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舟復合式書店
火青蘿從對面走過來,剛剛送走她大堂哥,她馬上來找沈千嶂,和他分享好消息。
「蚊帳個性太好了,他對誰都好,我受不了就和他分手了,後來我們變成好朋友。」
「蚊帳?」
「哈哈哈,我給他取的外號,斯文的沈千嶂,斯文嶂,蚊帳,這麼來的。不過我比較常叫他阿嶂。」
阿嶂……大哥哥真的交過女朋友?火青蘿怔怔望著眼前笑容滿面的女人,存在她心里美好的憧憬與幻想,她心目中愛她、疼她,深情的完美情人形象瞬間瓦解,她差點跟著癱倒下來。
「你知道他跟第二任女朋友的事嗎?」
火青蘿張著口,無言地望著一張笑臉,驚訝──又是狠狠一擊!
她眼看著對方純粹是揮棒誤擊,誤以為手上拿的是軟綿綿可愛的玩具大榔頭,敲起來不痛不癢,興高采烈地對著她一再猛敲,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跟你說,真的很好笑,那是大學畢業的時候,他跟一個學妹交往,結果他當兵時女朋友喜歡上別人,找他當愛情顧問,他還鼓勵他女朋友放手去追呢,笑死我了。」童瑄瑄一再猛爆沈千嶂的料,把往事當趣談。
火青蘿心中完美的愛情鳥在死去,她一點都笑不出來。
「該不會……還有第三個?」
「有啊!第三個──」童瑄瑄終于看見她刺紅的眼楮,難以置信地發現艷麗自信的臉龐慘白,褐色眼里深深刻了傷痕。她愕然地望著眼前的清涼辣妹,頓了半晌才找回聲音,趕緊說︰「第三個去年已經分手了。」
昔日的小女生,如今長大歸來,雖然外表改變,心底仍然愛著自己的大哥哥,她一點也不知道沈千嶂交過女朋友的事。
「對不起哦……能見到你真的很開心,沒想到卻說了不該說的話,害你傷心。我跟阿嶂交往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看過畫中的你,那時阿嶂說你是很小、很可愛的小孩,我對你的印象停留在那里,經過這麼多年,看到你長大,已經變得明艷動人,我以為你喜歡阿嶂也已經是兒時的事……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對阿嶂的感情這麼深,這麼認真執著。」
火青蘿緊緊咬著唇,被她一說,眼淚更在眼眶里打轉。原來在她大哥哥的眼里,她只是很可愛的小孩,在他們「大人」的眼里,她的感情只是鬧著玩的……
「你放心,阿嶂現在是黃金單身漢,已經沒有交往對象。我想這就是緣分吧,你長大回來,他又正好是感情空窗期。」童瑄瑄為了彌補自己捅出來的樓子,拼命說好話,拉著她到角落的畫架旁,掀開覆蓋在上頭的白布,「你瞧,他一直保留這張畫,而且他很珍惜,連我要拍照給朋友看他都不允許,你知道他是好好先生,很少會拒絕要求,可見得你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
火青蘿第一次看到這張畫。
畫里黯淡的光線下,是她十二歲時的模樣,陶瓷女圭女圭般細致的臉蛋刻劃純真的神韻,一雙眼底含淚,坐在窗台上,雙手緊緊抓著窗沿,忍住哭泣。
這張畫,是他們分開的最後一張畫……
看見這張畫,心情更復雜,就在那一天,她確定了感情的依歸,但他已經忘記當時的承諾。
「阿嶂很珍惜這幅畫,你是他的紅發精靈,一直都是很特別的存在,只是他這個人在感情方面很少根筋,你多加積極努力,他會愛上你的。」
火青蘿轉頭看她,發現她實在是很不錯的女人,「謝謝你的鼓勵,但我還是很想狠狠揍他幾拳。」
艷麗的眼里燃起憤怒的火焰,又恢復光彩,童瑄瑄見了拍手叫好,「好孩子,我支持你!啊,對了,我叫童瑄瑄,姊姊我是英雄人壽保險的業務經理,以後你需要保險一定要找我哦!」
「好。」火青蘿听她的親切語調,心底莫名發酸,即使她已經長大了,但在童瑄瑄眼里,她還是年紀比她小的小孩子,那麼……在大哥哥的眼里也是嗎?
