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在這里,隨便你要洗個澡還是怎樣,總之,把你這身衣服換下來再走,你的行李箱內總有件正常的衣服吧?」尉真直接將花窨拉到自家浴室前,連同她的行李箱一起拋進去。
「浴室?洗澡?我的行李箱?」花窨走進去看了看,又疑惑地看了看腳邊行李箱,遲疑的腳步又踏了出來。
她的確是很想洗澡,但這里面不夠亮,看來也不像有地方可以燒水,就算要燒水,也得給她水,給她柴薪,給她盞油燈……而且,那行李箱里面裝的是啥,她也不知道啊。
「不然呢?」尉真難得善心大發,順手替她將牆上電燈開關打開。
嚇!花窨驚異地瞪著牆上的開關和天花板那盞漂亮得不像話的吊燈。
怎麼亮的?太玄了吧?
「你不是要跟我說你那里只有油燈,沒見過電燈吧?」有沒有這麼愛演?
「是啊,你怎麼這麼厲——」
砰!浴室大門毫不留情地在花窨面前關上。
「也太無禮了吧?」花窨不可置信地望著闔上的大門,這下就算有山高般的問題也不想探頭出去問尉真了。
洗澡就洗澡,她自己找法子,難不成還怕他了嗎?
花窨在浴室里轉了幾圈,幾分鐘之後,她就知道她錯了,她還真找不到法子。
「喂,公子……」花窨很沒志氣地從浴室里轉出來。
「怎?」尚未走遠的尉真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里面那個大盆子是澡盆吧?但要在哪兒接水跟裝水?而且,這里頭沒有可以燒水的地方吧?你都洗冷水嗎?還有,這個圓圓的東西又是什麼?它里面有裝水,但太少了,我連洗手都不夠。」花窨指了指旁邊的馬桶。
尉真冷冷地看著花窨手指的方向,發誓他畢生絕對沒有如此想掐死一個女人過。
別說拿馬桶里面的水來洗手了,就算花窨要把馬桶里的水舀起來喝,他都不會阻止她。
好,她愛演,他絕對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發她。
「馬桶、坐上去、上廁所、沖水,衛生紙。」尉真走過來,說得言簡意賅,比了比旁邊的卷筒衛生紙,又大發善心地將馬桶上的沖水按鈕按下去。
花窨差點沒被馬桶沖水的聲音嚇死。
「蓮蓬頭、打開、關起來、熱的、冷的、浴白,泡澡。」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尉真迅速且簡潔的示範,就連一秒都不想浪費。
「欸?」花窨鳳目圓瞠,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這一切。
「所有的清潔用品、浴巾。」尉真又比了比一旁的架子。
「哇!」這麼多瓶瓶罐罐,她怎麼知道該怎麼用?
「去。」尉真把她推進去,覺得此時願意與她瞎攪和的自己簡直人太好,等等出門買彩券一定中大獎。
「等、等等啦——」花窨不由分說地被推進去,浴室大門又再度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關上。
哎喲,這公子老是一張冷臉就算了,脾氣還不是頂好……這地方這麼怪,她真的什麼都不明白啊。
算了算了,先照著公子剛剛說的試試看好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總覺得花窨靠不太住,所以站在浴室門口听著里頭動靜的尉真便听到一連串驚呼連連——
「哇,這樣真的就有水?」
「天哪,熱水耶,這也太方便了吧?」
「這紙好軟,拿來上廁所用也太浪費了吧?」對衛生紙的贊嘆。
「啊啊啊!真的沖下去了耶!」這是對沖水馬桶的又佩服又害怕。
「哇啊!」一串可能因為蓮蓬頭水勢太強,一時拿不穩被嚇到的哀嚎聲。
她果真病得很重,就連獨處時也要演?
