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六十九天。
又和聿哥哥吵架了,我知道他不喜歡我到公司,不喜歡我鬧事,我的無理行為讓他整個厭惡,也讓旁人看笑話,讓自己難堪。我知道這樣的我只會讓聿哥哥更加厭煩,可是……至少他會理我。
就算被討厭也無所謂,至少,聿哥哥會跟我說話。
「心心,你前晚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妮亞猶豫很久,還是忍不住心里的擔憂開口詢問。
問心心那晚的事,可她什麼都不說,身體抖得厲害,愛德華還四處走動看看,以為心心是遇到了。
她也緊張地問說是不是遇到有人對她不軌,可心心就是搖頭不說,他們沒辦法,看心心的情緒實在不穩定,只好先回家,等心心平靜下來再說。
這兩天心心很沉默,連笑容都很勉強,總是發著呆,整個人郁郁寡歡的,讓她和愛德華看得實在很擔心。
趁著午餐時間,她終于忍不住了,她今天絕對要知道心心是怎麼了。
陶心芽抬起頭,看到妮亞臉上的堅持和擔心,愛德華則對她溫暖微笑。
「心心,有什麼事說出來,也許我和妮亞幫得上忙。」
知道他們是關心她,陶心芽對他們露出笑容,「我沒事……」
「鬼才信!」妮亞不高興地瞪著她。「心心,你是不是不把我和愛德華當朋友?」
知道妮亞生氣了,陶心芽又不知該怎麼說,「重生」這種事要不是親生體驗,根本沒人會信。
可她這兩天確實茫然無從,她不知道該怎麼做,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平靜地過下去嗎?
可是……想到原聿讓的痛苦,而且那還是她造成的,教她怎能視而不見?
想到原聿讓,陶心芽的心不禁抽疼,臉上的笑容又黯下。
妮亞和愛德華互看一眼,兩人眼里都是擔心,「心心……」
「其實……」陶心芽突然輕輕說道︰「我是看了一本小說。」
「啊?」兩人一楞。
「小說?」妮亞皺眉。「什麼小說?」
陶心芽咬著唇,猶豫一下,才吐出。「算愛情小說吧?」
「你因為一本愛情小說,所以這兩天才耍憂郁?」妮亞的頭上隱隱冒出幾條黑線。
愛德華也三條線,不過秉持著紳士原則,他仍是溫和問著阿心芽。「小說是寫什麼?讓你心情這麼差。」
陶心芽扭著手指頭,她也知道自己的話很瞎,可是她真的需要有人為她出主意。
「就……男主角有個青梅竹馬,男主角很疼這個小妹妹,小妹妹也很喜歡這個鄰家大哥哥,長大後,就自然地愛上他。可是男主角卻交了個女朋友,他和女朋友感情很好,小妹妹很嫉妒,她不喜歡那個女主角,千方百計地破壞他們,還逼男主角娶她。」
「怎麼逼?」妮亞問。
陶心芽默默垂頭,「下藥。」
「靠,這種無恥的手段也使得出來!」妮亞爆粗話。「這個小妹妹是不懂祝福這種東西嗎?破壞人家感情這種缺德事也做得出來!」
陶心芽的頭垂得更低了。
「那後來呢?男主角有娶小妹妹嗎?」
「有……小妹妹讓男主角的父母以為是男主角強迫她的,而且男主角的母親身體不好,男主角為了母親的身體,只好娶她。」
愛德華也皺眉了。「沒有男人能忍受這種事的。」
「然後呢?」妮亞追問。
「小妹妹過了幾年被冷落的婚姻生活,還常常跟男主角吵架,因為男主角和女朋友關系仍是很好,小妹妹還曾沖到女朋友面前,對她叫囂打人……」
陶心芽愈說愈覺得自己實在很壞,她以前怎麼那麼不懂事呢?讓所有人都受罪了。
妮亞和愛德華听了都搖頭,這個小妹妹實在惹人厭。
「後來小妹妹決定離婚,放下簽名的離婚協議書就走了,誰知道竟搭上失事的班機,墜機死了,結果醒來後,發現自己的靈魂在別人的身體里。」
「噗——」妮亞才剛喝下一口水,立即噴出來。「這什麼劇情啊?會不會太扯了!」
要不是她是當事人,陶心芽也會覺得這種故事很瞎。
「死後重生的小妹妹看開了,決定重新過活,遺忘過去的事。她以為她死後,每個人都會過得好,男主角和女朋友會幸福在一起,誰知道後來她遇到男主角,才知道他沒和女朋友結婚,甚至還戴著婚戒,因小妹妹的死愧疚不已,而懲罰自己。」
「哦!」妮亞捧頰,眼里冒著愛心。「這真是難得的好男人。」
果然只有小說里才會出現!
