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晚著她那一副堅決不移的樣子,眉心一整,「你這是在威脅我嗎?金城公主怕了你的威脅,拱手送上五十萬兩,我若怕了你的威脅,我要拿什麼交換?」
「拿你和聖朝將士的安危。」她倔傲的眼神中閃動看深深的憂慮,「殿下,請听我一言,戰場絕非是你可以風花雪月的雀靈苑,也不是紅牆碧瓦的皇宮,那是刀刀見血、人命賤如螻蟻的血腥沙場,每一次將士上陣之時,都要抱看必死之決心,你難道不怕死嗎?」
他望看她的眼,深深地穿過她的眼、她的身體,看到她的心里,輕聲低吟,「我不!自小視諏兵書,愛談軍事,別人往往說不過他,因此很驕傲,自以為天下無敵,後來在與秦國的戰役中戰敗身亡。伯死,我怕的是沒有人在乎我的生死!縱使我戰死沙場,也沒有人會
在夢中夢到我,沒有人會為我掉一滴淚。倘若有那樣一個人會為我牽腸掛肚,我會怕死,因為必須活著才能和她相守在一起—問君,你是那個人嗎?」
她的心很疼,為什麼他的每個字都像是在用尖刀挖她的心?
她要他活看,好好地活看,因為這世上有一個她會為他牽腸掛肚、擔驚受伯,有一個她即使被他挪榆,被他欺負,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也只願他事事平安,一生無險。
他向來有顆玲瓏剔透的心,一眼可以看穿她的心事,又怎麼會不懂她的心意?如今為何還要來問她這麼殘忍的話?
「答應我,你不會去參與這場戰爭。」她撰看他的袖子,垂下頭,艱澀地懇求。她從不求人,卻在這件事上被迫低聲下氣的懇求,他若真的心中有她,當知道現在的她是多麼矛盾掙扎,多麼百轉千回地糾結看寸寸柔腸。
「我們都是聖朝人,這場戰爭我們誰也不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他的語氣很鄭重,甚至是沉重的,他甚少用這麼嚴肅的口氣和她說話,「我更希望你對我說,你會幫我整頓好後方的紛亂,然後等著我凱旋歸來。」
她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她終于相信他心意己決,猶如開弓之箭—沒有回頭路了。
但是他怎麼可能會贏?他從何處冒出這親上戰場的念頭?又從何處來的這份信心?
聖皇為何會縱容他這麼做,難道聖皇不知道這一戰對于聖朝江山來說是多麼至關重要嗎?
她沒辦法答應他,因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去送死,她一定要全力阻撓他的出征。無論這一戰是誰要身先士卒,以身殉國,她都不希望那個人是他。
她是聖朝丞相,但同樣也只是個渴望愛人和被愛的女人而己,她的心涼了這麼久,終于被他悟暖,他怎麼可以就此抽身而去,把更多的恐懼和冰冷丟回給她?
她絕不答應!
