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吐血的情況暫時得到了緩解,可若想治愈打娘胎帶出來的隱疾,不花上個兩、三年,根本就是痴人說夢,而且這個時間,還只是保守估算而己。」來到苗家姊弟倆的房里,蕭祁玉替苗青羽把過脈之後,如此說道。
就算他專治疑難雜癥,但也不是天上的神仙,能讓病人說恢復就恢復。
苗青羽的病情本不算多嚴重,但這麼多年來,始終沒找到合適的大夫給他好好醫治,拖得久了,情況自然加重許多。
苗雪蘭頓時陷入糾結之中。
如果弟弟的病真的要花兩、三年的時間才能徹底治愈,她豈不是要給喜怒無常的鳳陽王,再當兩、三年的煮飯婆、
只要一想到那個完全不講理的男人,她渾身上下就不舒服到了極點。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抗拒,蕭祁玉笑著調侃道︰「王爺今兒個因為一頓午膳而大發雷霆,在你看來,是不是有些不可理喻?」
她心底不痛快,嘴上卻否認,「既然王爺是王府里說一不二的主子,他的每一道命令,當奴才的都該視為聖旨乖乖听令服從,至于是否公平公正,又怎麼可能輪到咱們這些當下人的去評判是非?」
「話也不能這麼說,有時你所看到的,不過就是一個表面印象而己。」
苗雪蘭冷笑道︰「光是這樣,就己經令人倍感心驚了。」
吃個苦、受個累,對她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她只是生氣,氣那個不講理的鳳陽王,就因為一頓午飯沒吃痛快,便大發雷霆的折騰其他人陪著他一起不痛快。
「苗姑娘有沒有想過,王爺為啥對你做的飯菜情有獨鐘?」
苗雪蘭眉頭一皺,心想說,她做的飯菜,完全是出自那本食譜的提示,味道自然有那麼幾分與眾不同,可轉念又想,一旦把食譜的事情交代出來,又難免會為自己惹來不必要的是非。
這麼一尋思,便止了口,裝傻的搖搖頭,「王爺的心思,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又怎麼可能會猜得出來?」
「呵,料你也猜不到。」蕭祁玉故意賣了個關子,頓了頓,隨後才一本正經的透露,「有件事,說出來你恐怕不會相信,其實早在王爺八歲那年,便己經失去了味覺,再也沒嘗出這世間的食物究竟是什麼味道了。」
「失去了味覺?」苗雪蘭不可置信地驚問。
「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甚少,所以日子久了,在外人眼中,王爺便是一個脾氣古怪,又在吃食上極為挑剔的惡主子。不瞞苗姑娘說,這十多年來,不管是怎樣的珍饈美味,吃到他的口中都如同嚼蠟,毫無滋味可言。
「你可能無法理解,一個人長年吃不出味道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有句古語說的好,民以食為天,既然對尋常人來說,吃,是人間的首要大事,那麼你應該可以稍微想象一下,一個人長達十幾年的食不知味,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摧殘和折磨呢?」
她驚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眼楮望著蕭祁玉。
「你知道填鴨嗎?」
她茫然的點點頭,腦海中頓時出現一幅不是很美好的畫面。
「當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被人用填鴨的方式強行灌下他根本接受不了的食量時,後果通常都是很可怕的。」
苗雪蘭大驚失色,「你是說,王爺小時候曾被人用那種殘忍方式對待過?」
蕭祁玉但笑不語。
「可他是堂堂王爺千歲,又是當今皇上和己故孝月皇後的嫡親長子,這等高貴的身分,怎麼會……」
「自古以來,皇家便是是非重地,唯有看清其本質,才會發現,它到底有多麼丑陋不堪。」
這席話,令苗雪蘭的心頭蒙上了一層焦慮。
她當然知道皇室朝廷的可怕,只是萬萬沒想到,那個擁有光鮮外表的男人,竟也深受其中之苦。
自八歲以後便食不知味,這樣的折磨與苦楚,的確不是她一個尋常女子能夠體會的。
事實證明,蕭祁玉的那番勸慰,成功令她的心境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當她再度面對白逍寒的時候,竟少了往日的厭惡和排斥。
在王府當差多日,雖然時常听下人們私下議論王爺的壞脾氣,但只要不觸犯到他的底線,他也不會無緣無故找麻煩。
如此想來,昨天中午她擅作主張離開王府,的確是自己有錯在先。
為了贖清心底的罪過,最近幾天的膳食,她做得十分用心,幾乎使盡了渾身解數,心想定要讓白逍寒極為滿意才行。
