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那年的春末,一個下著大雨又濕又涼的夜晚。
戴胤荷這幾天可能感冒了,時不時就打噴嚏,今天甚至有些頭昏腦脹的,成天精神恍惚,然後才慢半拍的想起,她晾在陽台上的衣服還沒收呢!
雖然陽台有屋檐,可雨勢不小,大概又得重洗了。
這時她又想起,隔壁自從上次那個打工學生畢業後,好久沒租出去了,最近好像有人搬了進來。對方的時間不好掌控,曾經凌晨才回來,好像也有沒回來的紀錄……算了,反正她早上七點半出門後,通常也是到五點過後才回家,也許人家中間有回來她不知道。
重點是,她希望新鄰居最好是女性,這樣比較安全。
其實或許是她想太多,這個村子小到人口只怕不及一百人,而且平均年齡偏大,走在街上不是老人就是隔代教養的小孩,如果不是小孩和少數的年輕人拉低年齡平均值,這里幾乎可以叫「長壽村」了。這樣的人口結構,發生社會事件的機會也實在不高。
這里的生活樸實簡單,她工作的園藝公司怕是這村子唯一的「企業」了。其實老師傅也曾想把公司往外頭的鎮上移,畢竟接的Case都在外地,如此往返也是舟車勞頓,可在這小村子里,老師傅有土地可種植大片園藝用的植物花材,采一條龍服務。再者,老人家習慣了家里的環境,鄰居也都有幾十年的感情了,因而園藝公司才遲遲沒移走,反正在鎮上也有接洽處就好了。
也幸好老師傅沒搬家,要不她就得跟著搬,但鎮上的房子可是找不到便宜又舒適的。如果她不搬家,每天的通勤交通費也是一筆開銷,她窮得「牽一毛而動全身」了呢!
看著外頭的雨勢,戴胤荷忍不住嘆了口氣。
今天雖然下了一天雨,可雨勢原本不大,甚至下午過後太陽還露了面。她原先還寄望天氣能放晴,結果下班前半個小時雨勢忽然變大,把傘撐開要步行回去,附近水電行的年輕老板急忙跑過來。「小荷,下班啦?雨下得很大哪,我開車送妳回去好不好?」
戴胤荷禮貌的回絕,「不用了,走個十分鐘就到了。」
「那個……我听說妳這幾天好像感冒了,要不要緊?」
「沒事,吃個藥就好。」
「還有,就是……」
戴胤荷停下了步伐,他再跟下去,就真的要陪她回家了。「怎麼?」
「星期日鎮上有部很好看的電影要上映,妳、妳有沒有空?我預購了兩張票……」年輕老板搔了搔頭,有些不知所措。小荷明明是和善又溫柔的人,可是被她盯著看,他就是會很緊張。
「那就約明芳去吧。那天她休假,之前還嚷著好想去看電影呢。」明芳是她的同事,好像對他有點意思。
「我、我……」年輕老板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愣看著她。
戴胤荷向他點了點頭,隨即撐著傘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她知道他對她很有好感,只是對于愛情,她始終清醒。
她出生在一個相當富裕的家庭,有疼她的父母,還有好喜歡好喜歡的青梅竹馬唐宇若,她無憂無慮的長大,被寵愛得像個公主。
一次無意間,她得知喜歡的隔壁哥哥竟是她的女圭女圭親對象,她好開心,期待著快快長大可以成為他的新娘。
但十三歲那年,老天好像把賦予她的好運全都收回去了,短短的半年間,母親去世,父親公司倒了,幾個月之後也撒手人寰,她由一個被捧在手里疼的小公主變成孤女,原以為起碼隔壁的哥哥可以成為她的庇護,可……並沒有。
父親公司的虧損即使查封了所有財產還是償還不了,那段日子不時有可怕的黑衣彪形大漢跑到她家來恐嚇,還想把她帶走,幸好她機靈的逃了。
她每天都怕得不敢回家,那時多想有個人可以抱抱她,給她一件干淨的衣服、一張舒適的床,告訴她「別怕,有他在」,可惜,她再沒有這樣的好運。
