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的發現她根本毫無意識,轉頭就吼,「不是說去找大夫了?拖拖拉拉的是在磨蹭什麼?沒看到她很不舒服嗎?」
「少爺,大夫已經在路上了。」看到少爺好聲好氣的喚著床上的人,跟平常的少爺連不在一塊,不過他剛這樣一吼,他就確定眼前的確是莫家少爺本人了。
「派人去催。」莫靖遠頭也不回的交代。
「是。」大總管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很快的去辦了。
「少爺,這邊是下人房……」跟他的身份不符,而且他也不愛待在別的屋子。大總管很體貼的提議,怕他再待下去只會心情更差,「您要不要先回靖宇軒,一會兒我再去向您回報?」
大總管這麼一提醒,他才發現自己站的屋子又小又簡陋,雖然整齊清潔,但和他的屋子有天壤之別。
而且這娃兒躺的地方,說是床,也不過是硬木板釘成的通鋪。
沒多想,他輕手輕腳的抱起床上的女娃,這才發現她輕得像根羽毛似的!
「你們是都沒給她飯吃嗎?」他忍不住惱怒,抱著她就往外走。
「少爺?」大總管被他今日的反常行徑嚇得失了平日的冷靜從容,動不動就瞠目結舌的。
那個高高在上,對人愛理不理的嬌貴少爺,居然不嫌髒也不嫌麻煩的抱著那個娃兒……可是,要抱她上哪啊?
「少爺。」他很快的恢復過來,追在莫靖遠身後,「您上哪去?」
莫靖遠回頭一瞪,阻止了他的腳步。
「那地方適合她待嗎?」雖然說是春季,但晚上還是冷極,那單薄的床板被褥是能御寒嗎?更不用說他懷里的娃兒現在還病著,光是那不正常的高溫就讓他滿肚子火,「我帶她回靖宇軒,你馬上把大夫給我找來!」
看著怒氣勃發的莫靖遠,大總管真的是無言了。
婢女不住在下人房,不然哪里才適合?
可是他不能質問少爺,萬一惹得他不快,自己也不會有好日子過,還是趕緊把他交代的事辦好。
「快,快去把大夫拖來!」大總管急忙的拉住一名家丁,匆忙交代。
遲了,他很怕那女娃兒出事,更怕自己就這樣陪葬!
「怎麼會把孩子搞成這樣呢?」老大夫低聲咕噥著,話聲斷斷續續的飄入莫靖遠的耳里。
他微眯起眼,看著放下的床幔。
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她不過是個孩童,還怕他怎樣嗎?
老大夫的話又飄了出來,「真可憐,渾身都是傷,這……真狠心啊!」
听了這些話,莫靖遠的心微微一抽,想到方才抱她回來的時候,稍微一個震動,她就緊皺著眉頭、慘白著臉,卻是連聲痛都喊不出來,不難想像衣裳下有多少傷痕。
「怎麼下得了手啊……」老大夫又是搖頭又是嘆息的,「這大戶人家的公子,還真是沒天良……」
莫靖遠面頰微動,很想大聲為自己辯駁「人不是我打的」!只是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其實她會變成現在這模樣,自己也不能說是全無關系。
包不用說,府上的下人出了這等事,代表他這個主人在管教上的確有過失,才會讓這種事發生。
他也有責任,所以他隱忍著不開口,另一個原因是怕岔了老大夫的心思,他的手腳已經夠慢了,如果還要跟自己爭論,搞不好要看病看到天黑。
「還沒好嗎?」終于,莫靖遠忍不住的開口。
大總管見莫靖遠眉頭微皺,連忙上前安撫,「少爺,讓大夫檢查得仔細點,也比較安心。」
莫靖遠一嗤。
這時,老大夫出來了。
「真是可憐啊……」
莫靖遠忍不住惡狠狠的瞪去一眼,這老大夫從剛才就這樣叨念不休的!
