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如果」是很悲傷的詞匯,倘若這句話真的,那麼粱雨親的人生就是一出悲傷血淚史,因為她每天都在期待「如果」。
「如果」她有足夠的錢,就可以請征信社幫她找小姐。
「如果」她長得夠美,就可以當明星,用大眾媒體的力量尋找小姐。
「如果」她做更多的好事,也許老天會願意讓她早一點踫到小姐。
「如果」她有份好點的工作,就可以讓家人過舒心的日子。
「如果」她中大樂透,女乃女乃就不會營養不良、她就可以做好事……
她所有的「如果」都需要靠金錢和機運來完成,因為晴兒小姐早已投胎轉世。
形貌必定改變,她要尋人根本是難上加難。
她想要金錢、想要工作、想要趕緊還完家中的債,想做一大堆想過千百遍的事。
可她學歷普普、長相普普,連身材都普通得讓人汗頗,找到工作的機率大概比零好不到哪里,所以她只能勒緊褲腰帶,忍受饑餓侵襲。
問題是,她能忍,房東太太不能忍。
母親上班的自助餐廳倒了,就算她們全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做代工,能夠不餓死就很贊了,根本沒辦法付房租,從KTV拿回去的薪水雖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但上上個月、上個月、和這個月的房租呢?她們家的房東可是那種會放狗咬房客的惡房東耶。
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而她缺的可不只一文。
粱雨親在珠寶櫃前打死不走,她滿臉哀求地看著櫃台小姐,表情跟房東家里那只黃金獵犬吃不到骨頭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櫃台小姐被她看得受不了,微笑對正在接待的客人說︰「您先看看,有喜歡的,我再為您服務。」
說完,便踩看高跟鞋忿忿地走到梁雨裁面前。
發現對方朝自己走近,梁雨親立刻露出熱情洋溢、青春無敵的笑臉,「姊姊,你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會努力的。」
「我要說幾遍你才听得懂?我們要的是專業人士,你的學歷、經歷都不足,我們要怎麼用?」
「我的學歷不錯,是公立高中畢業的,姊姊知道吧,那家高中的錄取分數很高,代表我的腦袋真的不壞,經歷嘛……只要姊姊肯給我機會,我馬上就有。我保證上班以後,姊姊叫我做什麼,我都乖乖做,就是拖地、洗廁所也沒關系,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怨言和異議。」
她又流露出黃金獵犬的無辜小臉,不論誰喊「起立」、「握手」、「趴下」,她都會乖乖照做。
櫃台小姐無奈地瞪梁雨親一眼,心想還沒見過那麼纏人的女生,她板起臉孔,想讓梁雨親知難而退。
「第一,這里是百貨公司,拖地、洗廁所不在我們的工作範圍內,第二,我不管你懂不懂鑽石,本公司的制度就是不用大學沒畢業的人士,第三,你沒看見嗎,現在是周年慶,我們忙得焦頭爛額,請你不要制造我的困擾。」
丟下話,她又踩著高跟鞋,口日叩叩,昂首闊步地走回櫃台里。
短短不到十步距離,那小姐隨即換上一副專業笑臉,對著顧客微笑哈腰。
梁雨親努努嘴,低聲嘟嘖,「裝笑臉,這個我很行啊。」
黎慕華走到珠寶櫃前,他想挑一組首飾送給母親。
遠遠地,梁雨親就認出他,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稱得上有緣。
粱雨親走到他身後,想打聲招呼,但人很多、很吵,而黎慕華很大只,她很小只,站在他背後,他完全無視于她的存在。
他沒花太多時問,就在櫃台小姐的推薦下,選定一組價值二十三萬七千元的耳環、項漣,櫃台小姐笑得很親切熱情地問︰「先生,刷卡嗎?」
「對。」他從皮夾里掏出卡片。
「您有沒有某某卡,現在是周年慶期間,除別卡滿額有贈品外,滿五千還有送禮券,如果您有其他的卡,我可以幫您分開刷,讓您到六樓換來店禮和刷卡滿額禮。」
「不必了,我不會到六樓。」他親切一笑。
不必!梁雨親一听,心猛然跳到胸口,睜大了眼楮。
撇開刷卡滿額禮不談,他不知道現在有買五千送五百的優惠嗎?二十三萬七千元可以換四十七張五百塊禮券,等同于兩萬三千五百元,打九折當房租抵給房東的話,還可以折成兩萬一千一百五十元,幾乎是她們家兩個半月的房租……
不要,他竟然說不要?他怎麼可以給百貨公司這麼大的好康?
