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蝶兒被安置的地方,是方略的休憩處。
氣候越見嚴苛,流匪也越來越多,護衛們必須輪渡守城,沒時間讓他們回家,休息時則是睡在營地的大通鋪上,只有身為總指揮的方略跟另四名副指揮有專屬的小屋。
臨時搭建的屋子佔地並不大,小小一間,擺了床、櫃子跟桌椅,所剩空間無幾,加上方略的個子太過龐大壯碩,就算僅是多了個瘦若枯骨的尹蝶兒,還是讓整間屋子看起來十分擁擠。
他每次回來休息,都是將唯一的一張椅子搬靠牆,兩手環胸,後腦勺抵著牆,雙腿交叉置于桌上,這樣的姿勢睡覺。
尹蝶兒慶幸他雖然壯碩如熊,還好不會打呼,否則那呼聲必定驚天地泣鬼神,搞不好連屋頂都可以掀開。
因他是「肇事者」,而她又已是口頭上的「未婚妻」,故照料她的責任就落在他身上。
說真格的,他粗手粗腳的,要不是她手腳均受傷,她還真想自個兒來!
每次他要喂她時,都是直接拉著她的領子提起她的上半身,還好後頸沒傷,否則傷口早就因屢次過度用力壓迫而爛掉了吧!
他喂人的手勢也沒好到哪去,通常都是整支湯匙直接塞入嘴巴中,好幾次害她差點噎到。
是故,她更確定等她傷好,真嫁給他,一定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那些家暴的丈夫,至少在認錯的時候,還會溫柔上那麼一丁點時間,而這男人根本是「溫柔」的絕緣體啊!
更別說他從不懂得修飾,直接將人轟炸得體無完膚的「真話」有多麼殘忍了!
嗚嗚……誰要跟一個熊般的惡魔結婚啊!
又不是嫌命太長!
大多的時間,尹蝶兒都是在昏沉的睡。
被馬踢飛的那次,表面看起來都是皮肉傷,其實因為她的底子太差,重及筋骨,加上營養不良,雖然外表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還是很虛弱,唯一的進步就是可以不用靠他提著領子,就能勉強撐起上半身了。
昏昏沉沉的睡著,嘩啦水聲吵醒了她。
張眼,蒙朧的視線中,她瞧見一個厚實的果背出現在房中,心一驚,整個清醒。
該不會她骨瘦如柴的身子也有人要覬覦吧?
半果男人頭微側,瞧見高低起伏明顯的側臉,她松了口氣。
原來是那野蠻人。
可是野蠻人沒事打赤膊干嘛?
「你醒了?」野蠻人轉過身來。
他未轉身還好,一轉身,體內所存不多的血液差點沖出鼻子。
她看到的是一個與摔角選手無異的超級壯碩身材。
穿著衣服的他已經夠魁梧了,想不到月兌了衣服更精壯。
胸口的兩塊肌肉厚實,她相信哪個不長眼的敢一拳揍上,痛的絕對是自己的手!
月復部的肌塊累累,隨著他呼吸的動作,仿佛擁有自我意識的起伏,明顯的凹凸,現實中,她只有在健美先生的圖片上看過。
真好的身材!
好到嚇死人!
好到……她覺得自己根本是只小螞蟻,粗指抵上,就被壓扁死翹翹了。
她本打算身體一恢復就偷溜,不管他什麼為了負責任的迎娶,但她現在非常非常的懷疑,她偷溜得走嗎?
就算偷溜成功,萬一被抓回來,會不會直接被打上牆?
她覺得她的未來真的是一片黑暗,注定要成為家暴婦女,而這個時代還沒有一一三專線可以申訴,不能提告、不能申請禁制令阻止他接近。
「你在……什麼?」他是不是拿條毛巾在擦身體?
「我在擦澡。」
擦澡?尹蝶兒雙眸大亮。
她來這個時空差不多一個月了吧,稀珍的水是用來喝的,就連洗臉都只準指尖沾沾水,眼眶繞一圈而已,哪能擦什麼澡!
她好久好久沒洗澡了,好痛苦啊,而且她因重傷躺在這也好一段時日了,要不是尹蝶兒的眼楮比銅鈴還大,堆積的眼屎搞不好早讓她成瞎子了!
「你也想?」她眼中的希冀太明顯。
「呃……我……」她現在能起身就不錯了,還擦澡咧。「等……等再過一陣子吧。」
「我可以幫你。」
他嘴角撇起的角度……是不是在獰笑?
讓他幫擦澡?那豈不是被看光光?
