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銀月的房間之外,其他三間房各有小門互通。
教人意外的是,澡房竟比一般人家的大上兩三倍,並且隔成兩間。
左側那間是衣櫃,幾十套長衫短褂長裙,全掛在用木頭刻成、外面包裹棉布的衣架子上頭,依不同款式分別掛在敞開的衣櫃里面,衣櫃有門,門上釘了十幾個小竹籃,籃子里頭擺著可以除濕的木炭。
右側是澡間,除了一個很大的泡澡木桶外,還有恭桶,可那恭桶不但長得奇形怪狀,還固定在地板上,恭桶旁邊立著一個木桶,木桶上方有一根長長的管子,連接起怪怪的頭,茵雅不曉得那個要做什麼用,好奇必一起,轉了轉那顆怪頭,沒想到一扭轉,竟然有清水從里面泄出,再往反方向扭去,清水停止。
「這水,哪里來的?」
「從後頭的湖中引來的,往後夏日要用水,不必那麼麻煩。」
壢熙看著讓自己費了不少心思的水龍頭,忍不住得意,不過他還沒辦法弄出沖水馬桶,再給一點時日,他會做得出來的。
「這屋子,你費了不少心思吧。」
「往後要常住的,自然得多費心思,你喜歡嗎?」
「喜歡極了。」
「喜歡就好。」這陣子太忙,待朝廷里的大事底定,他再來改裝王府,屆時把雅雅接回家去,熙雅小築就當他們的度假農莊,有空時再來逛上一逛。
他環起茵雅的肩,將她帶回寢屋,拉開被子,雙雙躺在床上,軟軟的床,讓人一躺下就不想離開,兩人橫躺在有凹槽的長枕上,支撐了頸椎,也舒展了腦袋。
穿越後,壢熙最受不了的就是枕頭,那麼硬的枕頭真不曉得古代人的睡眠品質怎麼好得起來,因此他經常折了棉被當枕頭,可都沒有這回的健康枕來得舒服。
「很辛苦吧,有那麼多的事要忙。」她心疼地撫撫他的臉頰。
他簡直是三頭六臂了,既要忙朝政又要與宮廷人相斗,還得忙著他的溫室花房和練兵,早該分身乏術了,可再忙,他還是每天來見她一面。
同樣的問題,她曾問過他—來來回回,不辛苦嗎?
他連想都不想便回答︰看不見你才辛苦,這里辛苦。他指指頭再指指心。
他說︰以前不知道妻離子散是人間至苦之事,現在,明白了,我絕不讓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當真這麼苦,往後……他怎麼熬……眉間深鎖,淡淡的哀愁染上她眼底。
壢熙抓下她的手,笑著回答︰「對,我很忙、忙得天翻地覆,所以身為賢內助,你得多幫幫我。」
一個沖動,她環上他的頸子,把頭埋進他頸間,輕聲說道︰「ILoveYou」。
壢熙敏感地蹙起眉頭,他比誰都明白,自己誆了她ILoveYou代表什麼。
「為什麼對我說ILoveYou?」
「你這麼忙,還要處處為我費心。」
只是為這種事嗎?他松口氣,將她更加攬近自己,「為你費心是我最幸福的事。」
她甜甜地笑了,為她費心竟是他最幸福的事?被他這樣哄著、寵著,誰能夠舍得離開?
推開他、望著他,她眼底忍不住淚水閃閃發光。
怎麼辦……不公平呵,用這樣的言語牽絆人心……
「為什麼哭?是感動嗎?」他笑著用大拇指拭去她的淚水。
她用力點頭。「嗯。」很感動、很感動……感動到心碎了,也不敢放任碎裂聲,破壞這份感動。
「別太感動,往後我還會做更多讓你感動的事。」他揉揉她的頭,踫踫她的額,他要愛她,要寵到她再也離不開他。
「夠了,這樣……已經太多。」
「我們家雅雅這麼不貪心?」
「貪心會遭逃謔,我不要。」
「沒關系,我來當你的天,你再貪心都不會遭嫉妒。」
茵雅笑出幾分無奈,額頭貼上他的,與他耳鬢廝磨。她心底想著,不行的,天會妒、地會妒,人不可幸福太過,否則走到盡頭了,誰能適應寂寞?
