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玻璃帷幕外的天際,逐漸轉暗,整座城市籠董在暮色中。
交通尖峰時間,外頭不時傳來汽車喇叭聲。
臨大馬路邊,某棟中古辦公大樓的七樓,空間不夠寬敞的雜志社里,角落放著資料櫃和攝影器,及一些雜物,半獨立的OA隔間里,每個職員都忙看處理手上的工作,今天是截稿日。
閔曉年的座位亮窗,她也正在寫幾篇稿子。
關于馬小鎂打傷人的案子,經過一個多月的延燒,目前已經進入開庭程序。
今天她跑了一趟法院,采訪開庭結果,離開法庭後又趕著去內湖某知名高爾夫球場,采訪剛拿到邀請賽冠軍的曾姓選手。
下午她回到公司便一頭栽進工作,到現在都已經三個多小時過去了,時間逼近七點,她手邊的稿子卻只發完兩篇。
手機這時響了,她眼楮繼續盯著螢幕,騰出左手模來夾在左肩上接听,兩只手旋即又忙著敲鍵盤。
「你好,我是閔曉年。」
「曉年,是媽啦,你下班了嗎?」陳秀枝在廚房忙著,今天是女兒的三十歲生日,她每年都會替女兒準備豬腳面線和蛋糕,等女兒回穆宅一起慶生。
去年女兒忙到沒空回來,豬腳面線和蛋糕最後是由穆家的司機幫忙送去公寓,生日就這麼匆忙度過。
「媽,我還在公司忙,今天會加班到很晚欽。」這一個月來非常忙碌的閔曉年,已經忘記今天是她的生日了。
「你不會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吧?」
「喔哦,我真的忘了!」吐吐舌頭,她敲打鍵盤的雙手頓了一下。「媽,你又幫我準備豬腳面線和蛋糕了對不對?抱歉啦,我恐怕趕不回去,可不可以讓司機伯伯幫我送來公寓,拜托拜托。」
「你哦,真不是我愛說你,把時間都放在工作上,男朋友也不交一個。」都已經三十歲,也入社會很多年了,身邊機會應該很多啊,怎麼卻毫無消息?「照這樣下去,你不會變成工作狂,終生都投入工作吧?絕對不行跟人家流行什麼不婚主義,如果有合意的對象,也該交往啦,你年紀不小了。」
「媽,你先嫁啦。」又想提醒她是剩女嗎?!這話听來很刺耳的!「快點叫張叔給媽一個婚禮,我好名正言順喊張叔一聲老爸。」
深怕老媽繼續叨念下去,閔曉年聰明的拿出張叔來擋。只要提到張叔,老媽就會尷尬的結束話題。
「我……去跟老王商量一下,看他下班時能不能順便把東西帶去給你,你幾點會回家?」果不其然,陳秀枝立即轉移話題。
「大概十點半吧。」她看電腦螢幕右下角的時間,大約拿捏一下。
「好吧,就十點半,看來要麻煩老王一趟。」
「謝了,還是媽對我最好了。」她撒嬌。
「我掛電話了,你那麼晚回家自己要小心點。」陳秀枝叮嚀後,立刻掛掉電話,就怕女兒把話題兜回她和張五泰的婚事上。
要結婚登記就好,還辦什麼婚禮,真是的!
雜志社這邊,結束通話的閔曉年思緒再度拉回工作上,她正在整理哈佛小子林書豪的體育新聞稿。
思緒驀地停頓下來,她想起前幾天她在電話中跟穆子軡的小爭執。
她在電話中提到自己很崇拜林書豪,穆子軡竟然吃起味來,語氣發酸。隔了兩天之後,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對勁,當她無意間提起她買了林書豪球衣的事,他竟然翻臉掛掉電話。
從前天起,他就不再打電話給她。
還在生氣?拜托,他這頓氣也生得太莫名其妙了!林書豪是偶像,又不是情敵,有必要這麼小肚雞腸嗎?
好想听听他的聲音,好想念跟他拌嘴時的甜蜜……
不知他記不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如果他今晚沒打來,那她該不該主動打電話給他呢?
「還有空發呆啊,你是打算今晚睡在公司嗎?」盧俐燕拿著咖啡走過,把一杯冰美式放在她的桌上。
「謝謝學姊,我正需要。」她回過神來,拿起冰咖啡直接把透明蓋子打開,喝了一大口。
「快點工作別再發呆了,趕快做完回家休息,明、後天你不用來公司,看在你這陣子那麼拼命的分上讓你好好休兩天假。」
「真的?就算明、後天發生驚天動地的新聞,我也不用親自出征?」
「我看過黃歷了,明、後天都是風調雨順的好日子,不會有天災人禍發生的。」
「最好是啦。」扯什麼黃歷啊!
