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樹林里一輛馬車馬不停蹄地趕著路,馬車內,一名四歲的小女娃不堪餓,皺著小臉,噘嘴道︰「娘,我肚子好餓。」
「茉蝶乖,等過了這片山林,我們找間客棧住下,到時就有吃的了。」貌美少婦柔聲道。
「是啊,茉蝶,你再忍忍,先躺著睡一覺,等你睡醒我們就到客棧了。」斯文書生樣的男子,慢條斯理地說著。
「好。」小女娃乖順點頭,躺在娘親為她鋪好的小毯子上,閉上眼,隨著馬車輕晃,漸漸晃進夢鄉。
為女兒蓋上另一條毯子,貌美少婦坐回原位,輕喟了聲,其夫見狀,挨近她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兩人四目交接未語,所有關愛盡在柔情的眼神中。
接收到丈夫的關愛,少婦微笑地將頭輕靠在丈夫身上,內心的忐忑稍緩,可想起往事,心口仍犯愁。
五年前她不顧爹娘反對,執意嫁給窮困的丈夫,爹氣得和她斷絕父女關系,並命她不得再踏入家門一步。經過五年,丈夫雖只是一名窮秀才,無法給她富裕生活,但他在一戶有錢人家當教書先生,靠自己努力養活她們母女,對她極寵愛,這就夠了。
只是她心頭一真有個遺憾,就是沒能帶茉蝶回娘家去拜見爹娘,日前娘親托人輾轉找到她,告知爹親生了重病,要她趕緊回家一趟,雖然當年爹親氣憤地趕她出門,但他終究是生養她、疼愛她的爹,獲悉他生重病,她寢食難安,是丈夫主動提及回家探親的事,
明知這趟回去,他難免會遭她家人一頓痛罵,他仍執意陪同……
抬眼凝望丈夫,她眼里充滿感激,丈夫嘴角笑容揚起,夫婦倆深情對望之際,外頭突響起一陣大喝聲,馬車急停,兩人在車內跌成一團。
尚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就听見馬夫大喊,「大爺,我沒錢,放了我……」突然,馬夫淒厲的慘叫聲傳來,令他們心驚膽顫。
意識到可能遇到山賊,縱使害怕,書生仍攔著妻子,「別、別出來,我、我出去同他們說說。」
正當書生準備下車之際,外頭的山賊已先一步掀開車簾朝內斥喝,「把所有的錢全交出來!」
「我、我們只有這些錢……」書生顫抖的手往懷里一掏,將身上所有的錢攤在掌中。
「就這麼點」
早被震醒的小女娃听見惡漢的怒斥聲,嚇得縮在娘親身後,「娘,他們是誰?」
少婦將她掩在身後,沒空回答她。
「這個男的沒有用,那女的……唷,挺標致的,帶回去給寨主當押寨夫人好了。」
「你不想活了,大夫人又妒又悍,她要是知道你帶個女人回去獻給寨主,不把你五馬分尸才怪!」
「那現在怎麼辦,就這麼丁點錢……」前頭較矮小的山賊看著從書生手中搶過來的錢。
「車里肯定還有。」後頭發話的頭領,同時命令隨行的幾名部下,「他們已經看到我們的臉了,一個活口也不準留,全殺了!」
「不不,我們絕不會……」
書生想向他們保證絕不會報官,無奈山賊只信自己的刀,刀一揮,書生脖子噴出一道鮮血,見狀,少婦淒厲大喊。
「文生!」她飛撲抱住丈夫,另一刀無情地落至她背上。
見到如此殘忍畫面,坐在後頭的小女娃嚇得大哭,「爹!娘!」
殺紅眼的山賊們欲趕盡殺絕,最前頭那人正想鑽進馬車斬殺小女娃,突地,不知從哪兒飛來一枝箭,一箭射在他背上,那人頓時從馬車上掉下來,同行的幾人轉身查看,也紛紛中箭倒地,獨剩頭領一人,他進退無據,遠處騎馬飛奔而來的人,又射來一箭,正中
他額心,替他決定了命運。
射箭少年來到車前,停下馬,跳下馬背,掀開車簾察看,只見一對年輕夫婦血淋淋相擁的尸體,後頭還有一個垂頭緊閉眼,低聲哭喊爹娘的小女娃。
小女娃看來是嚇壞了,他爬進車內將她抱出來,她卻大聲哭了起來,狂喊著,「爹!娘!救我——」
敢情是將他當成和賊匪是同一路?