「壢熙,可不可以幫個忙?」
「說說看。」
「每一天,都要過得開心快樂,要幸福平安,要不讓任何人動搖你的自信,要做所有能讓自己快樂的事情。」
「好。」壢熙回答得很爽快,因為他老早說過,為她費心是他最幸福的事。他願意一輩子為她費心,一輩子因她的存在而幸福。
「壢熙,我困了。」
「我也困了。」
他將她收入懷里,拉起棉被,蓋起一方小小溫馨,此刻,他很高興他很高興自己穿越到這個中古世紀,改變自己和雅雅的命運,改變他們的愛情,改變他們下一世的所有際遇。
壢熙果真困了,茵雅靠進他懷里,听著逐漸緩和的呼吸,听著他胸口處傳來咚咚聲,她小心地貼在他胸口許下願望。
「但願我的壢熙一世平安順遂,但願茵芳能傾全力襄助,但願他長壽健壯、子孫滿堂,但願他……在這里留下小小一方,對雅雅……別遺忘……壢熙,我愛你。」
她終于說出這三個字,在他沉睡之時,在她下定決心離去那刻。
她、愛、他。
第二十三章勞燕分飛
昨夜一室旖旎,壢熙和茵雅終于再度成為夫妻,在他為她蓋起的熙雅小築里,在他為她架起的安全天地。
他熱情地吻著她,用她不曾熟悉過的親昵,他在她身上處處點火,燃起她的心悸,她不知道,原來男女之間,可以這般緊密結合,不知道那種事……除了延續後代,還可以讓男女,深深地、深深地,把對方刻進心底、骨血里,讓彼此成為對方身上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難怪亞當和夏娃明知危險,還是要偷嘗禁果……
想到這里,茵雅臉紅,昨夜壢熙把亞當夏娃的故事說得更齊全了,除了她早已听說的肋骨橋段,他還提了禁果,她不明白為什麼亞當夏娃會敵不過一顆紅隻果的誘惑,只不過是一顆隻果啊?然後今晨,她明白得很……徹底,因為他用一整夜的時間對她「細說分明」。偏過頭,她望向他的容顏,陽光斜射在壢熙臉上,淡淡的金黃亮了他的五官。茵雅細細審視他的鼻眉眼,淺淺笑著。
眾皇子里,他不是最好看的,他的臉有些嚴肅,再加上額間斜劃入眉的那道傷痕,更是讓人望而生怯,他不笑的時候,會讓人下意識想距離他遠些,但他咧唇一笑,四季便更替了容顏,寒冬入春,暴雨回晴。
多麼奇怪又矛盾的一張臉,就如同他的性情,若非失憶,誰曉得嚴峻的大皇子心底藏著一個天真少年?
伸出食指,她細細描繪他的黑眉,那樣濃墨的眉呵,不該時時緊鎖。
她明白,世事不盡如人意,煩心事多于樂心事,也明白,天底下最辛苦的那個位置,正等著他一步一步向前攀,她清楚,即便他說過干百次「我愛你」,她也只能回應他一句「ILoveYou」,因為,他的幸福她無權照管……
怎麼辦呢?人定勝天是假的,命運從來就不是操之在她。
「加油。」她悄悄地在他耳邊說話,即使她從沒弄懂過,為什麼鼓勵人家時,要大聲喊出加油。
突地,她被一股力量往前推!
