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涵躺在溫暖的馬車內,背後堆著的是她的衣服,所以並不會覺得硬,她眯著眼,密閉的空間讓她看不到頭頂月娘的身影,但她能看到宇聞青嵐那一雙在黑暗中也晶亮無比的眼。
腦子無法思考,全身的不適讓她想睡也睡不著,身子沁著汗,在那雙眼的注視下一顆心更是狂跳不止。
她全身已是一絲不掛,想抓來衣服快快蓋在自己身上,伸出的手卻被宇聞青嵐壓在了車底板上,他人跟著也壓了過來。
……
瞧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從抱她入到車內起,他的意識好像就不受自己的控制了,等回過神來,已是當下的狀況。
「似乎,是玩得有些過火了。」在朱星涵的睡臉中,宇聞青嵐低聲嘆出一句對自己的嘲諷。
那一夜過後,平楓堡也迎來了又一個清晨。
清早,寒天響連懶腰還沒伸完,曲小小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他趕緊迎了上去。
「小小,慢點、慢點。」他意圖扶住嬌妻,讓她穩住那沉甸甸的身子,但曲小小根本不理他。
「天響,青嵐不見了。」曲小小很是認真,「听守衛人說,昨天夜里他跟一個堡中的丫鬟乘著馬車走了,但車房里少了輛馬車,這事誰都不知道。」
「什麼?他帶著咱們一個丫鬟走了?」寒天響的表情可比曲小小放松多了,低聲嘀咕了句,「最近好像總是有人從咱們堡里帶走姑娘,看來要加強防範才行。」
「不是啦!我懷疑青嵐是被綁走的,因為跟他一起的那個丫鬟,就是你說過讓我小心點的那個小丫頭!」
「不管是不是被綁走的,不管是誰綁了誰都沒差,不用太緊張。」寒天響笑嘻嘻的,全沒往心里去,反倒是思量起來,「看時間,這會兒青嵐該已經到家了。」
前面不遠就能看到宇聞府的頂子,一輛行走在市集中的馬車減慢了速度。
駕車的是朱星涵,宇聞青嵐家的房子就跟他的人一樣招搖、一樣讓人討厭,直到真的已經到了這里,她也才真正的開始懊悔,自己為什麼就糊里糊涂的跟他回來了呢?
停下馬車,她不動了,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後面,宇聞青嵐掀開車簾探出頭來,好一張神清氣爽的臉,和她的形成鮮明對比。
「怎麼不走了?」
「我還是決定不去了,你自己回去!」
「臨陣反悔?」宇聞青嵐不急不氣,反倒是了然一笑,「是沒有膽量,怕我再像那樣欺負你?」
「你還敢說!」朱星涵回身大吼,可意識到此時周圍都是來往人群,想到昨晚的事,怎麼可能與他在此理論!一張氣紅的臉又給生生地憋了回去,結果更紅了。
這個人,真是世上第一個大混蛋!他那樣欺負她,然後連句道歉的話都沒有,一早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吧,我看你就跟我回家好了。」
這算什麼,他是得了失憶癥嗎?不,八成在他的理念里,像昨晚那樣的事是不值得大驚小怪的,所以根本不值得提起,他以「教」為名,名正言順,沒說是給她上了課,讓她謝恩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出口什麼道歉之辭。
這麼說來,以為他會說出點人話的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而更慘的是,她最後竟然不知怎麼就被他說服了,還真的跟著他回來……不,是駕著馬車送他回來了!
