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英司在五個半小時後,也就是日本晚間十二點多,回到了日本鐮倉藤原宅第。
雨,像是未曾停歇過,院子里都是泥濘,錯落的幾盞燈光映照著細細的雨絲,也將站在大樹底下不住顫抖著的女人蒼白不已的臉色,映得更顯蒼白。
藤原英司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她半晌,緊握的雙拳因使力而泛白,抿緊的唇、微挑的眉,泄漏出一股惱意,他終于大踏步走上前,長手一伸要將她拉進屋去——
「你干什麼?放開我!」
童希晚被這股力道扯得手腕發痛,她想甩開他的手,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力,一陣暈眩襲來,她的身子晃了晃,整個人不支的往前摔——
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頓時接住了她——
英司低咒一聲,彎身將她一把抱起,縴細脆弱的她被高大的他抱在懷中,就像個荏弱的女圭女圭,可憐兮兮。
「你放開我!」童希晚依然用她無力的手槌打著他硬邦邦的胸膛,整張臉不知是因為淚還是雨,總之全濕了,她邊打邊瞪著他,淚水莫名的一直流,一直流,像是比天際的雨還要洶涌。
明明全身濕透,她的身子卻在發燙!
英司覺得自己像是在抱一個火爐,這讓他更是惱得想揍人。
「你是笨蛋嗎?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被趕出來不會找個可以躲雨的地方站嗎?不會穿件外套嗎?不會走嗎?誰綁著你了?就這麼想嫁進來?既然這麼想嫁進來,干什麼拒絕悠太的吻,還把他推下山?」
槌打他的手頓住了,童希晚幽幽地望住他。「你……」
他怎麼知道?她什麼都沒說啊,連未來的婆婆問她都沒說一句,他究竟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
「我什麼?你還想說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根本沒有跟我說話的資格!」當真是氣死他了!
「開門!」英司抱著她來到大門口,使力的踢了一下門,吼道︰「見鬼的听見沒有?家里沒人了嗎?」
管家嬤嬤沖來開門,英司看了她一眼,抱著童希晚便往梅居走。「叫人快過來侍候!冰袋備著!打電話給田中醫生,請他馬上過來一趟!」
「是,少爺。」管家應著,連忙忙著交代的事。
優花第一個跑了過來,看著大少爺懷中的小姐猛掉淚,也不多說話,只是跟著少爺往梅居跑,率先替他開門,然後沖進浴室放熱水,並立即準備好童希晚要換穿的干衣服。
英司把童希晚直接抱到浴池邊,吩咐優花︰「把小姐的衣服都月兌掉,先讓她泡個澡暖暖身子。」
「是,少爺。」優花應著,伸手便要去月兌童希晚的衣服。
「我自己來。」童希晚抓住優花的手。
「小姐,您病著呢……」
「我說我自己來!你出去!」
正走向門邊的英司回過頭來冷冷道︰「你不讓優花做,那就我親自幫你月兌,選一個。」
聞言,優花倒吸了一口冷氣。「少、少爺……這不可以的……」
英司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直勾勾地瞪住因他的話而氣得胸前起伏不定的童希晚。「怎麼樣?選誰?」
童希晚咬住唇,望向優花。「你留下。」
英司唇一抿,目光轉向傻愣愣的優花。「好好服侍小姐。」
「是,少爺。」
「如果小姐不听話,就出來告訴我,我在外面。」說完,英司走出浴室,並帶上浴室的門。
外頭,藤原愛子不知何時過來了,正端坐在梅居的小廳里,看見英司從浴室走出來,臉色微變,卻依然保持笑容。
「听說你回來了,正詫異著呢,不是預計後天才回來?還以為自己听錯了。」藤原愛子笑看著他,美眸眨啊眨地。「這方才一陣驚天動地的,還真嚇到我了,以為家里來了壞人……」
「母親。」英司突然打斷她,一張俊臉繃著冷寒。
藤原愛子斂了笑,柔柔的看著他。「是,你說。」
「童小姐來者是客,藤原家不能失了待客之道。」
藤原愛子也冷了臉。「你剛回來,並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麼事,悠太被這女人推下山去——」
「悠太這麼說的?她把他推下山?」
藤原愛子一愣,有點支吾。「是……沒有這麼說,可是——」
「既然悠太沒這麼說,母親何以判斷是童小姐把悠太推下山的?」
「我——」
「英司知道母親不喜歡童小姐的出身,可是當初既然同意爺爺履行這門親事,就應該做好了她將成為藤原家少夫人的準備,不是嗎?」
「你什麼意思?」愛子愣愣地看著他。「你現在是在指責我,因為我不喜歡她,所以想藉此把她趕走?」
英司未置可否,靜默不語。
愛子氣極,身子抖得厲害。「你這是在誣蠛我!」
「兒子不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你總是這麼小瞧我,在你眼底,我就這麼讓你不屑一顧嗎?你明知道我——」
叩叩叩!是外頭大門傳來的聲響。
「少爺、夫人,田中醫生來了。」是管家嬤嬤的聲音。
英司打開小廳的門往外走去,不久就听見他與田中醫生的交談聲。
藤原愛子起身,眼神落寞的離開,恰巧在走廊上與田中擦身而過,田中看見她在這里有點意外,忙不迭地躬身道︰「夫人。」
「麻煩你了,田中醫生,這麼晚還把你叫來,真是不好意思。」藤原愛子也微笑回禮。
「哪兒的話,反正也住不遠,一會兒就到了。」田中笑著回應一番,然後才跟著英司進屋。