「她還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沒被莫靖遠的惡聲惡氣給嚇到,老大夫還是面容哀戚,不忘搖了搖頭加強那「不好」兩個字。
「不好?怎麼個不好?」莫靖遠站了起來。
大總管連忙攔在莫靖遠面前,面帶微笑的看著城內首屆一指的老大夫。
「程大夫,你別惱,我家少爺是心急,擔心那女娃兒。」
「擔心?怎麼,堂堂莫家少爺,也怕吃上殺人官司嗎?」老大夫忍不住望著眼前眉目漂亮的少年,毫不客氣的開口教訓著,「我看你長得人模人樣,怎麼下手這麼重?餓她打她的,她不過是個孩子啊!你也大不了她幾歲,怎麼就這麼殘忍!」
大總管臉色鐵青,這向來心直口快的老大夫,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誤會啊!這下完蛋了,少爺不氣炸才怪。
他都做好了準備,萬一少爺真的大怒,趕老大夫出去,他也只好盡力的護著老大夫,再另外想辦法了。
可沒想到莫靖遠臉色雖然難看,卻沒有動手。
「不是我。」莫靖遠淡聲反駁後,看向床上動也不動的身影,「她還好嗎?不會有事吧?」
「不是?」老大夫顯然有些意外,錦繡城里的人多半听過這莫家少爺的名號,也都知道他那任性妄為的性子,據說莫家沒一個人管得動這大少爺,也因此,他才會這麼猜測。
見老大夫仍有懷疑,大總管連忙解釋,「她是教廚房管事大娘給傷的,那大娘管人一向太過苛刻,是我誤以為她自有分寸,才會出了這麼件意外。」
大總管心里其實也是有點愧疚的,早就听聞方大娘懲處手下太過狠厲,是他一直以為事情不嚴重,便擱著沒處理,才會發生這種憾事。
「這樣啊!」老大夫點了點頭,這才放下懷疑,「女娃子像是餓了好幾天,體力不濟,身上又都是傷,雖然大部分都只是皮肉傷,可舊傷全然沒處理。連藥都沒上的,再加上新傷又迭了上去……」
老大夫忍不住又開始搖頭,明明是那麼白淨可愛的女娃兒,卻被打成這樣,怎麼下得了手啊!
「究竟是怎樣?」莫靖遠不耐煩的追問,這老大夫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啊?這樣吊人胃口很有趣嗎?
「一些傷口都發炎甚至化膿了,加上她又都沒進食,氣虛體弱,恐怕是……」老大夫嘆了好長一口氣。
「是怎樣?」他真的想直接拎起這蒙古大夫的衣襟。
「凶多吉少啊!」老大夫無視他微露凶光的模樣,依然自顧自的搖頭。
「怎麼可能?」
不只莫靖遠不信,大總管也是一臉震驚。
「大夫,你說得也太嚴重了吧?」大總管一臉嚴肅,「不過是挨了頓打,餓了幾頓肚子而已……」
在老大夫的瞪視下,大總管很識趣的住了口。
「挨打餓肚子是小事嗎?你要不要自己試試看?」老大夫看向一旁的莫靖遠,頗訝異的發現他拳頭緊握,臉上的神情像是有些懊惱,漂亮的眼里有著未知的情感,「你很擔心?」
傳聞里任性至極的莫家少爺,居然會擔心一個下人的死活?
「她不會有事。」莫靖遠抬頭,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再去找大夫來,我一定要治好她。」
「喂!你這小子是當我不存在啊?」老大夫不悅的站到他面前,「我人都還在這,你找什麼大夫?」
莫靖遠漂亮的風眸輕睇他一眼,「你不是救不了嗎?」
「誰說的!」老大夫不服氣的跟他瞪起大眼,「我是說凶多吉少。」
「那就是沒把握了。」莫靖遠輕哼。
「怎麼可能!」老大夫氣得胡子都要翹起未了,「紙筆拿來,我開方子,只怕我開出來的藥單,你備不齊藥材!」
「憑我莫家,有什麼藥材拿不到。」莫靖遠眼里閃過亮光,嘴上卻仍是嗤笑。
「好!」這瞧不起人的小子,他非得讓他心服口服不可,「既然這樣,我保證這小女娃兒絕對有命留著!」
「只有命在?」莫靖遠訕笑,「她現在也還有氣不是嗎?」
「你……」這小子,把人瞧得這麼扁,「咱們走著瞧!我絕對要把這小娃兒給治得健健康康、妥妥當當,讓她活得比你還長壽!」
老大夫不甘受辱啊!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莫靖遠以相當懷疑的口氣、非常不信任的表情說著。
「你你你……總管,紙筆!」可惡的小子!
