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丹雅失血過多,一度命在旦夕。
若不是夏杰的血型與她相同,醫生及時輸血與急救,她恐怕已經去跟閻王泡茶聊天了。
至于董宣余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事發後沒多久,就被警方逮捕。
夏杰始終掛念著赫丹雅,這一次的意外仿佛將他的生命都抽空。
當醫生在為她急救時,還一度發出病危通知,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幾乎都凍結,當下發誓,若是她活不了,他一定會剁了董宣余的頭,來當她的陪葬品。
還好她的生命力堅強,總算救回一條小命。
只是這幾天她的傷口受到感染,一直昏昏睡睡,神智不是很清楚。
就算所有的人都阻止他到醫院照顧她,他還是任性妄為,每天親力而為。
「少……少爺,逃……」赫丹雅雙眼緊閉,不斷的重復這幾個字。
那一刀應該要刺在他的背部,是她及時推開他,因此刀子才會插進她的胸口。
該死!該死!最該死的人是他!
若不是他得罪了董宣余,也不必讓她為他擋下這一刀。
刀子雖然沒刺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因為她的昏迷而感到自責不已,數度氣得捶打牆壁。
夏杰握住她的小手,聲音微微沙啞的說︰「傻瓜,我沒事……你為什麼要替我擋下刀子?我平時都有上健身房,皮粗肉厚,被捅個幾刀也不會有事,你……你這個笨蛋,為什麼要替我受罪?」
赫丹雅發著高燒,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蠕動雙唇,」沒事……沒事就好……」
怎麼可能會沒事?他之前還在擔心她熬不熬得過來,難過得也想把自己的心刨出來。
這時,一名高挑的女子拿著鮮花走進來。
「董宣余被送出國了。」夏家大小姐夏望著這同父異母的小弟,媚眼中帶著慵懶。
夏杰瞪向她,濃眉緊蹙。
「瞪我也沒用。」夏將花丟到他的手上,「這是爹地叫我送來的。還有,他要你沒事就快回家,少在路上閑晃又被砍。」
「我要告死那王八蛋!」夏杰氣得低吼一聲。
「你拿什麼告?」夏冷冷的睇著他,「夏家小少爺整天混吃等死,學業品行都是從後面倒數過來的,若不是靠著夏氏集團撐腰,你以為你揍了董氏公子會沒事?」
「你……」怎麼會知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怎麼會知道?」夏冷笑一聲,「你為了這個小女佣,搞得全校人盡皆知,若不是你媽拿錢去學校消災,你以為自己還可以在校園里橫行霸道啊?」
夏是大他四歲的同父異母姊姊,雖然平時他們的感情達不到兄友弟恭,不過倒也和平相處,只是今天一見面就冷嘲熱諷,氣得他額頭冒出青筋。
夏絲毫不在意小弟的目光,反而走到床邊,望著昏迷中的赫丹雅。
「可鄰的小雅雅,自小就跟在你的後面為你收拾爛攤子,現在受傷躺在床上,得不到公道就算了,還被夏夫人認為是紅顏禍水,再把她留在小兒子身邊,恐怕日後會成為大妖孽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杰听得出姊姊在挖苦自己,只是不很明了她真正的含意。
「二媽打算把你送到國外深造,看你會不會爭氣一點,以後好繼承夏氏集團。」夏露出甜美的笑容,「要和心愛的人分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承受得了嗎?」
「我才不要出國!」
「那你就爭氣一點!」夏冷冷的瞪著他,「不要以為背後有夏氏替你撐腰,就任性妄為!說到底,你跟那些小混混有什麼差別?今天你不學無術,倒循的人不是只有你一個,連你身邊的人都會遭殃。你好好看著丹雅,若不是你天天惹是生非,她會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嗎?」
「我……」
「你與董家那個多余的麼子沒什麼兩樣,遇到事情就是出國避風頭,然後留下一堆爛攤子給眾人收拾!」夏罵得挺順口的,「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沒了夏氏集團當你的靠山,你拿什麼為所欲為?不,連保護丹雅這種小事,你都無法做到。」
夏杰望著姊姊,她的冷嘲熱諷,深深敲進他的心底。
是啊!舍去夏氏集團這個背景,他還剩下什麼實力可以保護小雅?
