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開會的結果怎麼樣了?」單眼皮女生一進公司,還無心享用熱騰騰的早餐,連忙打探最新消息。
「還不是一樣,全部駁回重來!」瘦高男一臉無精打采,忍不住萌生另謀高就的念頭。
「是喔?那『歐兜賣』不是氣死了?」已經耗了一個多月的企劃案,經歷第N次駁回,又再次被打槍,單眼皮女生想到就覺得頭皮發麻。
「廢話!她那顆包包頭,好像隨時會爆炸一樣,還好妳昨天請假,妳都沒看見昨天的情況,我們大家都被她刮得體無完膚!」另一名圓臉女生,恨恨地咬一口手中的三明治,彷佛咬下的就是那個難搞上司的肉。
「我完全可以想象!」一雙單眼皮微微顫抖,她進公司這半年來,哪次開會沒被「歐兜賣」電得金閃閃的?不知道自己哪時才能練就一身刀槍不入、銅皮鐵骨的功夫!「她是不是更年期提早來報到?感覺她越來越難伺候了!」
「她每天把自己打扮成那副德性,我看她不是更年期報到,根本就是內分泌失調、外加腦子有病、心理變態吧!」又一名同事剛進公司,他光听那形容,便立刻知曉大伙兒討論的對象。
很毒的評論!就一個成年男人來說,用這樣的字句謾罵女性,未免也太「嘴賤」,但一干同事也實在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同一艘船上的大家,都能明白他的心情。
「大家快各就各位,『歐兜賣』來了!『歐兜賣』來了!」
一票人忙著碎嘴,還自以為是地發泄不滿,沒空注意是哪個好心同事發出的一級警戒,隨即回到位置上裝忙,立刻進入備戰狀態。
當安韶葒踏入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內,同事們呈現各忙各的景象。
腳踩一雙黑色低跟包鞋,她視若無睹,照著一貫的步調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那張未施脂粉的臉上,永遠表情嚴肅,像是被人倒會一樣,梳理得整齊的道姑包包頭,和一副黑框大眼鏡,徹底顯露一絲不苟的形象;說寬不寬、說窄不窄,看不出身材曲線的及膝裙,是她數年如一日的打扮,而那件尺寸大一號、極不合身的鐵灰色西裝外套,更是她個人最大的特色。
她無意和眾人打招呼,也知道沒人會真心響應,反正她最討厭敷衍客套的場面話。
放下公文包,拿出已經檢視過好幾遍的企劃案進度編排,作最後確認,她一度懷疑,自己可能得了強迫癥,才會吹毛求疵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不過,就算是強迫癥又怎樣?日子還不是這樣過;令人發指又怎樣?太在乎別人的眼光,只會把人生搞得更疲累。
習慣了機械化的生活,把自我保護在別人看不到的內心最深處,很安全,也很自在……
「早安。」
安韶葒反射性抬頭,看見沈孝培笑盈盈地站在門邊,她也跟著露出真心的微笑,「早安。」
沈孝培是個好人,身為公司經理的他,對新舊同仁都照顧有加,她進公司以來,好在有他的指教,她才能慢慢爬到今日副理一職。
「妳一定又沒吃早餐了吧?離早晨會報還有一點時間,一起去吃早餐好嗎?」就算是一般同事,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邀約,沈孝培黝黑的臉上,還是隱隱透著微紅。
「還是我去買回來好了,你想吃什麼?」她神情一派自然地婉拒,邊說邊從手提包里拿出零錢包。
「對吼!我忘了妳不喜歡在早餐店里吃早餐,不然我去買好了!」沈孝培滿心懊惱,都怪迫在眉睫的廣告案佔去他太多心思,否則怎會一時忘記安韶葒的習慣呢?
他記得她說過,把在早餐店里悠哉用餐的時間省下來,可以完成更多正事,而若是正和時間賽跑的人,更沒資格在早餐店里浪費時間,雖然他認為「吃飯皇帝大」,用餐就該享受放松,不過他也尊重她的想法。
「沒關系啦!你不是說要請你朋友來支持這次的廣告嗎?他們今天會到吧?你去準備一下,我隨便買、你隨便吃!」不理會沈孝培還在苦思,如何把握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安韶葒立刻拍板定案,拿著零錢包便走出辦公室。
她知道沈孝培對每個人都很好,對她更格外的好,她不是傻瓜,他幾次有意無意的暗示,她都清楚明白,唯獨不懂的是……他眼楮哪里有問題?
