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喝斥的那個女人,只是不明所以的全身發抖,瞪著一雙貓樣的大眼,臉上卻擠出一個可怕笑容,說︰「這位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實我得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病,就是一旦拿到酒就必須潑向某個人的頭部,如果你要怪的話,就怪給我酒的那個人吧。」
「啊?你在胡說什麼!我記得你是……」那個人一邊想遮掩自己的狼狽樣,一邊又想拿出氣勢來挽回面子,結果弄得更加狼狽。
「這位先生,我那個奇怪的病其實還有一個副作用,就是如果在潑完酒之後不立刻離開,會忍不住再補上一腳,所以我就先離開了。」她說到做到,而眾人則是一片嘩然。
連唐家二老都呆住的時候,她轉身走出了大門,航譽很親切地為她開門,于是她毫無阻攔地一路走下去,走過唐家前庭,再步出鐵門。
她肯定是哪里不對勁了……絕對是哪里出了問題!而她竟然真的那麼做了……雖然每次那個男人出現,她都會有往他頭上潑東西沖動,但這次當她再出現這種想法時,竟然已經實行完了!
平時就算借她兩個膽,她也不會做出這種事啊,就算現實中也許真的會有這種橋段,也不該是發生在她身上的啊,她的形象就明顯和這種劇情不符嘛!可是怎麼就真的做出來了?
「這位小姐,後面沒人追上來,我們可以走慢點了嗎?」
很紳士的疑問讓田露雨停下一直向前沖的兩條腿,而她的手正拉著一個男人的西裝袖口。
如果潑了那個人一臉水是一種早有的沖動,那麼拉著唐明梓一起出來,就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了……他就像一個被家長接放學的幼稚園小孩一樣,乖乖被她帶了出來,而此時他臉上分明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那種事不關己的樣子,更是讓她堅信自己又做了件蠢事。
「這樣就嫌累,不會一開始就甩開我啊,反正你力氣比我大。」
「因為我有事要問你,所以就跟來了。」看她馬上戒備起來,他不禁笑了一下,「現在家里一定非常熱鬧,雖然很想回去看看,但我對你的行為更感興趣。」
說得他好像是什麼學術觀察家一樣,假鬼假怪裝給誰看啊?「有什麼辦法,你就當我正義感強好了,反正我也知道不會被你感謝,算我多事啦……」他顯然對她的正義感不抱什麼信任,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
田露雨挫敗地嘆了口氣,「好啦、好啦,告訴你就是了!因為那個人說的那些話,我也在心里想過。」
說他游手好閑,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過得很輕松,這種風涼話她不知在心里想過多少次了,可是當她听到這些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時,卻是那麼刺耳,與其說她氣的是那個人,不如說她是為同樣這樣想過的自己感到羞愧,看到那個人丑陋的嘴臉,她不禁聯想起自己……
和不掩飾刁難人本性的唐明梓比起來,那樣的自己還更可惡,腦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就斷掉了。
「你跟他一樣?」唐明梓低聲笑了起來,像听到一個隱晦的笑話。
「有什麼好笑的,我這可是間接地在向你道歉耶!」她臉一紅,狠跺了一下腳。
