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凡事沒有例外便罷,有了例外之後,有一便有二,無三不成禮。
「山茶夫人,您可是又要前去小樓?」見她興匆匆的挽著一只小籃子,腳輕盈的在長廊上走著,巴總管在她的身後喊道。
「是啊!」心情甚好,華山茶轉頭,笑咪咪的回應。
瞧著她燦爛愉悅的神情,巴總管若有所思的微眯雙眼,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到最後仍只化為無足輕重的嘯寒問暖。
「那麼,您會與冬爺一塊在小樓用晚膳?」
「應該是吧!」螓首略偏,她想了想,「如果沒別的事的話。」
巴總管有禮的頷首,「小人明白了,晚膳會在同一時刻照舊放在小樓門口,到時麻煩您與冬爺自行取用了。」
「好。」華山茶誠懇的回禮。
「一切就麻煩您了,巴總管。」
「這是小人分內之事。」
身為這座府邸的總管,他的分內之事可多著呢!只是有些他做來駕輕就熟,有些他樂意照辦,卻也有些事是他不得不做的……
「山茶夫人?」驀地,巴總管沖動的朝那個打算翩然奔離的小女人出聲喊道。
「嗯?」華山茶回頭,臉上仍舊掛著燦爛愉悅的笑容。
巴總管看了,實在不忍心傷害,更不樂見其消失,不過還是狠下心提醒自己,想想冬爺!
「究竟有什麼事?巴總管。」華山茶追問。
「沒……沒事,小人只是想說,一定會準時送上晚膳。」
听出他這話轉得生硬,華山茶不信,卻有禮的沒當場揭穿。
「嗯,謝謝,麻煩您了。」
她轉頭,小跑步離開。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巴總管默默的祝福著她與冬爺。
華山茶自然不知道巴總管在想些什麼,只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小樓。
她已經比平口的時間晚了些,冬爺是不是心急的在等著自己?
一進入連接小樓的部分庭園,華山茶自動自發的放輕腳步。
噓,別吵到他。他或許在舞槍練劍,又或許在盤腿閉目養神,他說這樣是在練內力,只是她怎麼看都像是在打瞌睡。
她這麼一說,立刻招來他一記沒好氣的冷哼聲,接著毫不薺氣的「懲罰」她。
思及那場「懲罰」……喔!華山茶立刻發出無聲的嬌吟,嬌軀微微打哆嗦,似乎迫不及待的等待著今日又會有什麼樣的「懲罰」。
小樓映入視線範圍,她習憤性的先站在一株離小樓最近的小樹樹干後方。
這位置可以適當的掩蔽住她整個人,為她帶來些許隱私,另一方面卻又足以讓她好整以暇的眺望前方,將一切動靜盡收眼底。
但是不如往常,郎忍冬並沒有在舞槍練劍,抑或在盤腿閉目養神,而是將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她,仰首沉思……又或者只是在享受日光晨影的拂照?
不管是什麼原因,他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沉重,彷佛心中有事,左右為難著,一直作不出最後的決定。
什麼決定那麼困難啊?
