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川菜館里，已成為夫婦的張五泰、陳秀枝，以及閔曉年、穆子軡圍在一張圓桌用餐。
公證結束後，為了能與女友的父母關系更加融洽，穆子軡放段，開口請大家吃頓飯。
張五泰和陳秀枝原本想推辭，但穆子軡堅持，加上閔曉年在旁幫腔說服父母，兩人都希望讓關系在無形中變得更緊密。
「少爺，真不好意思，還讓你特地過來一趟，謝謝！」張五泰不斷道謝。
「少爺，不好意思耽誤你寶貴的時間，曉年真不懂事，真的去叨煩少爺，真是對不起。」陳秀枝也頻頻道歉。
「我正好有空，一點都不麻煩。」面對他們客氣小心的態度，穆子軡看了低頭吃飯的閔曉年一眼。
「吃飯吧，別再道歉了。」
從剛剛踫面，到現在都辦好登記手續，來到餐館，兩個長輩還是不斷抹冷汗，一句少爺東、少爺西的道歉又道謝。
穆子軡不自覺凜起臉色，他原本打算利用這機會好好拉近關系，但閔嬸把兩人的身分分得這樣清楚，用客氣且小心翼翼的態度對待他，讓他感到挫敗。
陳秀枝太過傳統保守，這對他和閔曉年來說是個大阻礙。
相較之下，他倒不擔心自己父母親的看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脾氣絕對比父母親來得倔又硬，他所選擇的，父母親就算有意見也會尊重他。
看來，早上他及時阻止閔曉年打電話是對的。
結果真如她所說，貿然公開兩人的關系，鐵定不被看好，閔曉年可能會被閔嬸阻止，而跟他提出分手。
「嗯，我好餓了。」桌下，閔曉年抬腳踢他一下。
小腿肚遭襲擊，他轉頭看她一眼，眼底帶絲惱意。
她飛快對他眨一下眼，暗示他笑一個，一邊殷勤地幫爸媽挾菜。「張叔……不，爸，吃豆瓣魚，媽，你多吃點青菜。」
張五泰和陳秀枝笑咪咪的接受女兒的殷勤，沒看見兩個年輕人的暗潮洶涌。
「不知豆瓣魚味道如何？」她的殷勤獨漏掉他，讓穆子軡有點吃味。
「少爺，我來——」
「媽，我來就好。」閔曉年搶一步拿起湯匙，舀了一匙魚肉和豆酥放進他的碗里。「少爺請用。」桌子下，她又踢他。
這穆子軡想吃也不會自己挾，不是想跟她的家人拉近關系嗎？怎麼一不注意又擺出少爺姿態來？真是敗給他了！
連續被襲擊兩次，穆子軡臉色黑了一半，薄唇索性一掀，把她的惡行公開。「閔曉年，吃飯的時候腳不要踢來踢去，踢得我的小腿都快瘀青了。」
不能公開兩人的交往關系，但這總可以揭露吧！
吼！他竟敢——
「對不起，少爺，真是對不起！」張五泰放下碗，緊張的道歉。
「曉年，快跟少爺道歉！」陳秀枝也跟著頻道歉。
不過是小小抱怨，沒想到竟引來這麼大的反應，穆子軡惱羞地放下碗筷。
「沒事，我打個電話。」他起身離席，心情惡劣，不得不先到旁邊冷靜一下。「別等我，你們先吃。」
身為少爺不是他的錯，可這一刻他真對自己的身分感到頭疼。
穆子軡生著悶氣凜著臉，拿著手機走出餐館。打電話是借口，他不想再面對陳秀枝那小心翼翼的態度。
走到餐館轉角，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他想著閔曉年出門前的要求。
他該如何說服陳秀枝拋開身分顧忌，讓曉年名正言順留在他身邊，公開交往關系……嘖，這真是個棘手的難題。
「哈，生氣啦？」肩頭被拍了一下，再熟悉不過的清脆嬌嗓，在他背後響起。
轉回頭，他有點無力的看著她，眼神里透著一絲陰郁。
「我媽叫我來跟你道歉！」面對他的陰郁，她回以一臉無奈。「我的大少爺，拜托你回去坐下來吃飯好不好？你一走開，我爸媽根本連筷子都不敢拿。」
他抿唇，臉色更難看了。
「別在外頭逗留太久，菜涼了可不好吃。」她知道他心里郁悶，因為老媽對他的態度太過客氣有禮，徹底的將主僕身分劃分得清清楚楚。
老媽越這樣，代表她的顧慮沒錯，也讓她明白他們之間的阻礙有多大，公開戀情真的暫時不宜，她跟他一樣無力又無奈啊！
「都說我要打電話——」胸口的郁悶尚未完全消散，他還不打算進去，手機很巧地在這時候響了，他瞥了眼迅速接起。「媽，你跟爸回到台北了嗎？」
揮揮手，他邊講著電話，邊要閔曉年先進餐館，他好利用講電話的時間，讓郁卒的心情緩和下來。
她沒立刻走開，走過去用力抱了他一下，這才轉身走回餐館。
他緊凜的臉部線條瞬間轉為柔和，梗在胸口的郁氣緩緩吐納而出。
閔曉年回到位子上重新坐好。「爸、媽，少爺沒生氣，他正跟穆太太講電話，他要我們先吃，不用等他。」
她擔起安撫爸媽的責任。
「這怎麼行，不能讓少爺吃剩飯、剩菜……」還是不敢動筷，多年來的主僕身分，讓陳秀枝有所顧忌。