她回頭望那張畫,畫里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很想把這張畫撕了。
「這是我的名片,想知道阿嶂的事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今天有同事在不方便聊太久,改天我再過來找你。」童瑄瑄把名片遞給她,和她一起離開畫室。
回到店里,童瑄瑄听見一個柔美的聲音在吩咐廚房出餐,她忽然賊兮兮地笑了起來,拉住要去廚房幫忙的火青蘿──
「我想到了,我跟你說……」
走懷古路線的書店,以原木裝潢、香草植物點綴,窗邊徐風吹來,飄著陣陣紙香與咖啡香,午後的陽光灑在舒適藤椅的小抱枕上,很多人喜歡來這里享受慵懶的假日時光,偶爾翻翻書、喝喝咖啡、走神發呆,餓了還有下午茶、套餐。
這里就像回到家里的書房給人溫馨自在的感覺,書櫃上擱著書本,放著主人的收藏品,有古早文具、懷舊小飾品、手工女圭女圭,不同的是,這里每一樣都是商品,有看中的都可以買回家。
老舊書店改革經營成功,一方面也要歸功于沈千嶂聘請回來的店長,他的大學同學江若水。
店里從裝潢、布置、經營到人事運用都是兩人共同攜手完成,江若水聰慧能干又溫柔賢淑,聲音輕細,沒有脾氣,有如水做的古典美人,是很多男人夢想中的妻子,包括她在內──童瑄瑄說,如果她是男人,選妻當選江若水。
童瑄瑄還說,沈千嶂非常欣賞江若水。
其實這一點她早有感覺,只是不曉得兩人淵源如此深,他們不單是老板和店長的關系,還是大學同學,更一同改革書店,是兩人共同讓老舊書店呈現新面貌。
她更不知道,她多年的思念竟像一場兒戲……
火青蘿心情又悶又低落,中午一群團體客人散去後,店里恢復幽靜優閑的氣氛,她端了一杯咖啡窩在書店的角落等沈千嶂回來。
他從早上就出門,中午也沒回來吃飯,不知道上哪兒去了,手機也忘了帶。
火青蘿眼楮跟著「情敵」飄來飄去,好羨慕她的典雅氣息,溫柔笑容,也看得出來店里很多常客都是為了她的笑容而來。
工作一整天疲累的時候,見到她的笑容,精神很快就能恢復,听听她的聲音,更是活力百倍。
這麼強大的情敵,她大概只能靠年輕的去打贏。
「小蘿,謝謝你的幫忙,這是廚房剛烤好的蛋糕,你嘗嘗。」江若水提著三層蛋糕塔,帶著笑容過來。「老板說你要在對面蓋舞蹈中心,這真是一個好消息,以後這附近又更熱鬧了。」
這附近是好地段,這幾年陸續開了許多店,再加上你的舞蹈中心,以後會更熱鬧……
是心有靈犀,還是多年相處培養出來的默契,兩人的思維模式、說的話都一樣。
「若水姊姊,你老板還有什麼事情沒告訴你的嗎?」火青蘿悶悶的口氣飄出濃濃的醋味。
江若水臉上是溫柔和平靜的笑容,好像她潑來的酸醋是香水,在她身上陣陣飄香。
「瑄瑄跟你說了什麼?」她放下蛋糕塔,在她身邊坐下來,一臉拿童瑄瑄沒轍的笑容。「我和瑄瑄是好朋友,不管她說了什麼都是鬧著玩的,你別放在心上。」
因為是好朋友,所以她大約曉得童瑄瑄來過後會發生什麼事,她大概是在怪她沒把紅發精靈回來的事告訴她,故意搗蛋。
「她說你和大哥哥認識多年,交情很好,好到她都懷疑你們遲早會日久生情。她說的話,我也深有同感。」火青蘿坦白說,是因為她也喜歡江若水,並不討厭她。
「那麼,讓你知道我已經有未婚夫了,心情是不是會好一點呢?」江若水嘴角始終勾著笑容。
火青蘿訝異地望著她。
「我的未婚夫也在英雄人壽保險公司上班,是瑄瑄的上司。」江若水把蛋糕分裝到她盤子里,「這里面加了紅酒和蔓越莓,是新研發的口味,你嘗嘗看。」
「……謝謝。」火青蘿中午沮喪到沒食欲,中餐沒吃,嘗了一口蛋糕,濃郁的酒香和微微酸甜的味道立刻滿足她的味蕾,「好好吃。」
「他也是這麼說。那麼我就把它加入午茶的甜點餐單里。」江若水眼底浮出深情的溫柔。
「……他?」
「我未婚夫。他喜歡甜點,而且嘴很挑,所以我很費心研究。」她除了是店長,還是店里的甜點師傅。