是啊,可那麼好的他,卻因為她而過得不好。
陶心芽心頭泛酸,而嘴里仍說著故事。「小妹妹不知該怎麼辦,她不想和過去再有牽扯,可是對這樣的男主角又無法放下心。」
「等等。」妮亞打斷她的話,表情有點扭曲。「心心,你該不會把自己想成是那個小妹妹,所以這兩天才會這麼奇怪吧?」
其實她就是那個惹人厭的小妹妹,可這樣的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陶心芽只得在心里苦笑,輕輕點頭。
妮亞無言地深呼吸,愛德華也是哭笑不得。不過想想,東方人都多愁善感,心心年紀又小,會被狗血的愛情小說影響也是正常的。
兩人此時此刻完全忘記陶心芽跟他們同年。
「講白點,這個小妹妹就是自私!」喝口茶,妮亞開始發表言論。「她只想到自己,因為喜歡男主角就要把他搶過來,根本沒為男主角想過。死了呢,又以為自己不在了,男主角會過得幸福,拜托,她是當人家是沒血沒淚的混蛋嗎?青梅竹馬耶!我家養八年的狗死了,我都傷心半年了。」
陶心芽听得抬不起頭來,妮亞說的,她又怎會不懂呢?當初哥哥一直勸她,要她別死心眼,要她別那麼自私,祝福也是一種愛,可當時的她完全听不進去,那些道理她全知道,可她心里的執著就像鬼魂纏著她,讓她著了魔似地只想要得到她愛的人。
她讓自己不好過,也讓所有人陪著她。
即使重生了,她仍是自私的,想斷絕過去的一切,不听不看,她告訴自己,沒有她,大家都會過得好;其實,她只是不敢去面對自己的錯誤。
他們怎會過得好呢?把她當親生女兒疼愛的干爹干媽,視她如命的哥哥,還有……曾經比誰都寵她的聿哥哥。
那麼愛她的他們,怎會因她的逝去而幸福?
「她要真覺得對不起人家,就該去彌補……」
「彌補?」陶心芽抬頭看向妮亞。
「對呀!她破壞人家的感情,彌補人家是應該的吧?那個女朋友一定還愛男主角,不然怎會一直待在男主角身邊……對了,芽芽,後面的劇情是什麼?算了,你直接拿書給我看好了。」這麼狗血的小說,都激發她多愁善感的少女心了。
她去哪生本小說啊?陶心芽心虛地垂眸。「呃,這是中文小說,妮亞你看不懂的。」
妮亞失望了,不過沒關系。「那後面寫什麼?心心,快告訴我。」
後面……她也不知道,因為連拋都不知道結局,可是妮亞的話讓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
欠人的就要還,而她欠的太多了。
「妮亞,謝謝你。」陶心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啊?」突來的道謝讓妮亞模不著頭緒。
陶心芽勾起笑容,小酒窩可愛又甜美。「小說我還沒看完,等看完我再告訴你。」
當初是她破壞聿哥哥的幸福,她該做的,就是還他幸福。
陶心芽下了公車,抬頭望著前方的上坡。上方是私人的宅邪,其實只有兩戶人家,各自佔地百頃,鐘斯家是華麗的白色城堡,原家則是哥德式風格的建築,富麗堂皇,美得像首詩。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這里,該說是她從不敢靠近,膽小地逃避一切。
就像現在,站在這里,她就覺得自己的心忐忑難安,指尖微抖著,手心已在冒汗。
這條路她比誰都熟悉,她曾在這里奔跑,快樂的笑,以為這個世界就是繞著她轉動,活得那麼任性恣意。
最後,卻讓所有人傷了心……
陶心芽輕吐口氣,甩去心里的煩悶,正準備走向上坡時,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突然停在旁邊。
她一愣,轉頭,見司機下車開門,一名穿著棗紅繡花旗袍和墨綠披肩的中年婦人抱著紙袋下車。
「吉姆,你先回去吧!」婦人朝司機說道。
「是,夫人您請小心。」吉姆躬身行禮,然後上車離開。
陶心芽怔怔地看著婦人,盤起的發微白了,臉上也多了皺紋,可那雍容優雅的氣質仍是不變。
她記得婦人總是穿著旗袍,她穿旗袍很好看,有著東方人的婉約柔順。婦人曾經很疼她,可當婦人知道她做的事時,看著她的眼里充滿了痛心和失望,從那之後,婦人不再見她。
「哎呀!」婦人突然驚呼,紙袋上方的西紅柿掉了出來。
陶心芽趕緊撿起蕃茄,「干……」差點,她就叫出那兩個字了!