「你的自我要求也太高了,這有什麼好在意的?更別說什麼道歉了。」真看不出來她像只小貓,卻是有點古板的正直,「會那樣想是很正常的事啊,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嘛,就算被人面對面那樣說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就像是在打招呼一樣,我早就听厭了。」
「听厭的話,真的能變成打招呼的問候嗎?如果不喜歡就要說出來啊,即使表現得一派輕松,攻擊的話也變不成問候語,被攻擊的自己也變不成別人不是嗎?為什麼耍笑?這有什麼好笑的!」
那樣不就顯得站在他這一邊的她很自作多情嗎?要知道,不論是出于什麼原因,她所表現出來的都是在袒護他!她破壞了對自己非常好的唐伯伯的聚會,就算回去會被罵,起碼還有一個人不會罵她……她不希望那個人也笑話自己啊。
唐明梓不笑了,不只不笑,還過份嚴肅地變成了一尊隨著她移動視線的雕像。
他的嚴肅像是一種認錯,難得的低頭,她嘟著臉,為掩飾自己心中小小的悸動,顧左右而言他。
「好像還沒有人追上來。」倒是唐明梓先開口了。
「對啊……」
「我們那麼帥氣的退場,如果現在就回去的話很沒面子吧。」她點點頭,他似在自言自語,「所以也不能回去拿車啊……」
他剛剛用了「我們」這個詞,是不是已經不以觀察家自居,而是把自己也劃作共犯了呢?她不語,他看她,「看來只能一路這樣走下去了。」
「就走啊,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小聲嘀咕。
反正回去都要挨罵,還不如鬧夠了脾氣再回去,原來他們都是很有脾氣的人。
唐家所在的高級住宅區,只有一條寬闊平坦的路,沒有攤販更沒有商場,連個超商也沒有,連看不看得見計程車都要靠運氣……就這樣沿著路邊走,明明是白天,卻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一樣。
唐明梓從沒仔細看過這條每天的必經之路,他從來不知道這條路原來這麼長、這麼美。
田露雨有種錯覺,還以為自己會跟著唐明梓這樣一直走下去,可是實際上連半個小時都沒有,因為她的腳痛到再也走不動了。
穿著平時不習慣的高跟鞋,腳踝都被磨破了皮,腳底也起了水泡,仔細想想,在現實中就算這樣一直走下去,他們又能走去哪里?只不過是加長了回程的路線而已。
她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看著自己痛到邁不開步的兩只腳,覺得好丟臉。她什麼都沒想就把唐明梓拉出來,最後還是她先走不動了。
「有零錢嗎?」一只大手硬闖入她的視線,她迷惑地抬起頭,唐明梓又問她,「有沒有零錢,我身上可是一分錢都沒帶。」
這是在埋怨她擅自拐他出來,才淪落到這又沒車又沒錢的境地嗎?田露雨嘆了口氣,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交給他,連做什麼用都沒問……她正陷入自我厭惡中。
唐明梓離開了一下,她一度還以為他是自己先回家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的影子又將她籠罩了,還拿什麼冰冰的東西貼在她臉上,嚇得她一個哆嗦。
原來是一罐冰飲料!她接過來,用雙手抱著,沒想到唐明障竟然是去自動販賣機買飲料了。
「請你喝,你喜歡喝這個吧。」他笑了一下,也打開自己那罐。
用她的錢請她嗎?田露雨在心里給了他一個白眼,打開喝了一口,沁涼的液體滑過喉嚨進入身體,讓人整個精神為之一振。
「好喝……」她低聲說,突然想到,他不會是為了鼓勵她才去買的飲料吧?