屋外,依然下著雨。
跟著藤原愛子前來的下人阿靜趕緊替夫人撐傘,就怕她被淋濕了。
走了兩步,藤原愛子才淡道︰「阿靜,去幫我查查是誰那麼碎嘴,讓事情傳到大少爺那兒去。」
「是的,夫人。」阿靜乖巧的應著。
童希晚在床上躺了兩天,一直都昏昏沉沉的,直到今夜睜眼醒來,終于覺得體力略有恢復,耳清目明,起身想喝水,卻發現房里竟然有人。
那個徹夜未眠,始終藉著月光注視著她的男人,正是藤原英司。
「醒了?還有哪里不舒服嗎?」他靠近她,窗外的月光薄薄的照上他的瞼,溫柔而朦朧。
她搖搖頭。「你怎麼會在我房里?」
「因為你一直不退燒。」英司的一只手伸了過來,撫上她光滑的額頭,好一會兒才放開。「終于,燒退了。」
他在擔心她嗎?黑夜里,直勾勾的目光瞅著她,半點沒有避諱。
童希晚別開眼。「你應該叫優花照顧我就好。」
他不該大半夜地還在她房里,傳出去的話,對誰都不好,他應該比她還清楚這一點。
「白天都是她在照顧你的。」
「那晚上你也可以叫其他人照顧我。」
聞言,英司一笑。「其實,是有人在照顧你沒錯,只是她人在外頭睡著了。」
童希晚听見大吃一驚,忙伸手推他。「有人在外頭?那你怎麼還敢留在這里?如果被看見了怎麼辦?你快出去!」
英司抓住她的手,好笑道︰「是我專屬的下人美羽在外頭,沒有我的允許,她不敢多嘴的。」
「那也不行!」只要想到在藤原家還有第三個人知道她跟英司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就全身不自在。
「渴了吧?」英司壓根兒不理會她的抗議,微笑的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又回到她身邊。「喝下去,你的嘴唇都干了。」
闔言,她下意識地舌忝舌忝唇,這才緩緩地伸手接過杯子,把溫溫的水咕嚕咕嚕灌下肚。
「慢著點喝,這樣會嗆到。」英司溫柔的提醒中帶著淡淡的笑意,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的寵溺。
童希晚不理他,喝完水把杯子往他手里一放便背過身去,把棉被拉得高高的。「我燒也退了,病也好了,你可以不必再待在這里。我想要睡了,你回去吧。」
她怕極了他待在身邊,更怕極了他的溫柔,他的溫柔其實是惡魔的毒藥,真喜歡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條。
她是單純,但不笨,除非她心甘情願被他騙。
但英司卻不听她的,伸手輕撫著她的長發,一下又一下的順著,像在撫模一只愛困的小貓咪般的溫柔。
童希晚的身子緊繃著,動也不敢動一下。
這是她來到這個家後,他第一次對她這麼溫柔。他究竟在想什麼?這樣照顧著她,又這樣溫柔的撫著她,目的究竟是什麼?
「你走。」她再一次出言抗議。
「不,今晚我要留在這兒。」
童希晚一愕,驀地起身瞪著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在這里能做什麼?」英司笑了,魔魅般的笑容奪人心魄。「當然是陪你,睡了兩天了,現在你應該睡不著了吧?」
瞧她現在氣極跳起來的模樣,真是生氣勃勃呵。這樣的她,比前兩目病懨懨的她看起來讓他舒服多了。
「我睡得著。」只要他馬上離開她房里。
「我辦給你的手機為什麼都沒用?」他轉開話題。
童希晚愣了一下,才道︰「這里我沒有朋友,不需要手機。」
「這個家里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要找你,包括我,所以你必須隨身帶著它,我已經把我的手機號碼輸進去了,想我的時候就打給我,知道嗎?」
童希晚又是一愣,完全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我為什麼要打給你?又為什麼要想你?你忘了你是我未來的大伯嗎?你忘了我將是你弟弟的妻子?」一連串的話就這麼迸出口,她其實是生氣的,關于這個不能改變的事實,但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溫溫軟軟地,讓人听不清楚她真實的情緒。
英司眯起眼。
真是……夠了。她需要一再提醒她是他的誰嗎?從她嘴里听到大伯兩個字,實在是讓他打從心坎里覺得不舒坦!
他倏地扣住她的下巴。「你很想嫁給他?」
她不想!可是她沒有選擇!童希晚盈著淚的眼幽幽地看著他。「不然呢?你娶我?」
英司瞪住她,不語。
她笑了。「你不會娶我吧?那就放開我,我對當人家的情婦一點興趣都沒有!而且還是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的那種情婦,我更是意興闌珊!」
情婦?英司為她這種比喻撇撇唇。
「相信我,你不是當情婦的料。」他冷冷地提醒。
「我知道,所以請你不要再來招惹我。我玩不起,也不想玩,如果你沒打算娶我,就離我遠一點,不要妨礙我成為二少夫人的美夢!」她說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像拿刀刻在心里,讓她痛苦不已。
她不能說,她好像愛上他了。
她不能說,她其實真的真的好想他。
這個男人對她好,也許只是因為一時的憐惜或心動,像他這樣的男人,不可能為了她這麼一個平凡的女人放棄眼前江山的,更別提她此時此刻是他未來弟媳的身分了,誰愛上誰都是禁忌。
她連或許他也可能愛上她的夢都不能作……
心,揪著、扯著,悶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