她曾經偷偷找過那個很疼愛她的唐伯伯一家,可是他們卻叫家中的佣人把她趕走,還開始避不見面。
那天雨下得好大,她又餓又冷,站在街燈下看著唐家別墅里燈火通明,最後暫時收留她的,卻是曾在她家里幫佣的張嫂。
才十三歲,她就知道了什麼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國中畢業之前,她在親戚間被當皮球踢,國中畢業後,她成績優異的考上第一女中,卻沒有就讀。她想了很多、很遠,考上高中後接下來就是拚上好大學,但她連高中的學費、生活費都沒著落,更別想要燒更多錢的大學了。與其花三年時間拿到明星高中的文憑,她還不如去學一技之長。
于是在國中班導的介紹下,她到老師鄉下親戚的園藝公司工作,老板也就是老師傅,是個親切的大好人,不但專精園藝,博學多才,甚至也精通人體筋絡穴位學,重要的是只要肯學,他什麼都肯教。
大概也因如此,她倒是在園藝里找到以往沒發現的另一個興趣,老師傅還鼓勵她,趁年輕不要怕累,有機會多念書就別放棄,所以她晚上還搭車到鎮上念夜校。
十幾歲她就一頭栽進園藝的世界,常常一身泥污土漬的穿梭在花與樹之間,但這樣的她還是吸引了不少年輕異性的注意,只是任對方再殷勤,她依舊不為所動。
回家的路上要經過一處約莫二十公尺長的斜坡,兩邊各種著二十來棵的藍花楹,是她在來到這里的第一年就種下的。三年前開始開花,此時正植花季,整樹的紫藍色美得像夢境。
她佇足在其中一棵樹下,忽地听到一聲相機快門的「嚓」聲,回過頭去就看見有個人在不遠處路燈照明的一棵藍花楹下,拿著看似很昂貴的長鏡頭在拍照。
這會下著雨呢,這樣拍得成嗎?
偶爾這種鄉下地方,也會有「誤入」的外地人為這片美景而逗留,早見怪不怪了。听說有些專業的攝影師為了一個珍貴的鏡頭,可以等上幾個小時,甚至更久。
戴胤荷不以為意,正要從他身邊安靜的走過時,卻耳尖的听見小貓的叫聲,她循聲找了半天,最後確定牠在鐵蓋下。
小小的排水溝只要雨勢稍大就會滿溢,她擔心再不救出小貓牠可能就會被沖走,可排水溝鐵蓋有相當的重量,她努力抬了半天,水溝蓋還是動也不動一下。
她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叫人來幫忙,卻又怕雨勢如果不緩下來,這一耽擱不知會不會來不及救小貓?
「需要幫忙嗎?」
戴胤荷抬起頭,對上一張和善的臉。其實雨夜里沒練就孫悟空的火眼金楮,她能看得清楚對方長相才怪,可她想……他有副低沉悅耳的嗓音,又願意停下來幫忙,人應該算和善吧?
「有只小貓在鐵蓋下。」她說。
「我看看。」男子稍一用力就拉起鐵蓋,往里頭一瞄,果然有只小貓顫抖的站在排水溝邊緣。他伸手抓貓,雖然早防著野貓的野性,卻還是被抓傷了。「哇啊∼牠抓人!」
「小心別讓牠跑了。」
「哇啊∼牠咬人!」
「小心小心,牠還很小,不會真的咬傷人的。」
「我流血了。」男子悶聲說。她的話讓他想到社會版偶爾會出現的新聞,一些青少年觸法,無論是 車、結伙搶劫甚至是殺人,總會有家長出來辯解︰他很乖,他平常不是這樣的……她真的以為被小百步蛇咬到會沒事嗎?還是她天真到認為小蛇就沒有一口毒牙?
幸好這只小貓約莫一個月大,攻擊能力有限,他抓出牠後將身上一件衣服月兌下裹住牠,只讓牠露出一顆頭無從施展利爪,總算制伏了牠,再把牠交給她。
「好了,這小貓遇到妳也算牠好運。」
「你為什麼要交給我?」她不解的問。
「妳不是要養牠?」
戴胤荷搖了搖頭,「只是救牠月兌困。」
她生活拮據,每分錢都得精打細算,一個禮拜一次的「大餐」,她都為了只差兩塊錢要加鹵蛋還是油豆腐而猶豫很久。她喜歡動物,尤其是貓,可是養一只貓的開銷卻不是她能負擔的。
「就這樣?」男子傻眼,那他這些傷是為了什麼啊?