「不!不用了!」她驚恐拒絕。
「怕什麼?」他將裝水的銅盆直接放上床。
「男女授受不親。」她抓緊衣領。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只是口頭上應付而已,從沒想過要當真啊!
「而且,你這身材,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不會有。」
哼……哼哼哼!他是不懂什麼叫善意的謊言嗎?
「漢璃城隨便抓個孩子都比你好。」毛巾放入銅盆里浸濕,再擰干。「你的身材……跟竹節蟲差不多,糟糕到讓人想哭。」
她暗暗磨牙,「那你還想娶?」
「我說過,這是我的責任。」毛巾覆上她的臉,雖然小心避開傷處,但動作還是粗魯,尤其擦她眼周時,她好怕他會直接把她眼楮挖出來。
「我並沒有要求過你負責任!」
「話是這麼說,」抹完臉,重新揉洗過後再抹脖子。「但你一看就不可能有人要,年紀也不小了,與其等你爹上門來威脅我娶你,場面難看,倒不如我自動點。」
忍耐!
她連用力咬牙的舉動都不敢,就怕這鈣質超級不足的破身體,稍微用點力,牙就碎了。
「你放心,我對你毫無興趣,一點也不想踫你。」他拉開她的衣襟,薄薄的肚兜罩在薄板的自上,她還沒來得及臉紅,就見他重嘆口氣,以像財輸了千萬賭金的悲淒搖頭,「一點興趣都沒有!」
可惡呀!誰給她把刀,讓她宰了他吧!
光是宰還不夠,她要將他大卸八塊,切成肉末,做成包子喂狗吃!
「我必須月兌了你的衣服,以免擦到傷處。」
「你可以不要擦。」又沒有強迫他!
「比幼童還幼童的身材,誰會有興趣!」他充滿不屑的哼了聲。
「有一種病叫戀童癖。」
他思忖了下,「你是指養臠童的那種人?」
「對!」才想咬牙,驚覺此舉不可做,連忙松口。
上回她差點被他氣得咬碎一顆臼齒,從此她就沒膽將氣發泄在牙上,否則依他惹怒她的機率,不用等傷好,一口牙就報銷了。
他咧開嘴笑,「人家也是要挑的。」
尹蝶兒小臉整個垮下,心酸、無奈、憤恨的閉眼撇過頭去。
都被數落成這樣了,她還有什麼好掙扎的!
隨他去吧!
滄海一聲笑啊……
頸後的兜繩被解,為她而擺了火盆的屋子並未感覺到冷意,但還是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她的身子要被看光了……
從未被任何人看過的身子啊啊啊……
濕巾抹上她的胸,她緊張的屏氣貫徹凝神,擦過胸口時,她渾身緊繃,這時,他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下。
怎麼了?
該不會她的兩顆「小點點」起了反應,被他看見了吧?
「水……水是冷的。」她試圖想力挽狂瀾,拯救一下快碎成沙的尊嚴,「會……會硬是難免的。」
莞爾雙眸移到困窘紼紅的臉頰,「什麼東西硬是難免的?」
馬的咧!最好他真的不知道!
她咬了咬唇,「!」
「噗!」他往後靠在椅上仰首大笑,笑得屋頂都震動了,笑得眼淚在眼眶里閃閃發著光。
王八蛋……她也想哭,但是氣到哭。
她火大的拉起衣領,不甘願的低吼,「笑什麼?」
他揩揩淚水,「你沒說,我還真沒發現你硬了。」
小臉爆紅,雙唇抖顫。
「那……那你剛才干嘛突然停下?」
「我只是想說怎麼有人瘦到可以直接拿去當洗衣板而已。」兩排肋骨突出,胸口無半點肉,多完美的天然洗衣板!
所以是她想偏了?
她好恨!
恨到恨不得直接拿頭去撞牆。
她羞慚的背對著他蜷縮成一團,抓著衣襟的小手用力得指節死白。
他睨看了一會,忽地傾身,厚唇在她耳畔低聲道︰「雖然我對你起不了半點,不過我還是挺喜歡跟你說話的。」他嘿笑了聲,「有趣的家伙!」
大手揉過她頂上的亂發,單手抓起沉重的銅盆走出屋舍。
他在取笑她!
混蛋王八蛋!
他根本是在看她笑話!
嗚……她好恨……
好恨呀……
「喂!方略!」
大門被一腳踹開,心酸還在睡覺的尹蝶兒。
入房的是一名個頭不高,身著男裝,外型十分俊俏,眉宇間有股英挺之氣,十分帥氣的一位女孩。
「不在?」葉知綺左顧右瞧,屋舍窄小,她很快就發現躺在床上,睜著一雙比方略的牛眼還要大的眼楮的女孩。
她眨了眨眼,眸色難掩訝異的緩步走近,每一步都帶有研究的躊躇。
好……好瘦的女孩!