因為心太痛,她無法不跟著黎慕華移動,但周年慶人潮洶涌,她必須用兩只手臂左檔右檔的為自己開一條小道,她吃力地追隨著黎慕華,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果然,他不是裝闊,他真的沒有到樓上換禮券,他果然凱到願意讓百貨公司賺大錢。梁雨親加快腳步,跟著走出百貨公司,她看著他打手機,連忙拉近兩人的距離,然後黎慕華終于看見她。
他露出發善微笑,對于女人,他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你在跟蹤我嗎?」
「是。」她很尷尬,但選擇實話實說。
「有事嗎?」黎慕華才問完這句,就看見方蔚允在梁雨親背後喊他。
他先對方蔚允招招手,然後轉回頭,等著粱雨親的答案。
梁雨親沒發現方蔚允,她只一心一意在即將被百貨公司賺走的禮券上,還搓搓手,笑得虛偽而燦爛。
「先生,如果你不想兌換周年慶禮券,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發票送給我?」她指指他的口袋,里面有一張不必兌獎就價值兩萬多塊的發票。
看著她的貪婪表情,黎慕華感到異常有趣。「那個可以換很多禮券嗎?」
「還、還好啦,不過要排很長的隊伍,您是貴人,貴人通常比較忙,時間就是金錢,不如、不如你把發票送給我……如果,如果以後發票中第一等獎,我一定通知您。」兩萬是小錢,但兩百萬肯定就是大錢了。
她連敬語都用上,還高舉五指向天發誓,以表誠心。
講這串話時,她沒發現身後又靠過來一個高大男人。
她專心地看著黎慕華的表情,看他點頭、看他把手伸進口袋中、看他拿出皮夾掏發票,當她的手握住發票時,啊……就像春天來臨,百花綻放,千鳥齊嗚……
「您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她樂得拍手轉圈圈,但圈圈轉得不多,只有一百八十度,就發現站在背後的男人,並且很不幸地注意到,自己不但知道對方是誰,而且一瓶紅酒下肚。他們還曾經稱兄道妹過,好像……只差沒獻血為盟。
方蔚允沖看她笑,眼楮笑得很眯,嘴角笑得很張揚,看起來是賞心悅目的陽光笑顏,可是梁雨親的心卻開始飄雪。
「怎樣?又想勾引我表哥?」方蔚允的口氣陰森森,好像他的女人背看他,給他戴綠帽。
「不對,她在勾引我的發票。」黎慕華連忙搖頭,拒絕表弟莫名其妙的飛醋。
是的,方蔚允的嫉妒太明顯,從第一次和梁雨親見面他們就看出他強烈的佔有欲,簡直詭異得讓人匪夷所思。
笑容凝住,梁雨親退一步、再退一步,正打算拔腿開跑時,兩條手臂卻被一把抓住。抓住就算了,那個陽光男人還很開心地將她往上舉高十五公分,讓她的雙腳離開地平線。
「為什麼要逃跑,雨親妹妹?」方蔚允的口氣和藹可親,卻嚇得她膽顫心驚。
「我、我……沒有啊,我哪有要跑,你看錯了。」她睜眼說瞎話,笑得很勉強,有些像肉毒悍菌打太多。
「是嗎?那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打了那麼多通電話,你都沒有回?」
因為……她在考慮那個「但是」,考慮了好多天還弄不清楚。
「電話?哦,電話啊,我最近很忙,常常不在家,一定是我妹妹忘記轉告。」她裝笑,臉上表現出百分百的真誠。
「了解,那麼可不可以再解釋一下,為什麼到處找房子,想搬家?」
「你知……道這件事?」話在喉嚨卡兩下,她尷尬地笑笑。「沒辦法啊,房租欠太多,房東趕我們搬家。」
「有嗎?我怎麼記得房租都還清了?」
還清?什麼時候,是他幫忙還了?!