她這副打扮,男人看了「倒彈」、女人看了反胃,她機車龜毛到幾乎人神共憤的性格,其他同事暗地里給她取的綽號,連她本人都覺得貼切,絲毫不想動怒反駁;而他相貌不差,人品條件也在中上,是很多女人心中的理想對象,同事多年,她了解他的老實,絕對相信他不是故意開她玩笑,或是拿她當作游戲。
他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她真的不明白,但她無意追根究底,以免他懷抱更多希望。
她想保持辦公室里這難得的友誼,對于沈孝培的示好,她只能裝傻到底,因為就算她心底沒有壓抑沉重的過去,也不可能對沈孝培動心,無關他好或不好,他之于她,就真的只是一個好人、一個好上司、一個好朋友。
又或者是,她的心早在五年前就麻痹死去,從此爾後,都是無意義地跳動著?
◎◎◎
看著早餐店的菜單,安韶葒沒有太多猶豫,就點了兩份火腿蛋三明治和女乃茶,會選擇火腿蛋,是因為她抬頭看菜單,第一眼就看見火腿蛋,所以隨便決定,至于女乃茶……
早餐搭配果汁、豆漿,或是別的飲料,她不習慣,紅茶則是她打死都不再踫的飲料,和她不喜歡在早餐店里用餐的真正原因一樣,因為不想回憶起過去的愚蠢事跡。
讀書時,忘了是誰以訛傳訛,說紅茶可以提升戀愛運,她這個大白痴居然傻傻相信,連續好幾年每天喝紅茶,現在想想,她真是無可救藥的蠢!
該死!公司附近這麼多早餐店,她選生意最冷清的這間,就是不想花太多時間等待,偏偏今天不知吹什麼風,她才剛點好餐,店里的生意一下子就熱鬧起來,老板夫妻是新手,看那生澀慌亂的模樣,想來她是有得等了。
不喜歡等待,並非她沒有耐心,是她不喜歡等待的過程中,忽然不知該做什麼才好的感覺,她討厭放空、討厭沒事做的時候,會不小心開始回想、幻想、胡思亂想。
她拒絕回想無法改變的過去、幻想虛構的未來,她只想安份過完每一個今天的每一秒就好,在不得不等待的時刻,她會環顧四周環境,在心里默念看到的招牌或文字,藉此轉移注意力。
這也是強迫癥或什麼癥的一種嗎?無所謂,她不在乎,反正有效就好。
「葒葒?」
在安韶葒默念完所有漢堡口味的同時,身側一道帶著不確定的女聲,打斷正欲接著默念三明治總類的她。
是在叫她嗎?可是除了爸、媽和芊芊寶貝之外,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叫她了,這聲音好熟……
她循著聲音一望,然後愣在當場。
縱使是多了幾分動人成熟,仍然依稀可見當年的溫柔純真,先不論曾經患難與共的好交情,就是那隱約和某人相似的五官輪廓,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
「凰凰……」安韶葒喃喃輕喊。
「葒葒,真的是妳?」路薇凰又驚又喜,忍不住鼻酸,「這五年多來,妳跑到哪里去了?」
安韶葒啞然無語,這問題她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在她決定,不再一心繞著那個男人的身邊跑之後,她一直拒絕去想自己現在停在哪里。
「妳這幾年好嗎?」路薇凰忍不住關心。
「我很好,妳呢?」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再見到路薇凰,她也是開心的,可惜的是,腦海中不自覺翻尋太多過去,影響她的心情。
路薇凰其實也看得出來,安韶葒過得有多糟,剛才她認了好久,才半信半疑把眼前這個女人,和記憶中那個笑容燦爛、熱情的好姐妹重迭。
「我們大家都好想妳,妳怎麼忍心丟下我們『虹彩姐妹幫』?」重逢曾以為永遠不會再有聯系的好友,路薇凰不想讓氣氛太過低落,于是故作輕松。
「妳們大家還有聯絡?」
「對呀!我們五個原班人馬都在等妳,少了妳,『虹彩姐妹幫』永遠都不完整。」有點孩子氣的抱怨,縱然經歷過不少磨練、心酸,在曾經情同姐妹的安韶葒面前,她不想費心表現成熟。
「虹彩姐妹幫」……俗又有力的團體名,真像是上一個世紀的事了!安韶葒眼底有淺淺笑意,也有淡淡惆悵;本來以為出了社會後,在自己的軌道上,各忙各的,什麼無堅不摧的友誼,會漸漸疏離……不曉得這些年,她錯過其他好姐妹多少生活點滴?