她趕緊吞回,對婦人微笑,「夫人,你掉的西紅柿。」
「謝謝。」陳安梅接過西紅柿,望著面前從沒見過的女孩,是東方人呢!「我從沒看過你,是來找人的嗎?」會這麼問,是因為這里只住著兩家人。
婦人的笑容讓陶心芽眼里微酸,她趕緊垂眸。「不是,我是搭錯公車了,剛下車,想說趁公車來之前四處逛逛。」
「原來是這樣。」陳安梅笑了,從紙袋里拿了一個可頌面包。「謝謝你幫我撿西紅柿,這面包請你吃。」
「不用了。」陶心芽推拒。
陳安梅卻堅持,硬是塞到她手里,「你是東方人,來自哪里?」
「拿去,不用客氣。」然後看著女孩。
陶心芽拿著面包,「台灣。」
「咦?」陳安梅驚訝。「這麼巧,你會說中文嗎?」這句是用中文問的。
「會。」陶心芽也用中文回答。
沒想到會遇到同鄉,陳安梅驚喜極了。「真巧,我也是台灣人,瞧你這模樣,你十八歲了嗎?」
見婦人皺眉,陶心芽知道干媽是在想,怎會有人讓小孩子搭公車?干媽就是這麼熱心的人。
她不禁笑了,「我二十歲了。」
陳安梅盯著陶心芽的笑容。「哎啊,你笑起來真可愛。」長得像個洋女圭女圭,那臉頰的小酒窩真甜。
「來,要不要到我家喝茶?」陳安梅拉著女孩,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難得遇到台灣人,就跟我這個老太婆聊聊吧!」
「老?」陶心芽眨眼,一臉疑惑。「可你看起來不是才三十多歲嗎?」
「呵!」陳安梅掩嘴。「小丫頭嘴真甜,我今年都五十三了。」
陶心芽張大嘴,一臉驚訝。「這怎麼可能?一點都看不出來,夫人,你是在騙我嗎?」
陳安梅被小丫頭逗笑了,拉著她往上坡走。「嘴甜的小丫頭,別叫我夫人,叫我梅姨吧!」
陶心芽乖乖地跟在一旁,見婦人開心,她的嘴角也揚起,這樣的畫面讓她好懷念。
以前她和干媽總是一起去買東西,然後在這里讓司機停車,她們會挽著手,說著女人的悄悄話,一起走路回家。
沒想到她人都離開了,干媽竟還維持這個習慣。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陳安梅想起自己忘了問小丫頭姓名了。
陶心芽臉上的笑容微斂,盯著陳安梅,略為猶豫地吐出。「陶心芽,我叫陶心芽。」
啪!