戴胤荷蹲下來把貓放下,拍了拍牠的頭,「別又跑下去水溝了。」奇怪的是,方才掙扎得像要被送上斷頭台似的小貓,現在居然乖乖的坐在地上。
她起身繼續走,走了幾步回頭望,小貓還是坐在那里。又走了幾步,小貓仍舊坐在原地看著她,像是知道她沒多余的能力可以養牠,所以只能目送她,為彼此短暫的緣分畫下句點。
看著淋雨仍不肯離開的貓咪,她想起十三歲那年的自己,某一個雨夜她也是這樣看著唐家人,那時的她多渴望一個溫暖的擁抱……
她慢慢的往回走,嘆了口氣抱起貓。
「為什麼不能養牠?」男子出聲問。
她鼻頭有些紅,不知道是凍紅的,還是因為小貓讓她想起曾經的自己。「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養得起寵物。」
男子挑了下眉,把小貓抱過來。
「你……」兩人並肩而行,戴胤荷這才發現他真的好高。她有一百六十公分,卻只到他的肩膀左右。
「我正好是那個有能力養得起寵物的人。這貓我先替妳養著,听說貓約莫有十幾年壽命,長壽的也有活到二十幾年的,足夠妳成為有能力養寵物的一族了吧?到時候,記得來把貓要回去。」
戴胤荷訝異,「你、你在開玩笑?」十年、二十年?姑且不說那時她是否有能力養寵物了,問題是到那個時候她在哪里?他又在哪里?
想著,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奇怪,是因為衣服被雨淋濕了吧,怎麼感覺畏冷了起來?
男子也不辯解,只是笑了笑,「我就住妳家隔壁,歡迎來看貓。」
戴胤荷更訝異了,同時也起了戒心。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可他卻說他住她隔壁?
對于她警戒的反應,男子感到有趣的笑了,「放心,我不是什麼成天拿著望遠鏡窺視人家作息的變態,事實上一開始吸引我的,是房子周遭開著藍紫色花朵的樹。它的美讓平凡的建築物變得非比尋常的好看,也讓我拿起相機拚命拍,正好我需要租屋又看到出租廣告,于是就順理成章的租了下來。」
原來這個人就是她的新鄰居?
接下來,他不必贅述她也知道,熱心的房東太太八成把那些藍花楹是她在多年前種下的事都說了,然後提到她住哪里,也許連她的際遇都介紹了也不一定。
唉,她大概是這個小村子里最「光明磊落」的人了,因為她沒有任何秘密—感謝房東太太的成全。
若在平常時候一提到她種的植物,她可能會對這話題很熱絡,可現在她真的有點不舒服,身體開始發熱,腦袋卻像快蒸熟了似的暈,連話都不想說了。
「听說妳是園藝設計師?」
「……」
「真厲害,年紀輕輕就成為庭園魔法師了。」兩人走了一陣,總算來到光線較明亮的地方。對于她的安靜,他以為是她對自己的事不願多談,本來還想說小小年紀就經歷太多的人果然防衛心都很強,他知道有個家伙也是這樣。可回頭看她卻發現她的臉好紅,模樣和眼神都有些呆呆的,不禁又問︰「妳不舒服嗎?」他記起這幾天夜里都有听到咳嗽聲。
「嗯……還好。」照明夠充足,戴胤荷終于看清楚男子的長相……啊,很桃花的一張俊臉啊!
也許真是發燒了吧,她居然敢這樣完全不掩飾的盯著一個陌生男子看,而且還移不開視線。不過,她可不是故意要唐突人家帥哥,是真的移不開眼……
「妳沒事吧?」見她神情恍惚,他蹙眉擔心的問。
「沒事……」戴胤荷點頭,卻在由二樓要上三樓時腳下忽然一陣虛軟,身子便往地上倒去。
她昏倒了!