哦……梁雨親恍然大悟,難怪最近房東太太那麼安靜,前兩天還送她們一條過期「鮮」魚。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個……可不可以、請你先把我放下來,這樣……呢、不太好看。」她顧不得心中的疑惑,眼楮轉了轉,對上左右經過的人群所傳遞過來的好奇眼光。
「會嗎?你不是很習慣被人釘在牆上?這里沒牆,我暫時充當釘子好了。」
「不太好吧,你要是肌肉拉傷,我會深感抱歉。」
「沒關系,我就當舉啞鈴練身體。」
「蔚允,別鬧了,放她下來。」看著這對冤家,黎慕華忍不住搖頭。
方蔚允瞪她一眼,然後才松開手,緩緩把她放回地面。
他一手橫胸,一手頂著下巴,挑起好看的眉毛望向她,梁雨親開始有種甜葡萄遇上野狐狸,即將被吃干抹淨的憂慮,害得她又有想逃的,但他的手不當釘子之後,他的眼光卻變成釘子,釘得她動彈不得。
他抽走她手里的發票,看一眼,笑說︰「厲害,轉眼就賺兩萬多塊,要不要在這里辦個捐發票心的活動,說不定周年慶期間,你就可以集到一棟透天別墅。」
「不……哪有可能,方先生啊,大家都去兌換了,是慕華哥哥天性慷慨濟貧扶弱,有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英雄膽識……」她越說越小聲,笑容也越來越僵硬。
很好,在她眼里,他是「方先生」,表哥是「慕華哥哥」,嗯?方蔚允陰惻惻地望看她。
梁雨親不曉得自己哪里又說錯話,但旁觀的黎慕華一清二楚,她又撞到方蔚允排條嫉妒神經。
他拍拍表弟的肩,低聲道︰「你別沒事嚇她,把人家嚇得想和你保持距離後,再來發腫氣,不是很無聊?」
表哥的話提醒了他,方蔚允深吸氣,收起駭人的眼光,緩聲對梁雨親道︰「談一個交易?」
方蔚允挑眉,該死的帥,卻又像一只對著葡萄流口水的狐狸。
「什麼交易?」梁雨親見他臉色緩和,忍不住吐氣。
「我要和表哥去吃飯,你作陪,如果你肯陪,不但發票歸你,我還游說表哥帶著信用卡和你去換來店禮、滿額禮,所有換得到的禮通通送你,如何?
粱雨親眼底迸出兩道光芒,野狐狸不吃葡萄竟還種起葡萄樹?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想吃冰,天就降大雪,想談戀愛,天上就掉下一個林妹妹?今天是啥日子啊,吉年吉月吉日吉時都踫不到這種好康。
「怎樣?三秒鐘考慮,一、二……」
「好,我陪你們去吃飯。」她猛點頭,點得頸椎幾乎負擔過大。
黎慕華舉雙手同意,因為他也好奇瘦小的梁雨親究竟有多能吃,可以吃到讓她母親從樓頂一路追殺到一樓。
結論是,她真的很會吃。
她吃掉三人份的壽司、兩份茶碗蒸、兩份手卷、三條烤香魚、五碗蓮子魷魚飯、三盤天婦羅、兩個土瓶蒸……除了生魚片不踫,所有東西都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她的大嘴。
所以,上次他請她吃飯,她是因為客氣、因為善良……還是因為要保持形象?那一頓晚餐加上消夜跟今天這頓相比,實在太少。
方蔚允不信邪,再補上滿桌子的菜,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大概已經吃得半飽,她的速度稍稍慢了下來,可慢歸慢,她的嘴巴還是沒停過,看她吃東西,方蔚允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滿足感。
「後來呢,你真的有寫血書?」方蔚允繼續追問他沒親眼目睹的騷動後續。
「有啊,一千字,我再也不吃女乃女乃的食物,連續寫一百次。」她喝一口果汁,把嘴里的天婦羅沖進肚子。
「真的用血……」
「沒啦,有那麼多血拿去賣錢就好啦,干麼浪費去搞血書?」
最恨的是,就算想當血牛,還得有體重限制,這是哪個鬼訂下的規定?
