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停止了呼吸。
直到他說出「我的老同學」，她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嚴姜鈞這名字她好像听過，但她一下子想不起來。
男人告訴她，他就是那個為了她轉校，還為了她熬夜三個晚上努力制造告白台詞的男孩，她這才猛然想起——他是那個拿著小抄向她告白的將軍大人。
重點是，他對她身分的認知僅止于當年的那個女孩。
「還是記不起我是誰？」
湊前的笑臉顯得人畜無害，洛沁雅挑了挑眉。
「雖然那是發生在十年前的事情，不過我還記得。」真倒楣，怎麼會是他呢？洛沁雅在心底吶喊，表面卻故作鎮定。「畢竟你的那次告白是我人生中印象最深刻的記憶。」
「原來你對我舊情難忘？」嚴姜鈞刻意曲解她的意思。
「難忘是難忘，因為我從未見過有男生告白的時候需要用小抄。我想應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她不甘示弱地反譏。
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加大，往後仰靠，細細打量她一眼，然後一嘆。
「我也覺得丟臉，所以經過那次之後，我決心要改變自己。」
呵，那麼你的改變還真是大啊。洛沁雅心想。
她完全無法把眼前的痞子和十年前那個弱雞男孩聯想在一起。
「顯然的，我成功了，連你都認不出我來。」男人咧嘴一笑。
洛沁雅抑住翻白眼的沖動，只是輕咳一聲。
「小雅，重遇你的感覺真好。」男人不以為意地繼續說著。
這是真心話還是諷刺？
對她而言，重遇他的感覺很糟。
而且當她得知自己竟然失身給一個，嗯，該稱得上是老同學的男人，她的感覺就更糟了。
打死她都不會讓他知道她就是那晚的女人。
洛沁雅采取沉默是金的策略，繼續等著他出招。
「你不打算坐下嗎？」終于察覺到她的沉默，嚴姜鈞很有誠意地邀請她坐下。
洛沁雅想了下，覺得繼續站著也不是辦法，于是找了一個遠離他的位子坐下。
「其實當我接手這件案子的時候，我相當驚訝，但也相當的興奮。」嚴姜鈞自顧自地說著，視線落在她身上。「因為我終于可以和你相遇。」
「或許……我們可以說一些和案子有關的話題？」她建議著。
受不了了。
要不是老哥的命令，要不是她知道這件案子再不能拖延，她一定會拂袖而去。
「我還以為我們可以先敘舊再談公事。」他雙手一攤，一副無奈的表情。
「我想我們沒什麼舊可以敘。」她冷淡回應。
當年，他強硬向她告白，還刻意裝熟叫她小雅，告白失敗之後還掉入泳池，成了大家的笑柄。
現在，他以莫里斯集團代表律師的身分，假借談公事之名行調戲之實，刻意說著「我還記得你」這句讓人心髒承受不了的話，把她嚇得臉一陣青白交錯後，才發現他不知道「真相」。
她覺得他們最好是立刻談完公事說拜拜，然後大家老死不相往來。
「小雅，你這樣說我會找不到話題。」他搖頭。
彷佛她做了很不應該的事情。
洛沁雅直接從公事包里取出資料，攤開放在桌上。
「這是HERO集團最後的退讓，我方願意把價錢提高至原價的百分之五，希望貴公司能夠感受到我方的誠意，做出適當的選擇。」她以公式化口吻說著。
「好吧，就談公事。」嚴姜鈞雙手環抱。「莫里斯希望貴集團可以把價錢調高至原價的百分之十。」
「提高百分之十後的樓價高出現在市場行情許多，事實上，我方提出的百分之五已經比現今樓價高出不少。」
「你也說了，一個是高出許多，一個是高出不少。」嚴姜鈞微笑。「在商言商，你會選擇『許多』還是『不少』啊？」
「我的比喻只是字面上的解釋。」她深吸一口氣。
「那我只是針對你提出的字面上解釋做出分析。」
「嚴先生，你現在是在談生意還是玩文字游戲？」
