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才暗下,朱曦真派人送來了一車的腌梅子。
看著堆滿整桌的腌梅,錢思兒有片刻的傻眼。
兩個妹妹原本還在吵著她沒有把答應買回來給她們吃的腌梅帶回來,現在看到這一整桌,還听聞是朱曦送來的,全都樂得快要翻天了。
「朱少爺怎麼會送這些東西來?」林悠看著一桌子的腌梅,難掩好奇的問著錢思兒。
她沒將在巷子里遭人暗算的事告訴家人,畢竟她們膽子小,若她們知道了,難保不會胡思亂想,哭天搶地。
「一定是朱少爺知道我想吃腌梅子!」錢吉祥沒等三姐說話,就逕自在一旁搶著說。
錢思兒聞言,無奈地輕嘆了口氣。
「唉!」
「你算什麼,是因為我想吃,朱少爺才送的!」錢如意在一旁也不甘示弱。
她忍不住又發出另一聲更大的嘆息。
「唉——」
「元寶姐姐。」兩個雙胞胎爭不出個所以然,同時跑到了她的跟前,要她出面評個理,「你說,朱少爺是要送給誰的?」
她的目光來回看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這兩個妹妹孩子心性重,常為了小事在爭風吃醋,不過這些梅子——
「都別吵了。」錢思兒提不起勁的咕噥著,「朱曦該是要送我的。」
錢吉祥、錢如意的表情同時一愣,異口同聲的問︰「送你的?」
錢思兒點頭。
「怎麼會?!」
「為什麼?!」
兩個人臉上倒也沒了怒氣,反而一臉的好奇。
「因為我買腌梅回來的時候,朱曦……朱少爺。」她思索了一會兒,「就這麼不巧的撞到了我,把我手上裝腌梅的瓦罐打破了,梅子撒了一地,我看十之八九是他覺得心里過意不去,所以派人送來賠禮的吧。」
錢吉祥、錢如意對視了一眼,又同時開口,「不是送你的!」
兩人一說完話,各哼了一聲,抱著一罐腌梅走開來。
看到她們的樣子,錢思兒忍不住笑了出來。
「朱少爺撞著了你。」林悠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可有哪里傷了?」
錢思兒搖搖頭。
「我沒事。」
「那朱少爺有沒有事?」錢如意吃著梅子,隨口問道。
「你傻啦。」她還沒回答,錢吉祥就先搶著開口,「元寶姐姐長得瘦弱,被這麼一撞,怎麼說也是姐姐有事,朱少爺能怎麼樣?更何況是他走路不長眼,把姐姐要買給咱們的腌梅打破,他送個幾罐來,還算便宜了他。」
吉祥的話令她有些驚訝,沒想到吉祥竟然會因為她而批評心上人。
「說的也是。」錢如意想想也有道理,將腌梅給放回桌上,難得跟雙胞胎姐姐同仇敵愾,「元寶姐姐是咱們家的寶貝,撞了咱們家寶貝才送這些個腌梅,真是便宜了他,我不吃這腌梅了!」
如意的舉動令她的雙眼也忍不住睜大。
「我也不吃了!」錢吉祥也跟著說,對三姐一笑,把手中的腌梅也放下,「任何人都沒有元寶姐姐重要,更何況要不是如意要跟我搶,我也不是非得吃這酸得要命的腌梅子。」
這時候,她真是感動到想哭,只不過這兩個妹妹的想法實在難以捉模,昨天還吵著要嫁給朱曦,現在人家不過是撞了她一下,就被她們當成仇人似的看待。
「你們倆不是喜歡朱曦嗎?」錢思兒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
錢吉祥沒回答,反而看著錢如意,「你喜歡朱曦嗎?」
她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反問道︰「那你喜歡他嗎?」
「喂!」錢吉祥拉下了臉,「明明是我先問的!」
「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訴你!」錢如意也是一臉的堅持。
看著兩人安靜沒一會兒,又開始吵了起來,林悠頭痛的搖搖頭,錢思兒也是滿臉無奈的撐著下巴,看著兩個妹妹。
看來她們或許喜歡朱曦,但執著的原因,卻只因為不想對另一個人服輸罷了,看著吵鬧的兩人,有時她還真羨慕她們的無憂無慮。
錢思兒的腦子不由自主飛到了朱曦的身上。不知道他的傷到底有沒有大礙?雖看他的樣子似乎真不礙事,不過誰知道那會不會是靠著男人的自尊強撐出來的。
他救了她——這認知令她可人的臉頓時變得嚴肅。若能選擇,她情願他別出手相救。
這樣,她才能守著自己的心,不因他而迷亂。
傍晚下了場雪,天氣又更冷了些。