「喂?喂?妳還好吧?」
這世上要一個人放下對陌生人的心防,方法也許有無數種,可最快的一種,大概是在對方需要照顧時,及時伸出援手。
有了這樣的機會,當兩者是仇人時,他們有可能變成朋友,就算成不了朋友,再見面時應該也不會出現立即拔刀對砍的情況;當這兩人是互有好感的男女時,過了這一回,相信感情進展絕對是一日千里。
同理可證,自從那個雨夜戴胤荷發高燒到近四十度,昏倒在租屋的樓梯口,新鄰居照顧了她足足三天後,兩人雖不是仇人也不是互有好感的男女,情誼的發展也頗為迅速。
試想一對男女初相識,什麼樣的情況下能發展到喂對方吃藥、親手熬粥給對方吃,甚至扶對方如廁然後守在外頭等待呢?大抵來說,人和人情誼的進展與信任度呈正比,而信任度和相處時間的多寡,也有相當比例的正相關。
既然三天密集的朝夕相處,友誼進展當然快嘍。更何況對戴胤荷而言,慕衡君還是她的恩人。
「來,打開嘴巴。」此刻,慕衡君端著一碗粥道。
戴胤荷看著遞到嘴巴前的湯匙,干笑了下,「……那個,我可以自己吃。」
她真的很不習慣被別人服務。重感冒至今都三天了,雖然燒退了,可她仍有氣無力的靠坐在床上下不了床,更遑論出門,只是就算如此,倒還沒不濟事的連碗粥都得靠人喂食。
慕衡君沒理她的話,笑咪咪的說︰「我還滿喜歡喂食的。」
戴胤荷無奈的看他一眼。
「欸,別誤會,我沒有什麼怪癖,只是想偶爾享受一下被需要的感覺。有一次我到養老院替那些老人照相,中午就留在那里和大家一起吃飯,幫忙社工人員喂食一些行為能力較差的老人時,我收集到好多珍貴的笑容,感覺還不壞。」
這一趟「旅行」,他刻意選擇了鄉下城鎮,體驗和以往不同的生活。在最繁華都市的某個地方,他想應該有群人會因他的「失蹤」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當然,想必也有人開心就是。
只是既然都出來旅行了,他想過不一樣的「人生」。
曾經看過一句話—一個人的個性決定他的人生。那麼在這短暫的旅程中,他要當個不同個性的人。
「我不是老人,我有自理能力。」她小小聲的抗議,可他的笑容卻好似有感染力,讓她不由得注視。
「所以對于我的喂食,請回報我一些由衷的笑容吧。」他打趣的要求,在這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他找到了讓自己放松的方式。
戴胤荷聞言傻眼,忍不住笑了,心中暗忖怎麼會有這樣的怪人?但是這樣的他,卻給了她滿滿的溫暖。
這麼大個子的人了,卻還保有天真和孩子氣……她發覺原來她對人的防心也能解除得這麼快,當對象是他時。
她的恩人有張比時下韓星偶像更好看的臉,個笑很陽光,也很孩子氣,在他的想法中人生苦短,得意須盡歡,要及時行樂。
單單就他的言論听來,他應該是個很放蕩不羈的人,偏偏他行為舉止所展現的卻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心中自有一把尺,但這把尺無關道德,只在他個人喜好。
慕衡君今年二十八歲,是個攝影師,這陣子工作累了,所以就趁上個工作告一段落後,背起他的相機四處走走。他待過幾個城鎮,原本沒打算在這里停留的,直到無意間看到了藍紫色的樹海令他驚艷,這才改變了主意。他說上一次看到時是在澳洲,沒想到國內也有這樣一個地方。
他說了很多事,他去哪里攝影、在什麼地方待了多久、那里有什麼風俗民情……他是個擅長說故事的人,听他講述事情都很有畫面,只不過他說的都是他的工作、他踏過的足跡,鮮少說到自家的事,他有什麼家人、住哪里、喜歡什麼,他絕口不提。
但這也無所謂,她還是用眼楮收集了不少關于他的一切。
慕衡君用相片記錄自己的足跡,而她卻是用眼楮和隨手的筆記小札,記下生活的點點滴滴。