「我以為你是說我大哥哥。」火青蘿一臉窘,俏皮地伸舌頭,老實告訴她︰「其實瑄瑄姊沒提我也看得出來,大哥哥跟你感情很好,他看你的眼神透著完全的放心跟信任,我好羨慕。」看著她時,卻是搖頭又嘆息。
「听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能夠受到老板的信賴,這代表我的能力受到肯定。」江若水聲音很溫柔,讓人听得很舒服。
听到她正面的回應,火青蘿也笑了起來。
「小蘿,你給老板寫了這麼多年的信,為他飄洋過海回來,我相信老板有一天也會被你的真情至性所感動的。」
透過童瑄瑄,火青蘿已經知道她寫回來給大哥哥的信件,娛樂了很多人,大家都把她當成可愛的小孩子,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希望如此。若水姊姊,你婚禮什麼時候?我可以幫忙開車嗎?我沒開過禮車呢。」火青蘿想想算了,小孩子不想跟大人計較,她已經長大了,要做個成熟的大人。
「……我們目前住在一起,他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我在等他。」江若水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為難,溫柔的眼神黯下色彩。
「還有男人舍得讓你等待?」火青蘿驚訝,連她身為女生都想把她娶回家了。「這男人是何方神聖啊?」
江若水眼神溫暖,深深看著她,「他叫鐘神秀,其實我們是在家人的期待之下從高中就先訂婚,一直以來都是我愛他比較多,就像你對老板的深情執著,我對他也是一樣。哈,所以我對你特別有親切感。……小蘿,你的大哥哥是一個值得等待的好男人,我也希望我的等待是值得的,我們要一起加油。」
溫柔深情的話語,深深激勵她沮喪的心情,火青蘿忍不住感動撲上前抱住她。
「若水姊,你真是個好人,我們一起努力吧!我會幫你的,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我一定為你賣命,萬死不辭!」
「哈哈……好。」江若水瞥見從門口進來的男人走過來,听見火青蘿的話,眉頭皺起來。
「這麼講義氣是值得鼓勵,不過你這江湖口氣從哪里學來的?」沈千嶂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來,朝火青蘿遞去無法苟同的眼神。
「大哥哥,你去哪里?我等你好久。」火青蘿一見到他,馬上黏過去,趴到他背上,摟住他脖子不放。
「老板回來,我不能模魚了。」江若水笑著起身去工作。
「小蘿,坐好。」沈千嶂聲音溫和,但隱有威嚇。
「我要坐你腿上。」她半帶任性半玩笑的口氣,故意靠在他耳邊呢喃。
「不行。」沈千嶂耳朵燙熱,沒看見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玩笑還是認真,他板著臉指對面的椅子叫她乖乖去坐。
火青蘿才不理他,把兩張藤椅緊緊靠在一起,坐在他身邊,抱住他手臂像只黏人的貓兒磨磨蹭蹭。
「小蘿……」沈千嶂聲音微惱,有更多的不自在,眼角余光映著許多員工和客人。
「明天一早工人就要來拆房子,我的行李都整理好了,但你樓上鎖著我進不去,只好等你回來。」火青蘿放開他,把咖啡和蛋糕端過來。
「這麼快?」
「嗯,伯父知道我要蓋舞蹈中心,就叫大堂哥過來處理。我大堂哥人脈廣,工作效率一流,早上把一票人帶過來就全部處理好了。」火青蘿把蛋糕吃完,咖啡喝完,馬上站起來,「我們去放行李吧。」
「……這麼快?」沈千嶂椅子都還沒坐熱,腦袋還沒轉過來,就被拉到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