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曾經,他不是一個性格如此古怪別扭的人。
對于這種說法,其實問守陽心里抱持著保留的態度,但他沒打算否認,至少,他在人們眼里曾經有過謙和恭順的時候。
從他剛出生,就幾乎已經注定了要繼承問家的命運,從小就被要求學習具備繼承人的條件與態度。
對于一出生就被賦予的命運與生活,他從來不知道要抗拒,又或者該說,他讓自己乖巧懂事地符合眾人的期待,因為唯有如此做法,才是讓他最省心、最不費力氣的。
只要他能夠做好分內的事,他就可以不被擔心,盡情地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在沒有人知情的情況之下,擁有一方屬于他的天地。
直到那一年,他爹撒手人寰,事情發生得突然,誰也措手不及,他理所當然地接下東家之位,一切的改變,就從那個時候開始。
雲南大理。
在這個地方,每年的三月,都有大批的商人雲集在此,不只是本地的商人,就連外地的商人都蜂涌而至,因為大理位居要沖,麗汀、鶴慶的高山藥材,維西、西藏的牲畜與皮革,騰沖、保山的熱帶物產、寶石、玉器,滇中的糧食與手工制品,都必須集中到大理來交換,而三月春暖花開,更是交易的旺季,尤以三月十五達到最高潮,又被稱為「三月節」。
各地的商人雲集,除了叫得出名號的大商號,一些龍游商人當然也會想要來這里分一杯羹,買貨賣貨,生意無分大小,能賺錢就是好主意。
人說「遍地龍游」,指的就是龍游商人的無所不在,無孔不入,他們只消一個人,手里持一點貨,就能夠大江南北做生意。
而在龍游商人之中,韋昊的名氣不小,他性喜獨來獨往,專門販賣高價的珠寶首飾,沒有人知道在他背後出資的金主,他在江湖上結交了不少朋友,不過,有時候過分的死皮賴臉,教人難以消受。
在人來人往的酒樓之中,來了大批一看就知道是來做生意的商人,而韋昊卻是其中最突出的存在。
他一身青布衣衫已經洗到泛白,邊邊角角都已經有了破洞,臉上與身上都長了大小不一的痔瘡,而坐在他面前的問守陽,雖然是一身出門在外的勁裝,沒有半點紋飾,可是光只是坐在韋昊面前,已經顯得十分奢貴。
問守陽的神色一貫的沉靜,捻杯飲酒,絲毫不因為韋昊的模樣露出一絲毫的嫌惡,因為他很清楚,在韋昊身上的那些爛瘡突疣,里頭可能都是一個個價值連城的寶石珍珠,只有肯出價的人,才能一窺究竟。
「看韋兄弟面上又干淨了些許,想必昨日有不小的進賬才對。」問守陽唇畔勾勒淺笑,低沉的嗓音不冷不熱。
韋昊的死皮賴臉絕對不會白白出名,這天底下,敢一聲不問就過來給問守陽白吃白喝,除了他之外,大概也找不到幾個人了!
他一邊喝著酒,一邊揀了大塊牛肉干撕啃入口,裝傻地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我不過是個販夫走卒,不比你問守陽這個大商賈,啥能賣錢我就賣啥,我手上這批貨跟賣王說好了,他佔七,我佔三,反正對我而言是無本生意,無論如何我是只賺不賠。」
「以你做生意的手腕,其實不必這樣辛苦。」
「我不過到處吃吃喝喝,走走看看,哪里辛苦了?」說完,他大笑了起來,活似個逍遙神仙,「在問大當家的眼里看起來辛苦,可是問大當家的生活,在我眼里看來,才是真正的辛苦,我是一人飽全家飽,而你呢?把整個‘雲揚號’都給扛在肩上,不覺得沉嗎?」
聞言,問守陽琥珀色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深沉,隨即泛上輕笑,「我明白了,先前的話算我失言,就當我沒說過。」
「好,我就當你問大當家放了個屁,我啥也沒听到。」韋昊聳了聳肩,繼續吃著眼前這頓霸王餐。
听見他粗魯的說法,問守陽沒動聲色,倒是一旁的歸安氣呼呼地想要沖上來罵人,明明就是來白吃白喝的無賴,說話竟然還這般不客氣!