別看唐明梓夜夜泡在酒場中,可是他對身體的保養可是有著苛刻的要求,從來都不喝碳酸飲料,可是她卻戒不掉,所以他總是說她以後會發胖嫁不出去。
就是在這種細微的地方他所表現出來的曖昧,才總是讓她看不清這個人,他總能在恰當的時候,用最簡單的行動左右她的情緒。
「知道我為什麼能那麼冷靜地面對那個人嗎?因為我知道他針對我的原因。」將還剩一半的飲料罐子放在長椅邊上,唐明梓站在她身前,說︰「只因為他喜歡的女人眼里只有我,那個家伙覺得沒有面子才會說那些話,那只是為了發泄而已!我就是清楚不論他說什麼,輸的那個人都是他,才會表現得那麼冷靜,越是那樣,就越是侮辱他。」
田露雨眨了眨眼,嘴巴張了張,「你還真是個爛人啊……」
只有被戳到痛處才是真的痛苦,這麼想來,唐明梓的從容還真的是種無言的利器,不過又是為了女人嗎?她覺得頭有點疼,不禁苦笑起來。
「本來我也一直以為是自己贏了,可是當你潑了他一身酒時,我感到了一種暢快,當時,我覺得說不定我也想狠狠揍他一頓的!」也許他並沒有看上去的那樣瀟灑……
唐明梓的食指繞起她前額的發角,「你居然能讓我發現這點,做得不錯!」
田露雨揚起的眼盯著他,臉頰由白轉粉,再由粉轉紅,急速的轉變讓她的呼吸變得不順起來,「你、你有毛病啊!怎麼這麼突然誠實?嚇誰啊!」
「是你說的,想說的話就要說出來啊,我可是變相的表揚你!」
表揚才不用「變相」的!「誰稀罕你的表揚,一旦跟你扯上關系就沒有好事。」她一口氣喝光所有涼飲,急不可耐地站起來,「我要回去了!」
無奈腳底一疼,膝蓋打彎又跌坐了回去。
「有什麼好看的?反正我就是笨蛋,就是沒用。」她賭起氣來,雙手交叉在胸前,一副打死也不動的架勢。
他又沒說什麼……唐明梓把飲料罐丟掉,一直站著的他突然坐了下來,儼然一副也不想再走的樣子,便直挺挺地坐在她旁邊。
一個穿著高級西裝的人和一個穿著洋裝的人,並肩坐在馬路旁邊的長椅上,本來田露雨也沒覺得什麼,但身邊多了一個存在感那麼強的人,她坐不住了。
「你不會是想一直坐在這里吧?」
「反正你又不能動,回去討救兵又很丟臉,當然是在這里等著家里派人來接啊。」他說的句句有理,反正腳磨破是她自找的,而他的好心配額已經用光,不會做出什麼扶著她回家那種體貼的事。
還是不能對他有所指望,不能因為他的一點溫柔就有過多的期待,不然換來的只能是失望……在他的心中她不過是個小跟班,一個可以呼來喝去的人!他可以表揚她,卻沒義務像對待女人一樣地照顧她,不怪她扯他後腳就不錯了。
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如此淒慘的境地呢?田露雨像放棄了一樣,靜靜地坐著等救兵。
他們每一次見面都要吵架,雖然只有她這麼認為,在他的認知中,那只是單方面的欺負罷了,可是現在他們離得這樣近,他卻突然陷入沉默,讓人好不適應。
偷偷地望向他……什麼嘛,這家伙竟然一臉愜意的樣子,好像在享受著什麼,難怪沒有心情和她拌嘴了。
可是這里有什麼東西值得他那麼樂在其中呢?還是說唐明梓很懂得隨遇而安?
「本人就坐在你旁邊,不要亂編什麼奇怪的故事。」
「什麼啊,我哪有。」她嚇一跳,以為他會讀心術。
「原本坐立難安的你突然安靜下來,還往我這邊偷看,一定是又在想什麼奇怪的事吧,還是說我太帥了,讓你看呆了?」
她扮鬼臉朝他吐吐舌頭,「我才不會覺得性情怪癖的人帥。」
「那你認為性情怪癖和沒大腦,哪個比較好?」他手托著下巴,轉過頭偏著臉看她,眼中含笑。
為了逃避他眼中如磁石般的笑意,她急著把頭撇向另一邊,沒意識到她又被他反過來戲弄了一次。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很莫名其妙,明明是無聊的時候,卻能擺出享受的表情,可是該高興的時候,臉卻又比什麼時候都臭。」她看著天,像在跟自己說話,「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個人的話,為什麼臉色那麼難看呢?」
「臉色難看,我有嗎?」
「你沒自覺嗎?」她驚奇道︰「你臉超臭的好不好!每次聚會我都沒見你笑過,比電視上的通緝犯還要面目可憎。」
唐明梓楞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說什麼!原來如此,她就是看他臉色難看,才誤以為是那個男人激怒了他,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跟那個人沒關系。」
田露雨像是听到了什麼感興趣的八卦開頭,熱切地期望著後續部份。
可是他怎麼可能告訴她,也許他真的臉越來越臭,臭到都沒有人願意接近他,都是因為她……
從一開始他就反對她出席那種社交場合,但說不過自己爸媽,只好半威脅地提醒她,注意不要太投入。可是她根本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看著她漸漸融入那些陌生人里,還一點心機都沒有的和那些人聊得很開心的樣子,他怎麼可能還保持一張英俊瀟灑的臉?