「大家都好嗎?」
「說好不算太好,說壞也不算多糟糕,有好有壞吧!」她最氣小綠了,明明自己也很想葒葒,卻不肯利用自家偵探社的資源,說什麼要尊重葒葒的意願,等葒葒想通了,自然就會和她們連絡,對了!還有紫央,通靈佔卜尋人不是也很快嗎?她小姐竟然說強求不得,等時機到了,葒葒就會回來,說話那麼有禪意,真搞不懂那女人到底是靈媒,還是尼姑!
安韶葒不覺想笑,有等于無的回答,不過這回答也是中肯,這年頭,日子怎樣算好、怎樣算壞?還過得下去就不算糟,過一天、算一天,周而復始的生活,還是令人無力的,從路薇凰的談話中感覺得出來,這幾年,她可能也經歷了不少事吧!
「葒葒,妳電話給我,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出來吃飯好不好?」路薇凰滿心期待地拿出手機。
很自然就要月兌口而出的手機號碼,到了唇邊,又讓安韶葒硬生生吞下,她面露為難,「還是妳把號碼給我,我再打給妳?」她問,看見路薇凰的笑容頓時僵在唇邊,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就像被當頭澆了一頭冷水,路薇凰有點尷尬,不過她明白安韶葒的防備,畢竟她和那個人有無法斬斷的關系,再說,如果她當年沒有自作聰明,葒葒也許不會被傷得這麼重,這麼多年來,她心疼好友,也很自責抱歉。
假裝若無其事的報上手機號碼,路薇凰不忘探頭確認,安韶葒有沒有真的輸入在手機里,「妳不會做做假動作,轉個身就把號碼給刪了吧?」
「我是這種人嗎?」她不會刪掉號碼,但她可能都不會撥出去吧!
「那妳也不會只是存著好看,都不打給我吧?」路薇凰瞇起好看的眼。
真不虧是好友一場,還真了解她!安韶葒不由得心虛,「好,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和妳連絡。」
如果,有天她徹底放下了,可能就會立刻打給曾情同姐妹的好友們也說不定,就像從前一樣,抱著電話和她們天南地北的熱線長舌,如果的話……
◎◎◎
誰來告訴她,這是一場夢?不然就是干脆誰來一棒把她打暈好了!
安韶葒臉色蒼白,衣服底下,左邊背脊彷佛在狠狠灼燒,穿透心髒的疼,痛不死人卻難以忽略的痛楚,最折磨人。
沒想到還沒過一小時,她和路薇凰又見面了!她更想不到的是,她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想見的人,也出現了!
有那麼一下子,她想落荒而逃,回過神來問問自己,她沒有錯,干嘛要逃?
