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店休,穆熙春帶著後一往廣明客棧而去,走著走著,後一突然狂奔向前。不為別的,只因它已經聞到了孫不凡的氣味。
「後一!」擔心它暴沖嚇到路人,穆熙春急得大喊。
正要追上去時,只見前頭不遠處有個人也跑了過來。那人正是孫不凡。
「後一!」孫不凡難掩驚喜的跑向也正奔向他的後一,人狗相擁,上演了一出宛如失散多年、久別重逢的戲碼。
看見這一幕的穆熙春呆楞住了,她真是沒想到,看似沒人味的孫不凡,竟對一只狗如此重視。
該不會他是個寂寞到只剩下錢,以及一只狗的人吧?若真如此,那他也挺可憐的。
「齁!」後一在孫不凡腳邊繞了兩圈,然後朝著穆熙春吠。
它太了解孫不凡,知道此刻的他眼里只看得見它,根本看不到正要帶它去廣明客棧的穆熙春。
果然,在它朝著她的方向映了之後,孫不凡才終于注意到她。
「是你?」看著她,孫不凡微微皺眉,一臉疑惑。
「欸,我可沒拐走你的狗。」
見他盯著自己瞧,仿佛她是什麼拐騙小孩的壞人似的,穆熙春趕緊申明,免得他懷疑她綁架了他的愛犬。
後一是自己破窗逃出去的,他當然知道與她無關。
他奇怪的是……除了他,從不親近別人的後一為什麼……
「後一心為什麼跟你在一起?」他出口問道。
「它昨晚跑來抓我家的門,我見它可憐,就收留了它一晚,現在正想帶去還你呢。」她說。
「你怎麼知道我在哪里?」
「像你這種身分的人,總不會住在隨隨便便的地方。而這里最大的客棧便是廣明,所以我正要帶它去那兒踫踫運氣,沒想到」說著,她自覺不必跟他解釋這麼多,話鋒一轉,「算了,總之狗還你,我回家了。」
話畢,她轉身要走。
「齁!」後一沖過去咬著她的褲管,不讓她離開。
開什麼玩笑?她可是天帝挑選的媳婦,它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她跟孫不凡給拉、拉、拉在一起!
「喂,你又想咬破我的褲子?」穆熙春瞪著它,「上次咬破我一條褲子,我還沒跟你算呢。」
「後一,放開。」孫不凡出聲喝止。
雖然不想放,但它不能不听話。嗚的一聲,它不情願的松了口。
「小春姑娘,不管如何,謝謝你了。」孫不凡上前一揖,「我自發現它不見之後就找了它整夜,直到現在才……」
話未說完,他眉心一擰,像是身上哪兒犯疼,讓他難受似的。
見他神情疲憊,看來是真的找了後一一整晚。
「你就是這麼喜歡它?」她忍不住好奇的問。
他可是饕餮的小老板,要養什麼名貴的、漂亮的狗沒有,怎麼會養了一只長相奇怪到近乎丑惡的狗,而且還疼愛有加?