看著自己的雙手,空蕩蕩的,仿佛訴說著他的無才與無能。
「你自己好好的想吧!看是要繼續躲回‘夏氏巢穴’,當個無所事事的小龜少爺,或是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一片天?你好自為之。」夏冷哼一聲,隨後轉身離去。
他眸光復雜的看著赫丹雅蒼白的臉龐,姊姊剛才說的那番話確實打進了他的心里,當下成了烙印。
這幾年他當然很明白自己在家族的地位,是人人口中的阿斗少爺,常拿他與大哥和姊姊相比。
大哥和姊姊是正房大媽所生的,而他的母親原本是父親的秘書,後來因為不倫戀曝光,父親與大媽離婚,才改娶他的母親。
而正房和細姨的孩子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他自小就在母親的耳提面命之下,一定要與大哥爭個高下。
為什麼要爭個輸贏呢?
他再怎麼爭,大哥還是他的大哥,姊姊依然是他的姊姊啊!他永遠都是麼子,永遠都是受到家人庇護的幼苗。
盡管是幼苗,他還是有想保護的人啊!
夏杰伸出手,輕拂著赫丹雅的臉頰,最後忍不住低頭,親吻她的雙唇。
就算是幼苗,總有一天也會茁壯。
他要變得強壯,把想要保護的一切都納入自己的懷里,不再受外界紛爭的干擾。
一名婦人站在外頭,她正是他的母親高潔。
她將這一幕全都看著眼里,精明的雙眸被長睫遮掩,最後無聲的離開。
夏杰後來並沒有出國,因為他與母親做了交易,只要他將繼承夏氏集團當成目標,便讓他留在台灣。
于是升上高三的夏杰放棄了喜歡的籃球社,一下課就與家教進行一對一的教學,惡補他以前擺爛的功課。
當赫丹雅發現少爺不對勁時,已經是第一次段考過後。
夏杰得了第一名。
這名次並不是從後面數過來,而是排在她的前面,當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他只是笑著告訴她,他也是夏家的一分子,以後要接掌集團的工作。再說,他也高三了,理當要收心,為前途做規劃。
她還是覺得哪里奇怪,因為自從暑假過後,他整個人像是換了性子,不再是天天只會找麻煩的夏杰。
他變了!他變得穩重,不再踫他最愛的籃球,偶爾她會在花園看到他失神的模模籃球,然後嘆口氣,又黯然的回到房里。
以往她安靜的讀書時,他總是會故意搗亂,現在卻是安靜的與她一同看書,當她遇到不會的功課時,他還會幫她指點迷津。
赫丹雅有些不習慣他變得太成熟穩重,有時候還以為是外星人假扮了他。
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夏杰真的變了。
原本他不愛參加時尚聚會,現在晚上都會跟太太一同出席,就連他原本不想繼承夏氏,如今假日總會去見習。
等她真正回過神來時,才發現除了在學校與他見面的時間之外,下課之後的他忙著上家教與拓展人際關系。
時光匆匆,盡管他們想要抓住青春的尾巴,高中生涯也有結束的一天。
畢業當天,赫丹雅與夏杰穿上了制服,站在一塊的畫面十分好看。
他們要出門前,夏先生還為他們兩個人拍了照片,接著她的父母也一同入鏡。
在今天這樣的大日子,夏先生特許她的父母放假,讓他們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一群人從家里出發,浩浩蕩蕩的來到學校。
畢業典禮上,由模範生赫丹雅上台致詞,接著再由夏杰代表三年級全部學生代領畢業證書。
這公事化的典禮持續了兩個小時才結束,歡呼與啜泣聲在禮堂里回蕩。
離情依依的畢業歌曲悠揚響起,赫丹雅一點也不悲傷,而是揚起高興的笑容。
她終于可以月兌離這所學校,以及這群貴族同學了。
于是想也不想的,她走向她的父母。
她以優異的成績自學校畢業,總算沒有丟了父母的面子,以及夏先生的一番好意。
「雅。」忽地,背後的夏杰拉住了她的手腕。「你大學推甄哪一所?」他想,以她的成績,應該可以進到很好的公立大學。
赫丹雅側著小臉,」已經有X大的夜間部邀我入學,他們願意學費、學雜費全免,而且只要成績保持在前五名,還有獎學金可以拿。」
他瞠大雙眸,「你決定了?」