努力到今天,就是不想讓那男人以為,她離開他就會活不下去,不管是真有骨氣還是在逞強,她都不能表現脆弱。
「這位是我們公司的副理,安韶葒;這位是享譽國際的創意總監,路宙翼,和一流設計師,路薇凰。」才剛開完晨會,立刻迎接義氣相挺的好友,沈孝培感覺如虎添翼,對于新廣告的開始,顯得信心滿滿,「有這樣的黃金組合,我們這次分集的劇情廣告,一定會再締最優秀記錄!」
「呃……其實我和葒葒從高中就認識了。」這份巧合,令人訝異又驚喜,至少,對于路薇凰來說是這樣沒錯,但從那一張蒼白僵硬的表情,她完全能想象安韶葒有多驚嚇。
「真的假的?太巧了吧!」沈孝培絲毫不覺安韶葒的異樣,對于路薇凰親昵的稱呼,他羨慕不已,不知他何時也能親密稱呼一聲「葒葒」?「那宙翼和韶葒應該也不陌生吧?」
「我們不熟!」安韶葒下意識月兌口說出一句反駁,可是又想不到理由解釋自己的反應過度,她緊抿著唇,以免多說多錯、越描越黑。
沈孝培有些錯愕,不解她忽然的激動,當事人路宙翼面無表情,眼底卻隱隱有抹不易察覺的火光在跳動。
路薇凰一臉尷尬,連忙跳出來打圓場,「既然彼此都認識,相信大家會合作愉快的!」
「嗯!一定會的。」老實的沈孝培,馬上被帶離方才冷凍的氛圍,「對了,你們吃過早餐了嗎?今天韶葒買的早餐很好吃,還是我請你們去吃早餐?」
「她……幫你買早餐?」路宙翼挑起濃黑的劍眉,問的是沈孝培,灼灼目光緊盯著的是安韶葒,「你這家伙好樣的!偷偷交女朋友都不用通知的喔?」
沈孝培漲紅了臉,忙不疊搖手否認,雖然這是他心里一直盼望的,可是八字還沒有一撇,他不希望因此引來佳人反感,「沒有啦!你誤會了,只是一般同事的舉手之勞,不是什麼……唉呀!你知道的。」
路宙翼嘴角輕扯,他不曉得這兩人之間,是否只有舉手之勞這般簡單,但他看得出來沈孝培落花有意,基本上來說,他是失去了干預那女人大、小事的資格,不過坦白說,他不大痛快。
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說他們不熟的呢?是恨、是怨?絕不可能是試探性的撒嬌。
的確,論交情,他們從來不是朋友,可是他們也曾關系匪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他試圖抹滅過,在發現錯得離譜後,已來不及收手,斷卻緊密的連系後,他才清楚體會到,發生過的事情,永遠不可能被抹煞。
快六年了,當初的他在所屬的世界里,表現總是亮眼,有自己都沒發現的心高氣傲,還自以為有骨氣、有傲氣,其實EQ根本尚待磨練,否則也不會不懂珍惜,那段有她的日子。
經歷了多年的歷練,他成熟內斂許多,而她……看起來變得更多。
她剛離開的時候,他發現生活無所適從到極點,不是沒想過要找她,只是以為沒有他,或許她會過得更好,所以他瘋狂的工作進修,想用忙碌來麻痹後悔和想念。
之後,他去當兵,軍旅生涯生活規律,他多了很多空檔思念,于是退伍後,他試著打听她的消息,懷抱一絲希望地猜想,倘若她有學以致用,同樣身處廣告圈,或許不難找到她。
沒多久,他獲得她的消息了,訝異地發現,她居然在他好友旗下工作,知道她幾次精采的表現,卻始終沒有機會見到她,其實,也因為擔心她不想再見到他而卻步。
正巧沈孝培邀請,想念終于忍無可忍,一逮到機會,他馬上撥出時間。
如今見面,他發現他似乎低估她搞砸自己生活的威力了,都說相見不如懷念,他反倒好奇她的改變。
如果,她繞著他的世界打轉是悲哀,停止繞著他的世界也是悲哀,那麼,是不是至少有他,就近看管她會好一點呢?
◎◎◎
進公司以來,她可以說是全勤的好員工,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原因遲到、早退,可是在听到沈孝培的午餐邀約時,她頓時想逃得遠遠的。
單只有沈孝培的邀請,原本就讓她抗拒,再加上那個男人……安韶葒心頭狠狠一抽。
這些年不是沒听說過他的消息,在同樣的圈子工作,他的表現又出奇亮眼,只是他長年不在台灣,她所屬的公司,在廣告圈還未成氣候,她根本不認為他們會有什麼交集。
突然重逢,殺得她猝不及防,一時逃避,並非她不爭氣,只是她需要時間冷靜一下,作好心理準備,才能平心靜氣地和他共事。
沒錯,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僅是如此而已。
開始動手收拾包包,安韶葒沒有留意到,門邊一道眼光,默默注視了她多久,當她抬頭準備找沈孝培告假,冷不防跌入一雙墨黑幽潭之中。
「提早下班?」嘴角噙著似有若無的笑,路宙翼明知故問。
富含磁性的嗓音,曾是輕易迷醉她的天籟之音,領教過美妙下的狠心後,再熟悉不過的音頻,能瞬間冷絕她任何心思,差點失足在幽潭之前,安韶葒回過神來,眸中閃過一絲狼狽。
她擺明了不想理他,路宙翼也不動怒,自顧自走進來,一派怡然地打量她的辦公室。
沒有不必要的擺設造景,桌面上一塵不染,除了文具和數據外,沒有其他私人物品,從前的她,理該不愛這樣的單調乏味吧?