根本是個難民嘛,听說還遭受過方略的嚴刑逼供,能活著真是奇跡!
「你是誰?」尹蝶兒大著膽子問。
「我叫葉知綺,」順便解釋一下,「守東門的護衛副指揮。」
「女生也可以當副指揮?」
葉知綺一把沖上前去,掩住尹蝶兒的口,「小聲點。」
現在是非常時刻,她的女兒身可不能泄漏,一泄漏的話,這個副指揮可就沒得做啦!
她做得很上癮,一點都不想「退役」!
原來是秘密?尹蝶兒點頭。
「我是拿方略要的東西來的。」她將手上的布包「啪」的一聲放上一旁的茶幾,「那家伙到哪去了?」
「我不知道,我剛在睡覺。」
葉知綺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你是本來就這麼瘦,還是被方略虐待到瘦的?」
「我本來就長這樣。」雖然她的確有被虐待到——被那個講話超白目的大熊精神凌虐!
「吃不胖?」
「應該是沒得吃。」
葉知綺張大嘴,「因為旱災的關系?」
尹蝶兒點點頭。
葉知綺靈活的眼轉了轉,將桌上的布包打開,里頭是一條人參。
「我還想說方略比熊還壯,吃什麼人參,原來是為了你啊!」她笑咧開嘴。「嘿……嘿嘿……」听起來比方略的笑法還要陰險。
方略那家伙,前天突然拜托她去找條補氣人參來,他曉得她與黑心商慎家非的老婆王洛辰交好,而他不知從哪得知的消息,曉得慎家非不只黑心屯糧,還屯藥材,像人參這種昂貴藥材家里一堆,找他拿最快。
而黑心商當然不會錯失賺黑錢的機會,硬是加價三倍賣——還有臉說是友情價!
三倍就三倍,反正錢又不是她出的,意思意思砍了幾兩,就豪爽成交了。
她笑得讓尹蝶兒心發寒,心想該不會這漢璃城的長官一個壞過一個吧?
「你剛說的是什麼意思?」她絕對沒看錯她眸中的嘲笑之意。
尹蝶兒對嘲笑這事很敏感,因為她打有記憶以來,就常因身材與名字的關系飽受作弄。
那條人參跟她有什麼關系嗎?為何這位副指揮要笑得這麼曖昧?
「嘿嘿嘿嘿嘿……」葉知綺還是在奸笑,「對你說破不好玩!」要笑就要笑方笨熊才有趣。
尹蝶兒嘴角抽了抽,不曉得該傻笑回應好,還是當沒這回事好。
她跟這兒的人一整個八字犯沖,不對盤,說多了也只會氣死自己罷工了,還是閉口算了!
方略一進屋來,就看到葉知綺。
「我要的東西拿到了沒?」他開門見山問。
「就在這,沒長眼楮看喔?」葉知綺將人參貼上他胸口,「黃金五兩。」
「真黑。」這麼小一條也要五兩黃金。
「你跟黑心商買,當然黑。」
「現在也沒得選。」他走到角落的櫃子拿出錢袋,「這先給你,其他的我明日回家拿。」
「行。」葉知綺將錢收入腰帶內。「你這人參是買給她吃的吧?」縴指指向床上的尹蝶兒。
「對。」他很大方的承認。
「唷唷,對人家這麼好啊?」小手拍拍胸口,「真看不出來!」想不到這只笨熊也有憐香惜玉的時候啊?
笨熊這人可是幫親不幫理的,他對自己人的保護嚴重到了幾乎偏執的地步,故當初床上的女孩被認為是流匪時,他才不管這人又瘦又小,又可能是個小朋友而已,照例嚴刑逼供。
與他為敵可是件可怕的事啊!
「她現在是我的責任。」
「少來了,我听說你打算娶她是不是?」
「不娶恐怕也沒人會要。」
床上的尹蝶兒臉黑,葉知綺也跟著傻眼。
「喂!你就當著人家的面講這種話?」就算她是個「流氓」,也曉得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該說啊!
「她自己也很清楚。」他一向說實話。
葉知綺橫了他一眼,「沒救了你。」
怕尹蝶兒尷尬,葉知綺未回頭瞧上一眼,也未招呼就走出門,方略拿著人參,隨後離開,獨留尹蝶兒在床上生著不知哪來的悶氣。
他的嘴賤又不是第一天曉得,但沒想到他連在別人面前也這麼說……
低頭看看自己瘦骨嶙峋的身材,心想她也曾經有過大C的美好時光啊,現在連個A都沒有……
嗚嗚嗚……她還是睡覺好了!
