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女生不是最愛說感覺最重要,金額不是重點嗎?」他口氣還很輕松,帶點調侃的笑意。
背中的她沉默了。
半晌,才幽幽地反問︰「這些,都是你前女友們教會你的?」
「嗯?」
楚恆到現在才有所警覺。他發現自己好像被困住了,而且,是他自己挖了一個大洞,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掉進去了。
他第一次深刻了解到「恐慌」的感覺。就算當初酒吧連續虧損快一年,金額大到可怕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恐慌過。而恐慌,是因為完全的困惑。
到底做錯什麼、說錯什麼?前女友是交往中的禁忌話題沒錯,但他一個字都沒有提過啊!而且送禮物給女友,還是親自用心特意選焙的,不是應該會讓她超級開心嗎?也完全不是這樣。
劇情都不照他的意思發展,實在太令人焦慮了。
「可以稍微解釋一下嗎?我好像……不太了解你的意思。」他稍微拉開了距離,低頭俯視著她。語氣雖溫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隱約透出「給我好好交代清楚」的味道。
「沒有呀,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她嫣然一笑,離開他的懷抱,逕自往小廚房走去,「要不要喝點什麼!有冰水,還有紅茶——」
他眯眼望著她窈窕背影,心里可說是五味雜陳。喜歡、困惑、渴望,懊惱、受挫……還有很多說也說不清楚的情緒,全部糾結在一起。
這個女生到底還要多麻煩?說真的,他沒有心理準備。
「我想我們似乎需要談一談……」沒什麼原因,他直覺就是該這麼說。
「好呀,要談什麼呢?」顏雅淇拿了兩杯冰水回來,遞給他一杯,然後選擇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自顧自的喝起水來。表情雖正常,但那雙大眼晴里並沒有笑意,而是帶著距離地看著他。
被這麼一反問,楚恆居然詞窮了。不知為何,他很強烈的感受到,現在不管跟她講什麼,都會是踫壁的狀態。
這應該就是顏雅淇式的鬧脾氣了吧。當然每個人都有脾氣,只要他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一定可以找出解決方法。可惜的是,被那雙烏溜溜的大眼楮這樣盯著看,他居然沒辦法冷靜下來。
楚恆用手指梳過短發,「我不懂你為什麼——」
憊沒說完,他的手機此刻不知算攪局還是解救,在他上衣口袋里開始大肆震動起來。他做個抱歉的手勢,先接再說。
「老板。」是小苞子酒保,口氣十分沉著冷靜,「店里有點狀況,你可以過來一趟嗎?」
「什麼事?一定要現在嗎?」楚恆皺起眉,看了一眼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喝冰水的小姐,百般不願意離開。他要解決問題啊——
酒保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讓老板自己去決定。
如果不是極重要或麻煩的事,酒保一定會自己搞定;這幾年來,酒保是楚恆最得力的助手。如果已經到要打電話來求援的地步,那麼一定不是小事。
「好吧,我現在就過去。」
「請代我向顏小姐致歉。」酒保笑笑地說,一面掛了電話。
他把手機收好,沉吟片刻。
「我——」
「要走了?開車小心。」顏雅淇笑了笑,手一揮,甜甜地說,「這些東西我幫你收吧,過兩天送回去。你不用擔心。」
這一記回馬槍夠厲害,楚恆整個說不出話來。深深看她一眼,最後,暫時只能宣告放棄。
「也好,我們過兩天再談。」
走出她的公寓大門,楚恆再度看到對街的黑衣人時,真的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制止自己,不然,他真的非常想走過去挑釁一番,當發泄也好。
因為,他真的是一肚子悶氣,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女人怎麼這麼麻煩,投資報酬率這麼難以預側?
