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號︰

永生 第二十章

作者︰芃羽類別︰言情小說

一直抗拒去回想,一直不願去思考,他寧可就這樣別再醒來,這樣,小五做過的事,小五對他捅的那一刀,才不會成為他心里永遠的痛與恨。

任曉年急忙扶住他,感傷地輕嘆︰「我們不是被小五殺了,小白,我們全被她救了……」

他愣住,抬頭看她。

「小五救了我們,也救了你。」南宮神武也一臉低沉。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他擰眉,困惑不已。

難不成……後來小五回方家找他的那一段,那一段她背叛他,殺了他的情景……才是夢?

「小五設了個局,讓我們兩人詐死,好擺月兌方家那些追兵。」南宮神武簡扼地解釋。

「小五花了很多心思設計這個障眼法,為的就是讓我們徹底解月兌。只有讓世人以為我們死了,我們才能安全平靜地活下去。」任曉年也道。

「所以,你們沒死?」他怔怔地瞪著眼前的兩人。

「是啊,你也是,你也沒死。」任曉年微笑道。

他也沒死?為什麼沒死?小五明明就……

他的身體還清楚地記得,那冰冷刀鋒刺入心髒的透徹寒氣與痛楚,那不可能是夢,更不可能是假的!

「小五是回去救你的,因為她听高綠說,你快死了,你的心髒絕對撐不過一星期。」南宮神武道。

「救我?所以為了救我,她就溜回方家,拿刀刺我的心髒?」方夜白擰眉,冷笑地咬牙。這是什麼見鬼的邏輯?

「你原來的心髒已經報銷了,那顆心髒經過還童的刺激,再加上再生能力的負荷,已成了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會讓你死亡。要救你,就得先毀了這顆心髒,然後,幫你換顆新的……」南宮神武道。

方夜白一陣凜然,總覺得這段話中透著某種令他不安的端倪。

「可是,你的血與其他人不兼容,全世界沒有人能把心給你,除非,找到相同異變血液和血型的人……」南宮神武接著又道。

「高綠說,她做過「動物再生」的專題研究,那天,她發現你滴在地上的血竟會互相連結,就知道你的血液已經發生某種可怕的突變,所以後來她急著幫小五測血液,就怕輸了你的血,她會因血液排斥而暴斃。」任曉年也道。

「但很神奇的,小五的身體竟然很正常,什麼事都沒有,血液,細胞,血壓……都沒有任何排斥,這情況連高綠都覺得不可思議。」南宮神武道。

「對啊!當時我們大家都覺得這簡直是奇跡!」任曉年驚嘆著。

方夜白愈听愈心驚,也愈听愈恐慌,于是不耐煩地怒聲喝止︰

「夠了!不要再說了!這種事……我現在不想听這些醫學理論……」他不想再听他們說下去,不敢再听下去。

「你非听不可,我不能讓你誤會小五!」任曉年生氣地罵道。

「那叫她來當面跟我說!我要听她親口解釋!叫她來啊!小五!小五!你過來!傍我過來!」方夜白大聲狂吼。

突然,空氣凝住,南宮神武和任曉年都閉上了嘴,神色一黯。

這股異常的沉默讓方夜白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陡地翻身下床,大步走向房門口,「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她。」

這時,房門被推開,高綠走了進來,擋在他面前,急道︰「你在干什麼?你才開完心髒手術不到一天……」

但她的話聲倏地止住,因為她發現,果著上身的方夜白胸口那道又深又長的疤,已經快要消失了。

真是可怕的再生力啊!

「小五在哪里?她在哪里?」方夜白瞪著她。

斑綠一怔,表情一沉,求援地望著南宮神武。

南宮神武看不下去了,他走向方夜白,直接了當地道︰「她死了。」

方夜白渾身一僵,呆掉了。

小五……死了?

她死了?