「在這、在這。」一旁的大總管早就準備好了。
老大夫飛快的寫下藥方子,交給大總管。
「快去抓藥,遲了這小娃兒有什麼意外,可別算在我頭上。」老大夫的話像是對大總管說的,人則是看著莫靖遠。
「派人快去,不管大夫開了什麼藥材,都給我找回來。」莫靖遠不在乎那紙上有多少珍貴的藥材,他只在乎床上那個娃兒的傷能不能好。
听他這麼說,老大夫也不客氣了。
「先治傷,再調理,到時候補品也不能少。」老大夫微頓,最後一嘆,「小丫頭這次元氣大傷,恐怕得要長期調養,身子才能強健。」
「知道了。」莫靖遠朝大總管使了個眼色,要他送老大夫出去,自己則走向床邊,看著臉色慘白,一直沒醒過來的人。
床上的人兒有些一過瘦,短短幾日未見,臉已經小了一號,又長又密的睫毛下帶著黑影。他未曾做過粗活的手掌握住她露在被外的小手,她的掌心粗糙冰涼,甚至有著細碎的傷口……
「少爺。」大總管又轉回房里,看著行徑怪異的莫靖遠。
罷才听著少爺嘴上激著老大夫許下承諾,事實上是擔心極了樂雁,還說要用上最珍貴的藥材,甚至要幫她長期調養身子……這會不會做得太多啦?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啊!
「藥呢?」察覺他的存在,莫靖遠收回握著她的手。
大總管微僵,少爺以為他用變的就能變出來嗎?才過多久!
「派人去藥鋪抓了。」大總管小心翼翼的回答,深怕惹怒這個不一樣的莫靖遠,「少爺,這娃兒……我安排讓她到梧桐院去休養?」
少爺向來不愛讓人進他的屋子,更不用說她現在躺的還是少爺的床耶!
「不用。」淡瞥他一眼,莫靖遠重新坐回椅上,「從今天起,她就留在這。」
留在這?大總管看著他,實在很難揣摩主子的心意。
留在這的意思到底是哪種啊?是留在這服侍少爺,還是留在這休養?
「愣著做什麼?下去盯著藥,好了就送過來。」莫靖遠頭也不抬的吩咐完,拿起一旁的書便看了起來。
「是。」就算他有很多話想問,也只能乖乖的退了出去。
他是少爺,他說了算。
只是他那時候怎麼也沒想到,少爺這麼一留,就把人留了整整七年。
莫府今兒個熱鬧得很,天還未亮,所有的僕人就開始里里外外的忙碌著,大總管中氣十足的聲音前前後後的回響著,就怕哪個地方有了疏漏,只因為今天是未來姑爺前來下聘的重大日子,誰敢輕忽了?
端著早膳的樂雁快步的走進靖宇軒內的寢樓,先將飯菜放在前廳後,細心的以竹籠再覆上兩層緞帕保溫,才轉到後頭的寢房內,輕手輕腳的撩起重重紗帳掛好。
看著仍在睡夢中的莫家少爺,她不由得再一次贊嘆他真的生得極漂亮,雖然己過弱冠之年,眉目間多了份專屬于男子的剛毅,不再像少年時期容易被錯認性別,但睡著時的他,少了平日飛揚拔扈的神情,顯得有些純淨。
這樣安靜的他,總會讓人有種錯覺,覺得他美好得不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