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再睜開眼時,她還是安詳地將頭枕在司徒尊的腿上,由她的角度看上去,正好是他俊逸的臉龐,閉著眼楮不知是不是睡著了。
她就這麼傻傻盯著他,一下子搞不清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夢里的晉王,還是現實中的司徒尊。
他頓時無語,和她討論這個話題實在不適合,因為他對她的心意很是不同,承認了有損男子氣概,不承認又彷佛對不起她,他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真是敗給你了,以後不許你和那些下人太靠近,究竟都學了些什麼啊你!」
「我倒覺得挺實用的,」難得一次他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容芙享受著少見的勝利,繼續頑皮地指著他竊笑,「……童子雞,嘻嘻!」
這樣就得意了?司徒尊不動聲色,順著她的話道︰「其實我也不能算是童子雞了。」
「為什麼?」她好奇地睜大眼,心頭有些怪怪的不適。
「我和女人睡過呀,只不過不是在青樓。」
「誰?」容芙如花兒的臉蛋,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微微變了顏色。
詎料他徐徐地指著她,「你剛進府里時才七歲,因為不習慣,常常夜寢時哭鬧不休,還是我偷偷過去陪你睡的。還有,你方才不也睡在我腿上?所以我早就不知道和女人睡過多少回了。」
這算什麼謬論?!她難以置信地差點沒彈跳起來。
以前明明是他硬要睡在她身旁,她小時候不懂事,哪里懂得拒絕?
「那不一樣!」她據理力爭。
「哪里不一樣?」他泰然自若。
「我們只有睡覺,又沒有……哎呀!我怎麼會知道哪里不一樣!」
「那就是一樣嘍。」
容芙死瞪著他,她相信他知道原因,只是故意鬧著她玩。在她及笄後沒多久,府里的老嬤嬤早就拿了一堆圖還有風月書給她看,讓她知道男女之事,畢竟她可能是以後的世子妃。然而這樣的事,怎麼能跟司徒尊提起,羞都羞死人了!
所以,剛剛斗嘴而來的勝利,就這麼簡單的又被他扳回一城,到最後,她還是輸得片甲不留。
「你老愛這麼欺負我,難道不怕我叫謹哥哥教訓你?」她不甘心地道。
「你叫得動他?如果你能叫得動他,請便,我任君宰割。」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司徒謹根本不理她,也不承認她的地位,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何況,究竟是誰教訓誰還不知道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背後藏著很大的陰謀似的。
此時,馬車外突然擾攘起來,司徒尊微微撩起車簾,馬車已到了城門口,而城門內一輛華美的馬車正好迎面駛來,很明顯是王府的馬車。
「……看來,眼下正是一個好機會,讓你知道一下現實情況。」彷佛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內,他胸有成竹地望向了容芙。「等會兒你看看好戲,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太原城門的寬度雖然可供兩輛車並排通行,但根據出入城的規定,一次只能單輛行進,以便守城士兵們控管進出城的人車貨物,所以兩輛車狹路相逢是常有的事。
這時候士兵只看誰的官大勢大,誰的馬車就先過;如果雙方一樣大,那就依照先來後到的順序。
有時候遇上了死對頭,還會成為彼此較勁的方式呢!
而司徒尊與司徒謹的馬車相遇,恰好就踫上了這樣的問題。
兩輛來自王府的華麗馬車就這麼僵持在城門口,等候守城士兵進一步的行動。
司徒尊坐在馬車里,神色自若地和容芙聊著天,而當她知道遇到了司徒謹,直覺認為應該是郡王對世子讓道,他們所乘坐的這輛馬車才會突然停下來。
然而她偷偷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窺看,卻意外發現司徒謹的馬車根本就沒動,且守城巡將稟報的聲音突然傳入——
「郡王,請入城。」
在容芙訝然的表情中,司徒尊的車隊就這麼從容地進了城門,很顯然地,士兵們認為司徒尊的地位比較重要,才會做如此安排。
就在兩輛馬車即將擦身而過之際,那輛華貴的馬車里卻傳來了司徒謹的聲音。
「尊弟,可否下車一敘?」
司徒尊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樣的情況,表情不變地要車夫將車駕到一旁,與容芙先後下了車。
好一會兒,司徒謹才由馬車上下來。看著弟弟玉樹臨風地負手而立,自己這病弱的身體卻像個藥罐子,一種自嫌之心不由大起,出口的話也不自覺多了幾分譏誚。
「尊弟真是民心所向,本世子的馬車居然還要讓道于你?」
「是大哥心胸寬廣,不與小弟計較才是。」司徒尊不以他的語氣為意,態度依然不卑不亢、從容淡定。
「是嗎?自從父王迷上煉丹,這太原城里的事,都是為兄在管理。不過為兄才發現這城里的人似乎對尊弟的崇敬,遠大過于對為兄啊!」
說真的,自從司徒尊回來,太原城里人人談論的都是郡王,大大削了他這個世子的面子。
「大哥此言差矣,只因小弟長期在外打仗,博得了一點名聲回鄉,鄉親也認同罷了。而大哥經營地方,就如太原的大家長,試問,人人都會稱贊外頭的誰誰誰好,又有誰會特別去夸耀自己的家長如何如何?」
這番話說得理所當然,司徒謹即使明知並非如此,卻也無法回話。
想不到自個兒的弟弟不僅武功出眾,還這般能言善道,反觀他這個世子……當得可真是窩囊極了!