只因為是他爸媽的朋友,她就可以和絲毫不了解的人聊得那麼熱絡嗎?那些人中有誰是心術不正的,她又哪里看得出來?而她又視他為毒瘤,避開他老遠,反正他就是個能躲就躲的壞人就對了。
一想起這些,他的臉馬上又僵硬了起來。
田露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又說錯了,她竟然又被他白了一眼,然後只見他撇出一個冷笑,她頓時渾身一個惡寒……「做、做什麼?」她警戒地向後仰了一下。
「沒什麼,只是你下次再有什麼疑問,最好先問過我再說,還是不要兀自揣測。」但是她最後還是跑來他的身邊,打倒了他的敵人!所以就算了吧,就算她有些白目的地方真的讓他很頭疼,不過有了這個結果,他可以勉強將那些忽視掉了。
「什麼嘛,突然又開心起來了,真是奇怪。」她皺起細眉,貶低她就真的讓他那麼高興嗎?本來可怕的臉都能綻出一絲笑意。
等到唐家真的派車出來找到他們,已經是三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航譽把車停在路邊時,田露雨正靠在唐明梓的肩上,看樣子是睡著了……這兩個人像是兩個離家出走的小鬼,在外面玩累了,就乖乖地等著被家長接回家受罰,和小時候一樣……航譽想了想,自己已經很久沒看到唐明梓露出這樣平靜單純的表情了。
「怎麼現在才來?」唐明梓說話依然沒有好氣,只是聲音低了很多。
「少爺五分鐘前打的電話,這時候到應該不算晚吧?」航譽知道田露雨是真的睡著了,反而提高了一些音量,「倒是少爺,帶著電話卻一直不與家里聯絡,我們怎麼知道去哪里接你?」
唐明梓被人看穿一樣,氣勢立刻減弱了很多,「不用問,害我在外面待了這麼久,一定是唐明軒的王意。」
「是的,大少爺說田小姐帶走了二少爺,二少爺一定很高興,一定很希望能跟田小姐多相處,等到你覺得該回去了的時候自然會和我們聯系,不然擅自出來找你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航譽推了推眼鏡,看不出是不是在笑,但唐明梓明顯感到自己是被人笑話了。
那個唐明軒,真是多事!
「那家里呢?我爸媽有沒有生氣,我是說……」
「生田小姐的氣嗎?不清楚。不過聚會已經結束了,老爺只說你們回去後,要請田小姐去見他。」
唐明梓猶豫了一下,先是動了動肩膀,又拍了拍田露雨的臉,後者總算睜開惺忪的大眼,看到航譽出現在眼前似乎很意外。
不會吧,她真的睡著了,還是在唐明梓的肩上睡著了!田露雨吃驚的不是自己真的睡著,而是唐明梓現在才把她叫醒。
壓著他的肩膀,他應該很不舒服吧。瞧他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活動胳膊的樣子,簡直就是對她無言的指責。
「真幸福啊!鬧完了就美美的睡上一覺。」他沒有聲調的話,就像有意要跟她吵架一樣,但下一刻他又拉起了她的手,不耐煩地皺趄了眉,「發什麼呆?你不是腳痛?難道還要我抱著你進車子?要睡到家再睡。」
原來他是在扶她啊,她又沒有痛到那種程度,還以為他是不管她,不過現在又是他有些小題大作了……正在胡思亂想時,她已經自然地被他拉著上了車子,也許真的是還沒睡醒,迷糊中連反抗的能力也降低了吧。
回到唐家時,所有人都已經走光了,唐明軒在沙發上喝著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唐明軒的笑容有點不懷好意,可是又很親切的樣子,而唐明梓黑著臉瞪了他一眼,他就更燦爛地笑了起來。
他們直接上了二樓唐沾的書房,唐明梓執意要跟她一起進去,但顯然唐沾並不想見到他,用了兩句話就把他轟了出來。
不過唐明梓從頭到尾也只說了一句話而已,他說︰「這家伙困了!」所指的那個「家伙」當然就是她。他努力爭取停留在書房的機會,但只能說了這麼一句話就離開了。