陳安梅手上的紙袋落地,袋里的東西全掉了出來。
對干媽的反應,陶心芽一點都不意外,她蹲撿起紙袋,將東西都放進袋子里,還得裝出疑惑的表情。
「梅姨,你怎麼了?」
陳安梅擠出笑容,一雙眼仍看著陶心芽,眼眶隱約泛紅。「我沒事,只是沒想到你的名字跟我去世的媳婦一樣,讓我嚇一跳。」
「是嗎?這麼巧。」陶心芽驚訝,只是看著干媽微紅的眼楮,心里也酸酸的。
干媽,對不起,可我不能告訴你,我就是你疼愛的心心。
「你說你二十歲,真巧,我媳婦也是二十歲嫁入我家的,不過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想到死去的媳婦,陳安梅眼眶泛淚,趕緊拿手絹擦去眼角的淚水。「對不起,梅姨失態了。」
「沒關系。」陶心芽搖頭。「梅姨很疼你媳婦?」
「嗯,她是個好女孩,只可惜……」陳安梅輕嘆,歉然地朝她笑。「不說這些了,抱歉,讓你听我這個老太婆嘮叨。」
「不會,我很樂意听的。」
只要干媽別傷心,心心什麼都願意听——對疼愛自己的干媽,陶心芽心里有說不出的歉意,她不只讓干媽失望,連死了都還讓干媽傷心。
「呵,小丫頭人真好。」陳安梅輕拍她的手,兩人已走到原家門口,門衛已開門。
「來,這是梅姨住的地方。」陳安梅牽著女孩走進大門。
「梅姨,你家好大好漂亮。」圓形的花園種滿各種花草,中間是維納斯噴水池,四周是綠色森林,最醒目的就是前方的哥德風城堡,就像童話故事里一樣,美得夢幻。
陶心芽還看到高聳矗立的耶誕樹,松綠的樹身還沒有裝上任何飾物,她記得以前耶誕樹都是由她親手掛上各類飾品。
她還會準備禮物,那些禮物都是她精心挑選的,她會在晚餐的時候拿出來,每個人都被她逗得開心,那時,她是人人喜愛的小公主。
沒人想過,小公主會在日後變成壞心的巫婆。
「漂亮有什麼用,只有我和先生兩個人。」陳安梅搖頭輕嘆,臉上有著寂寞,「雖然最近兒子回來了,不過沒多久就要去紐約了。」
陳安梅也看著耶誕樹。「以前的耶誕節過得多快樂呀!」而這幾年卻足冷冷清清的。
「梅姨……」
陳安梅回神,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遇見這小女孩後,就讓她一直想到過去,大概是這女孩跟心心同名的關系吧?
「沒事沒事,心心……不介意我叫你心心吧?」
陶心芽搖頭。
「來,陪我喝茶聊天吧!」她牽著陶心芽進屋。
「夫人。」管家羅伊早已等在門口。「夫人,您回來了。」然後伸手接過披肩,讓僕人拿過陶心芽手里的紙袋。
「羅伊,我帶了小客人回來,你知道嗎?她也來自台灣,而且叫陶心芽。」陳安梅朝老管家道。
听到這名字,羅伊也愣了下。他驚訝地看向陶心芽,陶心芽也對他笑,眼楮盯著羅伊的胡子。羅伊叔叔的胡子仍是修得那麼整齊,小時候的她最愛揪羅伊的胡子了。
羅伊被盯得一驚,差點往後退。奇怪,怎麼覺得這小丫頭盯著他胡子的眼神熟悉得讓他發毛。
「羅伊,讓人備茶點,老爺呢?」
羅伊鎮定了有點害怕的心跳,朝夫人道︰「爵爺和齊家的老爵爺打高爾夫去了,晚餐才會回來。」
「哦,記得讓老爺晚餐別遲到。」然後轉頭看陶心芽。「心心,晚上留下來用餐吧!」
「咦,可是……」
陳安梅輕揉她的頭,臉上的笑慈祥溫柔。「梅姨覺得和你特別有緣,大概是你和我媳婦名字一樣的關系吧!梅姨一直很想她,你就當作同情梅姨一個人寂寞,陪梅姨聊聊好不好?」
這樣的話教陶心芽如何拒絕?她只好點頭。
見她同意,陳安梅立即眉開眼笑。「來,到里面坐,你喜歡吃什麼蛋糕?我讓羅伊準備。」
陶心芽想也沒想,「草莓蛋糕。」
「少爺,您回來啦?」羅伊的聲音恰好也響起,陶心芽抬頭,就看到原聿讓站在門口,那雙眼沉沉地望著他。
然後,她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身體僵直。
「草莓蛋糕?」陳安梅也愣住。這麼巧,沒想到小丫頭也喜歡草莓蛋糕。
「呃,其實別的蛋糕也可以,我都喜歡吃。」陶心芽擠出笑容,緊張地避開原聿讓的眼神。
「媽。」原聿讓出聲。
「阿讓,這麼早就回來?」陳安梅對兒子笑,拉著陶心芽介紹。「阿讓,這丫頭是我在路上認識的,她也來自台灣,而且啊,她叫……」
「陶心芽。」原聿讓接口,眼眸淡淡地瞄向陶心芽。