懶得理她。
尉真搖了搖頭,走到門口簽收了真正茶行送來的樣茶,信步踏入書房內工作。
抱著半研究半新鮮、半忐忑半有趣的心理,花窨為自己放了一浴白熱水,然後拿起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察看。
洗發精、沐浴乳……謝天謝地,她看得懂上面的字耶。
上頭有使用說明,她照著那方法,在自己頭上與身上搓出一大堆泡泡,然後拿起蓮蓬頭將自己洗得好香、好干淨,接著luo足踩進浴白里,放任自己在浴白里盡情放松。
人間天堂……在這里洗澡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本來,她還為她竟然能讀懂這些文字感到訝異,轉念又想,既然她不過掉進蓮池里就能來到這兒,那能讀懂這兒的文字,又或是和那位怪公子語言能夠溝通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反正都已經離譜至極了,有差這一樁嗎?
只是……好怪又好煩喔,眼下不知該如何回去,昨日入花的那些茶葉也不知順利取完了沒?
若無,倒可惜了今年開得甚好的那些蓮,又,王員外下的那一百罐蓮茶訂單能不能順利交?她怎會莫名其妙掉到這里啦?
外頭那位公子一直趕她走,看來也不是挺想留她,而離開了這房子,她又有哪兒能去?在這處處奇怪的地方,她有辦法討生活嗎?還能靠著烘茶本事掙口飯吃嗎?剛剛那位公子說,她爸要她來當什麼管家?這當中有什麼誤會?這間屋里,有很熟悉的茶香……
花窨胡思亂想了一陣,也琢磨不出什麼,只能抱著且戰且走的心態走一步算一步。
她將心緒理好之後離開浴白,好不容易才找到打開旁邊行李箱的方法,再度又贊嘆又訝異地將那串很奇妙的拉鏈拉開,在成堆衣物中翻找自己能穿的衣服。
不翻還好,這一翻又是一陣瞠目結舌。
哇!這麼短的裙子、這麼短的袖子,領口還開得這麼低,這能見人嗎?
花窨把幾件不堪入目的衣服像扔蛇蠍毒蛙般地扔掉,終于才從箱底翻出了件長袖上衣和長褲。
咦?抹胸呢?褻褲呢?
花窨又仔仔細細在行李箱中翻找過一陣,最後只找到一堆看來有點像褻褲的貼身小褲,然後,上頭有雙球突起的小衣是啥?是包覆胸ru的吧?可是要怎麼穿?
頭昏……啊算了!不管了!旁邊那很像抹胸的東西先拿來頂著先。
花窨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通通疊好放回去,七手八腳地穿了好幾件細肩帶背心當抹胸,又將長袖長褲穿好,有些煩惱地拉著行李箱走出浴室。
這里的人都穿這些怪異的衣服嗎?她得好好觀察一下。
若是大家都這麼穿,她也得入境隨俗,不然就會像剛剛她在馬路旁時一樣,有好多車停下來看她。
花窨越想越郁悶,她活了二十六年,來到這兒竟連該怎麼穿衣上廁所洗澡都不知道。
幸好剛才那位冷面公子沒禮貌歸沒禮貌,心腸卻不壞,好歹也是借了她地方洗澡,還給了她一箱衣服。
等會兒見到公子時,還是好好向他道個謝,順便問問他能不能收留她,段時間,直到她找到回去茶行的方法好了。
想到這里……咦?方才那位公子呢?
花窨找不到尉真人影,不知道現在得做些什麼才好,眸光巡到案上放著一碟一碟的茶葉,職業病使然,本能自然地走到那些茶葉前,逐一拿起細聞。
「別踫我的茶葉。」尉真冷冷地道。
他從書房內走出來,正好逮到鬼鬼祟祟的現行犯。
「這也算茶葉嗎?」花窨很認真地揚眸問他。
「你說什麼?」尉真危險地眯起了眼。
又是這個表情,花窨很仔細地看著尉真……看來這位公子很喜歡挑左眉眯右眼啊。
除了面無表情之外,他臉上出現最多次的就是這個表情了,不過說實話,他這麼皺眉眯眼,不但不難看,甚至還挺好看的呢。
只可惜,若他看茶的功夫能再好些就好了。
花窨頓了頓,一一指著面前小碟,慢條斯理地數落道︰「這些茶葉很糟,十碟里只有兩碟能用,這烏龍味不香,那鐵觀音色不美,那凍頂質不純——」
「都還沒將茶葉沖開,你這話未免也說得太滿。」
「煮一趟水多麻煩啊,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開什麼茶行?」見尉真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悶不吭聲,花窨才愣愣地又問︰「呃?你該不會就是開茶行的吧?」
誰跟她一般見識?
