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慧鈴,我把會計數據代入這個excel檔,導不出我要的結果耶!妳可不可以幫我看一下?」坐在她對面的會計小桃哀呼一聲,向她求助。
「妳把檔案寄給我看看。」
小桃將檔案email給她。文慧鈴打開來,檢查一下,修正了幾個函數,再把檔案寄回去。
「好了,妳再試試看。」
小桃不禁佩服。「慧鈴,妳好厲害,連程序都會改,有問題找妳比找MIS快多了。」
「這個算不上程序,就只是excel的一些函數設定而已。」她微微一笑。
「可是妳大學不是圖書館系畢業的嗎?怎麼會懂這些東西啊?」小桃好奇地問。
她不動聲色地看回自己的螢幕,繼續做自己的事。
「個人興趣而已。」
大學畢業之後,她找了一間小型的貿易公司待著,全公司連老板在內只有五個人。
她的工作是負責行政文書,做一些報關報價之類的事。當初看上這間公司,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小公司不會特別養一個MIS,所以當老板發現她「電腦不錯」時,很理所當然將公司硬體都交給她負責。
目前整個公司的網路可說是在她的控制之中,她想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監控。
她的眼楮不由自主地又投往桌歷。
小桃忍不住問︰「慧鈴,看妳最近一直在瞄日歷,妳有什麼計畫嗎?」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處,但也有麻煩的地方,就是每個人的距離太近,做什麼都躲不過另一個人的眼楮。
「沒事。」她馬上把目光收回來。
就是今年了,那命定的一年。
竟然一轉眼,十個寒暑就過去了。離十月還有四個月,她必須穩住才行。
「喂,我是文慧鈴。」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順手一接。
「慧鈴,我是玉蓮阿姨。」是她叔叔的妻子。
「有事嗎?」她冷淡地問。
「妳叔叔這兩天在念,妳好久沒回家了。」
這是提醒她這兩天該匯錢回去了,她心知肚明。
不過這一定是阿姨自己的意思,她懷疑她叔叔知道,阿姨定期都會打來向她要錢。
她那堂叔,說來也是個老好人,偏偏女人運不太好。
他的第一任老婆結婚不到兩年就跟人跑了,第二任的玉蓮姨是鄰居介紹的,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嫁過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六歲的兒子和四歲的女兒。
嚴格說來玉蓮姨不是個壞人,就只是眼界狹小,因此在寸許的世界里什麼都計較。
她甫進門,文慧鈴原來的房間立刻被要求讓給她兒子住。當然文慧鈴可以吵,可是她懶。她只要有安靜的空間,不受打擾就好,所以她自動東西收收搬到儲藏室改裝的小房間去。
比較麻煩的是這個阿姨的護巢意識很重,文慧鈴記得她們兩個人發生第一次大戰,是在她高一那年。
依稀是她遇到武青雲的那一天。
那天她整個人暴躁到極點,一回到家,房門一甩把自己關在里面。
通常阿姨跟她互不侵犯,不過那天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什麼氣,格外有興致找碴,竟然隔著薄薄的房門就開始叫陣。
「一回來就躲到房間里,連家事也不會幫忙一下,妳幫弟弟妹妹洗幾件衣服會死嗎?」
心情惡劣的文慧鈴霍地打開房門。「他們不是我的弟弟妹妹!」
「妳說這什麼話?我們供妳吃,供妳穿,供妳住,還供妳念書,叫妳洗個衣服還要千拜托萬拜托?寄人籬下的人是不是應該感恩一點?」
文慧鈴冷笑一聲。「誰寄誰的籬還不曉得呢!如果我記得沒錯,這間房子就是叔叔用我父母的保險金買的,掛在我的名下。還是妳要我跟叔叔說,你們把房子還我,自己搬出去住,大家分家算了?」
「妳……妳說什麼!」阿姨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頭上的屋頂竟然是她文慧鈴的。
他們夫妻少數幾次吵架,都是為了阿姨要求他把她送到別的親戚家去,叔叔從不答應。
