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是那個痴兒鳳梓,什麼大難不死、一朝醒來忽然恢復心智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信。」白珞語帶嘲弄道。
「我是不是鳳梓,那又與你何關?」
「當然有關系。」白珞勾唇淡笑。「麒麟玉一離身,你的魂魄從何而來,便會回哪里去,屆時,白鳳神女只剩下一具失了靈魂的軀殼,縱然晏蒔青再有什麼通天本領,也難以抵擋內憂外患。」
「內憂外患?」葉淺綠面色驚誼。「你果真和薛昆這個老狐狸串通好了!」
「說到底,薛昆也只是個空有野心沒有腦袋的陰謀家,我不過是收買了個彥鈞侯,讓他從中翰旋,便誘得薛昆做我的一顆棋,完全不必費功夫。」
「廢話,薛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愚蠢的混帳。」一提起那只老狐狸,葉淺綠心里就氣極了。
而眼前之人,這個來自麒麟國的太子白珞,才是真正該忌憚的人物。
「等我斗垮了晏蒔青,白鳳國遲早也是我的囊中之物。」白珞神色間有著自負,望著她的眼神也多了份深沉。
葉淺綠卻露出不解之色。「莫非你和晏蒔青有什麼私人恩怨,否則為何非斗垮他不可?」
「我與他非敵非友,不過是曾經同門,有著同個師尊。」
「那你為何這麼想與他一爭高下?」
經她一間,白珞眉頭倏擰,俊秀面容瞬顯陰沉。
「麒麟玉是麒麟國的聖物,那夜,晏蒔青當著我的面將它盜取,于我而言是莫大的恥辱,我必要向他討回這口怒氣。」
是嗎?在她看來,白珞想斗垮晏蒔青的理由,肯定不只這一條。
「那假如我把麒麟玉歸還,你會放過晏蒔青和白鳳國嗎?」
「不會。」白珞答得斬釘截鐵,毫無商量余地。
葉淺綠有些氣餒,說穿了,這整件事完全因鳳梓而起,身為鳳梓千年之後的轉世,她自然感到內疚不已。
如果那日在神宮,鳳梓沒有誤會晏蒔青,更沒有私自偷跑,也不會被薛昆有機可乘,白白葬送了寶貴性命。
但是,假如鳳梓末死,那麼千年之後的她也不可能穿越回到白鳳國,再一次以清醒正常的心智重新認識晏蒔青,並且愛上他。
思及那張清冷淡定的俊容,葉淺綠心口泛起了細微的刺痛。
才與他分開沒多久,她心中竟是如此想念。自靈魂穿越到這玄奇的四靈大地之後,他總是護她周全,幾乎片刻不離身,突然失去他的保護,她發現自己變軟弱了,一點也不像個獨立的現代人。
比之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精擅五行玄術的晏蒔青更無所不能,莫怪白鳳國上下對他又敬又畏,而她,竟也習慣了事事倚賴他。
假使沒了麒麟玉,那麼她與白鳳國的未來又將走到哪一步?