「小雅，別那麼見外，你可以叫我路克斯或是……鈞？」他提議，唯恐她不氣死。
洛沁雅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我覺得你沒有拿出誠意，嚴姜鈞。」
「拿出誠意與否會看你們提出的金額而定。老實說，我得到的指示是，如果金額提高少過百分之十，我們就不必談下去。」
嚴姜鈞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
「我只是盡一個員工的責任，為公司爭取該有的利益。」
「你得到的佣金應該不少吧？」
在處理公事方面，她向來強悍，因而贏得商界女王之稱，且她說話向來是一針見血的。
他哈哈一笑，坐直起來。「你的直覺真準。」
「那就是說事情沒有再談下去的可能性？」她看著他。
「也許有的。但那要看貴集團拿出什麼樣程度的誠意。」他凝望她。「雖然我們以前是老同學關系，不過我可不能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決定。」
洛沁雅眯眼，雙手環抱。「你一直這麼堅持下去的話，我們真的很難繼續談。」
「你可以回去慢慢考慮，反正現在急著要那塊地皮的人是貴集團，不是莫里斯。」
狡詐！洛沁雅在心底暗罵一句。
「對不起，半個小時之後我有一個會議。」嚴姜鈞抬臂看了一眼腕表，微笑著站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明晚再約。就這麼說定好了。」
「我——」
「就這樣，拜拜。」
他揮手走向大門，她愕然看著就這樣走掉的他，卻看到他突然回首，向她擠了擠眼。
「對了，還是想再告訴你一次，很高興能夠與你重遇。」
很明顯的，她被他戲弄了。
洛沁雅的下一秒反應是咬牙，拿起桌上的那杯清水一口氣灌下，免得自己當場氣炸。
這個男人根本是故意激怒她的。
比起當年那個膽怯、缺乏自信的弱雞男孩，現在的嚴姜鈞簡直是月兌胎換骨。
為什麼她會那麼倒楣的遇上這個男人啊？
「小雅，你沒事吧？」
圓形餐桌上，擺放了幾道中式菜肴，洛家幾口人正在享用晚餐。
這是洛家訂下的規矩，不管工作多忙碌，每個周末洛家人都必須回到主家一起吃晚餐。
在座的還有剛剛認祖歸宗的杜菲冉，陪伴在杜菲冉身邊的是老爸的養子——唐亞煜，同時也是她未來的姊夫。
雖然席間大家沒有太多互動，不過偶爾有人問話、有人搭腔，氣氛不算太尷尬就是了。
洛沁雅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碗里的食物，就算桌上有她最喜歡的紅燒牛肉，她也提不起勁。
更不知道大家此刻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而笑開懷。
直到杜菲冉發現她的異樣出聲詢問，大家才發現她蹙眉不語。
「沒。只是有些累了。」
當杜菲冉想再說話的時候，她低聲說了句抱歉，然後離席回到自己的房間。
鎖上門，她仰靠在床頭，抬臂按壓在額上。
她最近很煩。
公事上頻頻遇到阻礙，老哥交給她的案子到現在還沒談出點眉目來。
當然，最大的原因在于嚴姜鈞這個男人。
第一次談判破裂之後，嚴姜鈞很快再約了她。
但那個晚上，她和他仍舊什麼也沒談妥。
他說了許多，就是沒同意降低金額這件事。
她知道自家老哥正忙于收拾自己留下的爛攤子，所以每當老哥問起這件事，她總是說進展不錯，莫里斯應該很快就會答應簽下合約。
實際上，她覺得這場談判的結果應該會是雙方談不攏，然後收場。
另一方面，讓她著惱的是——
叮叮叮……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
她拿過來一看，直接掛斷通話，把手機扔去床尾。