「咦?」陳安梅驚訝,看著兩人。「怎麼你們兩個認識呀?心心,你認識我兒子?」
「呃……不、不算認識。」陶心芽吶吶解釋,「是先生曾在我打工的餐廳用餐,就見過幾次面。」而且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不歡而散。
「是嗎?這麼巧。」陳安梅覺得神奇。
「是呀,真巧。」原聿讓同意母親的話,冷漠的目光卻直視著陶心芽。
那樣的目光讓陶心芽膽戰心驚。
「說吧!你有什麼目的?」
用完茶點,陳安梅讓兒子帶陶心芽逛一下庭園,難得有客人,她想親自準備晚餐。
陶心芽本想拒絕的,可原聿讓已經起身了,她只好無奈地跟在他身後。
等只有他們兩人,原聿讓終于開口,他轉身看向她,冰冷的眼神讓人害怕。
「什麼?」陶心芽不懂他的意思。
「別裝傻了,你接近我母親想做什麼?」原聿讓嘲弄。「別以為搭錯公車這種話我會信,這里是私人土地,不會有人搭錯公車到這里,你是查好我母親每天的習慣,特地在那里等她的嗎?」
「不是這樣……」
「草莓蛋糕,沒想到你連『她』的喜歡都查得那麼清楚,你想做什麼?以為跟她的名字一樣,就可以成為她了嗎?」
「等等。」
原聿讓的目光更冷。「你沒那資格……」
「喂!」陶心芽生氣了。「你能不能先听我說話,你不知道打斷人說話是不禮貌的嗎?」
聿哥哥!你不知道打斷人說話是不禮貌的嗎?
原聿讓愣住,他看著眼前的女孩,類似的話,連那著惱生氣的神情都很像。
「我知道上次那些話是我逾矩了,我沒有資格說那些……其實搭錯公車確實是假的,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我想為那些話道歉。遇見梅姨真的是意外,我也不知道梅姨是你母親……」這句有點心虛,不過圓眸仍是瞅著他,小臉很堅定。「可是我說的是真的,她不會蒂望你為她的死愧疚,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原聿讓為她的話嗤之以鼻。「你怎麼知道她這麼想?」
「因為我……我、我是心心的朋友。」她的聲音變小。
原聿讓眯眸,瞳孔微縮著。「你以為這種話我會信嗎?芽芽怎會認識你?」她們根本不可能會有交集!
「我和心心是網友……」
「我從沒听芽芽提過……」
「我和心心是在她結婚後認識的!」陶心芽看著他。「那時心心的生活你完全不知道吧?」
原聿讓啞口,他是不知道,那時候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的事。
陶心芽垂下眸,輕輕說著。「心心一個人很寂寞,我和她是在網路上認識的,雖然年紀有差,可我們很聊得來,然後又知道我們的名字一樣,就更覺得親切,後來心心跟我說她的事……」
原聿讓根本不信她的話,可是卻仍忍不住問︰「她說了什麼?」
「她說,她做錯了,強求的終究不屬于她,是她不懂事,以為愛情就是佔有,其實她只給自己五年的時間,如果五年後你還是不愛她的話,那她就會放手,所以才會有那張離婚協議書……心心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她說,她想去散心,沒想到卻搭上那班飛機。」
這些話陶心芽想了很久,在決定見他之前,她就想著該怎樣除掉他心里的愧疚,最後決定編造一個謊言,希望他會相信。
「心心希望你幸福,當初是她破壞你和伊蓮娜,她以為她放手後,你就會和伊蓮娜在一起。」
「我是會。」原聿讓冷笑,聲音微啞。「如果她沒死的話。」
那麼,他就會娶一直等著他的伊蓮娜。
可她死了,然後,他才明白死亡比什麼都殘忍,因為死亡讓他明白他真正的心,可他什麼都挽不回。
陶心芽低垂的小臉微白,「你真的不需要為心心的死愧疚……」
「愧疚?」原聿讓抓住她的手,逼她抬頭。「你懂什麼,你以為……」話,突然停止,兩人的靠近讓他聞到她身上的香味。
清雅的茉莉花香……這香昧是芽芽獨有的,她不喜歡濃郁的香味,就用自己喜歡的茉莉花,調成她最喜歡的香味,這是她為自己獨創的香水,全世界只有她有。
「你……」原聿讓瞪著她。
陶心芽睜著眸瞳,他的瞪視讓她害怕,「怎、怎麼了?」為何這麼看著她?