壢熙貼在她腰後的手一使力,將她推向自己,兩手一圈,將她緊密圈在自己身上。
壢熙親親她的額頭、再吻吻她的臉,心滿意足地笑著,他們終于成了夫妻……在昨天晚上。
「喜歡嗎?」他笑得一臉欠揍,幸好雅雅的臉貼在他的胸口上,不然肯定會羞得結巴。
「沒頭沒腦一句話,我怎麼知道喜歡什麼?」不過,她喜歡趴在他身上,喜歡他的體溫染上她,喜歡兩個人好像被捆仙繩綁成一體,喜歡這種永不分離的情境。
「喜歡你老公嗎?」
老公……多麼平民百姓的喊法,不是丈夫、不是夫君更不是王爺,而是一句乎平實實,一出口便讓人含了滿嘴蜜的字眼。
她笑了,不露骨的話,她還是羞得滿臉通紅。
微點頭,她反問︰「喜歡嗎?」
「沒頭沒腦一句話,我怎麼知道喜歡什麼?」他剽竊她的話。
她用力吸足一口氣,手肘支撐在他身上,鼓起勇氣小聲地問︰「喜歡你老婆嗎?」
壢熙听見她這樣問,滿心歡喜,捧起她的臉,重重地在她唇間落下一個熱情十足、火力十足的法式熱吻,翻過身,他把她壓在身下,吻得她頭暈目眩、吻得她失去東南西北眾方位,也吻得她遺忘時間空間後,才舍得放開她。
他像宣示般拉高嗓子,「喜歡、喜歡的不得了。喜歡你很美、喜歡你很聰明、喜歡你的自在、喜歡你的改變、喜歡你不再是綁手綁腳的笨蛋陸茵雅、喜歡你敢問我喜歡你老婆嗎?听清楚了嗎?我喜歡你的一切一切、愛你的一切一切,我要和你分享人間的每一時分、每一寸空間,你,雅雅,只能是我的,我龍壢熙的!」
分明是霸氣十足的宣示,可……她好喜歡。
垂下眼睫,她偷偷想著,她也喜歡自己的自在、改變、勇敢,不管這個改變是不是因為他。
門外傳來兩聲輕叩。
是銀月,今日雖然不必早朝,但壢熙還是得進宮見皇上,壅熙挪用庫銀的事查清楚了。
盡避重要的證人全死光,可他還是千方百計挖出物證,昨日奏折呈上,皇上扣著不發,卻讓人傳口諭,要他進宮面聖。
他也很想知道,皇上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該起了。」茵雅推推他。
「溫柔鄉又名英雄冢,我終于明白,英雄為什麼樂意掘地自埋了。」他重重嘆氣,摟著她的身子,好半晌,不肯放開。
「快起床來。」她又推他。
「真舍不得。」
「你有正事待辦的。」她用力扯開他的手,自行坐起來。
「知道。」他跟著坐起,雙腿一盤,又從後腰處環住她,下巴落在她的肩膀,懶懶說︰「我晚上再來。」
她正襟危坐,拉開他的手,轉過身,鼓起腮幫子、噘嘴道︰「不許,你快馬來回一趟要一個半時辰,怎麼能天天來?後天!你後天才準進熙雅小築,到時,我把籃球比賽的入場券給畫好,然後,你陪我去巡視溫室花房。」
茵雅愛上溫室,愛上那里開得燦爛紅艷的鮮花,愛上一室的春意盎然。
他卻說現在看到這些不稀奇,待冬天一到,花房里仍是滿園鮮綠,才會讓人震驚不已。
其實現在已經夠讓人驚艷的了,溫室隔絕許多病蟲害入侵,架高的盆架讓雨水毀壞不了農作物,強風阻不了花卉生長,原本一年開花一次,在這里甚至可以開三次。她雖不常蒔花弄草,卻也明白這技術是困難的。
「後天?」他愁眉苦臉,十二個時辰加上六個時辰再乘以二,天!三十六個小時見不到她……
「對,就是後天,這兩日你千萬別出現,擾了我誤了事,我會怨你的。」
她扯開他的箝制,飛快下床,套上衣服,走到門邊打開門,讓銀月端水進來服侍。
「誤的又不是你的事,我說沒關系就沒關系。」他一邊嘟囔一邊下床,接過銀月遞來的帕子淨臉。
「有關系,我頭一回賺薪俸,怎麼能敷衍了事?」
「可我听銀月說,你已經畫好。」
「那些……還不是太滿意,我要重頭來過。」
「完美主義。」幸好沒讓她穿越到二十一世紀,否則她肯定是穿套裝的女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