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她也在其中,他視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她對他來說,也是這些蠢棋子中的一顆吧。
真可悲,她以為自己抓住了生命中第一次向她伸來的溫暖雙手,可那雙手背後卻有一顆更冷酷的心……
她無法見他,甚至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令狐問君蜷縮在床上一角,透過窗權可以看到夜空中那皎潔的冰輪—月亮就快圓了,可是卻有殘缺的一角壞了它完美的外形。是的,即使有再美麗的外表,那殘缺的一隅依然是致命的缺陷。
這世上真的有完美的東西嗎?物品尚且不能,何況是人。
緊閉雙眼,她拉緊蓋在身上的錦被,恨不得整個人都像蠶繭一樣被堅硬的外殼包裹起來,再不要和外面的世界接觸。
她似是在迷迷糊糊之間睡去了,半夢半醒之際,覺得耳邊有微風拂來,很輕,像優美的音樂,奇怪的是這風不是冷的,而是熱的,吹得她的耳朵癢癢又暖暖。她夔著眉揮手想扇開這惱人的風,卻驀地被抓住手腕,接著厚重的被子被人一把揭開,整個身子就被人緊緊
抱住,壓得她動彈不得。
她諫然驚醒,唇上熱燙的溫度和身上這太過熟悉的氣息,讓她在清醒的瞬間便知道潛入房內的登徒子是誰。
她泊他,躲他,不想見他,卻擋不住他的主動進攻。
她差點忘了他是一個如何無賴且不擇手段的人了。
聖懷璧感覺身下的女人不太對勁,首先是她竟然對他的侵犯全無反抗之意,其次是她的唇太冷了,以往他的吻即使會遭到她的抵抗,也不可能全無反應,但是這一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只是在吻著一塊冰冷的玉石。
「見到我回來不高興嗎?」他很受傷的皺看眉頭,居高臨下的看看剛睜開雙眼的令狐問君,笑道。「我一回來就先來看你了,連父皇都還沒見呢。」
她的雙眸冷得像是冰泉,仿佛穿透了他,又像是沒有在看他。
「殿下請入宮吧,群臣都在等著您。」她的語氣生硬疏離,甚至比他們最初的相處的狀態還僵硬。
「出了什麼事?」他的眉心糾結在一起,因為他意識到一定出了什麼事才會讓她變得這麼古怪。他要出征前她奮力阻止他,說明了她心中是有他的,可是如今他九死一生的得勝回來,她卻表現得這麼冷漠,在他離開期間,她是听說了還是看到了什麼,讓她對他的態
度大為轉變?
她淡淡說道。「听說殿下這一仗贏得很漂亮,陛下和群臣都很為殿下高興。」
他挑著眉,「怎麼,你不為我高興嗎?」
「……恭喜殿下。」
「恭喜什麼?」
「恭喜殿下讓我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錯誤。」
她的用詞讓他直覺不對,他小心翼翼地笑道。「現在你知道我不僅僅是只懂得吊書袋的趙括了吧!偷偷告訴你,雖然我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兵書也讀了不少,每次四國之中有戰役發生,父皇都會問我,‘若你帶兵作戰,該如何用兵?’
「每次我都要寫詳細的作戰計劃給父皇和你父親看,他們都首肯了就算是我過關,否則就要重寫,有時候寫得煩了,真不想做了,但父皇說如果這是真的戰爭,我棋差一看就會滿盤皆輸,是無法重來的,所以大意不得。」
他語氣中的驕傲和得意,並未換得伊人的嫣然一笑,她只是望看他說道。「陛下己經和我說了,日後要立四殿下為皇儲的事情。」
他露出驚訝的神色,「父皇和你說了?這件事他只和你父親說過呢,看來父皇是決心要讓你成為我的左右手了。」他高興得在她唇上又香了一下,聲音低沉卻掩不住的興奮,「我日後登基為帝,就封你為後,我們夫妻朕手,看四國中誰敢興風作浪?!」
她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波紋和動容,直視著他良久後,她輕輕一嘆,問出心底盤旋了一夜的話—「殿下為何要殺那三千四百一十二人?」
他的眼眸一下子眯了起來,今夜她種種的不尋常表現,原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嗎?他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是戰敗的俘虜罷了,留在身邊都是禍患,更別說還要出錢養看他們。倘若黑羽日後想要回他們,我們該如何處置?」
「所以殿下就殺了他們?」
「是。」
她艱澀地重復,「那可是三千四百一十二人啊!」
他眨了眨眼,「無論是三千四百一十二,還是三十二,都不過是一個數字罷了,有什麼值得你糾結的嗎?」
「殿下……難道不會有負罪感嗎?他們己經敗了,任由你處置,他們本不必一死,他們也有家中老少需要他們去養活……」
聖懷璧的臉板起,「既然任由我處置,我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戰敗之後再來和我談什麼家中老少,在他們燒死燒傷的那些聖朝將士中,就沒有如他們一樣需要養活一家大小的人嗎?他們還不是說殺就殺了,倘若這一戰我沒有出奇招反敗為勝,現在被海祭喂魚的人就是我了,到時候你要到黑羽定海面前指責他濫殺無辜嗎?」
他的話,句句無情,卻絕非無理,令狐問君被問得啞口無言。
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婦人之仁了,可就是無法像他一樣把三千多條人命看得如此雲淡風輕!她心中氣苦,側過身去,以背對著他。
聖懷璧眼珠一轉,笑看又貼上來道。「別郁悶了,我殺了他們也是為了震懾黑羽,讓他們知道聖朝是不好惹的。我立下這樣的大功一件,你都不說好好的獎賞我,真辜負我丟下文武百官和父皇,先跑來見你的這份苦心。」
說著,他的手掌俏俏抓住她的腰帶,找到帶子一掰,她的腰帶便松散開了。
他趁勢將有點冰涼的手掌滑入她的衣服,笑吟吟地說。「外面太冷了,我都要凍得生病了,師父這里可不可以讓我暖暖身子?」說看,他的嘴唇餃住她的耳垂,一只手己經觸踫到她褻衣之下那片柔軟的高聳,心神一顫,便想將她更深更用力地揉入懷中。
但她卻猛地推開他,避開他的眼,輕聲說道。「殿上血腥氣太重,本相不敢伺候,殿下若要求歡,還是回您的雀靈苑吧。」
聖懷璧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小到大,他從不曾遷就任何人,唯有對眼前這個女人不知怎麼著了迷,才開始嘗試著低聲下氣的哄人。
今夜他原本是志得意滿的歸來,趁夜色模入伊人香閨,本以為她若不是抱看他喜極而泣,就是倒在他的懷中婉轉承歡,萬萬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冰冷僵硬的回應和毫無道理的指責。
一瞬間,聖懷璧身為皇子的驕傲霎時涌現,于是他哼了聲,下了床,冷冷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丞相大人休息了,想來皇宮之內必然燈火輝煌,擺好了宴席迎候本殿下,本殿下就不在這里惹人厭煩了,告辭。」
盛怒之下的他推門而出,驚動了他安排在丞相有內外守護的侍衛驚呼,「何人擅闖相府?」
他沒有停留,也沒有回應,振臂掠空,轉舞間就消失在夜色里。
床上的令狐問君听看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轉小,只征證地呆坐看。
氣走了他,她心中何嘗好受?