是啊!那天在方家,他記得在他的樓堡地下實驗室,她似乎引爆了炸彈……

「難道……是那場爆炸?」他喃喃地問。

「不,她在爆炸前幾秒,趁著玻璃轉黑,就帶你從秘道逃出來了。她說過,那個地下室她比誰都熟悉,因為多年來她就住在那里,因此,她早就看好路線,發現一條隱密的地道正巧就建在任博士那台儀器所在位置的下方。」

對,他有印象,她讓他坐在儀器下,並且將他緊緊擁在胸前。

他幾乎還記得她當時的體溫與氣息,以及不疾不徐的心跳聲。

「小五說,只有把一切都消滅,你才能真正解月兌,真正自由,所以她一定得把所有的數據全都炸個粉碎,這樣,方家的人,全世界的人,就不會再來騷擾你了。」南宮神武還記得,小五說這些話時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語氣,全是深摯的愛與關懷。

如果這樣的深情只是她被看出的一部分,那麼,大家看不見的,被她自己和機械芯片深鎖的情感,一定巨大到難以想象。

但,小白知道嗎?

「那麼,既然我們……都逃出來了,為什麼她還會死?為什麼?」方夜白的整個思緒全亂了,平常的天才腦袋,在此時完全罷工停擺。

如果他此刻安全無礙,小五理應也沒事才對。

氣氛再次陷入了冷寂,高綠、任曉年、南宮神武三人都靜靜地看著他,仿佛不需說出口,他就會懂。

他先是一怔,接著被他們的視線看得臉色別白,瞠目凜然,全身不停發顫。

是的,他懂了。

但他卻恨不得他不要懂,不要一下子就把所有的事分析完畢,不要這麼了解那個笨蛋小五,不要比誰都清楚,小五如果會死,就一定是為了他……

于是,從一醒來就隱約感到的不安,還有那抹始終橫在胸口的疼痛,在這一瞬間有了答案。

他慢慢地,僵硬地,舉起了手,按住自己的左胸。

怦登!怦登!怦登!

那強而有力的心髒,正在他胸腔內規律地跳著,如此正常,如此健康,仿佛從一開始就是他的一部分。

「所以……她……在這里?」他顫聲問,一字一句都有如尖刺,光要說出口,就痛得他無法呼吸。

任曉年眼眶泛紅,點點頭。

「小五擊救你時,就已經決定要把心髒移植給你。因為,全世界只有她能把心髒給你,一樣的血型,一樣的突變基因,你們的血液完全不會排斥。」南宮神武低聲道。

「你們就這樣答應了?你們全都瘋了嗎?心髒移植的捐贈者怎麼可以是活的人?!」方夜白猛然暴怒地大喊,五指用力地抓著胸口,用力得幾乎想把手伸進胸腔里,把那顆心髒拿出來。

「小五說她不是「人」,她說她只是半個「機械人」,她還說……」任曉年聲音哽住。

半個機械人。這個說詞令方夜白的心髒刺痛了一下。

他呆了呆,突然明白,那是小五的痛,是小五的心在痛,也才明白,原來這句話這麼傷她……

「她還說什麼?」他低啞地問。

「她還說……她很慶幸她能救得了你,而且,以後她的心就可以一直守著你,陪著你了。」高綠替任曉年回答。

方夜白失神地怔愣。

小五果然故障了,他該早點幫她修復,這樣,她就不會變得這麼蠢,這麼笨,這麼沒大腦,這麼……這麼……

這麼愛他。

想起了她最後對他說的話,最後的那個吻,那朵美麗的微笑,他的視線蒙朧了,他的喉嚨哽咽了,他的心……整個酸蝕揪擰。

「這個傻瓜……」他閉上眼,無力地坐倒在地,淚,第一次在他俊逸的臉上泛濫。

任曉年心疼地走向他,攬住他的肩膀,哭得比他淒慘。

就連高綠也不停拭淚,小五對方夜白、簡直就是不要命的愛。

「別難過了,小白,你該高興,現在,你真的永生不死了。」南宮神武受不了這種悲傷的氛圍,故意道。

方夜白緩緩地抬起頭,含淚的眼射出冷光,「這算好事嗎?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嗎?」