她這叔叔雖然沒出息兼妻管嚴,卻是個挺有責任感的男人,也就是這種性格才會把三個不是他生的孩子都視如己出。
文慧鈴其實並不介意錢怎麼用,反正賺錢對她從來就不是難事。
「怎麼啦?妳們在吵什麼?」
帶小孩看完電影回來的叔叔,一進門就看見她們兩個在對峙。兩個小鬼本來很興奮地在討論電影劇情,馬上安靜下來。
「你听听!你听听你這個佷女說的什麼話!」阿姨馬上撲過去呼天搶地。「她竟然說這個家是她的,她容不下我們母子,要把我們趕出去啦!你來評評理!」
文慧鈴冷冷的笑,任憑她去搬弄。
听了半晌,叔叔點點頭,跟妻子說︰「妳跟我進來。」
她才沒興趣去听他們要說什麼,轉頭回自己房間,把門甩上。
不久,主臥室傳出激烈的爭吵聲,而且大吼的竟然是她那軟弱的叔叔。
經此一役,她跟阿姨倒是再沒有發生過什麼大場面,兩個人繼續以冷淡的方式共處,直到她念大學搬出來為止。
「叔叔身體還好吧?」她捺下性子問。
「還不錯啦!最近這幾個月有更進步一點。」
叔叔四年前中風了。說起這事,文慧鈴倒是得替玉蓮阿姨加分。叔叔倒下來之後,她本來以為以玉蓮姨現實的個性,應該找個理由就跑了,沒想到她竟然在叔叔身邊待了下來,而且一路很任勞任怨的在照顧叔叔。
或許,這也算是愛情的一種形式吧!
沖著這一點,文慧鈴每個月自動匯錢回去,算是報答叔叔這些年來的養育之恩。
「我待會兒會匯這個月的生活費回去,叔叔就麻煩妳了。」
她把電話掛斷,立刻連上網絡銀行,匯了兩萬塊回去。
「喂,慧鈴,妳知不知道我們的快遞公司最近換了一個新的快遞員?」小桃等她掛了電話,立刻迫不及待地開口。
「不曉得。」也不感興趣。
「我跟妳講,那個新人超、帥、的!」小桃滿眼星星。「他每天下班會來管理室收件,走走走,時間到了,我帶妳下樓去看。」
「謝了。」她翻個白眼。
「不要這樣,那是因為妳還沒看過他才不感興趣,等妳看過就感興趣了。」
文慧鈴懶得理她,開始收拾自己的包包。
嗯,今天正好有一個件要放到管理室去。
「慧鈴,我幫妳拿,我幫妳拿,等我一下!」小桃背起包包,忙不迭地追上去。
***
武青雲將貨車停在大樓旁的臨時卸貨區,輕快地跳下車。
他吹著口哨,幾大步走上正門的台階,先拉開門讓里面下班的小姐們走出來,陽光般爽朗的笑臉讓任何人看了都不得不回他一個同樣的笑。
「小武,今天很準時啊!」管理員天天和他打照面,已經混得很熟了。
「對啊,路上沒塞車。」他笑道,拿起櫃台上的收件登記表,繞到後面,開始核對地上收件箱里的包裹。
這棟大樓里有十幾間公司,其中四間和他工作的快遞公司簽約,因此他每天上午和下班前都會過來一趟收件。
「這兩個星期怎麼收包裹的人變成你?前一個呢?」管理員好奇道。
「我剛調來台北支持,以後這一區都由我負責。」他的白牙一閃。
「原來如此。你之前跑哪一區的?」
「我以前是桃園分公司的人,負責桃園新竹那一帶,今年老板把我調到台北來。」
「不錯哦!調來台北是要升你的官吧?」
「調過來也是一樣當快遞,沒有什麼升不升官的。」常年在大太陽下送貨讓他曬出一身黝黑的皮膚,襯著笑起來亮亮的白牙,活像是牙膏廣告的模特兒。
其實調到台北來,確實是因為他表舅——快遞公司的老板——有意要培養他接手台北的區塊。
以一個只有高中學歷的男人,他知道這個機會是難得的,所以即使在桃園已經是中階主管了,調到台北從基層做起,他並沒有抱怨。
人的一生,一轉眼就有雲泥之別。
在高三以前,他是個家境富有的小孩,高中一畢業就有遠大的前程在等他。可惜他爸爸在他高三那年投資房地產失敗,慘賠了數億,所有美好的未來一夕間成為泡影。
為了讓父母少擔心一個人,他高中一畢業就放棄升學,提早入伍。可是退伍之後,家里的狀況並沒有改善多少,父親反而因為操勞過度中風了。
身為長子的他知道這是自己扛起責任的時候,于是他放下繼續升學的想法,和母親一起扛下債務,進了他表舅的快遞公司工作。
轉眼間七年過去,他已經二十八歲了。
今年之所以放心答應他表舅轉調到台北來,是因為弟弟和妹妹都大學畢業,找到不錯的工作,父親的健康好轉,債務也以穩定的速度在減少。
現在是他終于可以放心追尋自己未來的時候。
目前,他白天工作,晚上在一間大學的學士學分班進修,生活過得很充實。至于感情……他聳了聳肩,這事就看緣分吧!
