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蓮步輕移,轉身離開,卻在轉角差點跟人迎頭撞上。她嚇了一大跳,身子一時沒穩住,踉蹌了一下。
朱曦見狀,眼捷手快的長手一伸,拉住了向後倒的她。
錢思兒驚魂未定的抬起頭,嘴巴微張,有些訝異的看著拉住她的朱曦。她認得他,畢竟他可是富可敵國的朱家公子……
「朱……」她連忙將頭一低,恭敬的喚道︰「朱少爺。」
朱曦沒答腔,只是若有所思,牢牢的盯住她。
察覺他的目光直接狂妄地緊盯著她不放,錢思兒斂下眼,臉上帶著淺淺笑意。
她從未與高高在上的朱家少爺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沒料到今日卻在這少有人跡的巷子里相遇,此刻不清楚他的意圖,她只能微低著頭,由他看、任他看!
看著她美艷如花的容貌,笑靨嫣然,方才被人找麻煩,她始終進退溫婉的態度令人贊賞,但不知為何,方才她轉身走來那生人勿近的冷肅神情,卻令他更為印象深刻——
他撇了下嘴,冷冷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朱曦略微高傲的語氣,令錢思兒在心中嘆了口氣。今日還真是諸事不利,走了兩個煩人精,又來個自大鬼。
她的頭微低,輕聲細語回答,「錢莊的伙計病了好些天,所以特來探望。」
很得體的回答,他上下的打量著她。錢莊的三小姐——錢思兒,有個可愛的小名叫元寶,一個女人撐起一家錢莊的壓力不小,當初雖沒幾人看好,但最後她卻做得有聲有色,證明了這女人不簡單。
她貌美如花,雲發如瀑,眼含秋水,姿態之美令人心醉,一舉手一投足,皆讓人移不開眼,無怪乎有人說她懂得狐媚之術,男人只要一見,便被迷了心神。
「朱少爺呢?」于禮,錢思兒也不得不開口問道,「怎麼也到這來?」
好問題!朱曦立刻冷下了臉,一下子回到了現實。這錢思兒還真是問了個好問題,但他當然不可能老實的告訴她,他迷路了!
今日他不過是在酒樓與人談事,唐傲南回府去拿個東西,等事情談完,他左等右等就是沒等到康傲南來接人,他索性自己出酒樓,原想要試試找到路回家,誰知道左彎右拐的來到了這里。
他家或許、可能只在附近的某處,但他就是走不到。從小到大,他就被這些大大小小的路給搞得迷迷糊糊,原本還以為此生只能被鎖在家中,永遠出不了門,不過天可憐見,最後讓他遇上了唐傲南,他就像天神一樣降臨。
這些年來,多虧他在一旁協助,所以他這「小小的缺失」並沒有讓外人發現。
為了掩飾自己的無助,他眼楮如冰一樣寒,「關你什麼事。」
他無禮的回話,令錢思兒低垂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朱家赫赫有名的大少爺向來高高在上,看他連句話都不屑跟她說的模樣,看來他也是跟那些說她閑話、嘲笑她的人沒兩樣。
城里最熱鬧的一條街,上頭幾乎全都是朱家的產業,朱曝在弱冠之年就接掌家業,從一間米行,花了數年的光陰搖身成了城里的首富,現在朱家不單有米行還有油行、紙行、布行,什麼生意都做,連棺材都賣,包山包海,上天下地,最後大伙兒還索性叫那條街為「朱家大道」。
幾年前,來了個算命師很靈驗,說朱家大地道靈人杰佔了龍脈,做什麼就發什麼,朱家佔了地利之便,所以財富如泉涌般而來,她這個錢莊三小姐卻倒霉的被同一個算命師一口斷定克夫命,若不想害死人,最好就一輩子安安分分的守著錢莊,不要嫁人,孤獨一生。
當時她的祖母索性就不再逼著她爹再娶二房,替錢家生個男丁,反而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加到了她的身上。
雖是個女人,她現在卻能八面玲瓏,獨當一面撐起一間錢莊。她並不像一般姑娘家,乖乖圈在繡房里鎮日琴棋書畫,三教九流她都懂得打交道,縱使已到了適婚年齡,也沒人敢上門來提親。
朱曦是遠近馳名的名人,眾人見他總是畏懼三分,一方面當然就是富甲一方,擁有良田美地無數。另一方面是朱家出了個柔美得像個仙子的大小姐,朱曦唯一的妹妹,知書達禮,去年出閣嫁給了王爺,這件事可著著實實的讓京城里的老百姓談論了許久,這下子朱曦可不單只是個巨富,還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
錢思兒低垂的眼眸閃過一絲嘲諷。天底下的好處似乎全被他佔盡,同一個算命師斷了兩家人的運,他是被眾人用雙手捧上了天,而她卻一掌被打入了地獄。
這城里只要沒出嫁的姑娘,哪一個不巴著想要得到他的青睞……這之中還包括她未出閣的兩個雙胞胎妹妹。想到那對成天吵鬧的寶貝妹妹,她又忍不住在心中嘆息。明明跟朱曦八字沒一撇,人家可能連她們姓啥名誰都搞不清楚,兩人卻常會因為他而吵翻天。
錢思兒依然用著一貫溫柔的嗓音回話,「朱少爺說的極是,確實與我無關,不過天色漸暗,朱少爺還是早些回府歇息吧。」
若找得到路,他也想要早點回去呀!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朱曦冷著臉,語氣依舊高傲。
「我想回去之時,自然會回去。」
真是討人厭的嘴臉!錢思兒斂著眼,咬了下牙,忍住瞪他的沖動,意思意思的寒暄了幾句,她自認責任已了,可以閃人。
「是,朱少爺開心便成。」再對著他,她可能會吐血身亡,人家對她不客氣,她也無須還賴著受氣。于是露出一個美艷的笑靨,看了朱曦一眼,「那就不打擾朱少爺了。」
看著她轉身要走,朱曦的心微驚,錢思兒可是他遇上的第一個「熟人」,若放走了她,他真的別想回家了,不由得清了下喉嚨,「喂!你要去哪里?」
錢思兒離開的腳步微頓了一下。前後左右都沒人,所以他是在跟她說話?他明明就一副不耐煩,巴不得想要快點打發她走的樣子,現在又主動開口叫住她,到底是打什麼主意?