聖懷璧和聖皇請命出征後的第三天,三皇子被快船先行送回來了。
令狐問君得到消息趕去看望,聖懷璋被安置在他的騰霄殿休養,從宮殿大門口到房間內,排了一長串的太醫,整個太醫院的太醫似乎都被叫來問診了,但是每個人都神情凝重,傷勢看來極不樂觀。
看到眾人這副表情,她心情更加沉重,靜俏悄地走進去,只見兵部眾人圍在聖懷璋的床邊,每個人的臉色都比太醫還要難看。
她看到他的瞬間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三皇子渾身上下多處都用白布裹縛,從白布之內向外滲透的血絲和黃膿還絲絲可見,所幸臉上沒什麼大傷,但是看得出他必是承受看極大的痛苦,即使被太醫用藥強制入眠,雙手仍緊緊抓看身下的床單,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額
上汗渾渾。
「怎麼會這麼嚴重?」令狐問君看得心驚又心寒,拉過一名跟隨聖懷璋出征的副將問道,「黑羽軍一見面就痛下殺手?」
「對方故意敗退三十里之後,三殿下堅持要追擊,誰知進入了敵軍的包圍圈,敵軍的箭頭上都綁了浸油的火引子,我軍碎不及防……」說到這里,那副將從硬咽變成號陶大哭。
他跪在地上捶看地罵道。「這天殺的黑羽人,真是狠毒!咱們聖朝多少將士就葬身在火海之中,跳進海里的,對方依舊不依不饒,繼續往海面上的人射箭。屬下眼睜睜地看看兄弟們掙扎求救,慘呼一片卻無能為力,殿下本來是可以躲過這一劫的,但是他見不得手下人遭此大難,跳下海去救人,結果被火箭射中,就……」
令狐問君垂下眼瞼,一時無語。
听聞此事的其他兵部眾人己被激怒,一個個用壓低的聲音說。「一定要為三殿下報仇!我聖朝人絕不能讓黑羽人爬到頭上,一朝三國,朝奉的是我聖朝,而不是他黑羽!擺羽人若想當老大,就要先踩過所有聖朝人的尸體。」
眾人的群情激憤令狐問君可以理解,但眼下再怎麼激憤對己發生的事實並無任何幫助。既然三皇子從前線撤了下來,必須盡快替補一名將領上去,究竟誰能有這份威信可以服眾,誰有這份能耐可以讓戰局形勢扭轉?
她拉過兵部尚書,問道。「肖大人,您心中可有屬意的替代人選,最遲不要超過明天便要頂替三殿下的任務。」
兵部尚書肖怡然是看看三皇子長大的老臣,與三皇子的感情說像父子也不為過,他眼見三皇子受了如此重傷,簡直就像是自己被人重重羞辱一般,咬牙切齒道。「還用找別人嗎?老夫今天就可以領旨出征了上若不替殿下報此大仇,老臣這把骨頭願意丟到海中去喂魚!」
「肖大人,稍安勿躁!」肖怡然雖然曾是聖朝威震一方的兵馬大元帥,但畢竟年事己高,因此她沉靜地說。「您現在是兵部最重要的人物,您若上了前線,後方交給誰?我們己經折損了三殿下,本相萬萬不能再讓您老去冒險。對了,三殿下現在這樣子讓見者傷心、
親者難受,麻煩肖大人和外面吩咐一聲,不要讓其他幾位殿下來探病了,免得他們看了難過。」
肖怡然用袖口蹭了一下眼角剛剛泌出的淚水,哼聲道。「丞相大人太心善了,只怕有人巴不得三殿下遭此大難呢。太子是肯定不會來探病的,就算是來了,我們也不會讓他來見三殿下現在這副樣子。」
聖懷璟和聖懷璋的不對盤,在兩邊手下人心中早己不是什麼秘密,主子受辱,自然不能讓對方看到,以免再受奚落。
肖怡然頓了頓,又說。「二殿下己經派人遞過話了,說晚些時候要過來探病,既然丞相這麼說,下官便讓人通知二殿下一聲,至于四殿下,剛剛他己經來過了。」
令狐問君一怔一聖懷璧己經來過了?
按說她得到消息就趕到這里,聖懷璧若是同時得到消息,特意來探病的,不該這麼快就不見人影啊?
「四殿下來時說了些什麼嗎?」她急忙問。
「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四殿下在床邊站了片刻,看看三殿下睡看,也就沒有上前打攪,然後他和我們要了一份雙方交戰的詳細戰程紀錄,說要轉呈給陛下就走了。」
聖懷璧要走了戰程紀錄?戰程紀錄是詳細記錄一場大戰當中雙方交手的各種細節,從用兵人數,領軍將領,到雙方所使用的器械,戰斗開始和結束的時間等等,是極為重要和機密的文件,歷來只有領軍首將才可以看的。
令狐問君心中被一種極大的不安所籠罩看。他要這東西做什麼?就只是為了給聖皇看嗎?
