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曦一身素白,柔美婉約的臉蛋也如雪般蒼白,她拿著香,跪在觀世音菩薩前虔誠祈求,末了再深深三大拜,將香插入香爐後,她步出寺門,終于,再也忍不住哀痛的落淚。
她听說這間寺廟很靈驗,所以多次來替病重的未婚夫上香祈福,可惜他還是在前天晚上病逝了,連他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
可是她不怪菩薩,畢竟人各有命,是她強求不了的,她只能拜托菩薩帶他到西方極樂世界,讓他不再飽受病痛之苦。
只是……被留下來的人又該怎麼辦?
孟德曦忽然覺得一片茫然,在那個黑暗且勾心斗角的地方,他一直是照亮她心頭的陽光,因為有他的笑容和陪伴,她才有辦法在艱苦的環境里撐下去。
能與熙泰哥訂親,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她本以為身分差了一截的兩人是不會有結果的,卻受到恩準訂了親。
可是那場大病卻毀了她的幸福,她眼睜睜的看著他一病不起,最終離她而去。
她雖然傷心欲絕,但還是得打起精神,因為她年僅八歲的弟弟需要她,單憑他一人根本無法在那個地方生存,她必須堅強起來,保護弟弟,拉拔他長大成人……
「妳在哭嗎?」
她轉過身,對上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即便他一身灰色粗布衣裳,仍掩不住那俊美的臉龐,以及一身不俗的氣質。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像他這樣的人會落魄到在街頭當乞丐。
當時他橫躺在街角,動也不動,渾身髒兮兮的發出惡臭,經過的人莫不投以嫌惡的眼神,心腸好些的也只朝他扔下幾文錢,她怕那人是病了,便喚人前去看看,才知他受了重傷,傷口已化膿發臭,還發起高燒。
她于心不忍,叫人將他送去看大夫,還將他安置在這廟里養傷,之後,只要她來廟里替熙泰哥祈福,就會順道看看他的傷勢。
孟德曦抹了抹淚,似習慣在人前保持冷靜,她神態莊重的說道︰「只是被香燻得眼楮有點痛罷了。」
少年听她如是說,下顎縮緊,不知心里是怎麼想的。
孟德曦暗忖著,他會主動關心她算不錯了,剛救回他時,他眼神孤寂冷然,一句話都不肯說,像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現在看到他慢慢打起精神,還會主動找她攀談,她為他感到開心。
只是,她現在笑不出來。「你的傷都好了嗎?」
「差不多了。」他盯住她,嗓音略顯低沉地說。
「太好了。」孟德曦取下腰間的錢袋,遞給他。「我可能好一陣子都不會來這里了,你要保重,去找份差事來做吧。」
「妳不會再來了?」
他的眼神閃過震愕,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擒住她的手,令她手上的錢袋落了地。
少年目光逼人,直望她道︰「他死了,讓妳很難過嗎?」
她倒抽了口氣,不知道他是哪听來的,總之,她不喜歡被人這麼質問。「這不干你的事,快放開我……」
少年握得更緊,連另一只手都伸來掐握住她的肩膀。
「沒有他,還有我……我喜歡妳,讓我來照顧妳,我不會早死的……」
孟德曦听得臉色發白。他在說什麼?他喜歡她?
就在兩人拉拉扯扯間,她的隨從走了進來,為首的婢女見自家主子被冒犯,立刻拉開嗓門道︰「你這個臭乞丐,想對我們公……小姐做什麼快放開她!」
才剛罵完,身後的侍衛便沖上前拉開他,力道之大讓少年承受不住,摔倒在地。
「看你長得還算人模人樣,沒想到竟如此大膽,對我們小姐懷有妄想,真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當初真不該救你!」
那婢女睥睨著他並嘲諷道,侍衛也靠過去想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乞丐。
孟德曦見狀終于回過神,怕他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裂開,急喊,「夠了,住手!」
侍衛听見命令後紛紛後退,少年抹了抹唇角的血,略微狼狽的站起身,眼神卻毫不自卑。
「我說喜歡妳,讓妳覺得惡心嗎?妳也瞧不起我這個乞丐嗎?」
她總是一身樸素的白,但他看得出來,她舉手投足間氣質不凡,受過書香燻陶,在在顯示出她並非一般市井小民,極有可能是大戶人家千金。
原以為她當日的救治便是不在乎貴賤,但他沒想到她也跟其他人一樣鄙視他,讓他很失望。
孟德曦蹙眉,她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驚訝他竟對她抱有這種心思。
只是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先別說未婚夫剛過世就另尋親事于禮不合,她對他也沒那種意思,況且……
她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嚴肅,「我沒有看不起你,可是,你配不上我也是事實,我真正的身分是公主,雁國的朝曦公主。」
「朝曦公主」少年震驚的低呼。
他知道朝曦公主是雁國的長公主,但比起其他公主,雁國百姓鮮少提及這位長公主,彷佛她根本不存在……
孟德曦似乎猜到他的想法,自嘲道︰「就算不得寵,我仍舊是公主,不可能和一般百姓結為連理,請你死心吧。」說完後,她以為他已經理解兩人的差異,便示意婢女和侍衛隨她離開。
看她準備離開,少年從驚愕中回神,慌忙喊道︰「如果我能成為配得上妳的男人,妳會嫁給我嗎?」
孟德曦停住步伐,再度被他的驚人之語嚇到了。
「我一定會讓自己成為能配得上妳的男人!等那一天來臨,我會迎娶妳,妳可以等我嗎?」
「真是自不量力,你一個乞丐最好有辦法飛上天啦……」
「桃香!」听婢女又出言無狀,孟德曦蹙著眉揚起手,要她噤聲。
她轉過身,想瞧瞧他是哪來的信心,然而一對上他的眼,一瞬間,她竟被他眸底的熠熠光芒給震懾住,彷佛他真的有此能耐。
但,她轉念又想,他能有什麼非凡的成就呢?
就算他熬出頭了,成為富甲一方的富商,一介平民想迎娶公主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唯一可以求娶她的機會只有考取狀元,但就算能高中,也不一定能得到皇上的青睞。
不過,若能以此鼓勵他力爭上游,也非壞事。「好,我等你。」
說完,她轉身就走,不再回頭。
她不知道,身後的少年眼楮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將她的承諾牢記在心,因她的這句話而改變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