「喂!別睡了!」
睡夢中的尹蝶兒被搖醒。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就被常有的中藥香吸引。
這似乎是人參的香味……
「起來,把這喝掉。」方略未給她自個兒起身的機會,拉著她衣襟直接拖起來。
定楮,碗內是黃澄澄的人參湯,一條慘白色的人參在里頭游泳。
「湯喝掉,人參吃掉!」
她抬眼瞧他,再低頭瞧人參,「五兩……黃金?」
她不知道五兩黃金在這可買多少東西,她到現在還未在這時空實際模過半毛錢,可五兩黃金听起來似乎還滿嚇人的,待下次尹老爹過來看她時,再問問他價值吧。
尹老爹目前被方略安排住進漢璃城的一間小屋內。
他說沒道理讓未來的丈人活在危險的城外,而漢璃城是最案例之處,可她怎麼听,都覺得他只是把可威脅她的人放在近處好就近監視罷了。
這「責任」的帽子扣可真重,一句「這是我的責任」丟出,她完全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除了點頭哈腰,還是只能點頭。
「廢話不用問。」五兩還是十兩都是他的事,無須她管!
尹蝶兒鼓起雙頰,覺得自己好沒人權。
「快點喝。」他不耐煩的說。
悻悻接過,她仰頭咕嚕咕嚕將人參湯與里頭的人參吃掉。
這湯還挺好喝的,金黃色的汁液流入喉中,似乎也把氣力帶給了她,昏倦的精神不由得一振。
「喝完了。」她將碗交還給他。
他接過,但未有後續的動作,反而靜靜打量她的臉。
他又想干嘛了?
難不成她又變得更丑,丑得讓他又有說嘴的機會?
「你長肉了。」手捏上她的頰,「還真的有肉了。」
「有沒有肉不都一樣!」反正都是丑八怪。
「不一樣,」他咧嘴,「比較好看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
「現在從很丑變成普通丑。」
小臉沉下。
要听到他說好話,干脆期待母豬會爬上樹還比較快。
「我要睡了!」她不想再听他嘲諷。
「你不能再睡了。」他將欲倒下的身子拉起,「陳大夫說你已經好得差不多,該訓練體能了。」這樣才會恢復得更快。
「體能?」那是啥東西?
他坐上椅子,再將她整個人拉坐到他大腿上。
他要干嘛?尹蝶兒雙頰顏色逐漸染深。
「你的左腳未愈,我們先做簡單的暖身運動。」他拉起她的手,開始做上半身的伸展運動。
「這種東西你教我做就可以了!」不用拉著她的手來做。
「我怕你偷懶。」
「我才不會!」他干嘛把她看得這麼透徹?
她的確很討厭運動沒錯。
「好了,往前趴!」他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慢慢的……」大掌推上她的背,「盡量伸展……」
「會痛!」腰好痛!
「那起來,再趴!」
「唉呀呀……」她哀號。
現在是要將她練成體操選手嗎?
「後仰。」他先將她的腰放在他腿上,再慢慢放掉腳上的大手,接受著讓上半身慢慢往下倒去。
久未活動的筋骨不斷發出喀嚓喀嚓聲,好幾次她都有骨頭快斷掉的錯覺。
不要這樣虐待她啊!
過了不知多久——
「上半身活動結束。」
呼!她大喘口氣。
「換下半身。」
還來?尹蝶兒瞠目。
只見他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接著抓住兩腳腳踝,往兩旁張開。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
雙腿合起再舉高。
「啊啊啊啊啊……」繼續尖叫。
再拉開。
「我不要了啊啊啊……」她要哭了!要哭了!
這個人這麼直接的抓著她的手腳這樣拉來又拉去,一會開一會合,他有沒有把她當女生看待啊?
就像他竟然可以若無其事幫她擦澡般,該不會她在這兒還是注定只能當男人的「好兄弟」吧?
是,一個引不起男人的女人,跟「兄弟」有何兩樣啊?
嗚嗚嗚……怎麼這麼悲慘啊!
「總指揮。」听到尖叫聲的阿元探進頭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看到尹蝶兒像女圭女圭一樣被隨意擺布,大大的眼瞳里閃著可憐兮兮的淚光,正可憐兮兮的朝他投來求救的眼神。
「我在訓練她。」
總指揮在操練的時候是個鬼,多余的話還是別說的好。
「了解。」已當了多年護衛,深知總指揮個性的阿元縮回頭去,還聰明的關上門,免得又有人因為淒慘的尖叫聲而過來關注。
「喂……」救救她啊!
「我們繼續。」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