原聿讓甩開她的手,深沉難測的眸光緊緊地注視她,他的眼神讓陶心芽緊張不安,感覺像是被看透一切。
「怎麼了嗎?」受不了這種僵持的氣氛,陶心芽舌忝著微干的唇瓣,怯怯地詢問。
而他什麼也沒說,突然轉身離開,留下陶心芽一個人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離去。
陶心芽在原家用了晚餐,也見到了干爹,干爹仍是健壯,可頭發卻白了不少。
餐桌的氣氛是熱鬧的,原成鴻對妻子認識的小朋友可是喜歡極了,不只是因她和去世的媳婦名字一樣,而且也長得太可愛了。
軟軟的聲音像牛女乃糖,說起話來像是小女兒在撒嬌,個性又活潑開朗,直逗得他和妻子哈哈大笑。
這樣愉悅的氣氛讓兩老懷念不已,感覺就像是他們曾經疼愛的那個小公主回來了。
只有原聿讓沉默用餐,而陶心芽總會偷偷地瞄向他。
他下午的態度實在讓她不安。
原聿讓就坐在原成鴻左側,兩父子坐在一起,原聿讓的五官卻更是好看,有著西方人的粗獷,卻也有著東方人的清俊。
不過他的身形倒全遺傳自原成鴻,同樣的高大順長,舉手投足都流露出貴族的優雅。
除了那雙琥珀眼眸跟原父一模一樣外,他的相貌更肖似母親。陶心芽記得少年時的原聿讓,俊秀的模樣宛如童話里的王子;長大後的他,俊美依舊,卻多了成熟的男人味。有的男人愈年長愈有魅力,原聿讓就是屬于這種。
良好的教養下,他連拿筷子的姿勢都很好看。
今天陳安梅準備的是中餐,在陳安梅的要求下,原聿讓從小就懂中文,對中餐禮儀也熟悉。
「心心,多吃點。」陳安梅幫陶心芽夾菜,才相處了一個下午,她幾乎把這個小丫頭當女兒疼了。「梅姨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只好隨便做做,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當然合,梅姨燾的菜超好吃的。」她夾了一塊牛肉放進嘴里,鮮女敕的牛肉像彈在舌尖,幾乎入口即化啊!「尤其是這個蠔油牛肉炒香菇,配飯吃我最愛了。」
原聿讓拿著筷子的手微頓,眼眸淡淡瞄向陶心芽,又不著痕跡地收回。
听到陶心芽的話,陳安梅很高興,「喜歡就多吃一點,這個蔥油豆腐也嘗嘗。」
其實她今天準備的菜都是她疼愛的小公主愛吃的,不知怎地,她就是下意識地準備了這些。
原本還怕陶心芽不喜歡,沒想到她的口味和心心這麼像,真的感覺就像是心心回來了一樣。
她知道丈夫也是這種感覺,這個小丫頭真的很得他們兩老的緣。
陶心芽大快朵頤,好久沒吃干媽煮的菜了,好想念哦!
她整整吃了兩碗飯,肚子都鼓起來了,陳安梅還切水果給她吃,剛好是她愛吃的西紅柿沾梅子粉。
這些東西都是窮人的她吃不起的呀!