思及此,葉淺綠的心如石子沉海,越墜越深,沉到了深不見底的黑淵,不敢再往下想。如今,也只能且走且看了。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救她,可是莫名地,她心底卻不希望他來……白珞的心計太深,自小又是在殺人不見血的宮闈中長大,性格深沉甚難捉模。
且白珞對晏蒔青似乎存著瑜亮情結,言談之間,盡是想扳倒晏蒔青的憤然。
原以為靈魂穿越來到四靈大地,僅僅只是一場磨難,卻沒想到歷經無數驚險之後,她對未來,對遙遠的千年之後,已經沒有初來之時的強烈想念。
如今的她,只盼著能在白珞取走她身上的麒麟玉之前,再見晏蒔青一面。
是,哪怕僅只一面也好,都勝過帶著千年之前的思念再次轉世輪回。
馬車持續前行,她與白珞無聲對坐,禁不住滿月復的困惑,拉著白珞閉目養神之際,她掀開布簾一小角,想偷覷外頭的情形,卻冷不防被白珞一把拽住皓腕。
「你要帶我上哪兒?」她忍下痛楚,別過臉,忿忿地睞他一眼。
「神宮。」白珞甩落她的手?以眼神示意她最好別輕舉妄動。
她聞言,身子不由起了個哆嗦。對她來說,神宮有著鳳梓太多不好的記憶,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接近那里。
不多給她發問的機會,一路上,白珞繼續閉目養神,沉默不語,任憑她怎麼低喊,就是不應不睬。
馬車顛簸,她不安的心神也隨之搖晃不定,白珞有多厲害她不清楚,但是既然他可以當著晏蒔青的面將她墉走,想必能力不差。
她一失蹤,正好遂了薛氏父女的心意,不必親眼所見,光是用揣測想象,她便能得知白鳳國肯定鬧翻了天。
晏蒔青會怎麼做?他會選擇先安內再攘外,還是拋下亂糟糟的朝政,直接來救她……
素手輕按發悶的胸口,這幾日她的身子一直微恙,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病了。
覷了一眼假寐的白珞,葉淺綠忍住想干嘔的沖動,頭靠著窗框,雙目低掩,不再做過多揣測,空耗體力。
途間昏睡了片刻,一道外力將她搖醒,她原本就疲倦不堪,經過這番舟車勞頓後,她的腦袋更是昏沉,一度暈眩得睜不開眼。
神情惶然地被推出馬車外,她身子輕晃了兩下,幸好及時睜亮了眼,否則這一跤肯定摔得頭破血流。
葉淺綠目光茫然,左右顧看,頂上的蒼穹蔚藍,腳下宛若冰川的石階森涼,再仰頭眺望,前方高聳矗立著一座火紅色神宮。
怔仲間,耳邊傳來了白珞的嗓音,「白鳳神女歷來都在此祭拜上古諸神,如你真是鳳梓,應當對此處不陌生才是。」
她雖是鳳梓,卻已經是歷經無數次轉世的鳳梓,對千年之前的記憶,怎可能每一樣都牢記。
葉淺綠不想與他爭論,垂眸低視腳下的透明冰階。
白珞審視了她片刻,拽過她手腕,強行拉著她拾階而上,她吃疼的皺起眉,按撩不住心底的納悶,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這座神宮乃是當年上古神鳳的棲息聖地,白鳳神女年年必上此處祭祀先祖,當年晏蒔青也是在這里目送你的背影進入神宮。而神宮里藏有鳳氏一族才得以拾起的白鳳神璽,那顆神璽只有滴上鳳氏之血方能移動,只要你死,我便能用你的血掌握神璽,白鳳國便形同淪亡,遲早會歸附到我麒麟國之下。」
白珞心性陰狠,這番話說來不由令人膽顫齒寒,葉淺綠奮力掙扎,想逃出他的桎梏。
此時突然飛沙走石,雲吞藍空,一陣陣寒氣陡然自四面八方襲來,她心湖驀地一動,回過頭,果真看見了一心惦念的身影。
晏蒔青身姿冷峻,烏潤長發被陰風打散,貌如九天降仙,身上流露出的氣質卻是陰鷙詭譎。
自鳳梓消失在金殿之上,他便施術尋著白珞的行蹤一路策馬緊隨,原以為白珞會趁機挾持鳳梓返回麒麟國,沒想到白珞心機如此深沉,不僅想奪回麒麟玉,更想借機奪取白鳳神璽。
