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勢浩大的暴雪,漫天蓋地的遮掩住了縷縷晨光,明明已是天光大亮的吋分,卻幽暗得猶如大地未醒之刻。
在這天寒地凍的清晨,管家打了幾個哆嗦,手捧著熱騰騰的茶壺,靜立在一旁看著大廳中三張顏色各異的臉。
大少爺的臉很黑,新媳婦的臉白皙似雪,小少爺的臉則青得有些古怪。
坐在主位上的燕磊,像要吃人似的雙眼直直盯著一早就過來敬茶的弟媳。
雖然這弟媳的臉女敕得像塊水豆腐似的,可……這身形也未免太高大了吧?小弟與他站在一塊兒,簡直就是小鳥依人、怎麼看怎麼不搭。他就是不明白小弟的眼光怎會這麼差,什麼人不挑,偏偏就是看上這個鄉下女人?
莫追高高舉起手中已經拿了很久的托盤,再次開口。
「大哥,請用茶。」
然而燕磊卻動也不動,就這麼任弟媳一直跪在他的面前,遲遲就是不接下那盞媳婦茶。
「大哥……」見他像個壞婆婆似地為難莫追,容止的聲音好不可憐。
燕磊的身子僵了僵,負氣地接過茶仰頭灌下,再重重把茶盞往小桌上一擱。
「行了,用膳!」可惡,他才不是甘心想認下這個弟媳的,他是看在小弟的面子上。
隨著他們一眾移師至飯廳後,管家發現,大少爺的臉色似乎黑得更上一層樓了。
飯桌上,容止神情懨懨的,什麼胃口也沒有,坐在她身旁的莫追則一副好媳婦樣,容止讓他做啥他就做啥,她沒力氣端碗握筷,莫追就把粥吹涼了再喂,小菜也貼心地夾至她的嘴邊,只要她開口就行。她若是皺皺眉,莫追就放下碗筷,徐徐拍撫著她的背,等她有力氣了點才繼續伺候她用餐。
燕磊呆愣愣地舉箸不動,驚訝地看著旁若無人的小倆口,半響,他在心中長嘆。
算了算了,小弟愛就愛唄,總不能連小弟這點心願都不成全是不?再加上,這個弟媳,其實……其實也不是真那麼不好。
吃完早飯的容止剛站起就一陣暈眩,身子不穩地晃了一下,燕磊立刻站起,兩手都朝她伸過去了,結果卻被一旁眼疾手快的莫追給從中截走。
看著自己的小弟被弟媳攬入懷中,某種詭異的倒錯感,一點一點地在燕磊的腦海中醞釀發酵,他擔心地走至他們面前,習慣性地想將小弟給抱過來。
「小弟,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大哥送你回--」
燕家新上任的七少夫人不待他把話說完,已動作迅速地將弱不禁風的七公子給打橫抱起。
飯廳中霎時又寂靜到一個極點,接著,站在飯桌邊服侍的管家手中的茶壺摔了,上完菜的丫鬟手中的托盤掉了,燕磊的下巴……月兌臼似的一時還撿不回來。
莫追一副沒事人祥,「大哥,相公身子有些不舒坦,我們就先告退了。」
腦中猶一片空白的燕磊,只是傻乎乎地點著頭,于是,一旁的管家就眼睜睜地看著力大無窮的七少夫人,就這麼抱走他們家的小少爺,絲毫不顧忌眾人的目光,大大擺地往新房的方向走去,也一路繼續制造摔杯砸盤的各種意外聲響。
他動作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大……大少爺?」
「家門不幸……」回過神的燕磊直著頭哀嘆再哀嘆。
「大少爺,要不要……請個大夫過府來替小少爺瞧瞧?」管家在他又沉靦于小弟被個不合格的弟媳搶走的莫名心態中,小小聲地建議。
燕磊馬上重新振作起來,「快,快去!」
「是。」
大夫問診過後,說的還是一貫听得耳熟的老話,小少爺的寒疾雖是比先前好了些,但因前後藥性沖突的關系,得重新換藥好好養段吋日才行。
為了小弟的病情,燕磊可說是公務雜事兩手皆可拋,但也不知他是存心的還是故意的,總之很不會看臉色又憂心仲仲的他,一日里有半日的時間都煞風景地待在新婚小弟的房里,還趕都趕不走。
這日才用過晚膳不久,听到熟悉腳步聲的莫追忙醒正打著小盹的容止。
「便宜大哥又來了,你的臉皮呢?」
她揉著眼,「不是擱在你那?」