「後一從小便跟著我到處奔波,我與它幾乎不離開的。」他說著,低頭笑視著後一,然後模了模它的頭。
看孫不凡望著後一時那溫柔的眼神,穆熙春不知怎地竟心頭一悸。
像他這種財大氣粗,自以為是的家伙,竟有如此溫暖的一面?只可惜,他的溫暖似乎只對這條狗。
「既然你與它形影不離,怎會讓它跑了呢?」
「昨晚我上攬月閣,不方便帶後一去,所以將它關在房里,誰知道它竟破窗逃了。」他蹙眉一笑,「大概是想去找我吧?」
攬月閣。她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原來他也喜歡尋花問柳……
「難怪它在大街上一下子便嗅聞到你,原來是因為你身上有香粉味。」她不以為然的說。
「嗚∼」後一嗅出空氣中不尋常的味兒,像是酷味。
听出她話中意指,孫不凡竟下意識的想解釋,不想教她誤會,可剛要開口,月復部便劇烈的絞痛起來。
「唔!」他捧著月復部,疼得彎下了身。
見狀,穆熙春立刻上前扶了他一把。
「喂,你你沒事吧?」看他疼得臉色發青,她也顧不得他是敵人之事,自告奮勇地說︰「走,我扶你去看大夫。」
「不,不必這是老毛病。」
「就是老毛病才更要看大夫。」她強硬的架住他的路膀,立起!」
看著架住孫不凡的胳膊,硬要將他帶去就醫的穆熙春,後一怔楞住。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孫不凡是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穆家面館的人,她為何要管他是死是活?甚至剛才听說他昨晚去了攬月閣時,說話還酸溜溜的,醋味十足。
唔……女人真是難懂的東西。
在穆熙春的堅持之下,孫不凡跟著她來到陸大夫的醫館。
陸大夫先為他把脈問診,讓他服了家傳的丹藥後,再在他的幾個穴位上扎上幾針,孫不凡總算稍稍舒緩,不再那麼疼痛。
「陸大夫,他沒事吧?」
因為扎針得褪去衣物,穆熙春自然不能入內。
隔著屏風,她問著他的病況。
「這位公子已無大礙,不過……他這恐怕是陳年宿疾了吧?」
「大夫說的沒錯,他說他這是老毛病了。」
「唔……」陸大夫沉吟著,然後看著趴在診床上閉目養神的孫不凡,「公子,你是不是常常三餐不繼?」
聞言,熙春撲哧一笑。
「大夫,您別開玩笑了,這位公子是個有錢大爺,哪會三餐不繼?吃撐了倒有可能。」
陸大夫笑了笑,「我說他三餐不繼,並不是說他窮到有一餐沒一餐,而是他忙到有一餐沒一餐。」
這時,孫不凡開了口,「大夫說的是,晚輩確實如此。」
「公子,你長期三餐未能定時定量,已經傷了脾骨。」陸大夫試探的問︰「你都在忙什麼?」
「當然是忙著收購別人家的鋪子,蓋他家的大茶樓了。」穆熙春冷冷的放了一記冷箭。
陸大夫微頓,「難道公子便是饕餮的孫少爺?」
「大夫,就是他。」穆熙春忍不住版狀,「就是他想搶走我家的面館。」
他呵呵笑著,問道︰「小春啊,他要搶走你家鋪子,你還這麼熱心的把他帶來診療?」
「他都臉色發青,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了,我能見死不救嗎?」她微嘟著嘴,「我才不是那麼壞心眼的人呢。」
陸大夫一臉慈祥的看著孫不凡,有意無意的附和,「這倒是真的,我們這位小春姑娘可真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孫不凡沒搭話。他知道她的善良,她的好。
明知道後一是他的狗,她卻收留了它;明明討厭他,氣得想扁他一頓,卻在看見他身體不適時對他伸出援手。
她本可以幸災樂禍,站在一旁看他倒霉的。可她,毫不猶豫的就幫了他。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得想法子收購她家的面館。在商言商,談生意是不能講人情的。
「來,我給公子拔針吧。」陸大夫說著,慢慢的將他身上的針取下。
孫不凡起身穿上衣服,自屏風後走了出來。
外頭,穆熙春就坐在那兒候著,而後一則安心的趴在她腳邊。
「孫公子,」陸大夫坐在案後,提筆寫著藥方,「勸你一句,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吧。」說完,他將藥方拿給一旁來學醫的少年,要少年到附近的藥鋪去抓幾帖藥。
