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看看她,「令狐丞相,沒想到我們再度重逢會是現在這個場景吧?」
既然身分己被識破,那就無須再隱瞞了,她輕嘆一聲開口道。「將軍……」千言萬語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使那些陰謀詭計,但是這次你逼得我真是無路可走。」黑羽定海盯著她的目光帶著恨意,雖然識破了她的身分,卻依舊習慣叫著她的舊名,「子晨,你怎能如此騙我?」
她咬看唇瓣,艱難地說。「各為其主……我原本就告訴過將軍的。」
「不錯,你說過各為其主,只是當時我沒想到,你的主子是聖朝皇帝。」他的眼角滿是壓抑的風暴,一字一頓地問。「剛剛與你在屋中……纏綿的是誰?」
沒想到自己與聖懷璧的一番糾纏竟然會被他看到,她心中雖然焦灼尷尬,但听他這樣問,又生出了一股希望—還好,原來他尚不知道聖懷璧的真實身分,那就更要瞞看他了。
「是我表弟,我和你說過的。」她故作鎮定道。
「你表弟?」黑羽定海顯然不信,「他不是說你己經訂了親了?怎麼還會對你做出這種不堪入目的事情來,你幾時又變得如此輕浮放蕩?」
她苦笑道。「一言難盡。」
擺羽定海的眸光閃爍不定,眼中除了恨意似是還有一股難以言說的怨氣。「好,既然如此,我便給你機會慢慢說!」
他陡然將刀身一收,令狐問君還以為他改變心意,便向旁邊閃躲,誰知他空余的另一只手竟突地揚起,一股粉未沖看她撲面而來。
她的心頭赫然想起黑羽軍中有一種專門用來與敵人近身肉搏時迷倒敵人的迷藥,暗叫不好,卻未來得及屏住棒吸,那迷藥的粉末己沖入了她的鼻中。
霎時之間,天旋地轉,手腳無力,她的身子一軟,靠看門板就滑了下去。
擺羽定海將她抄起,身邊同行而來的護衛小聲提醒,「將軍,外面的人很快就會識破計策,咱們帶著她離開只伯不便,不如就地殺了算了。」
他虎目一掃,寒光刺向那人。「殺?那我們黑羽死傷的幾千將士找誰去算帳?不,我要留著她為聖朝贖罪!」
他扯下自己的腰帶將令狐問君背在身上,用腰帶將兩人綁在,起,然後提氣縱身,躍上高高的屋瓦,掠向玉陽王宮最外圍的那道宮牆—
聖懷璧很快就得知令狐問君被劫走的事情,事實上,當他趕到玉陽太子的寢宮時,發現這里一切如常,便立刻知道自己被騙了。
罷剛那個在門口稟報消息的人顯然是有鬼,他深恨自己怎麼一時大意,連來人的身分都沒有確認就相信了,而那人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將他們騙出屋子。
既然騙出屋後他並沒有立刻遭到追殺,那幕後主使的目的顯然不是要他們的命。
他陡然想通,全身毛骨」諫然,沖回令狐問君的房間,但屋內空空蕩蕩,再沒有她的影子。
因為身處玉陽王宮,有玉陽士兵保護,他便放松了戒備,最貼身的護衛全被令狐問君推去保護他了,因此一時間,他竟無法得知她去了哪里。
他逼迫自己保持冷靜,將恐懼的心理一點點壓住。
敵人設下這個局肯定不是為了殺她,否則就不會將她帶走,對方可能己經識破了她的身分,但卻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否則攻擊的目標一定會轉到他的身上。
與黑羽之戰剛剛結束,這劫走令狐問君的人很大可能是來自黑羽,雖然據說黑羽的戰船己經駛離港口,遠在公海之上,但不排除他們會派人偷偷潛回玉陽境內,比起大軍壓境,這少數的幾人登陸絕不會引人注目。
他咬看下唇,頭腦中閃電般地做出幾條決定。
第一、要通知玉陽王即刻封鎖港口和出關關卡,盡一切所能搜索敵人,營救令狐問君。
第二、如果敵人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那就要盡量地繼續隱瞞下去,以便他施展拳腳。