問守陽晾了晾手,示意歸安不要沖動,不過是連日來幾頓霸王飯,可能最後還要再替韋昊付幾天房錢,但是,跟他帶來的情報想比,這些花出去的銀兩都是區區小錢了!
就好比韋昊剛才語帶所指的那些話,旁人听了可能覺得無關痛癢,但是听到他這個當事人耳里,卻只覺一針見血,正中了軟肋。
韋昊吃飽喝足,打了個飽嗝,才笑道︰「我听說你去年才剛收了房小妾,怎麼?不給家里的美嬌娘挑件首飾當贈禮嗎?別說我這個人夜郎自大,我手里的這批貨色樣樣是珍品,不少件出自名師之手,就算是皇宮里流出來的東西,都沒我的好,如何?給你的小妾挑個幾樣,就算是討美人芳心也值啊!」
問守陽微愣了下,失笑道︰「沒想到你生意做到我頭上了!」
「等了這麼些年,終于等到你這筆生意,不趁這個機會撈你一筆,更待何時?來來來,我這個人做生意靠信用,不是上好的貨色絕對不賣給客人,跟我買東西,保證絕對讓你放心!」
「我只要上等貨,最上等的貨色。」他的嗓音輕沉而篤定。
如果沒有夠好的眼色,韋昊也不可能在江湖上暢行無阻,他當然能夠听得出問守陽的話里另有所指。
「當然,一定是最上等的貨色,要給天下鼎鼎大名的沈小總管,問家芽夫人的東西,不是最好的,我哪敢開口呢?」
說完,韋昊一手勾上了椅背,懶懶地靠躺著,還是一副不改的嬉皮笑臉,「放心,我不會跟問大當家客氣,一定要賣你最好、最貴的,反正,再過不久,等到你完成這些年想達成的目標,‘雲揚號’至少能有很長一段時間在生意場上安枕無憂了,問大當家,你說我這話,還有幾分道理吧?」
聞言,問守陽不置可否地抿唇微笑,「不是在說要買給女人家的首飾嗎?怎麼扯到我身上來了?一會兒過來讓我挑貨吧!不過丑話先說在前頭,沒見到滿意的貨色,我是一文錢也不會付的。」
入夜,大理城沒了白天時的喧囂熱鬧,寂靜得宛如平靜無波的洱海之水,較之于京城的寧靜之夜,多了一份甘醇與澄澈。
在這間驛棧里,大多都是商人投宿,商隊動輒十數人,甚至于近百人,自然不可能找一般客棧投宿,尤其在這三月的旺季,一隊商旅很可能還要分棧而宿,總是連大通鋪都滿了,甚至于一大伙人還要在大廳堂鋪被席地而睡。
對于他們這些早就已經習慣以地為床,以天為被的粗漢子而言,頭上能頂著一片屋頂遮身,不必擔心風雨飄搖,就已經是極享受了!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里,驛棧二樓的上房還亮著一盞燈,問守陽站在窗畔,看著黑夜當空的那輪已經逐漸虧損的銀月,而說什麼也不肯跟大伙兒一起擠通鋪的歸安則是捉著一床被褥,窩在房里最角落的位置,睡得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听著那小子冷不防發出一聲鼾呼,問守陽沒好氣地轉眸睨了他一眼,心想他對這小子真是太好了,應該說什麼都把他踢去跟大伙兒一起睡通鋪才對。
驀地,問守陽勾起一抹不太好心的淺笑,取了一只枕頭覆在歸安的臉上,以鞋履踩住枕面,輕輕轉動了兩下,只見歸安像是發了惡夢似的申吟,高舉雙手在半空中胡亂地捉著,卻不知道罪魁禍首就壓在他臉上。
「你這小子,睡得那麼沉,當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問守陽冷笑哼了聲,收回長腿,轉身從歸安身邊走開,只是被他這麼一戲弄,歸安就像是惡夢連連似的,輾轉動了好幾下,才又恢復安靜。
如果要說誰覺得他沒有改變,大概就只有歸安吧!