「後來還挨打嗎,嚴不嚴重?」
「放心,我媽很懂得拿捏分寸,要是打出傷還得浪費錢買藥,而且女乃女乃會舍不得。」她一笑,又夾塊炸物放進嘴里。
「對啊,將來要去選葡萄小姐、蓮霧小姐、水蜜桃小姐的人,要是破相怎麼選?」方蔚允打趣她。
粱雨親偏頭想想,認真回答,「那個啊,是隨便說說的,我長成這樣怎麼選,要選也是我妹妹去選,拿獎金的機率比較大。」
「你妹妹很漂亮嗎?」
「當然漂亮,她的美貌遺傳了我女乃女乃、我爸、我媽,是極品中的極品,要不是兩位大哥都太老,不然可以介紹給你們。」
太老?有沒有搞錯,他不過大她五歲,表哥也才大八歲,被她講成這樣,好像他們該去訂兩支特制拐杖。
「謝啦,不必,我對喇拿不感興趣。」方蔚允咬牙。
「知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她毫不客氣地進攻下一碗井飯,她的胃是太上老君的乾坤袋,再多的東西都裝得下。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久都沒吃飽。」
黎慕華的一句話,問皺了她的眉頭。
她聳聳肩帶過。「你知道每天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挨餓嗎?放心,我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那個。」
是避重就輕嗎?有時她表現得活潑開朗,有時卻顯得沉靜憂郁,方蔚允不知道該怎麼界定她的性情,唯一確定的是,他喜歡和她在一起,好像光是听到她的聲音,自己的心情就會特別愉快輕松。
「想不想找個正式的工作?」他不自覺地拋出利誘。
「當然。」可是她學歷不夠不行眸……
她早讀,因為母親沒錢送她上幼稚園,又要忙著工作沒時間照顧,只好商請學校老師讓她提早念小學。也許年齡不足,理解力、吸收度有限,她的功課很難爬到前面,總是不上不下停留在中間,和美麗聰明的妹妹有著天壤之別。
可她不自卑,也不計較能不能上大學,她現在一心只想看,賺錢、賺錢、賺錢。
「我們公司缺清潔工,薪水不高,起薪只有兩萬塊,試用三個月,可以的話,薪水再做調整,如果你有意願就寄履歷表過來。」方蔚允把名片放在桌上,移到她面前。
太棒了,她正愁找不到工作呢,這回老天掉下來的不只是林妹妹,還是康熙、雍正、乾隆,他們要齊心合力創造梁雨親的太平盛世!
「不必寄,我這里就有。」
她從背包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履歷表,那是剛剛交給珠寶專櫃小姐的,沒想到對方非要核對身分證,這一對,就讓她從應征者變成了詐騙集團。
方蔚允攤開履歷表,在桌面上用力壓平,細細往下看,哇咧,謊報年紀、謊報學歷還謊報經歷,這家伙!
優點欄里她寫了滿滿幾行字只勤奮認真,再辛苦的工作都不推拖,上班不遲到、不早退,抗壓力、耐操,一定做到老板滿意為止,性格溫和人善良,五官耐看不令人作惡,再艱苦的環境都能甘之如怡……
黎慕華見方蔚允看得津津有味,也湊近看,越看越好笑,這種履歷表,如果他是老板,他會用。
他們同時看完,同時望向梁雨親,她嘴里還在嚼炸蝦,但眼楮映出迷人光芒。
「可以嗎?我的資格還可以嗎?」她目光灼灼地問。
「你二十五歲,嗯?」方蔚允的尾音向上飄,飄出一絲不滿。
「除了那個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她比出三指,以童子軍的身分對天發誓。
「士農工商,你行行做過?」
「我有上過學、有種過綠豆苗、有做家庭代工,也賣過口香糖。」她的回答讓黎慕華差點兒把嘴里的茶給噴出來。
「你大學畢業?一二十歲就大學畢業,她是資優生?方蔚允左看看、右看看,怎麼都看不出她的腦袋瓜不同凡響。
「呱……是社會系、家庭系,雙主修。」這句話,她回答得有幾分心虛。
「你到過許多國家?」
她窮成這樣,是因為把所有的新台幣都拿去環游世界?