華山茶左等右等,終于按捺不住的從樹干後方走出來,一路上故意弄出窸窸窣窣的腳步移動聲,昭告她的到來。
郎忍冬果然渾身一僵,回過神來,機警的轉身,望著她。
「冬爺,妾身來了。」她笑咪咪的將手中的籃子舉高。
「來沏茶吧!」
她決定要找些事讓他分神,不然他的思緒還不知道會糾結多久。
「沏茶?」郎忍冬微微驚訝。她已經在這里多久了?足以將一切盡收眼底了嗎?是否看透了某些事呢?「這種事交代巴總管一聲便行了。」
「不行,這可是我們華家特有的百花茶呢!只有我們華家人才懂得沏法,這個中奧妙……哎呀!反正等我沏了,您就知道了。」
興匆匆的,華山茶一手挽著籃子,一手自然而然的拉著他,朝小樓跑去。
這算反客為主了吧?郎忍冬突然覺得好笑,同時發現自己其實還滿欣賞她趾高氣揚、當家作主的模樣,有點嬌,有點悍,也有點霸道。
反客為主與否已經不重要,他們倆此時進入小樓里了。
這里已經不如往常只有簡單的床鋪桌椅,在他們共度那麼纏綿悱惻的時光後,局面完全改觀。
華山茶說自己嫁夫隨夫,他既然要睡小樓,那她就要在小樓里打地鋪,他要在小樓里作息起居,她就要隨侍在他身旁。
郎忍冬拗不過她,最後「得吩咐巴總管再送些家具用品到小樓來,至少總不能真的讓她打地鋪,要有床、枕頭和棉被吧?有了枕頭和棉被,也還要有些女人家的衣物細軟供她使用吧?有了女人家的衣物細軟,又怎麼少得「手帕、梳子等零碎小東丙呢?除了那些零碎小東丙外,她不免又要準備一些女人家的私密對象……
就這麼理直氣壯的,她一一將她的束西火速搬入他原本隱密安全但寂寞無比的小天地里。
一如她將自己融入他孤獨旁徨的靈魂中,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起小爐,生小火,煮上滿滿一鍋添加各種新鮮花朵的熱水,再以這鍋水沖沏茶葉,一壺芬芳滿溢的百花茶便可以端上桌了。
好喝!嘗第一口,郎忍冬便覺得口齒生香,第二口則甘味沁脾,第三口更是欲罷不能,一壺茶被當酒似的大口飲盡。
「好喝吧?不好喝才怪!妾身可是家里最會沏茶的人了。」華山茶見他這麼捧場,樂得再沏一壺百花茶給他,自己卻舍不得喝半口。
所以當郎忍冬終于注意到她只顧著沏茶而沒喝上半口時,他已經接連飲盡兩壺百花茶。
這下子他窘了,忙不迭放下茶杯。
「我喝夠了,但是你還沒喝呢!」
「啊?對耶!」華山茶這才動手,也為自己倒了杯茶。
她其實不太渴,時且光是欣賞他捧場狂飲的模樣都來不及了,遑論其他。
「你說這茶名為百花茶?果真是名副其賁。」郎忍冬贊賞,「不過我從來不知道有這種沏茶方式。」
「那是當然的,不然又怎麼會是我們華家特有的呢?」華山茶回答,「其實以花入菜、以葉入味、以根入藥,都是自古以來便有的做法,只是方法古老了些,許多人家就漸漸舍棄不用罷了。」「這麼說來,我還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以飲用此茶。」郎忍冬有趣的看著她有點臭屁的模樣,生動俏麗。
「既然你是家里最會沏茶的人,那每次要喝百花茶,不就是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是啊!不過每次煮,都有人提不同的要求。像大弟他希望茶里多放點橙花,五妹、八妹偏愛桃杏花味,九弟、十弟他們的嘴更刁,天暖時喜愛梅花、水仙這種冷花,天冷時卻想著薔薇、海棠這種暖花,您說磨不磨人?」
磨不磨人?華山茶這話說得埋怨,神情卻是一派喜悅寵愛,于是郎忍冬知道這個做長姊的分明口是心非,表面上嘀咕自家弟妹磨人,背過身子卻寵得連沏壺茶都甘心講究花工夫。
啊!他多麼欣羨她的弟弟妹妹們,恨不得自己也是他們其中一員,受到她的百般疼寵……這麼一想,他的心頭直冒酸意,咕滋咕滋作響。
「啊!對了,冬爺呢?」
听到她的詢問,他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她。
「您喜歡什麼口味的百花茶?請告訴妾身,改天再沏茶時,妾身便知道要以什麼樣的花材做根基了。」
呵,她有想到他呢!充塞郎忍冬胸口的莫名郁卒登時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嘴角微揚。
「茶花。」
「茶花?這是一味冷花,冬季才喝得到呢!冬爺何妨另選終年常青的花草?比方,月季、紫薇等花草?」基于花材的實用性考慮,華山茶認真的建議著。
「不。」郎忍冬斷然回絕,別具深意的說︰「我就只要茶花。」
只可惜她沒能听出來,還一逕露出傷腦筋的神情。
「好吧!茶花就茶花,日後妾身多留心準備便是了。」
「是只為我準備。」他還特地加強自我獨特性。
「當然只為冬爺準備啊!」她沒多想的附和,換來他更加滿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