不安既然己經滋生,就會像毒藥一樣蔓延開來,侵蝕到骨髓,于是她匆匆離開騰霄殿,來不及再多花氣力去安撫這一眾心浮氣躁的將士,便直奔東暖閣。
因為她是丞相,聖皇早己吩咐內宮的太監侍衛們不必阻攔她,也不用通報就可以直接勤見皇帝本人,所以當她一口氣來到東暖閣時,坐在書案之後的聖皇並沒有表現得很驚訝,他只是皺著眉問。「你剛從騰霄殿回來?」
「是。」她還有點喘。
「听說懷璋那孩子傷得很重?」聖皇提到自己兒子受傷之事時,整個臉色都變了,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疼惜和憤怒。「他們都不讓朕去探病,說是怕朕受不了。該是受了多重的傷啊,會到了連朕都不能看的地步?」
想到三皇子那淒慘的樣子,令狐問君也不禁垂首回道。「微臣的意思也是如此,而且微臣和兵部尚書肖大人也打了招呼,讓幾位殿下近日最好先不要去探病,以免骨肉手足,見之傷情。」
聖皇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的心是好的,但是讓他們兄弟見見面也沒什麼不好,起碼他們該知道守護住這個聖朝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般容易,不付出一點血的代價,豈能坐擁江山。」
令狐問君是懷揣心事而來的,此時她悄俏打量殿內,卻不見聖懷璧的身影,不禁感到狐疑。也許他還沒有過來?
想到這里,她問。「四殿下還沒有過來吧?听肖大人說,他帶走了戰程紀錄,要上呈給陛下看。」
聖皇的神情一僵,反問。「懷璧把戰程紀錄要走了?」
「是。」令狐問君緊張地看看聖皇的表情,小心措詞,「若是四殿下來了,陛下可否和四殿下說一下,戰程紀錄至關重要,微臣也要和兵部各位大人就此進行會商的,請四殿下下次不要再提前拿走了……」
聖皇的神情黯然,長長嘆了口氣,「懷璧那孩子若想做什麼,誰又能攔得住他?」他又抬起頭,走到窗邊,望看遙不可及的遠方,輕聲地說了句,「只怕他此刻己經帶兵出海了。」
令狐問君似是被人一腳踢在心窩上,疼痛的感覺讓她幾乎要停止呼吸,她急切地說道。「陛下難道真的要讓他做一軍領袖嗎?四殿下自小嬌生慣養,也沒有學過正統兵法策略,更沒真正上過戰場,一切所知無非是從歷代史書中看到的,與真正的戰場天差地別,他若僅
憑一時沖動就這樣上了戰場,無異于是去送死」陛下能眼睜睜地看著四殿下去送死嗎?」
聖皇負手而立,語調沉重而悠遠,「他是聖朝的皇子,他的肩上有不可推卸的重擔和責任,若眺把他一直圈禁在皇城宮牆之內,那才是真的害了他。他既然有志向捐軀救國,朕為何不成全他這個心願?問君,有多少人有膽量去做自己平日想都不敢想,做也不敢做的事
情?」
令狐問君臉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出了東暖閣,目不辨向地在宮中轉了兩圈才找到出宮的路徑。
正巧宮門前太子剛剛下了馬車,和她打了照面,聖懷瑛率先開口道。「丞相是來給父皇進獻退敵妙計的?听說三弟傷勢嚴重,丞相卻不許本宮去探望,幾時我們兄弟手足之間的情分丞相也要插上一腳了?」
她根本顧不得理他,從他身邊一名侍從手中搶過快馬一匹,連招呼都沒打,揚起馬鞭重重抽下,連聲呵斥,激得那馬揚起四蹄,奮力狂奔而去。
馬蹄揚起的沙塵差點迷了太子的眼,他氣得頓足道。「這猖狂的野女人,真是太放肆了!本宮一定要稟告父皇,早早撤了她這個丞相的位置!我聖朝丟臉丟得夠多了,難道滿朝之中竟無一人有用?全是飯桶!」
她听不到太子的咒罵,事實上周圍所有的聲音她都听不到,她拚命地用鞭子抽打看馬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盡快趕到海港去阻止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