幸好這位鳳陽王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收斂了自己的任性,還是她的飯菜做得真的令他感到滿意,接下來的幾天,這位難伺候的主兒,居然也會在心情好的時候,露出輕淺的微笑。
「這幾道菜都叫什麼名字?」
正忙著布菜的苗雪蘭,面對他的詢問,忙不迭回道︰「說起這幾道菜的名字,因為在做的時候用了幾分心思,所以菜名也頗有些趣味。」
「有多趣味、說來听听!」他立刻被勾起了興趣,很自然的笑問。
白逍寒本就生得五官出眾、俊美風流,再加上他出身皇族,與生俱來一股據傲高貴之姿,就算不必刻意裝扮,也絕對是少有的絕妙人物。
苗雪蘭被他臉上燦爛的笑容這麼一晃,心頭竟泛起幾分漣漪和不安。
急忙斂去那片刻的不安,她靦腆的對他笑了笑,「這幾只擺成橢圓形的小玉碟子里裝著的,依次叫一品天香、二度梅開、三色龍鳳、四寶錦繡、五彩果味、六君鬧市、七星豌豆、八仙聚宴、九轉肥腸、十味魚翅。」
她每說一句,白逍寒的眼神也跟著晶亮一分。
這幾道菜的名字起得有趣又華麗,且色香味俱全,但每一碟中的分量並不是很多,想必是做菜之人特意用心,讓人可以海一道都品嘗到。
他听得興味盎然,笑容也不禁擴大了幾分。
「沒想到你一個不識多少字的姑娘家,竟可以將菜名起得這麼詩情畫意,著實有趣,不錯不錯!」
苗雪蘭急忙擺手道︰「王爺千萬別高抬我,我哪有這個本事呢、我也只不過就是延續了前人的思路,在上面做了一些小澳動而己。」
「既然你有這份能耐,怎麼起初一陣子,不見你將菜色做得如此細致?」
「呢……」
白逍寒突然面帶椰榆的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怕是初入府的時候,你說不定記恨著本王的壞處,所以恨不能天天給本王吃土豆大白菜吧。」
這下,她那張俏生生的小臉終于漲紅了幾分。
他猜得沒錯,初入王府那陣子,她的確討厭他討厭得要死,別說土豆大白菜,她恨不能日日給他吃砒霜才解恨。
如果不是蕭祁玉將那麼一段過去講給她听,她也不會心生側隱,暫且對這個刁蠻又跋雇的男人改觀。
她毫無掩飾的眼神,將白逍寒給逗笑了。
他一邊吃著桌上的美味,一邊笑著調侃,「你這丫頭可真是直率,本王才這麼輕輕一試探,你的表情就把心底所想全都給招了出來。」話雖這麼說,他倒是沒有責罰的意思。
苗雪蘭見他心情不錯,又耐著性子和自己插科打譚,盡聊些有趣的事情,緊繃多時的心,竟也微微放下了幾分。
趁著他心情大好之時,她順便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再過幾天便是我爹的忌日,不知王爺可否準我小半天假,我想去城東的靈隱寺,請和尚為我爹念經做法事。」
「既然是你爹的忌日,為什麼不去給他上墳?」
「因為我爹的尸骨,並沒有葬在鳳陽。」
「噢?」他挑了一下眉頭,帶出幾分詢問之意。
苗雪蘭簡單解釋,「當年老家發生了災事,我和小羽不得己才流落到鳳陽,並在此落了根。」
白逍寒先是一怔,隨後點了點頭,「難得你有這份孝心,好,既然這樣,你爹忌日的那天,本王便準了你的假期。」
聞言,她實在難掩高興和感動,忙不迭道謝,心底也忍不住對他產生了幾分難得的好感。
幾天後,苗雪蘭大清早就出了王府,趕往靈隱寺。
這都怪最近一段時問,晚上總會夢到故去多年的爹爹,要嘛說陰問太寒冷,要嘛就說有人欺負他。
她雖然不信什麼鬼神邪說,可為了買一份安心,她還是花了一筆不小的銀錢,替爹在靈隱寺做了一場法事。
法事做得很順利,老和尚還在她臨走之前,送了她兩道護身符,說是留著保平安之用。
苗雪蘭心底開懷,當著老和尚的面,歡歡喜喜的將護身符揣了起來。
兩道護身符剛剛好,自己留一個,一個給小羽。
既然來了寺廟,她順便又在佛祖面前許下心願,只盼弟弟的病情能盡快好轉,哪怕讓她減壽十年,她也想保弟弟一世平安。
一直折騰到近晌午,她才踏出靈隱寺的廟門。
幸好靈隱寺離鳳陽王府並不算遠,步行回去也就半個時辰的腳程。
回程的時候,她還專門給弟弟買了一塊衣料,想著弟弟正在抽高,之前她縫給他的褂子都己經顯小了。
就在苗雪蘭算計著該如何花費手中剩余的微薄銀錢時,一道淒厲的哭喊聲驟然響起。
她先是嚇了一跳,循著哭聲望過去,就見離她不遠處,一名衣著檻褸的婦人,正抱著一個瘦小的孩子放聲大哭。
不少途經婦人身邊的百姓都駐足觀看,這時,婦人突然抱著孩子跪倒在地,向兩旁百姓哭道︰「求求各位好心人,救救我的孩子吧,這幾日他得了風寒,高燒不斷,可憐我一個婦道人家,不久前剛死了丈夫,如今身無分文,再耽擱下去,難保我這七個月大的孩子,也會一命嗚呼……」
說著說著,婦人不受控制的又大哭起來。
百姓見狀,有的繞路走,有的上前扔上一個銅板以表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