「看來明梓很袒護你。」唐明梓離開後,唐沾感慨似地說。
「啊?」
唐沾對她的一臉呆相見怪不怪,好心指導,「他的意思是你已經累了,讓我早點放你去休息,也就是不要過多地責備你。」
是這樣嗎?真是難以揣測的思路啊……
「我想並沒有這麼深的意思吧,太難懂了。」她苦笑,果然叫她過來是為了白天的事,這下慘了。
「難懂嗎?不過大概是自己看大的兒于,所以就不覺得難懂,但是真不知道他像誰。」說到這里,唐沾頓了一下,不知道在田露雨臉上看到了什麼,笑了起來,「不過也會因為太過了解而忽略了什麼,在這方面我還要感謝你!露雨,你今天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絕對是反話!田露雨直冒冷汗。
「我知道今天給伯伯添了麻煩,我做事太不經大腦了。」
「你以為我是要訓斥你嗎?不過是小孩子打架而已,讓孩子自己解決就好了,」唐沾擺了擺手,教她不要再說下去,「雖然你會那麼做,的確讓人嚇了一跳,不過那並沒有什麼壞處!雖然當時很想攔下你們,但我已經很久沒看到明梓那麼開心的樣子了。」
當時她走在前面看不到身後唐明梓的樣子,可是作為父親的唐沾是看得出來的,「因為是那孩子自己的選擇,我才一直未加干涉,放任他做些荒唐事。可是看著他跟在你後面開心的樣子,我才意識到也許自己一直都犯了一個錯誤……他需要的,或許不是一個給他自由空間的人,而是一個能敲開他心中那面牆壁的人。」
「抱歉啊唐伯伯,我听不太懂……」好像是很嚴肅的話題,不過未免太拐彎抹角了,田露雨真的听不懂,但能感覺得出來唐沾對唐明梓是很關切的,並不像外界說的那樣不看重他,不過什麼「敲開心中的牆壁」啊,她才沒那麼大的本事和力氣,「唐伯伯,既然你這麼關心唐明梓,為什麼不讓他到公司幫忙呢?這樣不是更好?」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
「也不是,也許唐伯伯認為他不適合去公司吧,不好意思,我管得太多了……」她為自己的失言感到窘迫,但唐沾只是搖了搖頭。
「露雨,唐氏的未來離不開明軒,也離不開明梓,若是要我打個比喻的話,明軒是矛,明梓就是盾……如果沒有明梓的話,光是明軒一個人是很讓人擔心的。不過明梓並沒有作好準備,所以他不想做的事,就算逼他也是無濟于事,那孩子的腦筋聰明,卻太容易拘泥于自己,是屬于一件事情想不通就無法前進的人。」
田露雨乖乖听著,很艱難地將唐沾口中的人,和那個總是喜歡氣她、鬧她的人劃上等號。
「他想要取得好成績,所以才認真讀書;他想要把景物保存在紙上,所以他去學畫畫,但留學回來後,明梓失去了目標,他再沒有想要得到的東西,便失去了做事情的動力……你看過那孩子的畫嗎?雖然美麗卻是茫然的一片。」
「目標?原來如此!因為不知道要追求什麼,所以就失去了干勁……是這個意思吧?」難怪他當時會那樣說,說他的目的如果是畫畫就簡單多了,原來他只是不曉得把公司經營好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所以才沒動力去工作!不過這種話被外人听見,當然只當作是任性少爺在鬧脾氣,可是要是真的趕鴨子上架,硬把他放在那個位置,對公司也沒什麼好處。
唐沾滿意地點頭,「明梓跟我約定過,我不去干擾他,而他會找到一個前進的目瞟,不管他選的是進入公司還是去做別的,我都會支持他,只是最近他好像越來越失去方向,讓我有些擔心。」
「伯伯你太寵他了……」
「是啊,我也擔心他會沉浸在這分墮落里……直到今天你毫不猶豫地拉著他離開,我才發覺原來他也並不享受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他不是不在乎別人的閑言閑語,而是他選擇的生活方式讓他無法在乎而已。」