找到放在枕邊的假臉皮後,莫追抱出懷中她慣用的藥水往她的臉上抹了抹,再搶時間地拿過臉皮幫她貼上。
耳邊傳來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近來為了防備燕磊時不時的突襲,好些天都沒睡好的莫追被他煩得快翻臉了。
「他一日到底要來看你幾回啊?」天天照三頓請安外加消夜探視,還時不時就來這坐上一下……就連最專業的孝子都比不上他。
「別問我。」容止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呵欠,也被燕磊騷擾得快演不下去了。
「小弟……」在某兩人備感無力的目光中,燕磊那張讓他們齊齊感到拳頭發癢的臉龐,又再次不受歡迎地出現在房門口。
直至某日一早,終于有道聖旨解救了處于水深火熱的新婚小夫妻倆。
「襲爵?」
容止意外地愣張著嘴,一旁負責喂食的莫追立即把握住機會,趁機把一杓蛋羹喂進她的口中,同時在心中煩惱著,等會兒他該怎麼把這一桌藥膳給喂進近來因受不了毒性,所以胃口愈來愈差的她口中。
「嗯,一早就出府去了,說是奉旨進宮去謝恩。咱們的便宜大哥終于當上名正言順的靖遠侯了。」這個北蒙皇帝的御筆一揮,還揮得真是及時啊。
她卻忐忑不安地去拉他的衣袖,莫追一看,很快即明白她在擔憂什麼。
「你不放心他一人進宮?」嗯,她是該擔心的。
眼下北蒙國朝中情勢詭譎,近來大公主旗下的門人聯合了一眾老臣,在暗中不斷地挖皇帝的牆角,隱隱在朝中與保皇派有分庭抗禮之勢,皇帝若是想攏絡燕磊,那麼現下的確是個好時機,只是這一切,還得看大公主那方面同意不同意。
不過話說回來,一向都將靖遠侯府視為可有可無存在的皇帝,會挑在這當頭對燕磊賜封,也很令人值得玩味,那個慕殤……不會是知道了前陣子燕家與大公主那邊的小小動作了吧?
容止與他想到一道去了,「知我者娘子也。」
他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捏了捏她近來消瘦得厲害的面頰。
「你不會是要我跟著去暗中保護他吧?你忘了那宮里還有號大內高手嗎?」嘖,大哥有娘子重要嗎?要不是知道她對燕磊就是滿滿的兄長孺慕之情,他鐵定會以為她對燕磊動了什麼心思了。
「我相信我家武藝高強的娘子一定能擺平的。」與燕磊那個平凡的普通人相比,莫追可算得上是保命神仙了。
「我不過是相級初階,那位大內高手可是中階的,我哪可能擺得平?」會不會太看得起他了?
容止拍拍他的肩頭,「你滑溜得像泥鰍似的,我對你的身手有信心。」
「我才過門沒幾天,你就急著要我出去拼命?」莫追板著臉,絕不承認他其實很想將燕磊拖去角落揍一頓。
「夫為妻綱,娘子要听話。」
「又佔我便宜……別真以為我不敢對你煮飯了!」他一把將她撈過來,一雙大掌不客氣地將她的臉蛋給揉了個遍。
她被他折騰得沒力氣,喘吁吁地半趴在他的胸前問︰「你去不去?」
「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長。」他將臉一甩。
容止把他的臉勾回來,直直地看著她。
「他不過是顆被你利用的子罷了。」他的聲音里都冒著酸意了。
她不死心地他的手臂。
「你不會真為了個外人要我豁出去吧?」他低下頭,滿心不平地在她的鼻梢上咬了一口。
容止掀開被子作勢就要下床,「你不去我去!」
「真是……」莫追又氣又無奈地把她抱回來,「你這心軟的性子,這些年來你是怎麼當內間卻沒被撂倒的?」
她咬著唇,「我知道,這要求很無理,但燕磊他……」
他堵住她的話,煩躁地搔著發,「知道知道,老好人一個嘛,疼愛弟弟的笨蛋哥哥嘛,我這就去為你護著他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