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臉一揚,「那就等你坐上皇位之後,再給我下旨吧。」
巴三弟朕袂下朝,聖懷玥見兩人略有斂齲,急忙出面緩頰,「父皇早早教導我們,一朝三國有今日之基業實在不易,不可亂生妄動之心。太子也不過是說說而己,三弟何必要給哥哥臉色看?對了,怎麼今日不見懷璧上朝?」
「一個小小的雀靈苑主事,用得看他上朝嗎?雀靈苑能有什麼軍國大事值得他到這里來商議的?!」太子蔑視地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聖懷璋冷眼看看他的背影,鄙斥道。「心胸狹窄的小人,不過比咱們早生了幾年,就白白得到這個皇位,我若是日後在他面前下跪稱臣,真是不甘心!」
聖懷玥笑看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人各有命,你身為威武大將軍,掌管聖朝十幾萬兵馬,他可不敢小覷你。對了,你知不知道懷璧在哪兒?那天他讓我幫他找本琴譜,我好不容易找來了,怎麼就不見他的影子呢?」
他一副沒轍地說。「那小子像猴子一樣四處亂跑,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最近他不是被調到工部去幫忙了,若不是在雀靈苑就是在工部吧,你差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聖懷璧不在工部,也不在雀靈苑。
此時的他,一葉輕舟,順江而下,正在前往金城的路上。
這麼快就要動身是令狐問君的決定,她知道自己前往金城之事聖皇必然是要昭告群臣的,而群臣一旦知道,此事就會傳遍一朝三國,她希望能爭取時間盡速趕到金城,以免生變,所以在聖皇公布此事的當天一早便乘船出發了。
坐船是聖懷璧的提議,這位四殿下軟磨硬泡地非要和她同行,她本以為聖皇向來嬌寵他,必然不會答應,沒想到聖皇只簡單交代幾句要他好好照顧受傷的她,就恩準了他的同行。
這下子連最後阻擋他的屏風都被推倒,令狐問君是真的無計可施了。
聖懷璧自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聖都,對這次出行簡直是興致勃勃。慫恿她說水路又快又穩,聖朝的汛期雖至,卻不會影響到他們前往金城的這條連葉江,若想早去早回,還是走水路最好。
她思慮了一番,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但她沒想到他竟命人準備了一條這麼大的船—這船足有十幾丈長,五六丈寬,上下兩層,不要說裝人,就是船工也要好幾十名同時搖槳才可以推得動大船行進。
她看到時驚怒不己,「這樣一條大船多招搖,我不能坐這船。」
聖懷璧笑咪咪地拉看她道。「先不說你現在的身子還要靜養,就是只為了出使時我聖朝的顏面,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坐那小船吧?金城的人最有錢,向來重體面、好奢侈,看我們幾個人坐了條小船去要錢,哪里還能把我們放在眼里Z所以搭這船是絕不被輕視的,父皇也己答應了我坐這船,否則我如何能變得出這麼大的一條船。快上船吧!一會兒若是被文武百官知道你今天要走,說不準還會有人追出來送行,你又不知道要耽摘多久了。」
令狐問君就這樣被他推上船。
因為不滿他的「一手遮天」,自上船後她只看和金城有關的書籍,根本不和聖懷璧說話。
他就靠在船頭,看著船工搖槳,也很能自得其樂。
到了晚上,四周都安靜下來,只能听到幾十面船槳在水面上整齊劃過的水浪聲,月光照在江面上,銀色的水面寧靜而深遂,比起白日更多了一份蠱惑人心的力量。
令狐問君不由得放下書本,站在船欄旁,望著那緩緩從身邊流過的江水,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正所謂。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幾百年里,一朝三國中也曾有多少英雄人物、名人豪杰在這江面上經過,多少人間悲喜交加或慨當以慷的故事從這江面上流過。如今她也是浩浩長河中的一員,今夜她在這江上行走,明朝誰又會在江邊說起她的名字和屬于她的故事呢?
思及至此,令狐問君不免也有了一絲悵然,情不自禁地嘆口氣,將桌上的一杯涼茶端起,倒入江中。
以茶代酒,就讓她祭奠一下過往的英魂,但願這江水可以保佑她順利完成此行,為聖朝的基業滌訕一份穩定。
蚌然間,船頭響起一聲笛音,清越空靈,婉轉于月色之中,吹的正是那曲春江花月夜,曲聲幽遠,宛若江畔美景都盡顯于笛音之中。
此際船行水動,江水握潺,伴著動人的笛音,讓人的心境都變得安寧靜謐。
她入神的听著這笛音,只覺笛音雖然雅致優美,但其中更有一番大氣雍容,豁達如江風,純美如江月,真非尋常人間氣象。
待一曲終了,她還沉浸在笛音之中久久未能回過神來,征怔地看看面前那位憑欄臨風、持笛而立的美麗男子,心中暗自慨嘆。這才是滴仙啊!
聖懷璧微笑著緩步走近她,問道。「我這一曲夠不夠向丞相大人賠罪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他在月色江上吹這一曲原來是為了向自己請罪。不知怎地,臉似是熱了,別過頭去說。「微臣豈敢讓四殿下說什麼賠罪。」
「但你明明是氣我自作主張才不和我說話的。」
他對她的一舉一動、一擎一笑,曾幾何時己經看得如此透徹?