又或許,這才是一個太子該具備的深沉心機?晏蒔青凜目一眯,冷望著昔日的同門,手心握緊,少見的怒氣全流露在臉上。
「青青!」葉淺綠心下狂喜,放聲高喚,拽住她不放的白珞瞬即沉下臉色。
「白珞,放開她,莫要逼我動手。」即便是處在盛怒之中,晏蒔青的口吻仍是不顯激切,淡若清風。
「同門多年,這還是我頭一次見你認真動怒。」白珞停下腳步,暗暗施勁捏緊了控制手掌的縴細手腕,葉淺綠痛得抽了口寒氣。
晏蒔青眼神如刃,一向波瀾不興的面色微變,長袖下的雙手已經握緊成拳。
「白鳳國近年內斗不休,國祚早已經漸衰,被並吞不過是遲早之事。」白珞冷笑道。「桃仙,從以前我就不明白,為何師尊只將逆天道術傳授給你,如今我倒是懂了,原來師尊早算到你與白鳳神女的淵源。」
「麒麟玉一旦被施了咒術,便不得離身,你若是將玉奪走,鳳梓的性命便不保。」說話的同時,晏蒔青的眸光也隨之森寒,口吻凌厲駭人。
「麒麟玉乃是吾國的聖物,是養蘊了千年靈氣的神玉,怎能淪為替他人續命的藥石。」
「白鳳神女一死,于你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鳳梓若死,大權必是落入薛氏父女手中,薛昆不過是個陰謀家,有野心,無才智,我若領兵攻打,不出三個月,必能攻下白鳳國。」
白珞並未掩飾自己的野心,自負的神情道盡了一切。
晏蒔青鳳眸眯細,撩高袖口,露出了左臂。
葉淺綠心猛地一跳,察覺他臂上繞著一道黑色蛇煙,一下變幻如咒文,一下宛若有生命的妖獸。
見此奇景,白珞心生忌憚,拉過怔忡的葉淺綠拾級而上,退至神宮入口處。
兩扇朱漆金紋的大門在白珞擊掌而出後應聲大敞,寬敞莊嚴的內部映入眼底,葉淺綠卻無心也無暇欣賞,只是低喘著氣,努力嘗試掙月兌白珞的箝因。
「放開我!」她咬緊一口編貝皓齒,扯拉著已經青腫的手腕。
白珞眼神略沉,忽然伸出另一手探往她的頸子。
她側身一閃,心跳狂亂,呼吸益發喘了起來,躺在胸口上的麒麟玉似乎也感應到了某種異狀,竟開始散出燙人的熱氣。
白珞忽然放開了她,葉淺綠一時不防跌落于地,素手捂著心胸處,眼前驀然一黑,腦中震聲隆隆。
那種靈魂快被撕裂的痛楚又發生了,她眼前泛起了一層模糊霧意。
「青青……」葉淺綠閉眼申吟,恍惚之間,能感覺到有人手勁粗魯地扯開她的衣襟,一把扯下用紅繩系住的麒麟玉。
玉一離身,她身子驟冷,豆大的冷汗涔涔流下,眼楮雖是睜著,視線卻是霧白模糊。
青青……青青……嘴巴發不出聲音,她只好在心底反復默念,仿佛這樣便能擺月兌劇烈的疼痛,將他引來身邊。
「鳳梓!鳳梓!你看著我——」
真的是青青。
可是她只听得見,卻看不見他……好似近在耳邊,飄忽間又像是遠在千里之外。她想握住他的手,卻連抬起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恍惚中,她終于看見他焦急的面容、赤紅的雙目,可是隨著她眨動眼眸,卻越來越模糊。
「別閉上眼,看著我,睜大你的雙眼看著我!」
晏蒔青狂躁的低吼,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強風卷起了他的烏黑青絲,仿佛修羅一般懾人。
這一幕太強烈,可是任憑她努力睜眼,卻還是敵不過如浪潮般涌上的痛楚。
清雅的桃花香沁入鼻尖,她嗅著,眼眶蓄滿了水光,只感覺到意識逐漸飄離了軀體,一絲絲,一縷縷,如風如霧。
她整個人就像沉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漸漸的?連晏蒔青焦灼的喚聲也听不見了,呼吸也漸趨微弱。
一小簇火苗在眼前跳動,她伸出手,試圖留住這分僅存的光亮,倏忽間,一道奇異強大的力量將她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