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喜歡上她？」
「她不用特別做什麼，只要保持原來的樣子就好。」
章美勤笑了笑，「你不知道她是怎麼樣的女人吧？外表看起來天真可愛，但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辦公室很多人都听她說過將來的對象，聘金要五百萬，房子要一百坪，還得登記在她名下，結婚後就不想工作，每個月要有二十萬零用錢，動產、不動產都得加上她的名字，這樣你懂了嗎，只要能滿足她這些條件，不管對象是誰，她都可以馬上結婚。」
田珊珊睜大眼楮，簡直不敢相信章美勤會這樣對她，那只是她用來拒絕別人的說法而已，大家都很清楚……
「她想要的不是感情，她只是想找金龜婿，你如果不信，隨便去四季問，尤其是票務組，很多人都听過。」
「你，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的真心話。」
「雷先生，听到了吧，她承認自己有說過，而且還不只一次兩次。」
雷競笑容不再，「五百萬聘金，一百坪房子，還得登記在你名下，動產、不動產要加你的名字，她說的是真的嗎？」
「是，我說過，我說過好多次。」田珊珊握緊拳頭，「可你要是相信那是我看待愛情的態度，那你就是大笨蛋。」
小吳在這時候進來了，拿著一本厚厚的資料夾，「雷先生，雷太太，這邊是我們手上符合兩位條件的房子，都是五六十坪左右，我們一起來研究看看……」
「不用了。」
「啊？」
「換成一百坪的，其他條件不變。」
小吳先是一愣，接著眼楮大亮，「好，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再來。」
做房仲多年，他自然看得出來這位雷先生身價非凡，雖然穿的是休閑服，但都是名牌的夏季新款，光手上那只手表，已經可以買一輛國產汽車，百坪房子，那佣金……太幸福了，雖然要符合他條件的百坪豪宅不好找，他可能要跟別家中介合作，共謀最大利益……
田珊珊一時反應不過來，「你換成一百坪干麼？」
「你不是說，只要有五百萬的聘金，一百坪的房子，你就可以嫁了嗎？」雷競模模她的頭，十分寵愛，「早說嘛。」
「那不是我真正的意思……」
「整個四季票務組的人都知道，還不是你的本意？別想賴，晚點去見律師，我把財產加上你的名字，應該就沒問題了，再幫我問問你爸爸，什麼時候可以去拜訪他。」
田珊珊一時無法反應這驚天變化，一旁的章美勤更是氣到頭頂冒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田珊珊是會下降頭嗎？雷先生為什麼這樣偏袒她？
他應該要大發雷霆，然後轉身離開才對啊，那種拜金的言語，不是任何人可以接受的，可是他听到後居然是更改坪數，財產加名，還說要結婚，結婚耶，田珊珊到底有什麼好？
「恭喜兩位。」
田珊珊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就憑剛剛的對話，她相信章美勤絕對不是真心想恭喜自己。
「珊珊，也幫我恭喜小正棋，他要有爸爸了，一定很開心吧。」
她就知道……
雷競聞言皺起眉頭，「爸爸？」
「雷先生不知道嗎？珊珊有個兒子，兒子的爸是一夜的對象，前陣子才出生，是個小男孩，很可愛。」
「你在開玩笑。」
「這種事情能開玩笑嗎？她之前每天大著肚子來上班，一直到快生了才休產假，休了一個多月才恢復上班，好多同事都去看過寶寶，這種事情假不了，不過現在看來，您好像不知道這件事情哦。」
雷競看著田珊珊，沉聲問，「她說的是真的嗎？」
「是，我有一個孩子，才出生不久，我很愛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跟他分開。」
「給我一點時間。」
果然。
田珊珊難得月復誹了——當初說她看到困難就轉身，他自己還不是一樣。
雷競做了幾次深呼吸，睜眼，「所以我才說房子坪數要夠，孩子又不可能永遠睡嬰兒床，等到他慢慢長大，也會想要有自己的房間。」