「小妹妹,別怕,我是好人。」
「爹,茉蝶要找爹……」她號啕大哭,「茉蝶要找娘……」
少年本想將她放回車內,讓她看看爹娘最後一面,想想又覺不妥,那血腥畫面,連他看了都覺怵目驚心,何況是一個小女娃。
他不懂得如何哄慰小女娃,正巧隨行的一名年紀較大的侍衛長已趕到,他順手把小女娃塞給他,他早已娶妻生子,應當知道如何哄騙小女娃。
「少爺,這……」見幾名黑衣人中箭倒地,侍衛長大抵猜得到是誰的杰作,他一邊哄著小女娃,一邊勸誡,「您不能亂殺人,萬一誤傷好人……」
「好人?」少年嗤之以鼻,不以為然道︰「全身穿著一身黑,會是什麼好人!」
此話一出,侍衛長愣望著同樣是一身黑的眼前人。
俊朗少年昂高下巴自我辯駁,「我和他們不同,我是替皇……」侍衛長一個瞠目,少年立即噤聲。
「不過照這情形看來,這家人是遇到山賊了。」借著月光,侍衛長從飄起的簾縫隱隱約約看見車內慘不忍睹的畫面。
少爺箭法極準,沒有他射不中的目標,這是優點也是缺點,畢竟少爺年輕氣盛,總靠真覺判斷是非對錯,爺是怕他萬一有個失準,錯殺好人,才會命自己當他的貼身侍衛,可惜他的坐騎和他一樣年紀略大,老是追不上少爺。
真覺判斷也不是件壞事,這回所幸有少爺,要不,這小女娃恐怕早已和她爹娘一樣成了山賊的刀下亡魂。
「爹,娘……」小女娃依舊哭著,小手伸向馬車方向,似想要和她爹娘待在一起。
「少爺,這小女娃……」一個小孤女雖令人同情,可沒了爹娘,還真成了燙手山芋。
「讓官府處理。」少年狠心別開眼,若是每個遇難的孤兒他都收留,日後他不就比皇上還多子多孫,這點他可不想贏。
侍衛長暫且先放下小女娃,命手下去報官,讓官府派人來處理。
他們沒拿刀殺她,小女娃或許下意識地覺得他們是好人,她突地伸手抓住少年的衣角,哭喊著,「茉蝶要找爹,茉蝶要找娘——」
少年低眼看她,那可憐的淚人兒模樣令他心生不忍。
「少爺,屬下已經派人去報官,等會官府的人會來處理,讓幾名手下等著,我們先走吧。」
「娘……」
少年原想轉身走人,突地想起一件事,眼楮一亮,「你先回府,小女娃我帶走。」他手一伸,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女娃勾起。
「少爺,您要帶她去哪里?」
「給她找個新爹娘。」說完,少年抱著小女娃騎馬奔離。
「少爺——」侍衛長手僵在半空中,一副頭疼地低喃,「把她交給官府不就得了……」
何苦多事,多事生是非,出門前老爺再三耳提面命,少爺怎就沒一回听進去
「平大嬸,茉蝶她現在情況如何?」等在客房外的邊承歡才開口,後頭七個男子也跟著爭先恐後的追問。
「娘,茉蝶她睡了嗎?」
「娘,茉蝶她還哭嗎?」
「娘,茉蝶她吃東西了嗎?」
「娘……」
「好了你們,到大廳去說,茉蝶才睡下,你們一個個嚷嚷的,是想把她吵醒是不?」平何素春低斥著。「承歡,我們到大廳去。」
「平大嬸請。」
平何素春領頭,眾子跟在其後往大廳移動,大伙甫坐定,平家最小的兒子平七海迫不及待問︰「娘,茉蝶是不是要來我們家給我當妹妹?」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眾怒,向來最愛和平七海斗嘴的平五泉,忿忿不平地高嚷,「什麼給你當妹妹,茉蝶是我的妹妹!」