「對了,七樓的文小姐說有一份文件要送下來,請你等她一下。」管理員忽然道︰「我打上去問問看她什麼時候要……啊,文小姐下來了!」
電梯門打開,管理員對其中一道縴麗的人影揮揮手。
武青雲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天!
是她!
「文小姐,信交給我就好。」管理員熱心地接過文小姐手上的信封。
真的是她。
他簡直不敢相信。
高三的那朵白蓮。
她好像長高了一些,頭發也變長了,一路迤邐到她手臂上,鬈曲而柔軟。
她的眼眸依然是他記憶中的杏形大眼,黑白分明,水靈盈透。唇色微淺,淡淡的像粉櫻一般,皙白的肌膚似乎稍微看久了就會讓她瘀青似的。
他模糊地感覺到管理員把那個信封推到他眼前,但完全動彈不得。
她還記得他嗎?
應該不記得了吧。
他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原來她住在台北,而且就是他公司簽約的客戶之一。
她變得不多,甚至,連看他的神情都差不多。
「文小姐,這是小武,快遞公司的收件員,現在都是他在負責我們這一區。」管理員笑著介紹。
文慧鈴臉色蒼白,除了自己血液瘋狂奔流的聲音,什麼都听不見。
天哪.武青雲……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武青雲拿起她的那個信封一看,寄件人是「億粹國貿公司文慧鈴」。
她叫文慧鈴。
經過了這麼多年,他終于知道她的名字。
「妳姓文,我姓武,我們合起來正好『文武雙全』。」他傻傻地笑了一下。
「姊,他姓武,叫武青雲,是唐健的朋友。青雲,這是我姊姊,文慧鈴。」
「你好。」
「妳姓文,我姓武,我們合起來正好『文武雙全』。」那張俊朗的臉龐帶笑。
她僵硬地拿起登記表,草草的填上資料,往櫃台一推,轉頭直接走掉。
他沒事干嘛對陌生人說這種話?好像在吃人家豆腐一樣。武青雲懊惱,連忙叫住她。
「文小姐。」
他不叫還好,一叫她竟然加快腳步沖出去。
「不好意思,我馬上回來。」
這次絕不能讓她跑了!他精神一振,馬上追在她身後。
出了門右轉是通往捷運站的地下道,他堪堪在她要下樓梯之前攔住她。
「文小姐!」
她瞪大眼楮,受驚地望著他。
奇怪,他長得不至于嚇到人吧?為什麼她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見到鬼的樣子?
「妳不要誤會,我不會傷害妳的。」他連忙表明立場。
文慧鈴真想大笑。他錯了,他正是全世界唯一一個有能力傷害她的人!
又或者是「他」?
不,他是武青雲,「他」也是武青雲。他和「他」不都是同一個人嗎?
武青雲!那個不可一世、囂張狂傲的大少,竟熬在快遞公司當送貨員?怎麼可能?這種工作看在他眼中應該是「賤役」吧?
「你要做什麼?」
類似的場景,類似的對白,類似的姿態,他幾乎要以為他們又回到他高三那一年。
現在八成不是敘舊的場合,她大概也沒有那種心情。
「妳家住哪里?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她轉頭又想走下地下道。
他立刻跟上去。「那我請妳吃飯好不好?」
她停下來瞪住他。
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了主意完全不要去觸踫跟他有關的事,于是這些年來她從不曾去打探過他的事。
即使有幾次忍不住在google鍵入他家族企業的名字,她都硬生生把它刪掉。
有一陣子她覺得自己成功了,「武青雲」這三個字再未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她認為自己安全了。
沒想到,只是一眼,她安全的假象就完全崩壞。
為什麼命運又讓她見到這個她最不想見的男人?
