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當天,花恬緣努力讓自己在九點前起床,稍微梳洗過後,先到「甜緣」蛋糕店跟店長、幾名工讀生準備前置作業。
「甜緣」與她的名字同音。
蛋糕是種吃起來軟甜且令人感到幸福的美味食物,所以她希望所有吃到這些蛋糕的人,都能擁有像蛋糕一樣甜甜蜜蜜的幸福緣分。
十一點店門一開,她就溜到辦公室核對昨天的賬目。
接近中午時間,店里突然同時來了一大群客人,她出去幫忙接待,過程忙而不亂。
等她意識到時間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顧不得午飯沒吃,趕緊回家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出門時是下午三點多。
花恬緣先開車去大賣場,買了一大堆生鮮蔬果,等人坐在時媽媽位于陽明山的別墅里時,已是下午五點。
才快一年沒見,時媽媽居然瘦了好大一圈,整個人也變得好憔悴!
發生什麼事了?
她想掩飾內心的驚訝,但等她回過神時,時媽媽已經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往小花園。
一如往昔,小花園的白色桌椅旁已架起烤爐、烤肉架。
平常這里有一名佣人陪時媽媽,幫忙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佣人替她們倒了兩杯茶,接著就回廚房去準備烤肉食材。
「妳看出來了吧?」
時媽媽劈頭就是這句話,嚇得花恬緣差點從椅子上直接跳起來。
「時媽媽,我……」她輕咳兩聲,還在拚命轉動腦袋,試圖把話說得更漂亮一點。
「我得了血癌。」時媽媽眼楮眨也不眨,平鋪直敘地坦承。
「嚇!」她猛然瞪大雙眼,當場渾身僵住,久久無法動彈。
她剛剛是不是……听錯了什麼
對,一定是這樣!
「孩子,不用為我擔心,人生到頭終有一死。」時媽媽對她無力地笑了笑,手伸過桌面,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自從妳時爸爸肺癌過世後,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有件事讓我很擔心。」
花恬緣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但是她太過震驚了,連最基本的反應能力都無法派上用場。
時媽媽怎麼會得血癌?她人那麼好,小時候她還以為時媽媽是天使,居然、居然……
她不要這樣!
「我想拜托妳一件事,就當做是我最後的遺願,妳一定要答應我,好嗎?」時媽媽一臉平靜地開口請求。
花恬緣卻嚇壞了,頓時感到喉嚨一窒,差點忍不住當場哭出來。
「時媽媽,別這樣說,不要這麼早就放棄!現在醫學很發達,我們可以去、去—」她的腦袋依然一片渾沌,支吾半天才想到醫院兩個字。「醫院!對,就是醫院,醫生那麼多,總會有辦法的!」
「這個病拖了我半年多,該試的,我都試過了。我已經跟醫生討論過,再也不接受化療,化療的副作用不僅讓我掉光頭發,還會一直想吐,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醫生同意我在家休養,叮囑我要讓生活回歸寧靜與愉快,直到我再也無法吃進任何東西時,就必須住進醫院。」時媽媽搖搖頭,又模模頭頂上幾可亂真的假發,然後神色堅定地看著她。「恬緣,妳一定要幫時媽媽這個忙,只有妳可以幫我。」
听著時媽媽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的病情,她心里好難過,又看見時媽媽模頭發時臉上一閃而過的惆悵,她感覺胸口好悶……
時媽媽人這麼好,不應該受這種苦的。
還提什麼最後的遺願,只有她能幫的忙?她暗自咬緊牙關,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了哭出來。
不行,不能讓時媽媽擔心,她開始偷偷深呼吸。
對,就是這樣,吸—吐—吸—吐—
「時媽媽,妳到底要我幫什麼忙?」花恬緣緊緊回握住她的手,看見她眼底的懇求與擔憂時,心里彷佛被針狠狠刺了一下。「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盡心盡力完成!」
「幫我兒子找個好老婆。」時媽媽溫柔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她,語氣很篤定。
「什麼?」她微啟朱唇,當場愣住。
幫那只花蝴蝶找—老婆?這、這不是要戕害女人嗎?