結果,陶心芽吃得很撐,差點站不起來。
陳安梅原本還想留她過夜,可她明早還有課,陳安梅只得放她回家,還叮嚀她要常來。
原本是要讓司機送陶心芽回家的,可看夜深了,吉姆又有點年紀,實在不好開夜車,最後陳安梅開口讓原聿讓送她。
這個決定讓陶心芽心驚,她以為原聿讓會拒絕,沒想到原聿讓什麼也沒說,就拿著鑰匙起身。
陶心芽只好跟在原聿讓身後,手上還拎著一袋西紅柿,這是陳安梅看她喜歡吃,特地讓她帶回家的。
陶心芽坐上車,瞄了沉默的原聿讓一眼。「麻煩你了。」
原聿讓沒說話,開車駛出原家。
才剛駛出原家大門,斜對面的門口卻停著一輛藍寶堅尼,一名男人倚著車門,看著天空抽煙。
原聿讓停下車子,按下車窗。
「嗨!」海爾朝他抬了抬下巴,自墓園見面後,兩人算講開了,偶爾見到面會打個招呼。
「站在這做什麼?」原聿讓的聲音仍是一貫的冷淡,不過若仔細听,會發現里頭的關懷。
「看風景。」海爾聳肩,其實他是在看原家那棵高大的耶誕樹,然後就想到以前。
他的妹妹最愛過耶誕節了。
「你旁邊是誰?」海爾發現原聿讓車里載著人,不是伊蓮娜。
原聿讓看肉旁邊的東方小女孩,而她一直垂著頭,置在膝上的小手緊握,琥珀眼眸微閃。
「陶心芽。」
「什麼?」海爾嘴里的煙掉下來,他快步走到陶心芽的車門旁,用力拉開,藍眸瞪視著女孩。
女孩被他的行為嚇到了,小臉蒼白,驚惶地看著他。「先、先生?」
海爾的手浮起青筋,明知不可能,可原聿讓說出口的那瞬間,他卻仍是奢望。
「原聿讓!」他瞪著姓原的。「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原聿讓挑眉。「她確實是叫陶心芽。」
海爾一愣,看向女孩。
女孩朝他顫抖微笑,海爾不敢相信地問︰「你叫陶心芽?」
陶心芽輕輕點頭。「先生,你好。」
海爾愣愣地看著她,而陶心芽也驚慌不安地與他相視……海爾想起那年,他跟著父親到台灣辦理母親的喪事,接回他六歲後就沒見過的妹妹。
對出生不久就被母親帶走的妹妹,海爾印象並不深,而且他不喜歡妹妹,甚至可以說是討厭,因為溫柔的媽媽帶走的是妹妹,而不是他。
可當他看到五歲的妹妹穿著黑色的洋裝,無助地站著一群大人中間,小手抓著裙擺,睜著一雙大眼害怕不安地望著他,所有的討厭都消失了。
那時,他就在心里想著,他要保護妹妹。
「心心……」他忍不住伸手模向女孩。
哥哥……陶心芽差點月兌口而出,差點撲進哥哥懷里,可她不行……她永遠記得自己對哥哥說過多少過分的話,記得自己讓哥哥多傷心,她根本沒臉見他。
陶心芽垂下眸,縮了縮肩。「先、先生!」
海爾回神,見女孩害怕的模樣,他趕緊收回手。「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妹妹……你和她的名字一樣。」
陶心芽沒說話。
原聿讓將一切看進眼里,「我先載她回去了,下次再聊。」
「哦,好。」海爾關上車門。
原聿讓踩下油門,開車離開。
看著離去的車影,海雨再點了根煙,抬頭望著那棵耶誕樹。
心心……哥哥很想你。
車里的氣氛沉悶。
陶心芽側頭閉著眼,假裝睡著了。
可指尖卻緊揪著裙子,被頭發遮蓋的眼楮不斷流出滾燙的淚水。
哥哥、哥哥……對不起……
這世上,她最不敢見的,就是哥哥。
我才不要像你一樣當個懦夫!明明喜歡卻不敢去追!
你為什麼不把伊蓮娜搶走?為什麼要讓聿哥哥愛上他?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我追求我的愛情有什麼錯?我沒錯!你是我哥哥,為什麼不支持我?難道在你心里伊蓮娜比我這個親妹妹重要嗎?
曾對哥哥說的話一一浮現在腦海,最後,哥哥終于對她失望透頂,再也不理她。
她的任性傷了所有愛她的人,也讓自己傷得體無完膚,現在她想彌補,來得及嗎?
她欠的那麼多,該怎麼還?陶心芽不知道,縮起的肩膀隱隱顫抖。
卻不知,一雙眼眸緊鎖著她,深沉的眸光微縮著,握著方向盤的手緊得泛白。
到了她住的公寓區,陶心芽裝作剛好醒過來。
「咦,到了,謝謝你送回來。」她一直低著頭,打開車門下車,然後快步離開。
原聿讓盯著她離去的身影,直到人影消失了,他拿起手機。
「萊恩,是我,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