「少爺說如果我們不先吃的話，他會生氣。」看著非常堅持的老媽，閔曉年也覺得很頭大。「媽，少爺真心想跟大家拉近距離，你們可不可以別再這麼拘謹，他會很失望……」
閔曉年明白他心里的委屈，忍不住替他說起話。
「是啊，我看少爺很有心哪，沒想到一點少爺架子都沒有。」張五泰也勸著太太。
「媽，拜托——先吃啦，我好餓了。」她裝可憐。「菜吃完再叫嘛，我看上菜速度很快，少爺想吃什麼再加點就好了。」
看著女兒，陳秀枝也不願讓氣氛更僵，只好拿起碗筷。「那吃慢點，還是得等少爺。」
「對、對，大家慢慢吃，菜不夠再叫。」達成協議，張五泰終于露出笑容。
閔曉年小心地覷著爸媽，心虛地吃著飯。
面對老媽的態度，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有勇氣，把他們交往的事公開。
會不會被老媽罵到臭頭啊？
應該會吧？嗚……
「你臉都黏到碗里了，這里的飯有這麼好吃嗎？」穆子軡沒在外頭逗留太久，結束電話後立刻回到餐館內。
「少爺，你還想吃什麼菜，要不要加點？」他怎麼這麼快回來？她才吃沒兩口飯，還沒坐熱呢。
不郁卒了嗎？心情好轉了？
閔曉年轉頭看著他，觀察他的神色，好像不再那麼陰郁了。
「不用，我不太餓。」他語氣也還好。
「不餓也得賞光吃一點，這頓是你請客，自己應該多吃點。」看來她剛剛那個抱抱安撫他了，于是趕緊在他碗里添上豆瓣魚、宮保雞丁。
這女人還挺會看臉色的嘛，她的殷勤讓他心情大好，胃口也開了。
「張叔、閔嬸……不，以後該改口叫張嬸了。我爸媽知道你們今天登記結婚，加上我回國，我媽打算在家里辦個餐宴，讓大家聚一聚，晚上會請餐廳外繪全程服務，你們只要打扮漂亮出席宴會，其他都交給別人去忙。」他夾起豆瓣魚吃了一口，一邊宣布這件事。
「這怎麼好意思，太太實在太客氣了！」陳秀枝受寵若驚。
「張嬸，我媽好像有點生氣，您跟張叔登記結婚的事，還是從我口中得知的，讓她覺得做人很失敗
「穆子軡，你別太過分喔，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你不要嚇我媽好不好？」看老媽臉色一白，閔曉年馬上又鼓起腮幫子瞪他。
「曉年，你怎麼可以對少爺沒禮貌？」陳秀枝低斥女兒。「太太是疼惜我才會生氣。」
「張叔、張嬸能有圓滿結果，我媽比誰都高興。」穆子軡低嘆地搖搖頭，對閔曉年不分青紅皂白的變臉速度，感到十分佩服又氣惱。
「是、是嗎？那我好像會錯意了。」嘆氣又搖頭是什麼意思？閔曉年很尷尬，想用眼神跟他交流一下。
他偏不看她，低頭吃飯。
「秀枝，我送你的那套旗袍和珍珠首飾剛好可以派上用場，今晚你就穿那套吧。」張五泰靦觀地看看新婚妻子。
「爸，那你呢？有西裝可以穿嗎？要不要我帶你去買？」
「不、不用，爸有一套西裝，本來是買來在婚禮上穿的，但你媽堅持只要登記就好，所以那套西裝到現在還沒派上用場。」張五泰很高興，自己的西裝也可以穿出來帥一下。
「沒有婚禮是有點遺憾，今晚的餐宴正好可以補足遺憾，張叔、張嬸，你們真得好好打扮一番，今晚你們可是主角。」至于坐在他身邊的閔曉年……穆子軡想象著她穿禮服的漂亮模樣。「你呢？有合適的禮服嗎？」
他想替她打扮一番，深邃眼神傳達著強烈訊息。
「我的工作偶爾需要跑趴，衣櫃里當然會準備一、兩套上得了台面的小禮服嘍。」她沒瞧見他眼里的渴望，自顧自說著。
上個月才在學姊的慫恿下，狠心砸了三分之一的月薪，買了一套luo膚色的露肩小禮服和高跟鞋，看來今晚正好派上用場。
「曉年打扮起來一定很漂亮，你跑趴時有沒有迷倒一堆人啊？」在張五泰眼里，妻子陳秀枝是最漂亮的，閔曉年第二漂亮。
「那當然，每次趴踢結束都有一些富二代邀我約會……」她喜孜孜地說著，眉眼盡是驕傲的笑意，但在看見穆子軡黑了一半的俊臉時，聲音驀地停了。
「怎麼不說了？很精彩嘛，那你有答應嗎？」他語氣森冷，眼神陰郁。
張五泰和陳秀枝面面相覷，兩人都感覺到少爺突如其來的怒意，一頭霧水的看著他，又看看閔曉年。
這兩人怪怪的……
「我當然沒答應，我現在以工作為重，暫、暫時不想談戀愛。」她趕緊改口，然後心虛的低頭吃飯。「大家快吃，菜涼了會走味。」
干笑兩聲，化解尷尬。
穆子軡眼角抽搐了下，閔曉年的回答令他不滿，臉色更加難看。
她在張嬸面前說她暫時不想談戀愛，根本就是把他這地下男友直接一拳打趴，讓他更難有公開的機會。
看來，這件事好像越來越棘手了……
穆子軡臉色益發不悅。
張五泰和陳秀枝看少爺臉色不對，立時噤了聲，大家心思各異的悶頭吃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