嗯？嗯嗯？「你剛不是說需要一點時間。」
「是啊，太驚訝了，需要想一下，不過現在已經沒問題了——老實說，我現在還是有點在意，但如果你願意跟我結婚的話，我保證完全不在意，我會把孩子視如己出，當你的好丈夫，當他的好爸爸。」
田珊珊傻住了，原來他的一點時間還真的只有一點，她還以為至少要幾天……
她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真的不介意？」
「我們分開的時間很長，長到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在意些什麼了，你願意給我機會，我已經沒什麼好要求的了。」他頓了頓，「不過我必須承認，我非常震驚。」
「你很震驚？那為什麼面無表情？」
「我本來就面無表情，何況，表情又不能代表什麼，我始終相信一句話——日久見人心。與其現在說得冠冕堂皇，不如在以後的日子證明給你看，那樣不是更好嗎？」
好了，這次不是玲玲給分，是她要給分，嗯，一百分。
田珊珊笑著揪住他的耳朵，「這星期六來我家。」
「你爸爸那邊呢？」
「我會讓他同意的。」
雷競一听，大喜，掩不住斑興的神色，「那我應該帶什麼禮物去？你爸喜歡小酌對吧……」
「不行，你帶酒來我媽會生氣。」
「那帶茶葉，你媽喜歡吃點心，就請飯店幫忙做日式甜點，寶寶要帶什麼給他？小汽車還是樂高玩具？」
田珊珊噗哧一笑，「他不用啦，他現在只會打哈欠跟睡覺而已，你買了他也不會玩。」
「那喵喵呢？逗貓棒？」
「它有偉家餅干就高興得連肚子都願意給你看。」
章美勤真的要昏倒了。
雷競到底是有多喜歡田珊珊，拜金言論不介意，當現成老爸也不介意，听到可以去她家拜訪，還一副撿到金子的樣子，居然開始討論起要送什麼禮物，老爸老媽孩子，居然連貓都有？
誰來告訴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周六
田家全部的人都在家，就連在台中工作的田玥瀚也趕回來，等待家庭未來的一分子。
田媽臉上的高興藏不住，相對的，田爸的神情就有點復雜。
田玲玲忍不住覺得好笑，「爸，你臉色不要這樣臭啦，會嚇到人家。」
「我想到他害你姊這麼多年一個人，連懷孕都一個人，就覺得很生氣，很不甘心。」
「他又不知道。」
「對啊。」田媽跟著說，「不知者無罪，你要嚇走他，女兒就要一個人繼續下去，你看要繼續臭著臉還是笑一下。」
田媽的恐嚇很明顯收到效果，就見一家之主哼了哼，接著嘴角些微上揚，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些。
田玲玲贊賞，「爸，這樣做就對了，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要好好相處，來，再笑一個。」
田珊珊笑著說，「爸，謝謝你。」
不管是什麼情緒，都是因為愛她，她知道。
很快的，手機響了，雷競說他就在社區門口。
「他來了，我去帶他上來。」
大女兒離開後，田媽忍不住又叮囑，「大家等一下不要胡亂發言，全部交給玲玲問，免得嚇到他。」
田爸不爽了，「嚇到，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麼好嚇到？要不要我們全部列隊拍手歡迎？」
「你這老頭子，怎麼這麼難溝通啊，我不跟你講了，反正你自己想清楚，珊珊就是喜歡他，就是要嫁給他，你如果不想珊珊當個老孤單，就對人家好一點，客氣一點。」
田媽一劍就刺中要害，田爸于是又哼了一聲，接著繼續微笑——可惡的臭小子，最好能讓他滿意，不然的話，不然的話……哼。
很快的，門緩緩地開了。
一下子，屋里的四人一貓全部看向門口。
一直處于備戰狀態的田爸就看到女兒領了一個高大的男子進來，唔，長相還算配得上珊珊，見到長輩有先欠身微笑，禮貌上還可以。
「爸、媽，他就是雷競。」田珊珊接著介紹，「我爸，我媽，玲玲你看過的，玥瀚，還有，蹲在茶幾上的就是喵喵。」