「總之,你已經到家了,我要去哪用不著你管,你可以下車自己走回去了!」
宇聞青嵐很困擾的樣子,「街上人這麼多,有點擠。」
「你這個人到底想怎樣?你說的對,我若放了你,你可能會向寒天響報信,所以時刻盯著你比較好,可是就算我真的跟你回來了,時時盯著你了,難道你就不能差遣個下人送信給平楓堡嗎?到時候不止我的目的被對方知道,連所在的地方也被對方知道了,你當我真的笨啊!」
她第一次綁人就綁了個這麼難以處理的肉票,最後還要被肉票牽著鼻子走,真是何其不幸!「再說,我時時刻刻盯著你,我又哪來的時間去準備我的事情?」
「所以我不都說了嗎?只要你跟我回家,我就每天告訴你一點關于寒天響的事,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跟他不少年的往來,可是對他有著相當的了解,不然你也知道他武功高強,偏門的方法又行不通,不是等于去送死?跟我回家不止可以盯住我,也可以搜集資料。」
宇聞青嵐將曾跟她說過一遍的話又再重復,「而且我才懶得派人去給他送什麼信,如果遇見他了就順便跟他說下,遇不見的話就當我不知道,我才不會將他的死活掛在心上,你若不盯緊我,萬一我們見了面可怎麼辦?」
「听你的歪理!你怎麼可能真的提供給我他的弱點,他不是你重要的生財工具嗎?」還是說人情他可能真的不講,反正他的腦子里就只有錢和女人。
「可是他那個人太無趣了,比起他我還更覺得你比較有意思,你的所有反應都讓我覺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就偏向你這邊了,不行嗎?」宇聞青嵐笑咪咪的,很扯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教人難以分辨真假。
他這個人本來就不太正常,思維有些離奇好像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反倒是說,如果他做出了和一般人一樣的反應,才是奇怪。
可是他說她比較有意思是什麼意思,她怎麼可能有意思?難道是指昨晚的事,他覺得那很有意思?只是很有意思而已?
「你去死!那種事再也不會有了,我再也不會被你玩弄了!」周圍的路人同時停下腳步,將頭轉向了這邊,朱星涵整個人定住了。
「你若是再大聲點,衙門的官爺們恐怕就要來抓我了。」宇聞青嵐極力忍著笑,就見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真的是有意思得過了頭,讓他完全不想放她離開。
「總之我是很有信譽的良商,我說的都是真的,快駕馬車吧。」
叫她駕馬車,她什麼時候同意了要跟他回去?可朱星涵就是被他那句「都是真的」給催眠了,一想到也許真的能從這個沒有人性的公子哥口中套出些寒天響的弱點,手就自動拉起了韁繩,駛到了宇聞府的門前。
一下馬車,府里的管家就迎了出來,宇聞青嵐下車後沒理老管家,倒是對她展開了一個炫目的笑容。
「一路上累了吧?來,快隨我進來吧。」朱星涵快暈過去了,也不想想是因為誰,她才會僅隔一天就弄了整身憔悴。
老管家果然稱職,見宇聞青嵐沒有要介紹她的意思,也就閉口什麼都不問,只是打量了她一番後就在前帶路了。
一入門就跟在平楓堡一樣,前院的角落處,或近或遠處,都聚集著不少的大丫鬟、小丫鬟,都像小翠那樣對著宇聞青嵐傻笑。
惡心死了,她都要吐了,對著宇聞青嵐在前面走著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誰想到他背後長眼一樣突然停了下來,害她又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周福,我累了,想先泡個澡。」他是對老管家說話。
「是少爺,熱水已經給少爺準備好了。」
「我這就過去,不過在那之前先去吩咐一聲,讓等在那伺候的丫頭們都退了吧,從今天起,我的一切飲食起居都由這位星涵姑娘負責。」
對于他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最感驚訝異常天崩地裂的人,應該就是朱星涵本人,老管家只是又看了她一眼,低頭應了聲是,就先行離開了。
朱星涵呆楞,好像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了,因為這已經超出了能讓她以發脾氣來表達憤怒的程度。
宇聞青嵐多悠閑啊,竟然對著一旁的小丫鬢拋起媚眼。
沖上前,一把拉過他的衣襟,因為他比自己高出整整一頭,她必須踮著腳尖才能完成這個動作,看起來有點愚蠢。
「宇聞青嵐,我以為你要我來這里,是把我當客人不是嗎?」每一聲都沉沉地砸在了地上,周圍的小丫頭們全都捂嘴驚叫,沒有人敢上前,就算她再怎麼倒霉,也不可能從一個要暗殺行刺的綁匪淪為一個真正的下人吧?