對于人們說他變得十分壞心眼,歸安頗不以為然,總說他的主子一直就很會整治人,只是總一臉笑笑的,教人被整得不知不覺而已啊!
再者,因為那張好看的面皮,只要露出那勾魂似的笑容,只怕讓他把人給賣了,人家都還要歡喜感激呢!
因為從小就跟在問守陽身邊,他早就受過不少毒害,次數多到就算他再憨直,也會覺得不對勁的地步,當時,年少的問守陽要偷溜出去干壞事,甚至于是整夜外宿不歸,他都是最理所當然的墊背受害人,不過因為他一臉憨憨的,所以只要他說主子在房里睡覺,也不會有人懷疑,而他的主子就是吃定這一點,從來沒有想過要收斂。
直到他的主子成為「雲揚號」的當家,情況才有了一些轉變,從不知不覺地整治了,到讓對方很明顯地知道自己被欺負,程度上遠遠是以前的數倍,所以若要說有改變的話,大概就是他的主子不好親近了。
至于他主子為什麼喜歡欺負小總管,甚至于當她還是個小丫頭時,就處處刁難她不饒,這一點他就想不明白了!
因為他歸安呢,不只是一臉憨憨,就連心也是憨憨的,這大概也就是他能夠在主子身邊長久伺候的原因。
空氣再度恢復了沉靜,月亮的光暈宛如一圈圈漣漪般,將問守陽的心思蕩回了過去,那一日,東福將沈晚芽帶到他面前求情,請他格外破例,讓她可以進來「宸虎園」安身,說身為她的義父,可以替她做擔保,要是出了事,自己願意一並請罰,絕不包庇護私。
听說,她為了向同伴取回東福被偷走的錢囊,被打得半死,休養了半個月之後,臉上還可以明顯地看見未愈的瘀痕,瘦弱的身子骨,可以看得出來沒吃過幾頓飽飯,但對她的初見印象,也就僅只于此了。
東福身為大總管,他既然願意做擔保,以他在問家的資歷,還有做事的品性,沒有道理不答應他的請求。
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丫頭,對那個時候的自己而言,並沒有太多時間把心思擱在她身上。
那是一段對他而言,再難捱不過的歲月。
他絕對不能有一絲心軟,也絕對沒有不成功的余地。
然而,就在那段時間里,她與「宸虎園」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混得很熟,人們都說她很聰明伶俐,也總是很熱心幫忙每個人的困難,總是笑臉迎人的,好像這天底下對她而言沒有不快樂的事。
每個人都喜歡她,所以,她就偏偏討不到他的歡心。
當他再發現她時,她瘦弱的身子骨已經養了些肉回來,肌膚的顏色也明顯的白淨,梳著小丫頭的雙垂髻,咧著笑時,已經能教人眼前為之一亮。
那日,他在北院里,見到她幫著東福捧著幾匹緞子經過北院,卻突然在老梅樹前頭停了下來,那小臉蛋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怎麼了?丫頭,在看什麼?
東福雖然口口聲聲應允不會徇私護短,可是,在他的眼里卻看得很清楚,對于自己在老年時所收的這名義女,他很顯然比較偏護。
這株老梅樹一直都是這樣嗎?病懨懨的,好像隨時會死掉一樣。
她轉頭看著義父,其實在那個時候,只要她的視線再往上挪抬幾分,就會看見正站在二樓廊門內的他,因為是正對著,所以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見她的表情,在日光的照射之下,像是會發亮的上等珍珠。
雖然,她一直口口聲聲說自己從小就住在胡同里的大雜院,被同伴使役著做辛苦的活兒,但是,一個從小就過著苦日子,受盡風霜的人,即便是再天生麗質,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養得像是自幼嬌慣的千金。
除非,那段苦日子的時間,沒有長到足以毀掉她原本養就的質地。
所以,沈晚芽這個女孩在他的眼里看來,總有一種不太尋常的沖突感,總教他質疑著,在她的身上藏在什麼從未被人知道的秘密。
不,這老梅樹是現今東家出生的時候,老爺讓人從外苑移栽到北院來,來年就順利開了花,每年冬天都會開滿紅梅,不過這兩年也不知怎麼回事,既不開花,葉子也發得零零落落,好像真的就只剩一口氣在了!