餅了兩三天,顏雅淇說到做到,真的在下班後大包小包地來到酒吧。
「老板送的?」酒保用眼神跟她打了招呼,微笑問︰「不喜歡?我們老板選東西的品味應該非常好才對呀。」
「品味太好了,這就是問題。」她聳聳肩,沒;解釋。
「你們老板呢?」
「晚一點才會過來。他今天診排多了,還沒看完。」
「那我先把東西放辦公室。」面對酒保的詢問,她微笑婉拒,「啊,謝謝,不過我馬上就走了,不用幫我準備飲料。」
才進去又出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里,酒吧里輕松的氣氛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緊繃的空氣。連滿座的客人交談聲都壓低了。
主要原因,應該就是大刺刺坐在靠門口那幾桌的黑衣人。他們一看就是生面孔,不是常來這種酒吧的顧客,正旁若無人的大聲吆喝,要酒保快點上酒。
「不是酒店嗎?怎麼沒有小姐來幫我倒酒啦?」
「切個拼盤上來!快點!埃帶跟豬肝都要一點,還有花生!」
「拜托喔,酒店沒有維士比?那要喝什麼?玫瑰紅也沒有?這什麼爛店?」
「最貴的威士忌拿出來!」
最可怕的是,他們居然一個一個拿出香煙互相敬來敬去,打火機也拿出來,然後大搖大擺的在禁煙標志下面吞雲吐霧起來。
「各位客人——」酒保還是敬業,送上他們點的酒,一面好言相勸,「這邊不能抽煙,麻煩移駕到我們劃定的吸煙區,可以嗎?」
「說什麼啦!」
「你是不是gay啊,穿這種襯衫笑死人!」
完全不听就算了,還流里流氣地哄笑起來。
「各位已經影響到別的客人,麻煩配合一下,可以嗎?」酒保臉色也沉了,露出從沒出現過的嚴肅表情。
「再這樣下去——」
「怎樣?要怎樣?叫警察嗎?去叫啊。你們管區可是我們在罩的。」
「先叫你們老板出來啊,上次已經跟他講過了,該給我們的準備好了沒?」
「你們上次打壞店里的設備跟桌椅,賠償的部分……」
「跟我們談賠償?」混混們一陣大笑,有幾人干脆用力踹了幾下桌子,「怎樣,就是要弄壞,你敢對我們怎樣?還不是要趕快呀老板來!笑死人!」
眼看鬧得不可開交,其他客人都流露焦躁不安,頻頻往這邊看時——
一個窈窕身影快步走向前,啪的一聲,小手拍在桌上!
眾人都是一驚,靜了片刻。
「你們到底要怎樣?吵死了!」沒想到,臉蛋甜美的她,要凶起來也這麼有氣勢。顏雅淇手撐在桌上,盯著帶頭的混混,一個字一個字說︰「喝酒,不然就滾出去。」
落差實在太大,幾個混混居然膛目結舌瞪著她,好一會兒回不了嘴。
「煙給我熄掉,馬上!」聲色俱厲,「到底要不要喝?」
「要、要啊。」混混口吃了。
「要喝就來喝,倒酒。」
煙熄掉了,兩杯威士忌立刻有小弟倒好,顏雅淇拿起其中一杯,眼神凶焊地示意,要帶頭的小膘混也拿起酒杯。
這時整個店里已經靜到只剩背景音樂,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包括剛走進店門的楚恆。他和酒保交換一個眼神,先按兵不動。
顏雅淇給對方一個不屑的表情,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換你。」烈酒下去,她面不改色,挑釁小膘混,「你喝不過女人嗎?不要開玩笑了。要不要我讓你一杯,從此之後你外號改叫小妹?」
「我……」快要被改名的小膘混整個臉漲得通紅,硬著頭皮喝下去之後,臉就更紅了。
「再來。」她還不想放過人家的樣子,繼續叫陣,「有本事叫這麼貴的酒,應該有本事喝完。來,我們再喝。」
「小姐……」對方居然有點討饒的樣子。