「慧鈴,我的親親小慧鈴……」
「你少叫得這麼惡心。」
「今天晚上別回去了。」
「那個女的是誰?」
「就一個普通朋劍阿!」
「你對每個普通朋友都這樣又親又抱的嗎?」
「那是狗仔拍照的角度有問題,妳別信那些周刊亂寫。」
「……」
「慧鈴,親一下,不要理這種無聊的八卦雜志了。」
「這次這個女的又是誰?」
「不就是普通朋友嗎?妳比我媽還煩耶!管得比她還多!」
「連墮胎的新聞都出來了,還是普通耶友嗎?」
「不然妳想怎樣?疑神疑鬼的女人最令人厭煩了。」
「分手?為什麼?我做錯什麼?」
「沒什麼,就沒感覺了。」
「武青雲!」
「妳看,我就是受不了妳這種個性,跟妳在一起我都快窒息了。」
「我管你是因為我……我愛你啊!」
「好了,少婆婆媽媽的,反正妳又不是少了我就活不下去。」
反正妳又不是少了我就活不下去!
說得對極了。她在心里冷笑一聲。
「你要請我吃飯……」
「嗯,這附近有士林夜市,妳想吃什麼,我請妳。」他愉快地看著她。
「好,你的車停在哪里?」
她看起來不再那麼驚慌了。武青雲松了口氣,開朗的笑容立時躍上英俊的臉。
「在旁邊臨時卸貨區的地方。」他往身後一指。
「走吧!」
她突然干脆起來,往他指的方向走過去。
直到現在他都有一種超現實的感覺。
他真的又見到她了,一切跟作夢一樣!
如果他告訴她,這些年來他夢過她好幾次,她會不會覺得他很可笑?
她是他高中最後一年,最美好的記憶之一。
當時大變未生,他依然是個放肆無比的孩子,在一個不經意的傍晚遇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孩。
如果此後他的人生一帆風順,或許她會在他生命中淡去吧。
但接下來一連串變故︰父親生意失敗,欠款,被追債,全家倉皇躲避,父母憂愁的臉孔,弟妹眼中的驚懼……接著就是無邊無際的債務,連年的辛勤工作,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相比起來,那晚風中的情愫初動,顯得無比美好。
所以他一直記得她。
「不好意思,車子里有點亂……」
上了車他才發現,中午吃的麥當勞空盒還堆在客座上。他連忙抓起來,左看右看找不到地方丟,只好打開置物櫃塞進去。
啪嗒!一本日本AV女優的寫真集掉出來。
「……」
兩人盡皆無言。
「咳!那是另一個開這輛車的同事在看的。」他連忙道。
她彎身把果女圖撿起來,唇角一挑。他連忙把寫真集搶過去,四處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藏。實在是沒有地方放,最後只好把那本果女圖往自己的底下一壓,當做不存在。
「妳想吃什麼?」他尷尬地咳了一聲。
「走吧!我告訴你怎麼走。」她若無其事地扣上安全帶,直視著前方。
他只好發動引擎,往她說的方向開過去。
那個方向好像是往台灣科學教育館,離士林夜市已經有一段距離,而且相當的偏僻。
那種地方會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
「這里就行了,靠邊停。」她說。
這一帶的馬路雖然很大條,可是兩旁根本沒有建築物,只是一大片用施工圍籬隔起來的規劃預定地,連車流都很少,更別說是商家了。
如果他把車燈一關,連路燈都是陰森森的,到這種鬼地方是要吃什麼?