「只要有能力,新時代許多失婚女性,都能把自己打點得比過去還好,為出一口氣、也為證明存在價值,妳有能力又還年輕,卻是我看過離了婚以後,把自己搞得最糟的女人。」路宙翼像在陳述今日天氣一般自若的口吻,听在安韶葒耳里,是針扎似的難受。
敢情他是特地來挑釁她的?安韶葒咬牙切齒,「你少自以為是了!我過得很好。」
「喔!是嗎?」
路宙翼輕輕的一挑眉,安韶葒腦袋里的神經線被撩撥欲斷。
「是!我很好。」她定定強調,本能閃避他的眸光不經意透露心虛。
路宙翼依稀記得幾年前,一張眼巴巴追逐著他身影的清麗臉龐,記憶模糊是因為得到又失去後,才赫然驚覺那痴痴的視線。
他傷了她,後來,他滿心後悔傷了她……
乍見到她的當下,他故作淡然鎮定,其實內心波濤洶涌。
原以為他重傷了她的心以後,她會遠走他鄉,反倒是他因為受不住煎熬,用龐大的工作量壓榨自己心思,之後才發現緣份弄人,她一直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如果,重逢見到的是一張神采奕奕的臉,或許他能甘于獨自懷抱不舍、遺憾,大方獻上祝福,可是五年多了,眼見她受的傷,似乎完全沒有結痂的跡象,他試著壓抑封存的情感,好像蠢蠢欲動想破繭而出。
路宙翼久久不語,兀自望著她出神,安韶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想知道他的心思,她無暇煩惱日後和他共事的問題,眼下她是一秒都不想與他共處一室。
那些她苦苦提醒自己遺忘的過去,快要沖破記憶的封鎖,努力那麼久,好不容易才構築今日這等規模的心牆,豈能容得一時猝不及防而功虧一簣?
安韶葒抓了包包就要離開,路宙翼在她跨出辦公室前,忽然開口,「為什麼要逃?是不是怕我對妳的影響力仍舊不容小覷?」
安韶葒背對著他的身子一僵,拚命想忽略的感受教他一語道破,她心頭涌上滿滿苦澀。
他不是她,怎麼可能了解她所承受的悲傷心痛?他簡單幾個音節組成的問題,是她極力想痊愈而不得的心酸無力……
他是想用激將法嗎?用意為何?她已經還他自由,難道他還是不肯放過任何能羞辱她的機會?
雖然背對著他,但安韶葒還是能感覺到,路宙翼炯炯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她左邊背脊的皮膚,彷佛隱隱沖著他,道一句「誰怕誰」?
可是,這幾年她不早就學會斂藏所有情緒,習慣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他的出現和隨意幾句話,怎麼就輕松打破她費心的偽裝?
她何必管他的想法?他認為她要逃、要躲都隨他,他自我感覺良好也是他家的事,她自己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就好,她自己知道不是就好……
終究,還是倉皇的逃開了,沒有勇氣回頭多看一眼
路宙翼,曾是她整個宇宙的中心,是她以為能攀上他羽翼,一同翱翔幸福的男人,結果卻是傷她最深、最痛的無情人。
好多年以前,她偷偷把這名字,以愛戀的姿態印在心上,甚至異想天開,用自以為的象征,刻畫在心底最深處,將暗戀的秘密化為真實烙印,從此與她如影隨形。
少女情懷幻想和白馬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在她身分證上印上那個名字後,反倒注定美夢破碎。
原來在她不自量力的那天起,那「宙」字上的一雙翅膀,就被上了一道隱形的鎖煉,永遠不可能帶她翱翔,也不可能歡迎她,進入他的宇宙。
她的心由原本的自由堅定,演變成被動桎梏,然後漸漸干涸、失去動力,不顧一切愛到底,最後真是愛,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