他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方式才是適合自己的,但起碼知道什麼樣的生活是他不要的,讓他發現了這點的人就是田露雨,而且她只用了一杯酒就澆開了他心中的陰霾,讓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輕松表情,真是不可思議。
「露雨,你能來這真是太好了。」那種口氣就像是在說「把我的兒子交給你」一樣。
田露雨受寵若驚,不過心里也曉得她大概要讓唐沾失望了,她跟唐明梓才不是他所想象的那麼良好……稍微想想就能理解,唐明梓之所以對她比較不同,也不過是對她更加肆無忌憚,因為她是個打不能還手、罵不能還口的抵押品啊。
但是唐伯伯一口氣跟她說了那麼多,還是害得她胡思亂想了起來。
自從那天過後,田露雨整天魂不守舍,連看著茶杯都能想起唐沾的話,她承認自己是對唐明梓那種扭曲的性格比較好奇,那現在知道了原因,也應該滿足了才對啊,怎麼會這麼過度的在意起來……
跟她沒關系的事情,卻不能當成新聞中的明星八卦一樣看過就忘……
「唉!」人生的道路啊,真不愧是唐家孩子的苦惱,跟一般人都不一樣。
她只要自己老爸平安,然後有一天來接她一起回紐西蘭,這樣就滿足了。關于什麼目標之類的,她可是從來都沒有想過……
她這樣會不會太沒理想啊?可是一把歲數了才開始考慮什麼理想,也太丟臉了。
「唉……」回紐西蘭,再回到那平靜的日子啊……
「露雨,女孩子總是嘆氣會老得快,而且你就那麼討厭跟我喝茶嗎?」
稍帶抱怨的溫柔聲音,田露雨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這樣對好心陪她的唐明軒很不好意思。
唐明軒一直坐在她旁邊,看樣子是經過了好一陣子才出聲提醒她的,看起來也很為難的樣子,是她約他喝茶,卻又把人家放在一邊獨自唉聲嘆氣起來,當然會被抱怨啊。
「你最近好像總是發呆,在想事情?」唐明軒笑了一下,「是在想明梓的事嗎?」
「不是!怎麼可能,」她反應過大,差點從沙發上仰過去,不過如此一來,很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田露雨覺得唐家的人都好厲害,不禁又是唉了口氣,「是有一點啦,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是明梓又欺負你了嗎?你可以向我告狀。」唐明軒表現出了十足的興趣。
如果不跟他說清楚,不曉得他會怎麼誤會!田露雨抱著必死的決心,從牙齒里擠出千百個不願意出說的話,「不是那樣啦,只是有點吃驚而已,沒想到那個人,好像還蠻厲害的樣子……」
唐明軒的理解力超乎尋常的好,立刻就看透了她的想法,隨之那細長深邃的眼興味十足地眯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本來以為他是個只懂享樂的公子哥,沒想到卻似乎意料外地有能力,頓時覺得產生了差距嗎?」
「明軒哥,有沒有人說過,你說話其實很刻薄。」而且也太直接了吧,讓她很不好意思耶。
難怪唐明梓並不將別人對他的貶低放在心上,想來是明白自己並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而她竟然不知好歹地以為自己有多了解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自作多情還真是白痴級的。
「你完全沒必要想那些啊,明梓就是個笨蛋而已,你先前的認知並沒有錯。」他看向她,「你不覺得他做的事都是一些笨蛋才會做的事嗎?」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確實是那樣沒錯啦,「明軒哥,你跟他果然是不同層次的刻薄。」