「五哥你這話不對,茉蝶是要給我當妹妹的。」平太洪發出不平之鳴,「你和七弟每天打打鬧鬧,要是打傷茉蝶可怎麼辦?我整日讀書,茉蝶跟著我非但不會受傷,還可習字吟詩。」
「你才識幾個大字,能教茉蝶什麼?」不甘示弱的平四沐也加入「獨佔妹妹」的戰局,「我不僅能教茉蝶讀書,還能教她騎馬。」
「騎馬能有什麼見識,我帶她搭船出海,見識可廣了。」平三池昂高下巴,得意的道。
「夠了沒有你們。」平何素春笑斥,手指著老三,再——指向其他兒子,「茉蝶是你妹妹,不就等于你、你、你、你的妹妹,爭什麼爭!」
「承歡,你看,你給我召來一個妹妹,我們家這下可熱鬧了。」平一永開心的笑咧嘴,他因年紀最長,不好和幼弟們一樣為了茉蝶當誰的妹妹搶破頭。
「你這是在責怪我?」邊承歡笑問。
「當然是,就怪你,怪你怎不早點給我們家帶個妹妹來。」
平一永起了頭,眾弟們皆附議稱是,大伙哄堂大笑。
開心歸開心,想到茉蝶可憐的遭遇,平何素春便輕喟了聲,「茉蝶這小娃兒還真是可憐,才四歲大的年紀,就遭逢父母雙亡的悲劇,幸好今天看來好多了,至少能吃能睡。」
邊承歡拱手稱謝,「這得感謝平大嬸悉心照料。」
茉蝶被送到平家已三天,多虧平大嬸日夜親抱哄慰,她驚恐的心情才見安定。
他的年紀和平家大兒子平一永相仿,兩年前他獨自外出打獵受傷,是平一永救了他,從此兩人成了莫逆之交。
平大嬸一心想生個女兒,卻連生了七個兒子,七兄弟也渴望有個妹妹,可這事強求不來,原本他想公事公辦把茉蝶交給官府處理,但他想起好友,心念一轉,既然平家渴望有個女娃,何不將她送來,善良的好友一定會疼愛她,再說茉蝶也需要有一對新爹娘照顧。
禾城縣平家布莊是城內第一大布商平濤所開,以平家的財力多養一個女娃不是問題,加上他們求女渴切,肯定會將茉蝶視如己出,這點他很放心。
「我還得感謝你,送來一個女兒給我。」平何素春一副欣喜模樣。
「承歡,折騰了兩日兩夜,現下茉蝶心情已平靜,我們大家總算能放寬心,今晚我讓廚子備上好酒好菜,我們來慶祝一番。」平一永熱情邀約著。
「是呀,承歡哥,我們得感謝你送給我們一個小妹妹。」眾兄弟中就數平七海心情最亢奮,茉蝶來到,他再也不是家中排行最小的了。
「承歡,你就住下,瞧這幾兄弟開心得像在過年似的。」平何素春笑道。
「娘,我瞧這最開心的人是你,你整日抱著茉蝶都舍不得放手,丫鬟要接手你還不許。」平太洪揶揄道。
「你倒是損起我來了,好,茉蝶是我一個人的女兒,誰都不許跟我搶著抱。」
平何素春一番話,惹得眾人哄堂大笑,見平家人皆將茉蝶視為心頭寶,邊承歡更加確定他將茉蝶送來平家是睿智的決定。
「平大嬸,你們的好意我改天再領。我這回出來三天,都沒回去向我爹請安,我怕他一怒之下會趕我出門,屆時,平家不只多了個女兒,我還得強迫你們買一送一,將我自己送給平家當兒子。」邊承歡笑笑婉拒,還不忘揶揄一番。
「承歡哥,那你就住下當我們的兄弟,跟我們客氣什麼。」平三池豪氣道,眾人也跟著起哄。
「是啊,承歡哥,我爹娘也挺喜歡你的,你索性就住下當我爹娘的兒子。」平四沐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
「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別胡鬧!」平何素春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