辛森這個男人真的讓她惱火到極點。
自從她識破辛森的劈腿事實之後，這個男人就不斷打電話來要求復合。
剛開始，她還可以滿腔怒火大罵對方一頓，然後很帥氣地掛斷電話；但隨著對方打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她也懶得再回應對方，通常都是直接掛斷電話。
她不喜歡這種厚顏無恥的男人。
叮叮叮……手機再次響起，像是催命似地催她接听。
洛沁雅從床上彈坐起來，以最憤恨的眼神瞪著手機，隨即一把抄起按下通話鍵。
「我警告你，要是你再打來，我一定會報警控告你性騷擾！」
她憤然撂下警告，滿心以為對方一定會被嚇著，沒想到彼端傳來的是陌生的男性嗓音。
「我只是想約女王陛下出來喝一杯，這也算是性騷擾嗎？」
男子的嗓音略低，帶點慵懶，完全不似辛森的聲音。
「你——喝！嚴姜鈞？！」她一驚。
「嘿，有必要這麼吃驚？」彼端傳來輕笑聲。
她臉上微紅，她剛才以為打來的是那個臭男人，沒想到竟是嚴姜鈞。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她悶悶地道。
「咦！听起來你似乎在等別人的電話，雖然感覺上那個人應該是你討厭的人，我會不會打擾了你啊？」
「你有事找我就快說，本小姐沒時間和你哈啦。」她的心情很不好。
「是的，女王陛下。」沒想到對方並沒有動怒，許是覺得這樣的她很有趣，打了一聲哈哈才說︰「有沒有興趣出來喝一杯，順便談一談合作的案子？」
「今天是周末，你連周末也忙著為公司打拼嗎？」她譏諷。
這個男人，即使和他只是以電話交談，她還是忍不住要和他唇槍舌劍。
「如果將來我們有機會合作，你肯定會為我的努力打拼而感動。」他不甘示弱。
「嗤。」少臭美。
她瞄了一下時鐘，有所決定了。「半個小時之後，我們Spirit Pub見面。」
「好，我等你。」
掛掉電話，她吁了一口氣。
反正周末閑著也是閑著，就和這個男人見個面，當作消磨時光吧。
「難道遲到是你的習慣？」
坐在高級酒吧Spirit Pub一個靠近落地窗的位子上，洛沁雅看著街道上來往的行人和車輛，等了大約十分鐘，約她的男人這才出現。
她忍不住翻個白眼。前兩次約會也是這樣，這男人似乎不懂準時的重要。
「不好意思，出門的時候臨時有些事情，所以遲到了。」俊臉的主人揚起一抹抱歉的笑容，隨即坐下。
「又是你的女伴堅持要在你出門的時候來個Goodbye kiss？」
「小雅，你這個笑話很冷。」他特地拉了拉淺灰色圍巾。
「請叫我洛小姐或者貝莉安。」她白他一眼。
裝熟的男人最討厭。
「別那麼介意，就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他聳肩一笑，招來服務生要一杯雞尾酒，這才把視線放在她身上。「我今早剛和莫里斯集團的董事長打了一場高爾夫球，從他那里得到了一個好消息，所以急著約你出來分享。」
「好消息？」
「嗯，對你們來說應該是一個好消息。」他的笑意加深。
洛沁雅等著他說下去。雞尾酒在這個時候端了上來，他自顧自地啜了一口，直到發現眼前的女王一臉不悅，他這才說下去︰「OK，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說話兜圈子。」
說罷，他豎起一根手指，朝她擠眼。
「董事長同意了。下星期一和HERO集團簽買賣合約。」
洛沁雅驚訝地看著他。簽約？莫里斯集團同意簽約？她沒有听錯吧？
她立刻冷靜下來。「可是金額方面還沒有談妥。」
HERO集團不可能接受莫里斯集團要求的價碼。
「談妥了。我現在正式通知你，莫里斯集團同意你們提出的那個金額。」他欣然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