「是這樣嗎?大概是血緣的關系吧!不過那小子竟然讓你這麼為他擔心,還真是教人羨慕。」
「誰、誰在為他擔心啊!」
唐明軒根本不理她的狡辯,茶杯在手中轉來轉去,「不過如果沒有他,我也是很頭疼的,有時我會想干脆自己也鬧個別扭,外出流浪好了。」
「不要啦,那樣的話,唐伯伯搞不好會哭喔。」嘴上說著,心里想的已經是另一回事了。
「明梓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所以沒有他是不行的。」唐明軒將臉貼近她,田露雨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將他當成了唐明梓,「我沒有明梓的溫柔和耐心,也沒什麼毅力,他看上去很糟糕,但是如果沒了他的適時提醒,我一定會做錯事,不過這一點我不必說,你也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吧。」
「明白什麼?」
「溫柔啊!明梓的溫柔,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有深刻感受不是嗎?」
「才沒有……」那個人就只會給她白眼,自己是個笨蛋還罵她笨蛋,戳她的痛處給她難堪。
可是,唐伯伯卻以為他們感情很好,唐明軒更把他們說得很親密的樣子,到底在外人的眼中,她是用什麼樣的目光在看唐明梓的呢?而在她的心里,為什麼會有日漸膨漲的挫敗?都是因為她無法按自己期望的那樣去討厭他嗎?
等到發現時,自己已經滿腦子都是他了。
唐明軒食指刮過她的鼻梁,笑嘻嘻地道︰「小露雨看起來小小呆呆的,生起氣來卻很可怕,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小小呆呆的,這是對人類的形容嗎……不過面對唐明軒,她就是發不起脾氣,「雖然現在才說這話有點晚,但你們果真是親兄弟啊……」
唐明軒總是帶著一縷春風般的笑意,自然地拉近人與人間的距離,但在他的臉上,她看到的是那天在海邊小屋,唐明梓大笑的樣子。
真不愧是兄弟,長得好像!以前不這麼覺得,但在看過唐明梓露出這樣的笑容後,她不禁想,如果一開始他就像哥哥唐明軒一樣,對她展開這樣的笑容,那麼現在的他們會是什麼樣子呢?
是不是也能像跟唐明軒一樣,自然地相處、自然地聊天,將心中小小的陰郁悄悄地掩埋……
如果她不是作為一個「抵押品」,而是以童年玩伴的身份正常地到這里來;如果她在第一眼見到唐明梓時,就想起了童年的事情……那麼她是否也能與唐明梓一同聊天喝茶,傾訴自己的
心事呢?
看著唐明軒的臉,竟然莫名地難過了起來。
而此時唐明梓就站在二樓的樓梯邊,當他的手離開時,樓梯的扶手上留下一層手形的霧跡。
「大白天的,看你們好像聊得很愉快,我也可以參與嗎?」
田露雨好像能看到自己的魂從身體里飄了出來,她忘了唐明梓另一項異于常人的本領,那就是出入無蹤。
「你、你、你……」
「我不能加入嗎?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嗎?」帶著听來還算輕松的語調,他邊說邊走下樓,眼中卻是與說的話相反的冰冷。
她在他面前不是嘟嘴,就是氣到說不出話,像這樣嚴肅地跟他講話,一次也沒有……而她那麼認真地笑、認真地煩惱的樣子,卻在見到他後瞬間打散。
「跟你沒有關系,對吧,明軒哥!」田露雨近乎暴力地按住唐明軒的肩膀,雙眼噴火。
「是啊!」唐明軒還想多活兩年,「是跟明梓完全無關的事。」
哇,糟糕!唐明梓也在雙眼噴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