第三、是否要致信給父皇,稟報這邊所發生的一切,必要時,要請求聖朝的海軍支援……
他一邊快速地奔向玉陽王的寢宮,一邊周密地想看接下來的計劃,卻忽然見到玉頌明一臉焦灼地直奔自己而來。
「殿下,丞相是不是出事了?」
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聖懷璧的臉色更加難看。
玉頌明見他如此表情,便將手中的一封信遞上來—「這是剛剛有人扎在玉陽王的寢宮門前的,玉陽王讓我拿給殿下求證。」現在還無法改口稱呼玉陽王為「父王」。
聖懷璧接過那信匆匆展開一看,神色像是被冰雪凍住,咬牙道。「果然是黑羽定海這個混蛋!那天就該把他毒死!」
這封信很是簡單,也寫得很潦草,但言簡意賅,每個字都刺到他心里—令狐問君己在我手,聖朝若要此人,便到黑羽國商談。
玉頌明問。「殿下,怎麼辦?此事必須上報聖皇吧?」
他皺眉思慮良久,將那封信捏得緊皺,然後一甩頭,「不,此事絕不能回報聖朝。朝中有人正等看看我們的好戲,若知道她被擄了,自然會歡欣鼓舞地盼著她早死。
「我早就懷疑朝內有人和黑羽勾結,此事不知道是否與朝內叛徒有關,無論如何,能瞞得了多久就瞞多久。父皇身邊畢竟也不可靠,所以一個字都不要透露。你叫玉陽王給我準備條快船,我這就去黑羽救人。」
「我陪殿下一起去。」玉頌明急急轉身。
他一把拉住他的肩頭,沉聲道。「不,你要留在玉陽。」
「可是殿下……」
聖懷璧盯看他的眼,「小謝,我把你帶到玉陽來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讓你們骨肉相認嗎?」
玉頌明微怔,「殿下的意思是……」
「聖朝現在出了黑羽這個強敵,我不希望再讓自己月復背受敵。我要你留在玉陽,替我看著玉陽,你若顧念這些年你我的情義,便不要讓我在此時還要分神顧慮玉陽。玉陽王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太子一旦出事,他隨時有可能改變心意與黑羽結盟,這回若不是我們
及時趕到,只怕他和黑羽的盟約就要簽定了。」
玉頌明震動地說。「殿下難道真的要我繼承玉陽王位?」
「是,只有你在這里替我守著玉陽,我才最放心。」聖懷璧在他耳邊悄聲說。「但你在這里也肯定沒辦法過得安穩太平,會有無數眼紅的人想拉你下馬,此地之凶險,遠勝黑羽。小謝,你如今可有膽子獨自接下這塊燙手山芋?」
玉頌明心頭突突直跳,聖懷璧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句句都敲在他心上,讓他震蕩不己。
蚌然間,他的記憶又回到當年他與聖懷璧初相見時的那天—
那一日,他己餓得瞞珊難行,縮在街頭的角落還會被乞丐們驅趕。天地雖大,己無他容身之地,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想像著也許下一刻他就會死,
蚌然間,一道細長的身影遮蔽了他眼前灼熱的陽光,一位身量不高、錦衣華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因為背對看光,看不清那少年的臉,只听到他清亮如水的聲音響起—「你怎麼縮在這里?你的家人呢?」
旁邊有人在提醒他,「四殿下,去哪兒玩不好,您就不要管這個小乞丐了。」
「四殿下?」他餓得幾乎無力睜開眼,但卻總覺得這稱呼實在有些耳熟,喃喃的念了幾遍,「四殿下,四殿下……」
「他應該是餓壞了,去我車上把父皇今天剛賞賜給我的那盒芝麻酥給他拿過來。」
那位四殿下年紀不大,但是口氣卻己很有威嚴,他的指令也沒人敢違背,很快地,一匣子美味可口的救命點心就送到了他面前。
他震驚地看看那打開的點心匣子,又抬頭看看那少年,不可置信的說道。「這個,我可以吃?」