「伯父，伯母，兩位好，我是雷競，謝謝你們讓我來拜訪，這是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田媽立刻上前，笑咪咪的說，「哎唷，不用這麼客氣，快點進來。」
這小子長得不錯啊，又有禮貌，也懂事，珊珊如果能跟他結婚，身為老媽的她也就放心啦。
為了避免老公刁難未來女婿，田媽自然做好萬全準備——人一到齊，立刻開飯，不要讓未來女婿落單。
飯桌上的氣氛是不錯，都有說有笑的。
田玲玲看準時機，切入話題，「對了，我姊說，你準備買房子？」
「已經看好了，在善陽大樓，下星期準備簽約。」
「善陽大樓，那離我們家超近的嘛，走路還不到五分鐘，這樣以後姊姊可以常常回來陪陪爸媽，這個贊，那工作方面呢，真的確定了？是在台北沒錯吧？」
「對，不過因為是新據點的關系，今年內可能還是要兩邊跑，等新的辦公室上軌道之後，才會穩定下來。」
「為了姊姊留在台灣，你真的太有心了，身為妹妹，我很感動。」
田珊珊就看著自己的老爸，臉雖然還是有點臭，但是頻頻點頭……
田媽很開心，「那寶寶……」
雷競聞言，放下筷子，很認真的說︰「伯父伯母請放心，我會把孩子視如己出，絕對會愛他、疼他，雖然我沒有育兒經驗，但我會跟珊珊一起努力，也會開始學習當一個好爸爸。」
他想過，田家的爸媽一定會擔心這個，所以他要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心意，這幾句話雖然不多，但是他卻是想了好幾天，覺得如果是父母，听到這樣的話會欣慰，會放心的把女兒交給他，「視如己出」是他最大的誠意——但眼前田家的人卻突然被點穴似的，四人都很驚訝的看著他，然後又同一時間看向田珊珊。
田媽站了起來，雙手一揮，「大家通通不許講話，誰要是現在講話，我就跟誰翻臉。」
然後拉著大女兒，走到客廳，一邊說話一邊還不忘監視飯廳有沒有人在交談，就見田珊珊一下點頭，一下搖頭，田媽一副快昏倒的樣子，揉揉太陽穴，恨鐵不成鋼似的伸手打了她兩下，扭著她的耳朵回飯桌。
雷競看田珊珊被扭得耳朵發紅，心中不忍的開口，「伯母有話好說。」
「真的像你妹說的，還好你沒生在古代，這輩子也沒遇過什麼壞人，不然你這種悶聲脾氣，是要吃多少虧。」
雷競搞不懂發生什麼事情，但他知道肯定有狀況，因為就連田爸、玲玲、玥瀚的表情都一樣，驚愕，不安，但是原本對他似乎有點意見的田爸，此刻眼中居然隱隱有淚光。
田媽看著他，表情也十分滿意，「這次要給你加兩百分了。」接著說，「大家應該都已經吃飽了吧……」
田玥瀚抗議，「媽，我們明明才吃到一半……」
「不管，我現在宣布，大家都已經吃飽了，玲玲收拾桌子，你去洗碗，你，你去外面看電視，珊珊……珊珊帶男朋友去房間看看正棋，好，散會。」
這是雷競第一次到田珊珊的房間，原本應該要很有興趣的看她的布置，擺設，但他現在沒心情——從田媽剛剛的反應他知道，田珊珊有話跟自己說。
田珊珊在嬰兒床邊坐下，對他招了招手。
「他叫做正棋。」
寶寶很白，很小，裹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她望著寶寶，眼神柔情似水，「很可愛吧？」
雷競笑著點了點頭，「可愛。」
他好喜歡看她這種表情，很溫暖，很滿足，就像擁有了全世界。
她模了模寶寶，又看了看他，雙手交握——他很熟悉這表情，她有事情想說，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握著她的手，慢慢的等。
他不急。
這麼長的時間，經過這麼多的事情，他們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了，這女人現在就在他身邊，下星期等房子簽約完畢，會一起商量裝潢，會一起去買家具……是，他們要結婚了，在他求婚這麼多年之後，終于要結婚了。
「他的生日是三月一日，預產期是三月十日，他早了幾天出生。」
他看著她，笑，「跟你一樣是雙魚座。」
「不是啦……我想跟你說的是……我是六月懷上他的……」