不久,少年將藥帶了回來,陸大夫將幾帖需要做煮的草藥跟一小瓶丹藥交給了孫不凡。
「這丹藥在公子犯胃病時服用可減緩疼痛,至于我給你開的藥帖是健胃整脾用的,無論如何一天至少要熬一碗喝了。」陸大夫耳提面命,「屋子再多也不過睡一張床,你還是把身子顧好比較重要。」
付了診金及藥費,孫不凡、穆熙春跟後一便離開了陸大夫的醫館。
「謝謝你。」他衷心的感謝道。
穆熙春睨了他一眼,「你這人倒是坦率……」
「說坦率,我比不上你。」孫不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長得很好,一張漂亮的鵝蛋臉,靈活的大眼楮,小巧而高挺的鼻子,那嘴巴也飽滿水女敕得像是剛采下來的紅莓……怪不得那個叫李牧的,整天像是只哈巴狗般追在她身後跑。
發現他竟盯著自己看得出一神,穆熙春不禁臉紅心跳,為了隱藏自己這莫名的反應,她立刻板起臉來。
「對了,剛才陸大夫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吧?」
「嗯,記住了。」他也回過神來,淡淡的一笑。
「我告訴你,酒、色、財、氣,沒一樣對身體是有益處的,可你卻每一樣都沾染上了。」她語帶訓斥的說。
孫不凡微怔,皺了皺眉頭,「財跟氣就算了,我幾時沾上酒跟色?」
「裝什麼蒜?」她嘴里咕噥著,「你不就是為了上攬月閣,才把後一丟在客棧里的嗎?」
雖是咕噥,但孫不凡听見了。
她以為他上攬月閣是為了尋歡作樂?笑話,他這個人不管做什麼事都是為了孫家的事業,為了他努力打下的餐飲王國,尋歡作樂?他才不會把金錢跟時間花在那上頭呢。
不過她會這麼想也不意外,畢竟男人上那種地方,都是為了酒跟女人。
「我說你啊,既然這麼疼愛後一,就別再去那種不能帶它去的地方了。」她說薯,看了後一一眼,「下次祂要是被別人踫上了,可沒這麼幸運,它長得一副凶惡的模樣,怕的人或許會閃得遠遠的,但若是遇上了更凶惡的人,可能會對它下重手的……」
「你說得是。」孫不凡笑睇了她一眼,「受教了。」
迎上他那深遠的眸子,她的心口不知怎地激動了起來,總覺得今天的他不似之前那麼可惡,她猜想,或許是因為後一跟他都受了她的幫助吧。
突然,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自他的肚子里傳出來。
穆熙春一怔,「你餓啦?」
「為了找後一,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他說。
「這怎麼行?」她一臉嚴肅的看著他,「人是鐵,飯是鋼,你年紀輕輕的居然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還說你家是開茶樓的呢,要是人人像你這樣,你家茶樓還開不開啊?」
听她連珠炮似的說敦,孫不凡忍俊不禁一笑。
「你說話的口氣真像我娘。」
「哈哈,」她咧嘴笑了笑,「乖兒子。」
發現自己吃了虧,孫不凡不覺生氣,反倒笑了起來,「你這人真是有趣。」
有趣?他是在夸她?還是在笑她?
哼,一定是在笑她不像個姑娘家吧?可她才不在乎呢。她既不嫁人,又要守著家,若是像個男人那就太好了。
咕嚕咕嚕∼這時,他的肚子又繼續唱著空城計。
「欸,走吧。」穆熙春說。
孫不凡微頓,「走?」她又想抓著他去哪里?
「上我家,我下面給你吃吧。」她補充,「不過你得付錢。」
他沉默了一下。光靠美色聞名的食物,他不感興趣,但也許她煮的面不只有美色,還有心意。
她是個熱忱的人,有著一顆溫暖的心,就算是面對他這樣的人,她還是不吝給予關懷。
或許,那些至今仍不斷上門吃面的客人,就是被她這樣的心意跟熱忱給吸引的吧?
「齁!齁!齁!」見孫不凡猶豫,後一急得吠叫。
他果然是只會賺錢的呆子,人家女孩子都主動開口了,他還猶豫什麼?
「後一也餓了?」她模了模它的頭,「放心吧,你的份,我不收錢。」說著,她轉頭看著他,「怎樣?去是不去?」
看後一興致勃勃,穆熙春又盛意拳拳,孫不凡笑嘆一記。
「小春姑娘請帶路吧。」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