見她伸手去拿涼茶,他笑著按住她的手,「別喝涼茶,傷脾胃。」
令狐問君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己經被他困在船上一角,身後是船欄,前面就是他的懷抱。
「坐好,我要和你說正事了。」她板起臉來,知道不能再給他嬉鬧的機會。
他居然就真的乖乖坐下,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只是把那茶壺里的涼茶都潑灑出了船外,怕她還會繼續喝那涼茶。
她皺了皺眉,也不理那茶了,正色地說。「金城國現在主事的金城公主,閨名是個‘倩’字。」
「嗯,這名字真是名副其實,難怪賴帳。」他撇著嘴戲澹道。
「據說,這位公主不同于金城歷代的君主,她並不致力于獲得更多的財富,只專心國事。因為皇室中她是唯一的子嗣,所以金城皇位注定由她繼承,雖然國主尚在,但己纏綿病榻多年,可以說,她現在實則己經是女王一樣的地位了,見到她時,我們也要禮敬。」
聖懷璧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隨你好了,只怕你越是禮敬,對方的氣勢越盛。」
「殿下在見到人家公主時,請不要再像對微臣這樣張狂了,這關系兩國之交,而非君臣之禮。」
「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他笑望看她,「其實我早己想好了,見到對方時,你不要告訴她我是誰,就說我是你的貼身護衛即可。」
令狐問君一愣,「殿下不願透露身分?」
「不願意。」
「為何?」
「見了面,一旦報出我的身分,彼此之間難免要以國禮相見,皇子公主什麼的,虛偽客套,我最不喜歡和人做這些事,也懶得應付。我不報出真實身分來,你也可以少了好多麻煩。」
令狐問君低頭想了想後點頭,「好,就依殿下。但這樣一來,殿下在那邊事事就都要听我安排,看我的眼色,不可造次。」
他笑得餡媚,「我現在還不是事事都听你安排?」
她瞪他一眼,「殿下還在說笑?」
聖懷璧笑看一下子張開雙臂撲上來,將她一把抱在懷中,她雖然一直注意提防看他的偷襲,卻沒想到他這樣說變臉就變臉,竟是防不勝防。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詩,特別適合我們眼前的景象。」他抱著她,嗅著她發上的香氣,柔聲低語。「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令狐問君一顫,身子僵住。
「怎麼,你不信?」他摩擎看她的背,想幫她重新溫暖身子。
她再一嘆,「殿下到底還要戲弄我到幾時?」
她真的快忍不下去了,八歲離開了聖都,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受盡了孤獨寂寞的煎熬,也忍受看在晨風晚月中獨自練武的辛苦,還要學會和各種人打交道,學習各種各樣的本事技能。
她時常在這樣的月色下問自己,為何要堅持下去?這世上反正也沒有一人愛她,為何她就不能自私一點、多愛惜一下自己?
但今夜,竟有個人對自己說出這樣深情不渝的話來,她不信,不是因為她不信他能說出這樣的話,而是因為她從來都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會有真心實意的愛情落在自己身上。連父母親人都不愛她,更何況是一個相識不過多久的陌生人?
聖懷璧托起她的臉,看到她眉宇間的憂傷時他的心更軟了,忍不住吻上她的眉心,輕聲低語,「你的臉上怎麼老是有這麼多的憂愁,難道被我喜歡是一件讓你不愉快的事情?」
「我累了,要休息了。」令狐問君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麼,只是推開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艙房。
他在她身後猶豫一下,並沒有跟上去。
方才還掛在臉上的溫柔笑意在此時一點點褪去,他拍了拍手,一名清俊男子從下層走上來,正是前日他下令緝凶時領命而去的小謝。
「我還以為你要趕不上開船了。」聖懷璧懶懶開口,但眼神銳利。「是不是己經查到幕後主使了?」
「是。」小謝躬身回稟,「不出殿下所料,那兩名刺客出自邱朕東府上,是邱大人家中豢養的武師,自那日行刺丞相失敗後,這兩人便隱遁逃跑,屬下抓到其中一人,但卻服毒自盡了,另一人屬下己安排人手繼續追查,只怕他們是不肯回到邱府了。
「他們當然不敢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條,」聖懷璧冷笑一聲,「邱朕東是吧,他在兵部任職多年,平日就像個悶葫蘆,三哥一直以為他是好人,但我早知道他和太子暗中勾結,沒想到這一次太子竟然會繞看圈子,指使他的門客來做這種違背天理人倫的齷齪事。
小謝遲疑了一下,說道。「殿下,現在這事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和太子有關,所以還是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我當然知道,不過父皇可能也已有所察覺,否則他不會同意派我去金城。父皇對太子還存了一念之仁,哼,只是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父皇若再容忍下去就是助襯為虐了,所以他這‘一念’要靠我幫他拔除才是。」
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極為冰冷陰毒,皇宮中的傾軋爭斗自古以來就末曾休止過,他從小看到大,耳濡目染,知道這世上無人不可用,但也無人可全信,即使是手足至親也一樣。
尤其是這回傷的還是令狐問君,這個女人,一年前于他是陌生人,現在卻是他唯一要拚盡性命去保護的人,誰要是敢擋在他面前,再傷她一絲一發,他絕對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而這一指之仇既然找到了債主,就不怕討要不回來了。
船行五天,終于抵達金城國的都城。
由于令狐問君在出發前己經給金城國遞交了信函告知此事,所以金城國也己派了使節在港口等候迎接。
令狐問君下船時回頭看了眼聖懷璧,問道。「真的想好你是誰了?」
「當然。」他拱手長揖,「在下是丞相大人身邊的隨侍親信,畢懷笙。」
她哼了一聲,「怪的名字,簡直是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