她點頭,「大學學費不是我爸媽可以負擔得起的,所以我得半工半讀,剛好不用學費,我更可以幫他們償還債務……」
「不準!」他扣住她的手腕,硬是讓她轉過身子,「我會上T大的企管系,你……你也得和我一起上T大!」
「少爺!」她吃痛的皺著眉頭,「我的興趣不是企管……」
「那一起上T大,你讀什麼科系都沒關系,我可以用我的零用錢支付你的學費……」
她的眉頭蹙得更緊,用力甩開他的箝制,「別鬧了。」
「我是說真的……」夏杰慌了,如果她進了X大夜間部,那麼他與她見面的時間不但會錯開,也無法時時見到她。
「怎麼了?」高潔來到他們的身旁,一身雍容華貴的打扮讓她看起來氣質高雅。
「媽……」夏杰望了母親一眼,「你說說小雅,她竟然想進X大那個爛學校!」
「杰,這是小雅的人生,你無法替她作主。「高潔望向赫丹雅,微微一笑,」小雅,你也不想被任何人支配自己的人生,對吧?」
從小她與夏杰是玩伴,由于年紀相仿,所以有東西都會分享,當她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時,有很多好吃的東西都會分給少爺。
她還很深刻的記得那天,陳媽做了甜燒餅給她當點心,由于主子們都是吃西洋點心,所以甜燒餅就由他們這些佣人分食。當時她坐在花園啃著已經剩一半的甜燒餅,少爺又磨磨蹭蹭的來到她的身邊,開口就是霸道的問她在吃什麼,接著不管她願不願意,一把搶走甜燒餅。
這畫面剛好被夏太太撞見,立刻花容失色的沖了過來,將他手上的甜燒餅搶走,隨後丟在她的面前。
「杰,你在吃什麼髒東西?這是下人們吃的食物,也不知道干下干淨!」高潔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劈頭就指著她大罵,「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懂衛生?怎麼可以把吃過的食物拿給少爺吃?如果少爺吃壞肚子,怎麼辦?你這個下人的孩子,以後少接近少爺!」
夏太太當下就抱著少爺回屋里,留下一臉怔愣的她。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明白自己和少爺在身分上相差懸殊,盡管少爺毫不在意他們彼此的出身,但是她因為印象太過深刻,刻意想要與少爺保持距離。
但是沒有用,夏杰還是硬要黏上來。
太太沒轍,偶爾撞見他們在一起,總是用那雙精明的眼眸打量她,然後無聲的離去。
「是。」赫丹雅永遠都只會在夏先生和夏太太的面前點頭說是。
「你……」夏杰狠狠的瞪著她,氣得想要封住她的小嘴。
「好了。」高潔硬是將他拉開,「有什麼事,回家再說,你爸說要帶你去慶祝,走吧!」
「小雅,走。」他霸道的使喚她。
赫丹雅無奈的停住腳步,剛好又見到高潔的目光,只好勉強擠出笑容,「先生難得要帶少爺和太太去慶祝,而且先生和太太特地讓我爸媽今天放假,我也想和他們慶祝,恕我不能跟少爺一起走。」
「杰,別任性了,小雅的父母不知道等了多少年要幫她慶祝畢業,你就把這一天讓給小雅的父母,會怎樣嗎?」高潔硬是拉住兒子的臂膀。
夏杰瞪著她好一會兒,最後見到她的父母正在門口等她,只好妥協了。
「太太,少爺.慢走。」赫丹雅向他們微微彎腰,然後奔向父母。
夏杰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才隨著母親一同離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迅速,最殘酷的畫面就在赫丹雅的面前上演。
她與父母開心的吃過晚餐後,便準備回家,途中見到有賣她愛吃的甜甜圈,她忍不住嘴饞,要父母把車子停在對街,她下車購買。
當她結完帳時,看見一輛大貨車偏離了車道,疾速沖向她父親所開的那輛車子。
她立刻發出尖叫,眼睜睜看著大貨車撞上車子,發出巨大的聲響,車子的前半邊全毀,車頭還冒出陣陣濃煙。
不少店家和路人都被嚇到,站在附近議論紛紛。
赫丹雅想要沖上前,卻被路人攔住。
「別去!車子可能會爆炸。」
她怎麼可能不去?里頭是她的父母啊!