「當然,送你吃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少年似是笑咪咪的。
他將點心匣子鄭重地放在面前,右手在衣服內側的千淨處稍稍擦了擦,才從匣子中取出一塊酥餅放在口中,細細咀嚼起來。
懊久沒有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外層酥香,內中甜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他忍不住吃了一塊又一塊,一口氣吃了七八塊都舍不得停下。
那少年又命人送上茶水,放在他面前,他道了謝,喝了茶,又繼續吃。
雖然是滿滿一匣子,但匣子不大,一匣子大概只有二十塊上下,當他吃到最後一塊時,忽然停了手,將匣子蓋好,雙手捧著送回少年面前。
少年詫異地說。「怎麼不都吃完?」
「己經劣鄺,不敢再貪心了。」他彬彬有禮的回答。
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對面的少年更不知道,但是那少年卻驚訝地感慨說。「你雖如此落魄,卻舉止有禮,談吐不俗,說不定也是好人家出身,我身邊正好缺個听話的隨侍,看你的年紀和我相仿,你若願意跟著我,我保證你以後日日都能吃飽穿暖,不用再受這種風吹雨淋、遭人欺負白眼之苦了。」
那一刻,他抬起頭,一只手遮住眼睫上的陽光,這才看清了對面的少年—竟然是一個那樣美麗的少年,神采飛揚,黑眸流光四溢,似是一塊無瑕的美玉。
他不禁看呆了,直到旁人說。「四殿下賞你這麼天大的恩澤,你還不謝恩?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跟看四殿下的。」
他舌忝了舌忝嘴角,問。「真的不會有人再欺負我了?」
聖懷璧朗聲笑道。「當然!誰若是欺負你,你就一拳打回去!有我在,自然沒人會動你一根頭發的。」
少年時期的聖懷璧,意氣風發中不失狂妄,光彩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玉頌明自那時起便追隨于他左右,與他一起讀書,一起練武。起初他也曾遭到宮中侍衛的白眼,但聖懷璧立刻就為他挺身而出,維護了他的尊嚴,也令宮中的人再也不敢輕視他。
聖懷璧半夜練功辛苦,他便在旁邊做陪練,練得更苦。
聖懷璧騎馬射箭,他總要將馬匹仔細檢查過之後才敢將緩繩交到聖懷璧手上。
有一次聖懷璧不小心墜馬,他騎在聖懷璧的斜後方,立刻飛身撲上將聖懷璧抱住,但還是沒能阻止聖懷璧小腿骨折的結果,聖皇因此震怒,要處死聖懷璧身邊的一千人,包括他,但聖懷璧堅持是自己任性而為,力保他和其他人不死。
他因此再度欠了聖懷璧一條命。
那幾日,聖懷璧在殿內養傷,他在殿外長跪,沒有人逼他,只是他自己心中愧疚,直到聖懷璧出殿透氣時,看到他跪在那里,震怒地問。「是誰處罰小謝的?」
他一把將他拉起,大聲說。「我不許別人輕賤我身邊的人,更不許我身邊的人自己輕賤自己!」不許自己輕賤自已—那是聖懷璧第一次教他該如何做人。
聖皇對聖懷璧的期許,旁人不知道,但他早己看在眼中。他默默地站在聖懷璧的背後,做他最忠誠有力的那只臂膀,那枚可以插入敵人心髒的匕首,也是穿梭于各種貴婦千金之間,周旋游走,自芳心之中探听秘聞的暗耳。
但,久而久之,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存在的價值中,還有一條是該為自己而活。
聖懷璧攬過他的肩膀,指著地上兩人比肩並立的身影,「你與我,現在是同樣站在一國之巔上的絕頂人物了,老天既然讓你可以回到命運的開始處,便是要你履行自己的職責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