「我喜歡看旅游節目……」發現對方的表情籠置了兩片烏雲,她立刻補上幾句。「我有做筆記,很認真做,不只是隨便看看而已。」
「粱雨親,這不是履歷表,這是吹牛大賽的演講稿。」
一旁的黎慕華笑到肚皮痛,他揮揮手,對方蔚允說︰「行了,這號人才你不用,我用了。」
梁雨親感激地伸手,用力握住黎慕華的手掌,上下一百二十度,用力搖晃。
「感謝大哥給我工作,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上班絕對不懈怠,絕對使命必達,只要是您交代的,我會盡……」
「你是基督教的?敢用上帝的名義發誓。」方蔚允冷冷地插進一句。
粱雨親的手僵在半空中,緩緩地松開黎慕華,為難地皺眉。「也不算是啦,不過,我小時候看過耶穌傳。」
噗,黎慕華再忍不住了,他壓著肚子,趴在桌上很沒形象地大笑。
方蔚允瞪她一眼。「明天拿我的名片到公司報到。」
這話的意思是……就算她的履歷表不夠真誠,她還是得到工作了?梁雨親一笑,夾起土瓶蒸里的雞肉塞進嘴里,嚼啊嚼,越嚼越上勁。
梁雨親工作超認真,她用消滅土匪的精神對付馬俑里的頑垢,用滅污大師的姿態,殺死角落塵埃,因此僅工作短短兩個星期,上司對她的正面評價便傳到了方蔚允耳里。
呼……月兌掉工作服和手套,梁雨親用水撥撥臉,揉揉發酸的肩膾,看一眼手表,哈哈,六點半了,下班!
她把清潔工具收進儲物間,背起包包往空無一人的走廊走去。
這時間,大部分的員工都下班了,只有少數人會留在辦公室里加班。
經過飲料販賣機,她習慣性地蹲下來,往出幣孔處看幾眼,希望有哪個健忘的好心人在老天爺的安排下留下幾枚硬幣給她,但很可惜,今天沒有。
沒關系,她再接再厲,打開背包,從里面拿出一塊自制的長形硬紙板,像折迭直尺那樣,中間有個鈕,可以打開、合起,打開時會變成兩倍長度。
她將紙板尺拉開,伸進販賣機右下方,她整個身體壓低,幾乎要甸富在地面上。
她抓著紙板尺的手向左邊移動,咦,有感覺哦……嘴角微微上揚,再移一下……有了有了……她放慢速度,讓硬紙板盡量貼近地面,在接近販賣機邊緣時,她的左手放在地板上,準備堵住奔向光明的……硬幣……
鏗鏘鏗鏘,听見了,她听見硬幣互相撞擊的悅耳聲音。
「哈」在看見硬幣時,她高興大笑,把硬幣收好,又再重復一遍剛才的動作,確定沒有漏網之魚。
梁雨親蹲身,打算查看今天的收獲時,卻發現兩條長腿站在離自己二十公分處。
「你在干什麼?」
是方蔚允……粱雨親低頭,先深吸一口氣,然後揚起可愛笑瞼。
她的笑臉映入他的眼簾,一下子把他緊繃的五官給松弛。
「老板好。」她熱切招呼。
對于給自己工作的大好人,她再沒有保持距離的必要,更何況他已忘了她,再加上有那麼多「反正」的考慮,于是她決定丟掉上輩子和他的問題,與他建立起發好的關系。
「你打算在那里蹲多久?」他帶著一絲笑意問。
「再一下子就好。」
「我只給你三秒鐘,一、二……」
她飛快地把地上的硬幣一枚一枚撿起,放在掌心,細數,攤到方蔚允面前。「今天的額外收入,十七塊。」
他失笑,忙了大半天,就為那十七塊錢?她是他見過最奇怪的女人,偏偏這麼奇怪的女人卻超對他的味,一天不來看她個兩三回,就覺得全身上下不曉得哪里不對。
「每天都有?」
「幾乎。」她從實招出。
「最高收入有多少?」
「五十三塊。」
「五十三塊可以做什麼?」
「買一個便當、買一瓶優酌乳,或者什麼都不買,帶回家養肥我們家的小豬公。我女乃女乃說,聚沙成塔,不可以看不起一塊錢。」