奇跡並沒有發生在她的身上,油箱很快的爆炸,車子迅速起火燃燒。
就這樣,她親眼目睹父母葬身火海……
赫丹雅自黑暗中睜開雙眼,眼角還噙著淚水。
父母車禍身亡已經近半個月了,她還是無法忘懷當時的情況,從那天開始,她的淚水不曾停歇。
這段時間,她受到夏家很多的幫忙,父母雖然遺留了一筆保險金,但是債主一一上門,很快的,保險金所剩無幾。
至于欠夏家的債務仍然未還清,夏先生憐憫她孤苦無依,于是買了兩個塔位,讓她安葬父母的骨灰,甚至讓她留在夏家,希望她平復心情之後再做打算。
她才明白夏先生是真的對她視如己出,不因為她父母的離去,就將她視為燙手山芋。
這份恩情大如山,她對夏先生感激在心里。
不過此刻的她無力償還這份恩情,猶如飄泊在茫茫大海中,失去了可以依靠的父母,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
想起過去有父母陪伴的日子,她不禁淚如雨下,雙眼紅腫刺痛也不在乎。
這時,夏杰和母親自宴會回來,連西裝都來不及月兌下,連忙詢問陳媽,才知道赫丹雅一整天只吃了一碗粥。
于是他向陳媽要了簡單的三明治與果汁,快步來到她的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自動推開門,踏了進去。
房里一片漆黑,他怕嚇著她,于是輕手輕腳的來到床畔,隨手點亮床頭燈。
她在哭,而且把頭埋在棉被里頭,哭得十分壓抑。
夏杰將托盤放在一旁,在床沿坐下,大手放在凸起的棉被上,輕輕上下游移。
他知道這世界上對她最重要的就是父母,如今雙親不能再陪在她的身邊,她一定哀慟欲絕,他十分不舍。
他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從何安慰,最後只能掀開棉被,將她蜷縮成一團的嬌小身子擁入懷里。
赫丹雅本能的揪住他的襯衫,小臉埋進他的胸前,像是抓住了浮木,淚水落個不停。
若是哭泣能夠宣泄她心中的痛苦,那麼他願意代替她痛哭,減輕她的痛苦。
他無法叫她憋苦,只能緊緊地抱住她的身子,聲音沙啞的說︰「小雅,我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你,因為失去郝叔、郝姨,我也很難過,他們是好人,會在天堂看著你,答應我,也答應他們,你會堅強的活下去,我們都希望你能早日走出傷痛……」
「嗚嗚……只剩我一個人了……我要怎麼堅強?我要怎麼活下去?沒有人……只剩下我一個人……」她哽咽的說,淚流滿面,小手不斷的捶打他的胸膛。「你怎麼能了解?你有爸爸媽媽……我只剩了一個人……」
「你還有我!」夏杰任由她發泄情緒,緊緊的擁著她,以體溫偎暖她的四肢。
她怔愣住,婆娑的淚眼看著他。
他加重擁抱她的力道,低啞的說︰「傻瓜!你忘了我可以保護你嗎?我會快點長大,用我自己的力量保護你。你等我幾年,等我有自己的王國,會建立一個讓你心安的堡壘。」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赫丹雅露出不解的表情。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伸出手,為她擦拭臉頰上的淚水,「雅,等我。再過幾年,我可以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庭。答應我,現在堅強的活下去,赫叔和赫姨也不希望你天天以淚洗面,你一向是獨立堅強的,不要讓他們上了天堂還為你擔心……」
「嗚……」她的腦袋轟隆作響,然後跌入他的懷里,想以止不住的淚水洗滌內心的悲傷。
「以後就把‘擔心你’這種事情交給我,我會保護你、愛你……」夏杰將她緊擁在懷里︰心疼的磨蹭著她的發絲。
赫丹雅哭得心煩意亂,他的告白就像是寒冬中唯一的柴火,明知道他是少爺,她的雙手還是忍不住攀向他的身子,像是護住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火光。
這一年,他們才剛滿十八歲,情苗終于自兩人青澀的青春中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