一股不服輸的脾氣讓司徒謹不由月兌口諷刺道︰「是啊!你也知道最近京里傳言皇上要削藩,我這個大家長可忙了。父王鎮日沉迷煉丹,不管事又想求表現,看了你送的書之後,還要我在百忙之中抽空到萬善宮上香求事。而尊弟你餃皇命練軍,卻賞景游玩了兩日才回府,真是愜意啊……」
「不是這樣的!」一旁一直沉默的容芙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沖動回道︰「尊哥哥不是謹哥哥說的這樣!這兩日,許多公事都是直接送到萬善宮來,他昨日就忙到日落西山,今日雞鳴之前還要起身練武讀書……尊哥哥也很努力,這些萬善宮里的每個道人都看到了!」
司徒謹這才注意到站在弟弟身後的容芙,心中一動,突然覺得這丫頭與弟弟之間有種很奇怪的氣氛。
以往他從不將她看在眼里的,現在居然敢駁他的話了?
「誰讓你說話的?你有什麼資格在我兄弟二人談話時開口,不過是個窮酸人家的女兒,蒙我父王恩澤在王府吃香喝辣,就自以為是個角色了?」司徒謹一股氣,恰好發泄在她身上。
容芙這才想干酪徒謹有多討厭她,現在她又強出頭,他恐怕更恨她了,她只能委屈地低下頭,任他責罵,方才不小心放出去的膽子又全縮了起來。
然而司徒尊哪能容忍她受這種屈辱,她願意為他說話,已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以為還要再努力個幾年,這傻丫頭才會開竅,但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心已經慢慢轉向了,思及此,他不禁暗自一哂。
「大哥。」他突然別有深意地看向司徒謹。「敢問大哥是以什麼身分來斥喝容芙的呢?」
「當然是……是……」司徒謹突然語窒,因為容芙童養媳的身分,他是絕對不想承認的,所以又如何說得出未來夫婿這個身分?
「大哥說不出來了?所以,容芙便只是父親故舊之女,小時候我們還很尊敬地稱呼她父親為容叔叔呢。不管容叔叔是否家徒四壁,至少容叔叔是為了救父王才會死于敵軍箭下,對于父王恩人之女,大哥是這種態度的嗎?恐怕父王要是知道了,會相當難過。」
「我……」司徒謹完全無法招架,一股子悶氣只能硬吞了下去,冷哼一聲,他衣袖一拂,回身上了馬車。
仔細想想,民心向著司徒尊、軍士向著司徒尊,連那個膽小鬼容芙都替司徒尊說話,他司徒謹不管在太原城或在王府,即使是貴為世子,都仍受到了很大的挑戰。
他必須有所改變才行!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人人都真當他是病貓了!
目送著司徒謹的馬車離開,容芙才若有所思地望著司徒尊,訥訥地道︰「謹哥哥好像很生氣,這樣好嗎?」
「我管他好不好呢!」他一臉不屑。她應該很明白兩兄弟同父異母,又從小被比到大,兄弟之情本就淡薄,友好只是表面工夫而已。「我只知道,現在我回來了,就不會放任任何人欺負你。」
「你……」她很是感動,這一刻,她真的覺得充塞在心中的,是一種異于親情之外、令人蠢蠢欲動的情感。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又澆了她一盆冷水,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因為……」他輕佻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是我司徒尊專屬的玩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