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司沒有推開她,任她抱著。
她的臉有些熱燙,輕輕地依偎在剛剛才用冷水沐浴的冰涼胸膛上,引起他本能的一陣震顫。
「為什麼?」他低低地問。
童希晚整張臉都埋進他的胸膛里。「什麼為什麼?我想要你,渴望你,就是一個女人想要給一個男人抱,不行嗎?」
「可以。我只是希望讓你清楚明白地知道,就算我答應你,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也不代表愛情——如果你有這樣的想望,那就馬上掉頭走開,回你房里睡覺,忘了這件事。」
這男人的嗓音當真冷得很。
如果先前不是親身感受過他對她的溫柔體貼及照顧,知道他的心其實是暖的,或許,她當真要打退堂鼓。
可,此刻,她只是把他抱得更緊。
英司的長指勾起她的臉,讓她那汪汪水眸面對著自己。「是你勾引我的,女人……進了房,我就不會放過你。」
童希晚笑了,努力踮起腳尖,將她柔軟的唇給送上——
英司一把抱起她!用腳踢上門,進了房,將她放倒在溫暖的木質地板上,轉眼間便將她壓在身下——
……
她想,她快死了……
如果可以這樣死去,應該也是很快樂的吧?
就是一夜。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沒問過她的名字,兩個陌生人就這樣激情似火地過了一夜。
那晚,男人擁著赤果果的她在溫熱的地上睡了一覺,當她隔日醒來,他還在睡,她披起浴袍悄悄離開他的房間,回到自己房里整理好行李便退了房,搭著叫來的計程車離開了度假村。
不能有絲毫的眷戀。
半點也不許。
因為,她即將成為人妻,即將成為一個日本古老大家族的媳婦,于她而言,那也許不是地獄,但也絕不會是天堂。
對一個二十二歲剛從大學畢業不久的女孩來說,未來應該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但她的未來卻從一出生便掌握在別人手里。
出世不到足月,她的親事便被人訂下了。兩個小娃被雙方父母抱著,在偉大的神社里正式舉行訂親儀式,甚至寫下合約,約定在雙方大學畢業之後正式成婚。
這門親事,據說是雙方的爺字輩作主訂下的,為了讓兩家的子子孫孫都可以有交集,見證家族的友情能夠長長久久,竟就讓兩個小娃兒訂了親。而她的父母一直到她大學畢業後半年才告訴她這件事,因為對方已親自打電話來邀請她這新娘到日本見習,學習怎麼當一個日本大家族的媳婦,預計明年六月正式迎娶她過門。
也是到那個時候她才明白,為什麼父母當年堅持要她念日文系、學那些她一點都不感興趣的語言,也是到那個時候她才明白,為何父母從來不曾問過她大學畢業後的夢想,因為,她不能有夢。
當時,她氣哭了,第一次在父母親面前甩門,將自己鎖在房里,不吃不喝兩天,母親跪在門前一直哭,說她對不起她,如果她想侮婚,她和父親也會同意的,就算要跪在對方的大門口幾天幾夜,他們也願意為她做。
只是,日本的藤原家族是百年前日本最大的黑道家族,雖然經過數十年的演變轉型,目前所有不合法的事業體己全部合法財團化,可那骨子里的黑道家族血液卻是不假,絕對無法接受童家說毀婚就毀婚。
否則當初就不必刻意讓兩個才剛出生的娃訂親了,更別提童家只不過是一般台灣小家庭,沒有勢力可言,童家的女兒能當日本藤原家的媳婦兒可是大大的高攀,是莫大的恩賜,是不知羨煞多少人的肥缺,他們若要退婚,豈不是叫忘恩負義?
雖然當年是童家爺爺有恩于藤原家,童希晚才有幸被挑選為藤原家的孫媳婦,可外界沒有人知道其中內情,藤原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童家若真的退婚,擺明了就是要跟他們撕破臉,得有負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
因為這層顧忌,童希晚不敢任性退婚,畢竟她不能置父母親的生命安全于不顧。
而那個娃兒時便和她訂了親的未婚夫——藤原悠太——是個百分之百的美男子,網路上照片里的他是個唇紅齒白、比女人還美的男人。當初是踫運氣上網查,沒有預期這古老傳統的大家族少爺會那麼高調地出現在媒體版面上,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藤原悠太的消息不僅不少,還次次都是因為緋聞事件而上報。
明明跟她同年,卻因愛玩而必須延畢一年,這也讓她可以晚一年出嫁,算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在前往日本當見習媳婦前,她先飛了一趟向往已久的韓國度假,算是告別單身、告別無憂青春的一場儀式,稍稍可以安慰一下她旁徨紊亂的心。
一夜……則是意料之外的,是骨子里對自己既定命運的一場小小叛逆……
要她嫁,可以,可她已非完璧——如果她因此被退婚,趕出未來夫家,或許也可以算是自己變相爭取自由的一種方式——但也有可能,這代表死路一條?
她不敢再想下去……
此刻,童希晚跪坐在位于日本古都鐮倉、佔地不知幾百坪的古老大宅院前廳隉。
藤原家究竟有多大,她實在無法精確估算,因為放眼望去都是藤原家的宅邸範圍,沒有盡頭似的,由于位在半山腰上,她被領進來時還看見了山腳下方點亮的燈火。
僕人替她上了茶,裊裊煙霧飄散在空氣中,逸著淡淡茶香,她捧著杯子喝了好幾口,久跪在榻榻米的姿勢讓她一陣腳麻,疼痛感不時傳來,眉心忍不住皺起。
她是很容易抽筋的體質,之前因為受傷有了神經筋骨之類的小毛病,只要姿勢不對,像現在這般跪坐,對她而言就是一件辛苦難捱的事。
可是放眼望去,這古老的日式建築中最多的就是榻榻米了。日本女人因為跪得多,大都有蘿卜腿,且小腿和大腿的比例通常不太漂亮……童希晚的冷汗快要淌下,因為她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日子有多痛苦。
室內開著暖氣,可門卻是敞著的。外頭大院里的寒梅,就那樣孤傲地在一方開著花,雪地里一株絕美,看著,很是賞心悅目,卻也覺得淒涼。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跪多久,未來的婆婆才打算出來見她?
才正想著,前方便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和溫溫的低語,不久,一個身穿日式蘭花和服,約莫四十來歲的女人便出現在她面前,先是將她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才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優雅地在她桌子對面跪坐下來。整體動作優美流暢,就像是演練過上萬次的精準完美。
童希晚不只淌冷汗了,竟連呼吸都覺得喘。
見習新娘……她幾乎可以預見是怎麼一回事了,約莫就像眼前這個女人般,行住坐臥都要優雅美麗,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要不是她知道眼前這女人就是自己未來的婆婆,她當真要誤以為自己是來應征藝伎的。
「您好,我是童希晚。」她忙彎身低頭朝女人行禮。
「嗯,很高興見到你,一路上辛苦了。」藤原愛子溫溫地道。
「不辛苦……」
「等會兒老爺子和大少爺都會回來,至于你的未婚夫悠太,人還在美國念書,得到年節才能回來一趟,我想這樣也好,在見到未來丈夫之前你還有時間學習一切禮儀規矩,未婚夫回來之後才會一見你就滿意,你覺得呢?」
「是……」童希晚乖巧地答應。
「對了,雖然不久之後我也將是你的母親,但在未正式進我藤原家之前,你喊我一聲夫人就好,老爺子你可以喊爺爺,大少爺那邊你就跟著悠太喊大哥,家僕們對你的稱呼暫時都叫小姐,明白嗎?」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