不過要是能好好休兩天假最好了,她打算好好補眠。
自從上一次從美國回來後,她馬上開始忙碌的工作,連周休二日也賣給工作,睡眠時間更是少得可憐。
盧俐燕走後,閔曉年再度專心投入工作中。
等她整理完所有新聞稿送出去時,已經是九點五十分。
四十分鐘的時間很充裕,夠她搭捷運返回公寓,在司機伯伯抵達前到家。
收拾好桌面,撈起筆電和公文包,她跟還在加班的同事道別,趕著離開公司,回家去也。
穆子軡一身輕便的白色短袖運動服,頭上還戴著白色運動帽,腳穿球鞋。
他把車子停在路邊的停車格,下車繞到後車廂,打開拿出保溫鍋和系著粉紅蝴蝶結的白色蛋糕方盒。
今天是閔曉年的三十歲生日,兩天前他特地跟公司告假,處理完公事後,立即飛回台灣。
他在兩個小時前才抵達家里,回到家正巧听見陳秀枝正跟王叔提起要送蛋糕過來,于是他主動攬下差事,理由是他今晚正要到這附近跟朋友聚會。
陳秀枝原本不敢煩勞他,執意讓王叔送,但在他的堅決之下,陳秀枝最後只好妥協。
他帶著東西走進巷子里,來到一排老公寓前,找到地址後,本想按門鈴,卻看見斑駁的鐵門虛掩著。
他皺了下眉頭,騰出手推開鐵門走進去,再轉身把門確實關上後,這才上樓。
走在陰暗潮濕的樓梯間,他眉頭皺得更緊了。
穆子軡知道這間老公寓是閔曉年父親唯一留下的財產,她四年前便從穆宅搬回來獨居。
他沒想到這間老公寓除了欠缺管理,住戶還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任大門虛掩著。除此之外,陰暗潮濕的樓梯間散發著需味,這讓對居住環境要求甚高的他很不滿意。
他心忖,待會兒要找機會說服她搬家,他在市區有間公寓閑置著,那是父母買給他的大學畢業禮物,管理完善,出入安全,如果她肯搬到他的公寓,是再好不過了。
來到閔曉年家門前,他皺眉舉手按下老舊發黃、不知是好是壞的破門鈴。
門內,響起啾啾長鳴聲。
他的手指從發黃的門鈴離開,靜靜等著公寓的主人來開門。
很快,里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下一秒,里頭的斑駁鐵門被打開來,然後外頭的門也順勢被推開。
門內,穿著細肩帶白色上衣搭著灰色棉質短褲,渾身散發著沐浴乳香氣的閔曉年正用毛巾擦著濕發。
「王叔,不好意思麻煩你跑這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她毫無防備的打開門,沒看清楚來人是誰。
「我不是王叔。」他咬牙,對她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感到氣惱。
這聲音……她驚訝抬頭,登時看清門口的男人。
「你、你、你——」
像看到外星人一樣,她嚇得口吃,吐不出話來。
「你穿這樣就來開門?你這女人怎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他眯著凌厲的眸子,剛剛沿路走上來的壞心情更惡劣了。「進去。」
伸手把她推進去,自己跟著邁開大步走進屋內,反手用力的將門關上。
該死的!這女人穿得這麼暴露來開門,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就算來的人是王叔,對她沒有任何遐想,但她把這麼的一面給別人看去,實在是大大的惹毛他了。萬一來的人不是王叔,而是歹徒呢?
穆子軡無法想象那種可怕的結果,一股惡寒爬上背脊。
「我、我、我……」被推著進門的閔曉年還沒從驚訝中回過魂來。
她真的被嚇到了,驚嚇大到讓她腦袋空白。
穆子軡怎麼會在台灣?
他怎麼會出現在她面前?
是她太想念他,才會眼花了?
閔曉年站在一旁揉著眼楮,看著穆子軡把手中的東西擱在茶幾上,再一臉陰沉地來到她眼前。
他很高,讓她得仰起粉顏,才能與他對視。
但他眼神太凌厲,表情太駭人,讓她飛散的三魂七魄暫時回不來,不自覺地縮了下肩頭,往後退一小步。
他抵上來,兩手霸在她身後的矮櫃上,寬闊的胸膛將嬌小的她困住,屬于他的男性氣息將她團團圍住。
「真的是你欸……」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老天,真的是你!」
驚訝之後是狂喜,相聚的甜蜜讓穆子軡暫時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說服閔曉年搬到自己的公寓。
時間是午夜零點十分,她的生日已經過了。
不過壽星一點都不計較,因為她正窩在男友的懷里,坐在他的腿上吃著還溫溫的豬腳面線,吃完一碗面線,換嗑蛋糕。
「你這次回來會住幾天?我明、後天都不必進公司,可以陪你喔。」她喂他吃一口蛋糕。
「我只能停留一天半。」他吞掉蛋糕,低頭吻去她沾在唇角的女乃油。
「什麼?才一天半?這麼短的假,你干麼千里迢迢飛回台北?」小臉微仰瞪著他,正好讓他可以更深入的吻她。
好似永遠吻不夠,他吻了她許久,直到她氣息不穩時,才勉強放過她。
「我回台北的理由你會不知道?」他粗啞的回道,用拇指揉了揉被他肆虐過的小嘴。「你飛到紐約陪我,我挪出時間回台灣替你慶祝三十歲生日。」
為了這一天半的短暫相聚,他得冒著爆肝的危險,賣命加班。
不過能和心愛的女人甜蜜相聚,很值得。
在她即將邁進三十歲的重要日子,他希望能夠親自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