「這只是為了你更方便地監視我,我想你大概不好意思提出來,于是就替你說了。」宇聞青嵐也不知怎麼弄得,好像只是轉了一,她的手就從他身上滑了下來,改為落進了他等在下面的大掌里。
他拉著她,十分愜意地繼續往宅內走去,「走吧,我們去洗澡。」聲音也很愉快的樣子。
朱星涵就是覺得身心疲憊,也許因為刺殺失敗而死掉還比較輕松呢。
要為大伯報仇的事連一丁點進展都沒有,再看看她此時在做些什麼,她在伺候一個男人沐浴。
宇聞青嵐好像特別鍾愛泡澡,他家的浴間是她所見過最不像浴間的地方了。
這間屋子足有正堂的兩倍大,一進來就是霧氣騰騰,仔細一看才發覺,霧氣來自于屋子中央處那人工挖出的大池中,池中是燒好的熱水,除水霧外更有隱隱的花香飄出,池邊以錯落的鵝卵石圍成,石大的如拳頭大小,交錯著排成一個不規則的圓被瓖在地表,而石與石之間則是由小的五彩雨花石填充,遠望如一條自天界落下的項鏈。
腳下的地同樣是抗水防潮的石料,只是這些彩色各異的石材同那鵝卵石不同,是經過精心打磨的,片片平滑如鏡,四四方方,並列排好鋪在地上,初進來,還真是會被這幻彩的景色而迷了雙眼。
而這只不過是宇聞青嵐用來洗澡的地方,這點才是最可氣的。
朱星涵喜歡那水中的香氣,讓人下意識地放松下來,好像只要那種香氣就有讓人解乏的功效。不過在宇聞青嵐的面前,她是不可能有一刻放松的,雖然只有這男人相處了兩天,但對這點她已經了解得十分透徹。
宇聞青嵐依然那麼我行我素,不顧廉恥,他在離浴池不遠的地方悠然地寬衣解帶,而且等她發現時,他已經月兌到只剩下上半身那件金絲甲和下半身貼衣的里褲了,此時,他正在月兌那件金絲甲。
「你等一下!」幸好這地板十分抗滑,她才沒有摔倒。
宇聞青嵐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我見你在發呆,所以衣服就自己月兌了。」不然難道還要她伺候他寬衣嗎?
「你先等一下!」朱星涵左瞧右看,總算看到靠牆的地方擺著一架收起的屏風。
她三兩步跨過去,神力無比地獨自將那比她高出不少的屏風搬了出來,放在浴池前面一點的地方展開,足夠讓她躲在後面。
反正她說要走他也一定會編出更多的歪理,她的腦子需要休息,實在沒有力氣跟他吵架了,不過每次都是她以為在吵架,而他則是愜意得很就是了。
「你躲在那後面做什麼?」屏風後面傳來宇聞青嵐的聲音,是明知故問。
「我高興!你管我!不是要泡澡嗎?泡啊,最好連你那不正常的頭腦都好好洗一洗!」她好累,干脆坐在地板上,反正這里很暖,地板也是暖暖的。
頭頂飛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依次掛在了屏風上面,都投得很準。
下水的聲音,溢出的池水涌到了地板上,不過沒有到她這邊就又流了回去,看來他很快就在池里坐穩了。
潑水的聲音,是正在將池水住自己身上潑,她能想象他倚在池沿,一只胳膊悠閑地掛在池邊,一只手正往自己身上潑水的樣子,那想象過于真實,叫朱星涵全身一顫。
「真惡心,大男人還用什麼香精!」
池子里並沒有花瓣,但卻有花的香味,那想必就是經過特殊處理後,從很多花中提取中精華的香精。
「惡心歸惡心,皮膚總是自己的,我生得這樣嬌貴,當然要好好保養自己這一身皮肉了,你不覺得我的皮膚很好嗎?羨慕吧?」水聲沒斷,其中有宇聞青嵐的話。
「誰會羨慕一個娘娘腔?呸!」知道他看不見,她還是朝著他所有的方向呸了一下,「只有那種不懂事的小姑娘才會被你騙了!真正的男人應該有著長期處于太陽下的健康膚色,有著足以保護家人的堅實肌肉,有著稜角分明的硬朗臉廓,而且是話不多,很沉默的才是!」
她說得可真夠具體的,太過具體了,讓宇聞青嵐不得不先停下自己的樂趣,認真思考起她的話來,然後潑水的聲音停止了。
「你說得倒好像真有那樣一個人似的。」
「當然有了!」反擊回去。
「誰?」這次他難得沒有多話,倒叫朱星涵有點不太適應。
「什麼誰,我大伯啊!我告訴你,像我大伯那樣的人才稱得上是個男人,別看他已經年過半百,每天還堅持練武,能用兩只手舉起一只小牛!」
「好了好了,我才不想听你大伯的事。」很無奈的聲音,打斷了她興致勃勃的演講。
「不想听還問我!」這次,他倒是沒再回嘴。