再說,那只花蝴蝶本人一定也不肯好好安定下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自從妳時爸爸過世後,子剛雖然表面不說,但我知道他心里很痛苦,尤其在我這個做媽的幾乎快精神崩潰之下,他連一滴眼淚也不敢掉,被迫一夜長大,默默扛起原本屬于他爸爸的責任,專心打理公司和照顧我。」
時媽媽說到這里,停下來,眼神幽幽地。
「這就是我不讓他常過來看我的原因,他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恬緣,妳幫時媽媽這個忙,好不好?我已經獨居太久,沒認識什麼人,我只信任妳。」
花恬緣張嘴欲言,直覺想要拒絕,卻赫然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尤其當時媽媽眼中充滿期盼地看著她時,她的心頓時變得好軟、好熱,胸口像卡了一塊硬鐵,好難受……
「時媽媽,妳不要這麼擔心,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妳的!」
最後,她听見自己這樣說。
延續每年中秋節的傳統,大家會聚在別墅的小花園里烤肉。
不過說是大家,屏除佣人不算,也只有三個人。
而且今年時媽媽吃得很少,花恬緣為了讓滿桌食材看起來跟往常一樣減少很多,便一直拚命吃。
等時媽媽表示要先進屋、準備月餅跟茶點時,她大概已經吃進了以往兩倍的食物量。
她的肚子好脹啊—
不過,能看到時媽媽很高興自己烤的食物被吃光光的模樣,她就覺得一切都好值得。
只要能讓時媽媽開心,她什麼都願意去做,只求……老天爺不要太快帶走她。
以前她不懂得珍惜,總是要時媽媽打電話給她,她才會過來,現在她要轉被動為主動!
「妳今年好像特別餓?」時子剛一手端著紅酒杯,微微舉起,唇邊笑意充滿淡淡嘲弄。
聞言,花恬緣先是困惑地眨眨眼,尚未從悲傷的情緒里回到現實,等弄清這家伙說了什麼之後,立刻火辣辣地瞪向他。
心里還惦記著上次在夜店的舊帳沒算,但她現在沒空翻舊帳,眼前有一筆更大、更新、更嚴重的帳等著跟他清算!
「時媽媽的病,你知情嗎?」她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她跟妳說了?」他唇邊的笑意不見了,眉心微蹙,放下酒杯。
「你知道」她睜大眼楮猛瞪他,眸光充滿濃濃的指責,「卻對我—只字不提?」
「老媽堅持要自己告訴妳,我尊重她。」
听見他的話,花恬緣突然發覺自己沒有立場責怪他,但她還是忍不住抱怨道︰「你至少可以給我一點暗示,讓我有點心理準備,我就可以多抽點時間過來陪她……」
她話說到一半,就看見他搖頭。
「她不肯。」他坦言。
「她只是不想人家把她當成病人,但多陪陪她總是好的。」
「我試過了,她不領情,不過妳可以試試看。」他定定看著她,視線與她緊緊交纏。
「我會常過來的。」花恬緣直勾勾回視他,察覺他眼底似乎快速閃過一抹欣慰。是錯覺吧?
她有自信時媽媽不會拒絕她的好意,只要她抬出這家伙的交往近況,時媽媽一定會敞開大門歡迎她常常過來打小報告。
「那很好啊。」時子剛專注地望著她,突然一笑。
她的呼吸猛然一窒,心跳又開始狂亂加速。
「時子剛,我問你一件小事……」
他懶懶地瞥了她嚴肅的小臉一眼,態度又恢復輕松自得的模樣。「放心,妳的屁屁跟小時候一樣。」
她的腦袋頓時轟然一聲巨響。
這家伙就是有本事讓人想掐死他!
「時、子、剛,同一件事你講了二十幾年不會煩嗎?」她馬上把要說的事拋到腦後,沖著他大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