「意味著,你可能會話幾百年……」南宮神武頓了一下,再譏諷地補上一句︰「孤單一個人。」

他臉色一凜,渾身輕顫了一下。

是的,這就是最可怕之處。

他不會生老病死,他將看遍人世滄桑,時間,對他再也沒有意義。

但是,他也將永遠孤單,永遠寂寞地活著。

「你害怕嗎?」南宮神武盯著他。

「是你的話,你怕不怕?」他反問。

「如果有心愛的女人陪在身邊,我就不怕。」南宮神武淡淡一笑。

「心愛的女人?」他怔了怔,腦中自動浮現小五的臉。

任曉年就在他身邊,但此時,他卻萬分想念著小五,為什麼?

因為太習慣她的存在?因為她舍命救了他?還是……還有其他原因?

「我這樣問吧!如果讓你制造一個能永生永世陪你的機器人,你會想做成誰的模樣?你想要誰?」南宮神武犀利地再問。

他屏息著,心跳驀地加速。

想要誰?他想要誰陪他永生永世?

這時,小五之前說過的話一一在他記憶中倒帶。

「身邊的東西,因為太近了,會有盲點,所以看不到,也不知珍惜。」

「或者,人類的心比腦還要懂得愛情。」

「只有面對你,我的心才會狂跳。」

「我愛你……」

小五!

他只想要小五陪他,他只信賴她,他那種以為小五永遠會在他伸出手的地方等他、看著他的獨斷想法,原來就是愛嗎?

唉怕她改變,冷酷地拒絕她對他產生的感情,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默契有任何變質,最大的原因,就是希望她永遠是他的小五。

多麼自私、幼稚、愚蠢!

他竟然從來不知道自己內心真正的感情,竟然是在失去小五之後,才發現她對他的意義,才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人的自以為是,是多麼的盲目,在他追逐著任曉年的身影的那些年,與他分享心情,听他傾訴的人,不是任曉年,而是小五。

方夜白重重地吸口氣,擰著眉,痛苦地問︰「小五……在哪里?我想……看看她……」

「如果你只是覺得虧欠她,那不看也罷,她的樣子……很糟。」南宮神武挑了挑小眉。

「再糟我也要看她!就算化成了灰我也必須看她——最後一眼……」他狂吼著,最後卻化為凝咽。

他不能就這樣送走她,不能讓她用這種方式離開他。

「好了,神武,別再折磨小白,帶他去看看小五吧!」任曉年不忍心地道。

「是啊,讓他去看看小五吧,我相信,小五也一直在等他。」高綠緊聲道。

「跟我來。」南宮神武嘆了一大口氣,轉身推開房門,走向地下室,在一個冷凍櫃前停住。

方夜白跟隨著他,驚凜地瞪著那個冰櫃,心不停地抽痛。

「小五就在里面,你自己進去看她吧!」南宮神武打開冰櫃的電子鎖,倚在門邊道。

門霍地打開,凍人的寒煙迎面撲來,他一步步走進那極低溫的空間,里頭有個密封的透明玻璃櫃,小五就躺在玻璃櫃里,閉著眼,像睡著一樣。

可是,她的胸腔有個令人怵目驚心的大洞,里頭空蕩蕩的,少了一顆心。

她的心,在他身上跳動著,可是她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小五!

他顫抖地伸出手,撫著玻璃櫃,盯著她淡靜秀麗的臉,心緒如江海翻騰,激動得無法自已,然後,所有的遺憾、自責、不舍、驚慌、哀痛,全部來襲,化為一團無名火,令他完全失控,輕撫的手不禁握成拳,瘋狂憤然地敲打著強化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