她從包包里拿出塑膠袋,又拿出一張衛生紙,把硬幣上面的灰塵擦干淨。方蔚允一把抓住她的手,問︰「這是公司的衛生紙?」
「呃。」被抓包……尷尬中~一「我只是、只是一一」
「盜用公司財產?」他揚起眉頭,似笑非笑。
「哪有那麼嚴重?」
等她領了薪水,就會去一趟大賣場把家里的衛生紙和沐浴乳補齊……是啦,她包包里的寶特瓶里,還裝著廁所里的洗手乳,這可不能再被發現。
「要不要把包包翻一翻,找找里面還有什麼?」他喜歡逗她,喜歡她因為自己而緊張。方蔚允必須承認,他這幾天的行為和心態的確有些變態。
「不要、不要門梁雨親用力護住背包,大有「你敢搶,我就跟你拚命」的氣勢。
「看你的表情,一定有鬼。」他的大手往她頭頂一蓋。
「怎麼會有鬼呢?又不是農歷七月。」她沖著他,傻笑兩聲。
「貪心鬼一年十二個月都會出現。」
方蔚允雙手橫胸,他真喜歡看她的表情,看她一下子癟嘴,一下皺鼻子,千奇百怪的表情在她臉上拼湊出兩個字一有趣。
梁雨親真可愛,可愛到讓他的手一個忍不住就想往她的頭上揉兩下,可愛到他想捧住她的瞼,給她捏圓捏扁,胡掐一通,可愛到……想起她,他會習慣性會心一笑,怎麼辦,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她扣在自己褲腰帶上?
「老板,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她雙手合掌,壓在鼻梁上。
方蔚允盯著她,好半晌,才輕輕拉起嘴角,「可以。」
「謝謝。」話一丟下,她立刻背起包包,轉身想跑。
「等等……」手一伸,他控制了她的領子和身體。
她緩慢轉身,一臉具,殺蜂螂的噴劑叫克蜂,殺梁雨親的叫什麼?克雨、克親還是直接叫大克星?
「還有其他事嗎?」她想趕快閃人。
「我肚子餓了。」
想敲詐她?她全身上下有幾根骨頭他不知道?她握起拳頭搖兩下,讓他听听手中硬幣的撞擊聲,委屈道︰「我只有十七塊錢。」
「自然是我請客,你只要貢獻人就可以了。」他不屑地瞧她一眼,誰看不出她全身上下沒幾兩肉可刮。
請容?粱雨親挑高眉毛,輕拍兩下包包里的「公司財產」問︰「是不是吃過飯……這些通通不計較?」
「對,不計較。」
「那麼,可不可以請老板再幫個忙。」
他擰眉問︰「什麼忙?」
她指指販賣機旁邊的沙發,「幫我稍微抬一下,行嗎?」
抬沙發?他滿眼疑惑,但還是幫她抬起沙發一角,只見她飛快地趴在地上,隨即驚叫一聲,手迅速一伸一縮,從里面撈出兩枚硬幣,一個五十、一個五塊。
耶!破了最高記錄,她樂得把五十元硬幣掐在兩根手指中間,向他炫耀。
方蔚允見她這高興模樣忍不住失笑,「你怎麼知道底下有錢?」
「你覺得穿著短裙套裝的OL如果不小心把錢掉進沙發底下、販賣機縫隙,會不顧形象,趴在地上找?」
「照理來講,不會。所以你只憑猜測……」
他未講完她便接話,「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成功的,等等,這些不能算公司財產吧?」
「你說呢?」他一瞬不瞬地望她,望得她有幾分心慌意亂。
「應該不算、當然不算、絕對不算……」看著他莫測高深的表情,她忽然不確定了,壓低聲音,抬起巴結笑臉。「照理來說,不算……對不對?」
方蔚允笑而不答,勾起她的肩膀,他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