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道路封鎖著,下車後,殷侑丞直接走入陣仗龐大的警力當中,當有警員試圖阻攔他時,他便冷硬地表明身分。
偌大的六線道道路雙向全被封鎖,眼前的場景就像是警匪動作電影里看見的一般。
一輛翻覆的車,一名駕駛被夾在駕駛座上,身上滿是鮮血,無法判定是否仍有心跳呼吸;而另一名僥幸只受到輕傷的壞蛋則繼續拿著槍枝使壞。
蕭仁達聰明地讓背部緊靠著翻覆的車身做掩護,正面則挾持著範靖喜做他的人肉盾牌。
雙方對峙的距離不出十尺,他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了了,不是丟了這條爛命,就是再回到籠子里關到死為止。
但是不論是哪個選項都沒關系,只要能讓他出口心中那股憋了好幾年的怨氣就夠了。
他只要殷侑丞那條命,拉他一起上黃泉路,他一點都不會寂寞的,嘿嘿……
她受傷了,額角上傷口似是不小,因為鮮血不斷地從傷口里冒出,順延向下開拓,她有一半的小臉都沾染著刺目的艷紅,白色的上衣更是斑斑紅點,教人看得觸目驚心。
當她這狼狽不堪的模樣印入了殷侑丞眼底,他殺人的目光就不曾自蕭仁達身上移開。
他死定了!
蕭仁達也在警力人群中看見了殷侑丞的身影,他得意地露出獰笑,緊抓著範靖喜長發的手更是毫不留情地用力拉扯。
「唔……」範靖喜痛得想尖叫,但她晈唇忍住了。
額角上流下的血液流入了她的右眼,她睜不開眼,但即使只剩左眼的視力,她仍舊看見了殷侑丞。
再痛她都要忍著,她不能放聲尖叫,她不能教他心上所負荷的重量再增加了,他不能被壓垮。
「殷侑丞,你終于來了啊!老子等你好久了。」察覺四周的警力不斷在增加當中,蕭仁達再次用力地扯著範靖喜,將她這人肉盾牌隨著他往路中央的分隔島前進,增加他的掩護度。
殷侑丞在小鐘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並從他手里接過一把手槍,這才舉步向前走了幾大步,刻意地拉進他與蕭仁達的距離。
事實上,他是定入了他可以輕易射擊的範圍內。
走近些,他才好瞄準他,才會有開槍的決心。
「放了她。」殷侑丞舉起槍冷冷地開口道,並未顯露心中的那份急切,就怕蕭仁達惡意地折磨範靖喜,好間接地折磨他。
「放了她不是問題,拿你的命來換她的。」蕭仁達廢話也不多說,但抵在範靖喜太陽穴上的槍口卻也不曾放松。
「放了她,你還能留著一條命。」殷侑丞冷肅的表情,不會讓人質疑他話里的可信度。
但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使他放了小喜,他仍是不打算說話算話。
「這條爛命老子早就不要了,若想你漂亮的老婆平安無事,就快丟了你手里的槍。」反正留著也是蹲苦牢,留著也沒用,但他一個縱橫道上二十多年的真老大,居然栽在一個年輕刑警的手上,這口氣他不吐是不行的。
蕭仁達將槍口向下移,從範靖喜的太陽穴移至她的臉頰上,向殷侑丞示意他是認真的。
深深地望了範靖喜一眼,殷侑丞毫無異議地丟下手里的槍。反正他拿著這把槍只是為了制造視覺的假象,從頭到尾他都不是打算開槍的那一個。
「不要……」仿佛看透了殷侑丞的決心,範靖喜的心像是教人狠狠地掐死著,痛得她難以呼吸。
殷侑丞給了她一抹她最愛的微笑後,這才將溫柔的笑容轉為冷笑地望著蕭仁達,「我用我的命換她的。這里,瞄準一點。」他指著自己左胸口的位置,臉上那抹冷笑十足十是完全挑釁的舉動。
不怕他瞄準目標,只怕他不肯開槍。
「你他媽的太上道了,哈哈哈……」笑得狂妄的同時,蕭仁達果真將槍口轉了個方向,直直地朝殷侑丞開了槍。
吐了這口怨氣,要他再回到苦牢里蹲到死,他都甘願了!