尉真面無表情,半句不吭,不疾不徐提了熱水來,一一將桌上茶葉沖開,逐碗試飲。
確實,這次樣茶品質是不太好。
「什麼時候學的?」尉真淡淡地問。
李伯伯不是說她大學畢業後都待在家里角色扮演嗎?
「學?你說茶?我還沒學會吃飯時恐怕就先喝茶了。」花窨笑了起來,可惜尉真只覺得她很冷。
「不好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你隨便到路上去問問,誰不認識我花窨?我可是江南第一茶師傅。」不服氣的花窨回話飛快,完全忘了自己身處何地。
「這里是台灣,只有竹南斗南台南,沒有什麼江南。」原來她今天扮演的角色是烘茶師傅,尉真不涼不淡地道。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真的會烘茶啊,不只會烘茶,我還會窨花茶呢。」雖然听不懂這些地名是哪兒,但他擺明了不相信嘛。
就算這里不是江南又怎樣?她還是一樣會烘茶啊。
「既然會,窨給我看。」滿嘴胡說八道,他就看她究竟能演到哪兒?
「請我窨茶要工錢的,窨給你看又沒什麼好處。」花窨氣悶地道。
想她花窨響當當的名氣,人人見了她也要左稱一句花管事,右敬一聲花師傅,來到這鬼地方之後,她衣服不會穿,澡不會洗,還被人看輕至此?
「你想要什麼好處?」尉真眯了眯眼。
「若我會窨花茶,你讓我留下,包吃包住,每月再給我銀錢五千。」花窨心念一動,乘機開口。
想到一連串關于穿衣吃住的煩惱與外頭那些恐怖的車陣,不管怎樣,先有個地方安身再說。
「若你窨得令我滿意,我讓你留下,包吃包住,每月再付你薪水五萬。」李伯伯說要讓她來當管家,補貼他的就是這個價碼。
「好,成交!窨茶的東西在哪兒?今日要窨什麼花?」急著想要找到安身之地的花窨被尉真一把抓住。
「慢著,你叫什麼名字?」窨茶手續繁復,窨一趟茶,他至少得先留她十天,這十天里總不能不知該怎麼喚她。
真服了李伯伯,他連女兒叫什麼名字都沒告訴他,就把人扔來了。
「花窨。」
「好,李花窨。」李伯伯姓李,女兒自然也姓李。
「什麼李花窨?我姓花名窨,窨制花茶那個花窨。」他沒事幫她冠個姓干啥?
「李花窨,我是尉真。」尉真很明顯不想陪她玩這種無聊的角色扮演游戲。
「尉公子,我已經說我不姓李了!」這人怎麼如此蠻橫?花窨急急跺腳。
「尉真,不是尉公子。」尉真糾正她。
「你要叫我李花窨,我就要叫你尉公子。」花窨古典迷蒙的丹鳳眼瞪著他,說什麼也不肯讓。
「隨便你,窨茶的東西在那里,在窨茶前,先去把你的頭發吹干。」尉真實在很難把視線從她長得不可思議且半干不濕的發上移開。
在她洗澡之前,他一直以為那是假發。
「我已經擦干了。」
「去吹干,浴室里有吹風機。」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吹風機是啥?你別淨顧著指使我,好歹也教教我吧。」
「那就去窨茶,然後等著感冒吧。」很顯然,某位大人並不想教。他剛才在浴室里教她的還不夠多嗎?
可惡透了!這人半點仁心也無,還能了悟什麼茶心啊?
花窨早忘了她本來還想向尉真道謝這回事,悶悶地往尉真方才手指的方向走。
等著瞧吧!她一定要烘出一個教尉真突眼掉下巴,還會痛哭流涕地跪在她眼前說他真的錯了的好茶。
開什麼玩笑,她花窨可是江南第一茶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