頭笑問他,「定海,朕知道你心中感到奇怪,因為不認得這孩子,可你難道不覺得這孩子有些眼熟嗎?」
他愣愣的看看男孩,還是一臉困惑,
擺羽王又道。「听說聖朝王後令狐問君與你是舊識,難道這孩子沒有讓你有再見故人的感覺?」
「轟」的一聲,黑羽定海的頭上似是乍響一個悶雷,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這孩子難道會是……
擺羽王盯看他的表情變化,知道他已經猜出來了,便又柔聲問那孩子,「把你的名字告訴這位將軍大人。」
那孩子看間他女乃聲女乃氣地說。「我叫聖心晨。」
擺羽定海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王宮的,他腳步滯重,似是拖了千斤沉的腳鏈,剛剛在黑羽王的書房中見到聖心晨的一幕,還讓他不能從震驚中平復心清。
原來,這才是大王命他出兵的真正目的—不僅是利用黑羽興昌一族來壓制自己,更重要的是聲東擊西,將聖朝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前海作改上,疏忽了後方防衛,派出絕頂高手將堂堂聖朝太子從宮中偷出,且種不知鬼不覺的偷運到黑羽王宮中。
這幾日,大王不讓他離港的原因,大概也是為了能更悄然安靜地等待這名小小人質的到來,不願讓風聲走漏吧?
可是……大王,為何要出此下策?
兩國交兵,無論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絕大多數其實都是為了領土紛爭,就如黑羽幾次找聖朝的麻煩,歸根結抵,是黑羽自已想做老大,將聖朝踩在腳下。
他黑羽定海身為黑羽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四個字是‘保家衛國’,對于大王為了開疆闢土而一再挑起改爭,若從他本心來說,並不願意,但他身為黑羽首將,只會無條件的執行王命。
但是……犧牲掉無數黑羽將士性命換來的疆土,可能踩得踏實,通得安穩?他不敢問自已。
如今,竟然還要加上令狐問君稚子的性命……
縱然讓他想上千百遍,他也想不出捉拿一個小阿子去要挾聖朝的念頭。
而大王悄無聲息地做了這件驚天大事後,卻漫不經心地說。「這件事暫時不用告訴聖朝。這孩子是聖懷璧和令狐問君的心頭肉,知道孩子丟了,那兩人必定瘋狂,若是我把這孩子掛在船頭上出兵,你說,聖懷璧是嚇得將國土拱手送上,還是氣憤得孤注一擲和我們決戰?」
面對大王的這番臆測,他大為反感,連連勸阻,「大王,黑羽士兵要滿十六歲才可報名參軍,這小阿不過才三四歲,他不應該承擔和面對兩國之間的紛爭……」
但大王听了怒斥,「定海,你竟然如此婦人之仁!你難道忘了他是誰?他是聖朝的太子,是未來的聖皇!他可不是普通的小阿子!他生來就有推不掉的責任和義務,而這責任義務之中,就包拯對黑羽的奴役和驅使。難道你願意看到十幾年後,這孩子像他父親一樣把我們玩弄于股掌之中,踩在腳下,才會悔不當初嗎?」
那時,他發現大王己經是套在飛車上的驚馬,不可能回頭了。縱然大王不會真的把聖心晨掛在船頭出征,也必然會把他牢罕撰在手心,讓他成為黑羽掌控聖朝至關重要的那顆生死之棋,
驀然想到令狐問君……想到她那顆柔軟善良的心,想到她乘船離去時,那溫緩的笑容……那時的她,一定還不知道自已兒子遭遇橫禍,落入敵手的事情。如今她若是知道了,會怎樣傷心欲絕,悲憤交加,會後悔自己不遠千里飛奔到黑羽幫他解圍嗎?
她,會恨他嗎?
他不願去想,但事實就在眼前,誰能躲得開?解得了?
勘察坍塌的礦山這件事,本來是玉頌明要獨自去進行的,但金城倩听說礦山災情殘重,大為焦急震怒,竟硬是要和他一起去,兩人爭執不下,其他臣子亦是勸說無效,最終兩人還是一起同行。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災民,官道區而擁擠難行,最後只好改道繞遠路,可這一路所見災民之滲狀令金城倩的心清越發沉重。她自小在宮廷長大,雖然處理政務多年,可畢竟沒有過到過這麼棘手的事情,更何況這一回是面對面的看到人間慘狀之極致。
有幾次她不得不躲開災民的眼,躲到玉頌明的身後偷偷抹眼淚,小聲說。「我只知道礦山會給金城帶來數不盡的財富,也知道礦山偶爾會出事故,但是小時候不懂事,只覺得死幾個人換來無數的金錢,是應當付出的代價,沒什麼大不了的,想不到……老天會這樣懲罰金城人的無知和貪婪。」
玉頌明此時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再的安撫她,「現在先是救人要緊,你也不要太過自責,這件事是先祖們留下的問題,日後金城和玉陽齊心,定會有所改變。」
金城倩听他這樣說,雖然不見得心中好受多少,但總算有所安慰,不禁破涕為笑,「頌明,若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報以一笑二見她心情這樣浮躁,尚啟陽的事情更是不能告訴她了,等到這邊的事情平定之後,再慢慢說吧。不過倘若尚啟陽能離開金城,不再找他的麻煩,他其實寧可將這件事永遠留在心中,不要說破。
次日天黑前,他們仍未到達礦山,玉頌明原是打算在馬車上過一夜,明天再繼續趕路,但金城倩卻堅持要趕夜路,他看出她的心急如焚,不忍和她爭執,便盼咐下去要大家打起精神,小心趕路。
暗夜趕路本就危險,加上尚啟陽的事一直仍懸而未決,玉頌明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他知道如果尚啟陽要殺他和金城倩,這正是最好的時機,他心中隱隱有看危險的感覺。
丙不其然,車行半路,忽然爬爬箭聲響起,一連數支暗箭射中騎馬的侍衛,侍衛紛紛落馬,趕車的車夫手臂也中了一箭,連忙運力勉強將馬車停下。
蚌然間,金城倩打了個哆嗦,驚問。「出什麼事了?」
玉頌明驚怒交加,一邊安撫她不要離開馬車,一邊躍身而出,他一出馬車後,就見車夫心口正中一箭倒下。
他眯粗眼,一手抽出隨身長劍,這兩日為了防止出意外,他己經將兵刀隨身攜帶,此時長劍剛剛出鞘,又是風聲撲面而來,他挽起一串劍花,叮叮咚咚幾聲響,四五支飛箭便被他打落。
而他劍未垂落,己經有一黑衣人揉身撲上,刀鋒雪亮一閃而沒,但風聲夾雜看殺機寒意,令人窒息。
他心系金城倩的安危,急怒之下喝道。「尚啟陽!你要殺我,為何非要選在此時此地?」
對面之人不發一聲,但刀式一招緊過一招,一招快過一招,招招奪命,毫不留情。
玉頌明也急了,知道自己此時若有半點留手之意勢必要死在這里,連金城倩也無法幸免,于是他發了狠,將平生所學都灌注在劍鋒之上,兩人在黑暗中便己瞬間換過十數招。
尚啟陽身為金城的內廷禁衛長,功夫自然了得,他也不想戀戰,盡避他暫時解決金城倩身邊的侍衛,但他知道公主出行是大事,前面一定會有人迎接護駕,若是公主的車駕太久沒到礦山,勢必會引來追查,屆時萬一讓人發現他的真實身分必然要出事,他只能速戰速決,于是他一邊俏俏用刀逼迫玉頌明步步後退,同時左手自鏢囊模出一支飛鏢,抬手就是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