思緒才轉若的同時,蕭仁達怎麼也想不到,殷侑丞打一開始就不打算讓他繼續一污染這世界的空氣。
「砰!」
「砰!」
兩聲巨響同時響起,兩個男人同時倒下。
原來小鐘在蕭仁達將槍口轉向的瞬間也扣下了板機,那一槍精準地在瞬間奪走了蕭仁達的呼吸。
「啊!」範靖喜發出淒厲的叫喊,在蕭仁達不得不松開手的那一刻,顧不得自己身上也帶著傷,她發狂似地沖向殷侑丞,及時伸手扶住他下墜的身體。
「不要……不要……」她哭喊著,只能無力地看著紅艷的色澤從他胸口前快速地蔓延開來。
她不要兩人以這麼可怕的方式作為第一回的分別,她不要……
「小喜,別哭……等我……」瞬間的疼痛十分劇烈,但現在他已不痛了,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唯一想著的,就是在短暫的離別前好好地再看她一眼。
暌違了將近三年的冷寂黑暗,再度地降臨。
在殷侑丞閉上雙眼的那一刻,範靖喜也閉上了她的。
殷侑丞與範靖喜兩人同時被送進了醫院。
範靖喜只是短暫的昏迷而已,但殷侑丞則是在開刀房內與死神搏斗。
她身上有幾處小擦傷,額角上的傷口不大,醫生為她縫了四針。當她醒來時,殷侑丞已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並順利地回到人間。
他在恢復室里,而範靖喜已收好了眼淚面對幾名警員,小鐘也在其中。
這回逮捕的行動不算順利,但總算是沒讓蕭仁達給逃了,而幫助他逃獄的共犯也被送進了醫院。
那人是蕭仁達的表弟,是一個沒案底的黑道兄弟。他長期地為他探監,得知表哥對殷侑丞恨之入骨,這才想為兄弟出口氣,于是打采了殷侑丞的現況,才有今天的逃獄及擄人事件的演出。
「嫂子,對不起,讓你受驚了,開這槍真是不得已的險棋,但侑丞哥耍我相信他,所以真的很對不起。」還好蕭仁達的槍法退步了,那一槍偏了,要不推進太平間的就得是兩個人了。
尚未從劇烈起伏又大喜大悲的情緒中恢復過來,範靖喜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對整個事件說些什麼,所以最後她選擇了沉默。
她什麼話都不想說,她只想等殷侑丞醒來,然後再好好地大罵他一頓。
似是明白她不想受打擾的心情,小鐘與幾名做筆錄的警員退出了病房,將空間留給她。
等了又等,殷侑丞終于從恢復室回到病房內。
「醫生,他的狀況如何?」
「雖然子彈傷到了左肺,但開刀急救後,目前所有情況都已穩定下來,這幾天我們會再仔細地觀察是否有其他異狀,若沒有的話,殷先生只要好好休息養傷……」
醫生後來又說了些什麼,範靖喜沒能听進耳里,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不久之後,醫生與護士退出了病房外,範靖喜一點都不想躺回自己的病床上,她選擇坐在病床邊看著他,一直、一直地看著他。
雖然以為這次便是短暫的分別了,而離別的那一刻竟是要比想象中要痛上百萬分…或許分離的時刻還不到,所以這回不算數了,她只能告訴自己,下回……
她一定要更堅強一點才行。
「快點醒來好嗎?讓我好好罵一罵,真的快被你嚇死了。」她忍不住在他耳邊低語著。
但一個小時過後,床上的男人仍舊沒醒來,于是她又在他耳邊說道︰「好吧,看你累成這副德行,我不罵你了,你可以醒了。」
又是另一個小時過後,殷侑丞的雙眼依舊緊閉,範靖喜嘟著嘴,伸手模模他的臉頰再說︰「我愛你,累了就多睡一會兒,但別太久,要記得醒來說愛我哦!」
等了又等,範靖喜也累了,不知不覺中她竟趴在床邊睡著了。
「醒來吧,我讓你好好罵一罵。」耳邊似乎有人小聲地適麼對她說道。
「還累嗎?不能等等再睡嗎?」耳垂有點癢,像是有人騷著。
「我愛你,你听見了嗎?」
當範靖喜睜開雙眼時,看見的便是一張溫柔的笑臉,而笑臉的主人正在說愛她。
「听見了。」見到他醒來,範靖喜以為自己會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但現在她卻什麼都不想說了,只要他的人仍在她眼前沒有消失,那就足夠了。
「不是要罵我嗎?」剛開過刀,殷侑丞仍是虛弱,連吐出口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的。
範靖喜搖著頭,他那樣子,她哪還舍得罵呢?
「你沒事吧?」殷侑丞抬起手模了模她的臉,心疼地看著她覆著紗布的額角。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她笑著,要他別擔心,但不知怎麼地,眼角突然濕濕的。
好怪,先前在等待他醒來的時候,她沒哭,一滴淚也沒偷掉,怎麼現在他醒來了,她反倒想哭呢?
「剛才我作了一個夢……」殷侑丞模了模她的眼角,將那濕潤的淚水抹去。
「什麼夢?」範靖喜吸了吸鼻子,怎麼他才將她的淚水抹去了,現在她眼眶里又全是了呢?
「我夢見一對老夫妻對我說話,他們說他們做錯事了,是來向我道歉的,說這一回一切都趕上了,說我成功地反轉上一世的悲劇,說我不必再重新適應新的身分了,因為我已親手解開心中那遺憾的束縛,還說我倆斷了的紅繩已重新系上,這輩子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分開我們了,要我們安心並且幸福。」他能相信這個夢嗎?
「剛才我也作了一個夢。」
「也是一對老夫妻?」
範靖喜搖頭,「是個男人,他手里拿著一本簿子對著我說,說我身旁的名字已經完全的浮現,這輩子不會再更改了,而他最後也是要我們安心並且幸福。」
她知道這一切听來很玄奧,但發生在他倆身上的事,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嗎?
「你相信嗎?」
「你相信嗎?」
兩人異口同聲地問出相同的問題。
「你有看見你身旁的那個名字嗎?」他再問。
那個拿著簿子的男人他一點都不陌生,這回他沒出現在他夢里,卻出現在小喜的夢里,對著她說出了這番話,那表示他們真的有相守的機會了是嗎?
「有,是寫著『葛元軒』。」
「那麼我相信這些夢,你呢?」決定了,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改回他原本的名字。
「我信。」範靖喜堅定地點了下頭,因為這一回他沒再失去她,而她也是。
「因為我信,所以你才相信?」
「不,因為你醒了,你沒有離開我。」
是的,這輩子,他們誰也不會再離開誰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