听完東福的轉述,他在心里冷笑,想這位老總管說話真的很含蓄,沒有順道轉告她,說他叔爺在听說北院的梅樹不開花之後,曾經諷刺地說道,說這萬物有靈,老梅樹大概是知道自個兒的主子變得冷血缺德,所以羞恥得不敢再開花,怕會丟人現眼。
沒有人知道原因嗎?
芽兒,要是有人知道原因的話,豈會任它在這里自生自滅?
那讓我試試看吧!義父,讓我去找原因,看看這樹為什麼不開花了。
你懂得如何讓老樹起死回生嗎?
不懂。她笑得搖搖頭,現在還不懂,但是我可以想辦法,反正不試的話,這樹一定會死的,就算救不活它,至少可以試著找出原因啊!
那一瞬間,問守陽覺得沈晚芽這丫頭很煩人,要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追根究底,豈不是會有應付不完的麻煩事?
梅樹要死,就讓它死吧!哪來一堆為什麼?
她想找原因是吧?
那就讓他來告訴她,在這天底下,不是每回事都有理由,也不是每個理由都應該被人知道,而他最不樂見的,就是有人要追根究底。
從那一日起,他對她的刁難就未曾一日間斷過!
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告訴她「為什麼」!
可是,她捱過來了!
跟著他一起,從最困難的那段時日里辛苦地熬過來了!
她讓每個人都覺得她好,好到每個人都在他面前夸贊她。
直到現在,他尚未听過有人說她半句壞話,凡是提到她的名字,人們無不是豎起大拇指,說她心地善良,聰明能干,又很會照顧人。
在成為小總管之後,她更是問家上上下下每個人崇拜的偶像,是他們不敢有一絲嫌棄的驕傲,她說的一句話,比他這主子的命令更有效力。
或許,是他對她的折騰,陰錯陽差地成就了問家萬能的小總管。
一思及此,問守陽忍不住在心里失笑出聲。
就在這時,一片雲朧掩去了明月的光暈,將他的思緒從緬沉的回憶里拉了回來,他從衫懷里取出一只錦囊,修長的指尖捻揉著裝在里頭的東西。
這是他今天從韋昊手里買來的一件首飾,精巧的工藝教人忍不住要贊嘆巧奪天工。
而在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決定,這玩意兒非屬于她不可!
那日,沈晚芽告訴春兒,她能有今日的局面,沒有一樣東西,是她白白得來的,因為,她沒有一日不為自己要存活下去而努力,沒有一日,不為自己變得更好而想方設法。
這一年來,她跟著葉蓮舟從什麼也不懂,苦學到能夠與他們這些熟手們平起平坐,在談論生意的時候可以言之有物,把「雲揚號」的生意里里外外模個熟透,隱約之中,她可以感覺到問守陽身為東家,放棄在總號發號施令,過安逸日子的機會,而選擇帶領商隊出外經商,在他的心里應該是另有盤算。
沈晚芽听著葉蓮舟說到「慶余堂」的表小姐夏侯容容已經挑定了親事,他們與「雲揚號」兩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按例他們要準備賀禮送過去,在這同時,她一邊翻著他呈上來的賬本。
听完葉蓮舟說到夏侯家決定的親家人選,她的面色有一瞬間訝然,只是隨即又恢復了沉靜,又翻過一頁賬面,半晌,才抬起頭看著葉蓮舟。
「沒想到,夏侯家的老太爺竟然給外孫女兒挑了這門親事?容姑娘的反應呢?大掌櫃有听聞過嗎?」
這一年來,她不只一次與夏侯容容交過手,知道在她美麗無雙的容貌之下,有著一顆比男人更加堅強的心,從小的錦衣玉食、備受呵護疼愛,讓她顯得分外嬌美,只是看她的外表,會以為她驕縱高傲,但只要與她說過幾次話,就會知道她其實是個比誰都直率的姑娘。
一直以來,她不太相信這天底下有被老天爺眷顧的人,但是看到夏侯容容,她卻只會想到這名女子所擁有的一切,若非上天眷顧,是絕對不可能齊齊都到她的身上去。