錢思兒拿著帳本,筧著今日錢莊的帳,年關將近,錢莊的進帳不少,她該感到開心,但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好好的集中注意力,不由得沮喪的搔了搔頭。
「說什麼女人禍水,說到底還不是因為男人是禍根!」她忍不住本噥著,明明已經極力克制,卻依舊管不住自己的心一直飄到朱曦的身上,怎麼也靜不下來。
她將手中的筆一丟,索性不算了,這種寒冷的夜里,回房去窩在被窩里比較實在。
至于朱曦——他的身影再次盤旋到她的腦海之中,有關她名聲的那些難听話,她听得多了,只是她並不願意讓這些流言燒到他的身上,可是她又對他放心不下,只好明天派人去朱府打听,總好過她現在一個人胡思亂想。
「思兒小姐。」
才提著燈正打算回房,唐傲南突然無聲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令她嚇了一大跳。
「失禮了。」看錢思兒一臉驚慌,他連忙賠罪。
「在下唐傲南,是朱曦少爺的總管。」
她撫著狂跳的心,定了下心神,「唐總管,真是服了你,總是來去無聲。」
「只是一點輕功,雕蟲小計罷了。」唐傲南笑了笑,有禮的致歉,「只是嚇到姑娘,真是失禮。」
「下次別這樣了。」錢思兒一笑,溫柔的說︰「我家有一個東西,叫做大門,是給人走的,所以你要來訪,從大門走進來就好。」
他忍不住輕笑,「下次一定記得,只是我想,姑娘應該不想讓今早遇劫的事搞得人盡皆知,所以才從這圍牆翻了過來。」
她確實是不想讓家人得知今天的事,于是她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他不走正門的理由。既然現在他來了,她連忙追問︰「你家少爺還好吧?」
「我家少爺要我跑一趟,交代小姐,要小姐這幾日千萬別出門,就算非有必要出門,身旁也一定得要帶著人。」他沒有回答她,逕自說著來此的目的,「改日,他一定會派人將今天的事查個水落石出,還姑娘一個公道。」
「這些話,在他送我回來時已經說了。」她焦急的看著唐傲南。
「他實在無須要你再跑這一趟。」
「我也這麼跟少爺說,不過少爺堅持,他說——姑娘絕對不會听話,所以堅持要我再跑一趟。」
被說中了心事,錢思兒的表情微僵。
「看小姐的神情,還真是讓我家少爺說中了。」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顧著問︰「唐總管,你家少爺現在可好?」
「少爺交代,若是姑娘問起,只能回答一句——無妨。」
她思索著唐傲南的話,心不禁一突,手急急的拉住了他,「他到底怎麼了?」
「哎呀!泵娘。」他低頭看著她緊拉住他的手,「你這樣拉著我,我擔心少爺看到會吃味的。」
都什麼節骨眼了,這家伙還在跟她打哈哈!她也顧不得其他,松開了手,「你不說無妨,我自個兒上朱府去。」
「少爺不在府里。」
錢思兒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住,臉色一白,轉頭看著他,唐傲南的神情一如以往的溫和,但是眼底卻有著肅穆。
「他人到底在哪里?」
「少爺說——」
「別再一直提少爺說。」她臉上少了以往的溫婉,急著打斷了他的話,「只需回答我一句,他人在那里。」
「下雪了。」唐傲南看著天空緩緩飄落的雪花。
錢思兒不耐的看著天際一眼,「我也看到下雪了,他人在哪!」
「姑娘,稍安無躁。」他慢條斯理的說,「你可知少爺這些年夏日帶著我,最愛什麼樣的活動?」
「我怎麼——」她的話聲突然隱去。還記得今年夏天,城內外都說朱曦功夫了得,狩獵了只大黑熊……「他愛上山打獵。」
錢思兒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她曾听聞朱家在城外的山頂上有間木屋,是專為愛狩獵的朱曦所建。
「難道,他現在在山上的小屋?」
唐傲南露出驚訝的神情,「姑娘真是冰雪聰明,這樣你都猜著了。」
她無奈的掃了他一眼。她腦子又不是有問題,他只差沒把地點講出來,她怎麼會猜不出來。
「快帶我去。」
「雖說姑娘猜中了,但是沒少爺同意。」他露出一臉的為難,「我也不敢貿然帶你前往。」
錢思兒很快的決定,「若你不帶我,我就自個兒去。」