只是當他抱看她的時候,她心里想的都是那滿滿漂浮在海面上的黑羽士兵的尸體。她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無牽無掛地被他擁抱,被他親吻,因為他是這樣一個輕賤人命的皇子,因為他可能是聖朝的下一位皇帝。
而她,到底是在為誰效命?她要好好的想一想。
這一日,推翻了她一直以來堅守心中的信念,讓她第一次失去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她不知道自已是否能想明白,也不知道她想要的結果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這樣呆坐了多久,直到又有一個人影出現在她面前一佳確地說,是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區為聖懷璧是盛怒離開,連房門都不曾關上。
來人半跪在門口說。「丞相,您要我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屬下特來回稟。」
她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聲問。「是徐捕頭嗎?請進來說話吧。」
那人猶豫一下,還是走進屋內。「屬下失禮了。」
徐謙又補了一禮後,才靠近她悄悄說道。「刺殺丞相大人的刺客屬下已經查明,是來自兵部員外郎邱朕東府中。」
令狐問君不解地追問。「邱朕東?本相素來和他無冤無仇。」
「那兩個刺客都是邱府的武師,丞相被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們了。而另有消息指出,丘日朕東與太子殿下秘密往來己有一年多了,兩人的關系連三殿下都不見得知道。」
難道要暗殺她的幕後主使者是太子?
不,不對!她靜靜地想了一下,就霍然明白了—對方要殺的並不是她,而是聖懷璧!
以前她雖然有過這種想法,但區為想不明白聖懷璧有什麼會遭到別人刺殺的理由,因此忽略了這件事,但是現在……這理由還不夠充分嗎?聖皇想改立聖懷璧為太子,無論是從何處露出了蛛絲馬跡,總之是被太子知道了,他不能坐視這件事的發生,于是就暗中派出
刺客刺殺聖懷璧。
之所以選擇在丞相有動手,也是為了一箭雙雕,事後好將事情推到她頭上,就算聖皇不相信她會殺聖懷璧,但皇子在丞相府出事,她這個丞相也難辭其咎,最起碼也讓他們君臣之間生出嫌隙,她甚至可能區為此事而在聖皇面前失寵,這樣聖懷璟就可以坐穩自己的太
子之位。
懊個一箭雙雕之計,真是陰狠毒辣到了極點!
想通了這些細節,令狐問君整個人都像是浸入了臘月的海底,冷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
「丞相……您沒事吧?」徐謙看出她神色有異,關切地詢問。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顫聲問道。
「屬下來時,外面剛好敲過戍時初刻的梆響。」
戌時初刻,時辰還早,此時皇宮之內的慶典大約剛剛開始不久,文武百官都會匯集在皇宮,包括太子聖懷璟!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下地,將腰帶重新束緊,沉聲說。「徐捕頭,你今天告訴我的事情,切記不得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我難保你的人頭能在你脖子上待得安穩!」
徐謙豈能不明白這案子牽連重大,躬身道。「屬下明白,絕不會泄露半個字,請丞相放心。」
放心,她如何能夠放得下心?聖懷璧現在就在宮內,在那準備置他于死地的凶徒身邊。他春風得意的歸來,卻被她氣得拂袖而去,此時的他對周圍的任何人大概都不會有防範之心,正是敵人下手的最好時機。
她要立刻趕入宮中提醒他,不讓任何人有傷害他的機會。
老天,她剛才為何要將他氣走,又為何不讓她早點知道這刺殺事件的內情,倘若因此讓她犯下終生難以彌補的憾恨,她只能一死以償他的性命了。
這是聖懷璧十九年來心情最糟糕的一天了,向來被人捧在手心、高高在上的他,竟會被一個小女子連番踫了冷釘子,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前世欠了她什麼,才讓他在這一世如此憋屈。
他知道今晚有宴席,也知道自己必須赴宴,但他真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群臣來和他道賀時,向來八面玲瓏、笑臉迎人的他只是冷冷地點點頭,多余的話也懶得說,惹得眾臣不禁悄悄議論,覺得四皇子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樣了,立下大功之後連話都不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