「芽夫人怎麼會好奇夏侯小姐的反應?」
「因為……」沈晚芽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了一頓,不再繼續說下去,「沒什麼,我只是好奇罷了!賀禮自然是要送過去,‘慶余堂’是咱們的大買家,讓我想想應該送些什麼才不會失禮。」
「是,那老夫就等芽夫人的吩咐。」
「嗯。」沈晚芽笑著點頭,驀地一個停頓,又道︰「對了,其中有一份賀禮,要以我的名義送出去,記得,那份禮要確定交到容姑娘的手里,就當做是我個人欣賞她,要給她的一份心意。」
「芽夫人想送什麼?」
「你想知道嗎?」沈晚芽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葉蓮舟笑著點頭,「芽夫人的手段一向高明,從你手里送出的禮物往往不只別致,也能切中收禮者的心坎。所以,請恕老夫無法不感到好奇,想知道夫人打算送給夏侯家的表小姐什麼禮物?」
沈晚芽對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傾耳過來,低聲說了幾句,話才說完,就見到葉蓮舟的臉色有一瞬的凝重。
「芽夫人,你真的確定要送那種東西嗎?」
「你不是才說過我送的禮往往能切中收禮者的心坎嗎?」沈晚芽被他的嚴肅表情逗笑了,「只管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那東西我會親自挑裝好,再叫萱香送過去,到時候就跟著要給夏侯家的賀禮一道出門。」
「東家那里……不必給個交代嗎?」並不是他對她不信任,而是她這回要送出手的賀禮,實在是太聳人听聞了。
「大掌櫃似乎對他的交代還有疑問嗎?」沈晚芽美眸斂了一斂,淨白剔透的臉蛋表情微沉,「他說過,在這家里,我說話的分量與他齊等,難不成,你以為他這話是玩笑嗎?」
即便她再想對問守陽落井下石,也絕對不會拿「雲揚號」和「宸虎園」跟他開玩笑,孰輕孰重,她心里很清楚。
「是,老夫明白了。」葉蓮舟點頭,決定不再多話。
「對了,我想跟大掌櫃問個人。」
「芽夫人請說。」
「這幾天,我到帳庫里看了不少‘雲揚號’過去的帳本與記事,看到了大概在十年之前,很多生意都是由一位叫做蕭鐸的人經手,他幫問家做了不少筆大買賣,看起來是個能手,怎麼現在號里卻不見他這個人了?」
聞言,葉蓮舟的表情有一瞬間遲疑,最後只是謹慎回答道︰「當年,包括蕭鐸在內的七位老前輩,都被東家給打發回故里去了,芽夫人,是不是老夫辦事讓你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所以你才想起了這些老前輩呢?」
「不,請大掌櫃不要誤會。」說完,她急忙地起身,走到葉蓮舟的面前,一臉賠罪的笑意,「晚芽沒有不敬的意思,不過是一時好奇,恰好是前天去了‘澄心堂’,听太叔爺提起了這位蕭鐸前輩,說與他是多年好友,不懂為什麼爺要開除掉像他這種能干的好手。」
「芽夫人。」好半晌,葉蓮舟才淡聲地開口說道︰「老夫知道你是個很聰明用功的學生,對于能教給你的,我是知無不言,不過,既然你已經有心進了帳庫去做功課,那何不把來龍去脈看得更清楚一點呢?」
「大掌櫃的意思是說……」沈晚芽疑問道。
「不是老夫分內的事,就不宜多言了!請恕老夫手邊還有事情要辦,芽夫人,就此告辭了。」
說完,葉蓮舟拱手微顫,轉身離去,留下沈晚芽一人怔楞地立在原地,反復地思索著他剛才所說的話,心里就像被丟進了顆小石子,蕩漾起無法平息的余波,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