「不喝了?來酒吧不喝酒干嘛?那就出去。」
結果剛剛凶神惡煞的四,五個小膘混,一听她這樣說,居然真的乖乖起身,好像小學生一樣,列隊走了出去。
目送他們出門之後,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笑意也回到酒保的臉上。他慢慢走過來,笑問︰「顏小姐,要不要再來一杯威士忌?本店招待。」
「你別自作主張,沒問過你們老板——」這酒很貴耶。
「我說可以。」楚恆這才開口,他也走過來到她身邊,大掌很自然的就輕扶在她的後腰,低低笑問︰「沒想到你這麼有魄力,令我刮目相看。」
顏雅淇的反應很突兀。對于他的親昵舉動,她居然是立刻彈開,一面還有點不安地回頭張望。
「怎麼了?」楚恆微微皺眉,「我以為你一點都不怕那些人?」
「我……我是不怕。」剛剛一人對抗那麼多人都面不改色的她,此刻居然支吾其詞,明顯地慌張,「你什麼時候來的!罷剛進來!憊是很久了!」
「從你一開始罵人,我就站在後面看了。」他忍不住笑,「還真帥氣,沒想到你有這一面。本來以為你是乖乖牌呢。我以後要對你更客氣一點才是。」
顏雅淇勉強笑了笑。
「嗯,哈咯,對呀。那你們忙吧,我先走了。」
當然他不會讓她就這樣匆匆忙忙逃掉,大手探出,直接扣住她的腕。
「你忙著上哪兒去?」
「呃,我、我只是拿東西來還你的,在辦公室里面。」她還是想逃跑。
楚恆不肯放,臉色沉下來,充滿威嚴地下令︰「坐下,把話講清楚。」
「沒有什麼好講——」
「賭氣是最浪費時間的事。你有什麼想法,請講清楚。成年人不要再玩小女生耍脾氣、要人猜心思那一套。」他教訓她,「對于我的做法,你有什麼不滿,盡避提出來,我們可以討論。」
「嗯,嗯,我知道,你說得都對。」完全不想戀戰,顏雅淇很明顯的沒有在听。她指著他身後,睜大眼楮說︰「咦,酒保大哥好像要找你?」
楚恆居然中了這個計。他不耐地轉頭……但他身後哪有人?
趁這個空檔,顏雅淇掙月兌他的大掌,頭也不回地,一路狂奔出了酒吧大門!
「老板,不用去追嗎?」酒保還整組好好的在吧台後面忙;手很忙,嘴也沒閑著,看著一臉挫敗又不爽的老板走過來,忍不住要詢問︰「顏小姐鬧脾氣?」
「隨便她了,莫名其妙!」鬧脾氣的明明是他!
「你就這樣逃走了?」倪夏生听完,立刻大叫︰「你發神經了嗎?那些衣服跟皮包,你不要的話,可以給我啊!全部還回去干什麼!楚老板又沒有變裝癖,他又不能穿,萬一被他拿去選別的女人呢?」
「那就拿去送啊。」顏雅淇悶悶地說。想到那個充滿氣質美的前女友發……
是,那位小姐的打扮無懈可擊,完全就是低調又高難的名媛淑女風。就算在崩潰大哭跑走的時候,也像是在演偶像劇。
應該也有不少是楚恆貢獻的吧?當然這些都發生在她與楚恆交往之前,顏雅淇非常清楚,但理性上接受了,情感上卻老是要繞進牛角尖里去,真煩人。
她們周末相約聚餐,明明是表姊妹倆都愛的好餐廳,有人卻明顯的心神不寧加情緒低落,倪夏生已經把整盤義大利面都吃光了,桌子對面那一位的食物卻幾乎沒動到。
「你這樣很鳥耶。」倪夏生忍不住說,「躲起來自己哭這種戲碼,我以為是上個世紀的流行,沒想到你到現在還在用。」
「我沒有躲,也沒有哭。」但是有嘴硬。
「明明就有。你們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也沒聯絡了不是嗎?」倪夏生百無聊賴拿起手機把玩,「人家楚老板明明有找你,前天還到家樓下了,你還裝不在干嘛?真是莫名其妙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