「姑娘,凡事三思。」唐傲南伸出手,擋住她的去路,「少爺說過,你不能單獨出門。」
「他人在這里都未必管得住我。」她揚起下巴,「更何況他人不在此。」
唐傲南一臉笑意的看著她。她外柔內剛,將來會是少爺最好的幫手,少爺身邊有了她,他也能心安了。
「姑娘,你真要跑這一趟可得想清楚,我家少爺心怡于你。」他輕聲道,「你若真要上山,我家少爺此生可能就不會放開你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裝傻,「他救了我,我上山見他,只是表達一份關心罷了。」
他意味深長的瞄了她一眼,「姑娘不單睜眼說瞎話的功夫一流,連自欺欺人這一套也做得挺徹底的。」
「我——」原想要否認,但是錢思兒最後只是一嘆,轉過身,「多說無益,我要去看他。」
「姑娘留步,現下天寒地凍,你一個人上山,那深山里的狼、狐,饑寒交迫,難道你不怕一眨眼,人就已經在狼肚里了?」
「縱是如此,那也是我的命。」她直截了當的回嘴。
他的眼底閃過贊賞,「擔心姑娘真有不測,我只好勉為其難的送姑娘一程,到時少爺若怪罪,姑娘可得替我美言幾句。」
听到他願意帶她前往,她停下了腳步,微側過身,「我實在懷疑你真怕他?」
「我與姑娘一樣,不怕他——」唐傲南一笑,「只是關心他。」
錢思兒下意識又想要說些什麼,但看到他帶笑的眼眸,她搖著頭,放棄了。既已被看穿,再掩飾都是多余。
「煩請你到外頭等我一會兒,我跟伙計交代一聲。」她微斂下眼,輕聲說道,「我們再走。」
一路上,錢思兒的臉因擔憂而有些蒼白。
從算命的一言斷定她的八字硬,雖將孤老一生,但卻是個生意奇才那一日起,她對男女之情早就斷了念頭,卻沒料到會遇上朱曦舍命相救一事——她一心擔憂著他的傷勢,卻又心驚他與她扯上關系,為她而傷,她不禁懷疑自己真是給他帶來災厄的不祥之人……
到達山頂,唐傲南推開了木門,讓錢思兒先行進入。
這間小屋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用上好的檀木所造,燒柴的薪火,帶來了溫暖,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味。
朱曦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箭矢上有毒。」唐傲南在一旁輕聲說道,「少爺這次傷得不輕。」
錢思兒心難受得幾乎說不出話,她坐在床緣,低頭打量著他,沒料到向來意氣風發的他,此刻卻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她伸出手,輕撫著朱曦的臉,鼻頭一酸,眼淚竟然不听使喚的落了下來。
看到她的眼淚,唐傲南微揚起嘴角,「姑娘別擔心,少爺向來身強體壯,假以時日便會痊愈。」
看他一臉似笑非笑,她隨意抹了下臉,想要止住眼淚,但是淚珠子就是不停的往下掉。
「讓總管見笑了。」
「無妨。」知道她不自在,他立刻收起戲龍的神情,「我不是少爺,不會出聲取笑姑娘。」
錢思兒極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才哽咽開口,「大夫怎麼說?」
「大夫?」唐傲南指著自己的鼻子,「就是我。」
「你。」她有些意外,「總管也懂醫術嗎?」
「皮毛。」他認為做人要謙虛些。
「只是皮毛怎麼行?」縱使失禮,她還是忍不住焦急的說︰「你快下山去請城南的盧大夫,他醫術了得——」
「姑娘,你就信我一次。」唐傲南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少爺真沒事。」
「可是他現在動也不動。」
「中了毒,保住了一命,身子難免虛弱,總要耗點時間將氣血給養回來,睡個幾日也是正常。」
錢思兒懷疑的看著他。不是她不相信,而是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她只知道他是朱曦身旁的得力左右手,但一點都看不出是擅長醫術之人。
「你真確定?」
「以性命擔保。」關于這點,他很有把握。
看唐傲南說得自信滿滿,縱使心頭還是有懷疑,她也只能選擇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