「喂!」朱曦又問了一次,「我問你要去哪里?」
她背對著他翻了個白眼,等轉身面對他時,臉上那張笑臉依然甜美得快要溺死人,「對不住,朱少爺,我不知道你在喚我,只是我有名有姓,姓錢,名思兒,不是叫喂。」
他微一揚眉。她的笑容很美,但他怎麼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我自然知道你叫錢思兒。」他大步走到她身邊,「還有個小名叫元寶。」
他會知道自己的小名,倒令她有些意外了。她還以為高高在上的朱大少爺,根本不會對她這種被人在背後說嘴的人花心思。
「元寶。」朱曦竟然毫不客氣的喊著她的小名,「你現在要去哪里?」
「時候已經不早。」她抬眼看他,輕聲的回答,「自然是回錢莊。」
回錢莊!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果然是真的,錢莊在朱家大道上,他只要回到朱家大道,隨便裝個樣子巡視店鋪,等著唐傲南回來找他就成了。
「我也正好要去,一道吧!」
一道?錢思兒的眼楮一瞠,「你要跟我一道?」
她實在懷疑自己听錯了,雖然平素是有不少之徒會藉換銀票之名上錢莊,只圖看她幾眼,說上幾句話,但還真沒幾個男人在大街上見了她,敢主動跟她走在一起。
因為那一個個的男人都色大膽小,每個人都怕隔日會被傳言與她這個會克夫的不祥之人過從甚密,現在這朱大少爺卻要跟她一起走,是有毛病嗎?
「是。」朱曦的手一擺,「有問題嗎?」
「自然是沒問題,只是。」錢思兒頭微側,柔柔的抿嘴一笑,「只是怕若讓人見了,說了閑話,對朱少爺可不好了。」
「別人要說什麼就由著他們,我不在乎。」
他的態度確實自信,但也實在詭異——她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
「走吧。」朱曦催促。
走當然得走,她也沒興趣跟他繼續耗著。于是,勉為其難的恭敬低下頭,「朱少爺,你先請吧。」
要他先走?!他的眼微瞠了瞠。就是迷路才要跟她一道,她要他先走怎麼可以?
「不用了。」他微揚起下巴,「你先走吧。」
她狐疑的抬頭盯著他,納悶的說︰「朱少爺要走在我的身後?若讓人家看到,可會說我這女兒家沒規矩。」
誰在乎別人看她有沒有規矩,他只知道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是個大路痴,顏面無存。
朱曦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是個不在乎他人眼光過活的女子,畢竟要扛起一個錢莊,像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禮可未必是助力。而且外頭那些傳言,真真假假,雖未必能盡信,但應該多少有幾分真,所以你就不用矯情了。」
她確實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只是在外,她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溫和樣子,小心的藏起自己的真性情,現在被朱曦三言兩語用著不屑的口吻論斷她,她打心里感到不悅。
這城里有大半都是朱家的產業,眾人只怕沒機會巴結他,根本不敢得罪。錢家的錢莊雖是少數幾個在朱家大道上卻與朱家無關的店家,但是腳踏的那塊土地卻白紙黑字的寫著是屬于朱家的,所以盡避她可以不巴結他,但也不能得罪他,她很清楚這一點。
「既然朱少爺堅持。」她像是沒有脾氣的漂亮女圭女圭,仍舊溫順,「那思兒就失禮了。」
錢思兒臉上的笑溫和得虛假,朱曦不由得眉頭輕蹙,眯起了眼,伸出手,一把將她拉到面前。
他的舉動似乎嚇著她,她嘴微張,臉色有些蒼白,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眼神騙不了人,她的不快全寫在眼里。
她動人的容貌,往往讓人忽略了她眼神的流轉,只要見她一笑便失了心魂,鮮少有人會去細思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錢莊的三小姐錢思兒,打小對于「錢」這種事就特別精明,滿周歲捉周時,一把捉了算盤,所以注定了將來得繼承家業的命運,可惜花容月貌卻命中克夫,所以此生出嫁無望。
對著人就是一張笑臉,看似無害,但笑容里沒有太多真實情感,只是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