雷競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六月？那不就是……天啊……
是他的孩子，是他的……腦海里不斷重復著這句話，我是六月懷上他的……是六月懷上他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回神。
忍不住又看看搖籃里還在酣睡的寶寶，小嘴微張，小胸口一起一伏的，雷競居然覺得很想哭。
是他們兩人的孩子。
難怪田家的人會那樣看他，正棋就是他的兒子，他根本不需要視如己出，因為本來就是己出。
雷競一把抱住田珊珊，將臉埋在她的肩膀，聲音發顫，「你這女人……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不跟我說……」
就這樣一個人懷著孩子，一個人生下孩子，如果不是他陰錯陽差到了那個果園，知道她離開的真相，難道她就要這樣一個人帶著孩子嗎？而他永遠不會知道有個人這樣的愛著自己……
她小聲的說，「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我當然想要，怎麼會不想！」
「可你當時還在生我的氣……」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也氣得想捏你耳朵，可是舍不得，我就算是最氣你的時候都還很愛你，如果告訴我，我會立刻來台灣，或許我們在當下就可以重新開始，不用再多等一年。」
「我就是怕這樣，我不希望你是因為這樣留在我身邊，怕你會混淆了感情跟內疚，我，我不想用孩子去左右你的選擇。」
「孩子無法左右我，你才可以……我如果只是喜歡孩子，現在早就可以當爸爸了，不會等到現在，我要的不是自己的基因延續，而是跟心愛的女人一起孕育的下一代，那才是我所希望的。」雷競深吸一口氣，他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她居然等了這麼久才告訴他……
從懷孕那一刻到現在，他錯過了多少？整整一年。
他想看著寶寶成長，也想照顧著月復部漸隆的她。
應該是他接送她上下班，應該是他定期陪她去產檢，一起上新手爸媽教室，一起分享這生命中最大的喜悅，而不是由她一個人獨自承擔。
「對不起。」
他搖了搖頭，「一個人懷著孩子，又要上班，很辛苦吧？」
「還好，同事都很能體諒我，爸媽跟玲玲，玥瀚，也幫了我很多忙。」田珊珊低頭輕輕一笑，「那天，我很高興的……章美勤那樣說我，你卻始終選擇站在我這邊，尤其她說出孩子的事情時，你那樣理所當然的說會學著當爸爸……這比一百句『我愛你』還讓我感動……」
「那是不是可以放心嫁給我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婚禮，找一天，我們去簽字就好。」
田珊珊微笑的點了點頭，婚姻對她來說就是兩個人的事，她不喜歡人群，也不擅長面對賓客，對她來說，最棒的婚禮就是兩人手牽手，走進戶政事務所，跟相關人員說，「我們要登記。」
真心比盛大的婚禮要好，她的愛情只要兩人相知，不需要昭告天下。
雷競摟過她，輕輕的在她額頭上親吻，「以後，不管有什麼事情，都別再瞞我，我也是，全部的事情都會告訴你。」
「好。」
「彼此了解，感情才能穩固，所以遇到困難，一起商量，一起解決，不要一個人煩惱，要記得，夫妻是一體的，只有齊心，才能夠一起走下去。」
「嗯。」
田珊珊望著他，嘴角彎彎，眼中恍若星星在閃爍。
這女人的神奇魔力——就只是這樣笑著看著他，他翻騰的情緒逐漸平靜，心疼，震驚，難過，都慢慢匯聚成慶幸。
是的，慶幸。
二十三歲初遇，到現在轉眼八年過去，深愛過，也責怪過，因為太愛太在乎，所以彼此受傷，從此分離，然後開始許多年的孤單與想念。
慶幸的是，在這場一點也不有趣的捉迷藏結束之後，他的愛還是在身邊，握著他的手，對著他微笑，宛若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