十三歲那年,她鎖起了國小五年級時爸爸送她的日記本,覺得不開心的人生要快快忘記,記下來只是刻下更深的痕跡。
當慕衡君出現在她生命中後,她買了本封面上印著幾朵紫色小花的手札,又開始動筆記下一些心情和生活點滴。
慕衡君喜歡棉質的恤加休閑褲,天氣涼時外頭再罩件休閑襯衫,他對穿沒什麼講究,只要輕松即可。
他喜歡的食物大多清淡,最愛的水果是隻果,幾乎每天至少要吃一顆,為此她還笑他是「隻果控」。他得意的說「隻果紅了,醫師的臉就綠了」果然是名言,因為他一向是健康寶寶,醫師賺不到他的錢。
他唯一不吃的水果是火龍果,問他為什麼,他的答案很妙。
「看到這種外貌的水果時,妳不會對它有所期待嗎?」
「期待?」她一怔。
「打個比方,看到一個身著吉普賽女郎紅衣的火辣美女,妳會幻想那套衣服包裹下的胴體吧?」
「……」她眉一皺,不予置評。
「嘿,我只是舉例說明,沒有性騷擾成分!」見她表情,他連忙自清。
戴胤荷紅著臉笑了。
「還有,妳在今天之後,不要每次看見身著紅衣的美女就對號入座,或開始想象她是否身材凹凸有致,這是男人的專利,妳一個女孩子可別亂想……當然,個人特殊癖好另當別論。」他揚著眉,陽光的笑容中難得帶了些邪肆搞笑。
戴胤荷一時無語。他不提,她自然不會有這些聯想,經他這麼一說,下次只要看見穿紅衣的女郎,她大概都會來上這麼一段「例行性幻想」了。這人有時真的很故意。
「欸,事情扯遠了,咱們言歸正傳。沒想到紅衣美女一露出內在,里頭卻穿著男人的四角內褲、阿公的洞洞內衣,性感火辣的只有外頭的紅衣,怎麼不教人倒胃口?」
戴胤荷目瞪口呆,下一刻隨即顧不得形象的大笑。
也就是說火龍果的內在不符合他的期待?這是什麼怪理由?
慕衡君喜愛閱讀,什麼書都看,哲學、宗教、攝影、食譜……有事沒事就會往鎮上圖書館或書局跑,有一次她還看到他在看童書繪本。不過奇怪的是,財經書籍他從來不看。
他熱愛音樂,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喜歡的都是些熱情奔放的旋律,MP3里有好多他喜歡的歌曲。
有空時,他也愛往山里跑,熱愛蟲鳴鳥叫勝于都會的喧鬧……
她知道他好多事,用一雙眼追逐著他,然後記錄成記憶。當她訝異自己怎麼會知道他那麼多事的時候,才赫然發覺她的視線總在不知不覺中跟著他的身影。
這樣到底好不好?其實,也無所謂了。
無論是對這村子或對她而言,慕衡君都只是過客,為她的人生增添了美麗的一頁,卻不會永遠存在于她的生命,只是她人生旅途中美好而特別的一段。
她不必為這種事庸人自擾,就好像平凡的三餐中有天出現了龍蝦,吃是不吃呢?請滿懷感激的吃下吧,因為也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以後起碼有回憶可堪吮指回味也不錯。
現在她要做的,不是提前傷悲未到的別離,而是把握每分每秒在一起的時間。
打從有「慕衡君將會是過客」這樣的預感時,戴胤荷就不斷的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無論這段時光再美好,他終究是會離開。可是她後來才知道,「離別」是一首沒辦法練至完美的曲子,盡管不時的演練,待那天真的來臨,一切還是免不了破碎走調。
在一個隱約有著秋天氣息的傍晚,她心血來潮的繞到鎮上去買了一個大披薩,回到家六點多了,但方才她打了電話給慕衡君他不在,現在一連打了三通,還是一樣的結果。
她的心開始有點慌,因為他不曾這樣不接電話也不回過。去到隔壁看到他的房間半點光線也沒透出來,她的心沉了下來。
回家打開房門,那天救起後收養的小貓「幸運」不知由哪個高處跳了下來,來到她腳邊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