為排解這麼尷尬的安靜一樣,朱星涵仰著腦袋,盯著這大浴室那霧氣繚繞的屋頂,可宇聞青嵐簡直像一個還沒斷女乃的任性孩子,受不得半刻孤單,不放她半刻的清閑。
「在想什麼?如果你探出頭偷看,我可是會叫的哦。」
「自作多情,誰稀罕啊?你那身松垮的皮肉還是留給你的大老婆、小老婆、三老婆、四老婆看吧!」他都不曉得自己還有那麼多未見面的妻子,看來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確實是糟糕到令人發笑。
「原來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才一直躲在屏風後面。」他表現得恍然大悟,存心勾起她的好奇心,她的脾氣實在很容易模透。
「你又明白了什麼?」雖然不想搭理他,可就是受不了他在心里胡亂地猜測自己的心事。
「我明白了,你是因為怕我的老婆們生氣,所以才躲在那里不出來的,」他提高了音量,「我就覺得奇怪,你明明也累得一身,按說應該迫不及待地跳下來跟我一起泡澡的,有什麼不好意思?反正你那發育不良的身子早就已經被我看光了。」
「宇聞青嵐!你真是全天底下最無恥,最混蛋的大混蛋!」頭一回因為罵人而詞窮。
屏風後的朱星涵煮熟的蝦子一般全身通紅,頭頂都在冒煙,那雕花的屏風快被她的大吼出一個大洞。
這個大笨蛋,竟然還敢提起那件事!而且還說她是「發育不良」?她真想死了算了,但在那之前也要拉他一起,要他死在自己前面!
「你、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在你枕頭里藏針、在你茶碗里放蚯蚓,讓你惶惶不可終日,嚇死你、惡心死你,讓你終生都活在最可怕的惡夢里!」還是不過癮,一抬頭就看到了掛在屏風上的那些他的衣服,一把拉下來,使出全身的力氣一件一件將那衣服投過屏風。
宇聞青嵐就見自己的衣服有了魂魄一般,排著隊的朝這邊飛了過來,然後一件一件地落進了自己附近的池水中,最近的一件,只需他伸出手臂,手指一勾就能踫到。
不過他沒有去顧那些衣服,連看都沒多看一眼,眼楮倒是一直定在那扇怎樣也無法看穿的屏風上。
朱星涵以為,這次總能听到他說出一些不一樣的話,結果他說的是:「星涵,我的衣服都泡在水里了,到我的房里拿些新的來。」
「我為什麼要去?我才不是你的下人,你就那樣凍死算了!」
「那可不行,等到水涼了會感冒的,如果你不去的話,我就只好這樣自己走出去,自己去取了。」
「好啊,你要是有膽量叫全府上下看到你……那個樣子的話,你就做啊!」說這話,只是給自己打氣,要自己千萬不要再向他妥協,不然就真的什麼里子面子都丟光了。
取代宇聞青嵐回答的,是一直無聲的水池中漸近漸大的水聲,那是什麼東西在水中滑動,帶動水波而出的聲音,而且那個物體正離她這邊越來越近。
朱星涵听力不差,她的腳向後退了一步。
「你在干什麼?」
「正在走過去啊,你等我,我們一起去拿。」話說的倒是輕松。
所以說,他正光著身子向自己走出來,而且馬上就要從屏風的側面,出現在她眼前了,是這個意思嗎?
朱星涵快哭了,怎麼己會是個這麼沒有骨氣的人,「好啦好啦!」
她留下話,比林中受驚的兔子跑得還要快,轉身朝門口沖去,中間連頭都不敢回一下,就怕一回頭,就見他已經光溜溜地站在那里,朝她詭笑了。
只是拿浴室的門出氣,于是她甩上門時,回聲持續了好長時間才恢復了安靜。
宇聞青嵐鼻中哼出一聲笑,他坐在池中,手臂悠閑地搭在池沿上,周圍有一些漂浮著的華貴衣裳。
有意思,真的是太有意思了,思及此,再也忍不住,周身平靜的池面蕩來了層層漣漪,那引起震動物就是他的身體。
比平常男子要淡上一些的膚色,有些礙眼的白,但絕不是松垮;相反,露出池面的雙肩雙臂,每一塊肌肉都結實地糾結在一起,只一攥拳,便有道道青筋雕刻一般突現中強勁的力道。
宇聞青嵐的身子震動得更加劇烈起來,知道她已走遠,他低著頭,放聲大笑起來。
看來這次真的讓她氣得不輕,看來今後關于昨晚的事,還是不要再提起的好,省得她發怒,什麼都不顧了,他也就留不住她,再享受不到這人生少有的快意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