「妳確定妳要來的地方是這里?」他疑惑地張望。
驀地,她把包包往地上一放,整個入爬到駕駛座來,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武青雲猛然往椅背一挺。
「文小姐,妳這是干什麼!」
「你說呢?」她妖媚地笑。
下一秒,嬌軟的櫻唇堵住他的唇。
絢爛的煙火在他腦中爆開。
她的舌靈活地挑開他的唇,鑽進他的齒縫間,他下意識吸住她香軟的舌頭,吸入兩人交融的津液。
她的唇舌大膽無比,逗引著他,忽進忽出,巧妙模擬的動作。他的大腦糊成一片,緊閉的眼瞼後只見到剛才爆開的那朵煙花不斷千變萬化。
她坐在他要命的僨起上不斷摩擦,臀部配合著舌頭的頻率,一前一後,一進一退。他的股間脹痛加劇,直到一個頂點,只要她再摩擦一下,他就要在牛仔褲內爆發了。
這樣不對!
武青雲猛然扣住她的雙肩往後一推。
「文小姐!」他的臉孔漲紅,粗重地喘息著。
「啊!」她的背撞到方向盤,嬌呼一聲。
連這聲嬌嗔都誘人得要命。
「文小姐……妳……妳……」他的大掌微微發顫。
「客氣什麼?這不就是你要的嗎?」文慧鈴媚眼如絲,像蛇一般鑽進他懷中,在他唇間吐氣如蘭。
她的襯衫松開,粉白色暴露在他的眼前,渾圓的球體與他的胸膛壓擠。他的眼中一陣暈眩。
現在是什麼情況?
「來啊!是我自己送上門的,你客氣什麼?」她嬌冶地誘哄道。
他的眼楮對上她的眼,驀地全身一涼。
那是他見過最冷淡不屑的眼神。
「附近沒有人,我們兩個在車上做什麼不會被別人看見,你想干嘛我都答應,來呀……」她的口中卻吐著和眼神完全相反的濃情密意。
不對,這不是他要的!
他心目中純淨的白蓮,不是這種浪蕩妖冶的模樣!
他猛然打開車門,幾乎是用跌的跌下車。
他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確定自己已經平復為止。
一輛機車從他前面飆過去,好奇地從後照鏡看他們一眼。
他回過頭,她依然蜷在駕駛座上,神態輕佻,任由衣襟敞開。
武青雲面無表情地上車,把她擠回她自己的位子上,重新發動引擎。
「放心,這只是很基本的需求,又不是做了一次就要負責。」她輕笑地道。
我和她只是基本的需求,又不是做了一次就要負責,我的心還是妳的。
「閉嘴!」
他鐵青著臉,發動引擎。
她怔了一下,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會是生氣。貓樣的眼楮微瞇,在心里揣量他現在在想什麼。
「裝什麼清高呀。」她咕噥一聲
他把車子開回熱鬧的士林捷運站旁,眼楮依然直視前方。
「妳家住哪里?」
「做什麼?你嫌車上不舒服,想換個地方?」她懶懶地撩動自己的一綹長發。
他終于正色看她。
「文小姐,我說想請妳吃飯,就真的只是想請妳吃飯而已,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曉得妳怎麼會會錯意。」他的眼神又轉回正前方。「我希望妳能尊重自己,也尊重我。妳住哪里?我送妳回去!」
竟然跟她談尊重?她就不相信他轉性了!
環境或許會改變一個人的外在,但改變不了一個人的本性。
武青雲天生就是囂張霸道,予取予求。他的世界以他為中心,所有人都必須跟著他轉。不管工作能力多強,私下的他縱情聲色,恣意享樂,從來不知道收斂。
想到自己竟然死心塌地的愛過這種男人,還為了他不惜自殘,她就不曉得是不齒自己多一點,還是他。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確定自己不吃?」她懶洋洋地勾誘。
他繼續坐著,看著前方,路燈將他嚴峻的側面映成剪影,她看著他一會兒。
記憶中的那張側臉與眼前的重迭在一起,一張是英武正氣,一張是風流調笑,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她突然有點不確定。
在這個時空里,許多事都改變了。她不是那個心高氣傲的科技新貴,惟惟不是她的妹妹,唐健也不再是唐健。
所以,武青雲也不再是武青雲了?
她不信,所以她勾引他。只要他上鉤,發狂地撲上來,她就能告訴自己︰看吧!武青雲還是武青雲,換到哪里都一樣。
但他沒有。
她該相信哪個他才是真正的他?
文慧鈴突然覺得很疲倦。
一切已經月兌出了她的認知,而她不知如何是好。
「隨便你。」
她拿起包包,跳下車沖進捷運站里,再不回頭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