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呃——看來天妮推薦的星座專家也不準。
田珊珊看著正在跟老總喝茶的男人，心想，這世界是可以小成什麼樣子？他怎麼又出現了？而且看這陣仗，是他想見她的樣子。
「雷先生，我把人帶過來了。」
雷競轉過身，田珊珊習慣性的低下頭，「您好。」
「珊珊，過來這里。」老總十分親切的說，「還記得雷先生吧，說有些事情想請教你。」
電競開口，「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讓她請半天假？」
「當然，沒問題，珊珊，你可以下班了。」
相對于老總的輕快愉悅，她只覺得臉上三條線，居然這樣就把她給賣了……看在懷孕時老總對她不錯的分上，我忍。
雷競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我在樓下等你。」
田珊珊沒看他的臉，但怎麼說，總覺得他的聲音听起來怪怪的，去年見面講話明明冷冰冰的，現在怎麼搞的，一副很溫和的樣子——那天晚上，他的臉清楚地寫著「不可能」，還說了很混帳的話，讓她哭了很久，如果是同一個人，應該很不想看到她才對，怎麼會指名道姓的說要見她。
想到天妮的掛保證推薦又是一陣悶。
這算哪門子的行大運啊，她今天回家一定要換新的星座專家才行，一次十塊錢呢，卻完全沒有參考的價值。
還有，「有事請教」這四個字更是莫名其妙，她怎麼想都不認為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他請教的，但不管他這次是公事還是私事，她都會好好協助公司。
她對四季有很深的感情，工作得心應手，也不用面對外部壓力，懷孕後，老總甚至跟她說，如果沒事可以早點走，同事也都相處愉快，所以只要能力所及，她會好好回答雷競想請教的問題，雖然她知道那大多是借口。
離開公司之前，她看了生肖運勢——沉穩以對，後發制人。
唔，這個看起來好像可靠一點。
好吧，反正眼下也沒別的建議了，就這樣決定。
沉穩以對，後發制人——她自行解釋成︰沒事不要亂說話，對方開口才搭話，講話前先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回答。
咖啡廳里，女服務生笑盈盈的推薦，「我們公司的藍山咖啡非常好喝。」
雷競道，「那就藍山吧。」
「小姐呢？」
田珊珊皺著眉，怎麼都是咖啡跟茶，又是濃度加倍，又是香醇美味的，田可愛喝的是母女乃，她不能喝那種東西啊，啊，這個，「一杯綜合蔬果汁。」
服務生下去的同時也把菜單收走，她驚覺自己已經沒有東西可看，于是選擇了降低視線，眼楮就看著眼前的水杯。
許久，雷競終于開口，「你好嗎？」
……這是什麼問題？
她知道他這些年都在歐洲，星空的總裁對他相當看重，通常是一個國家飛過一個國家，是那種完美詮釋「時間就是金錢」的菁英，這麼千里迢迢的來，難道就為了問她好不好？
饒是滿心疑惑，她還是回答了，「好。」
「工作方面呢？」
「很順利。」
「怎麼改喝果汁了？以前不是很喜歡咖啡嗎？」
「最近……不喜歡了。」
「為什麼不喜歡？」
「就是突然間不喜歡，沒有為什麼。」
田珊珊有問有答，但眉目始終低垂。
雷競很想好好看看她的臉，但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自從在小丙園看完那些明信片後，他就立刻跟總公司請了假，訂機票，由于沒有直航，還轉了兩次飛機才在今天早上落地。
在新加坡時，他曾經想過要直接打四季的電話找田珊珊，可又想，這麼多的情緒在電話里又如何能說得清，只好先行按捺。
終于見到她，她卻始終眼皮不抬，他心中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卻雜亂無章，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如果她對他生氣或者冷眼可能都好一點，反而是現在這種似乎沒脾氣的樣子，讓他難以捉模。
她應該要很生氣，畢竟，他把她當成利益為先的女人，又說了那樣過分的話，生氣是最正常的反應，只是現在，她情緒穩定，反而讓他思考了好幾個小時的說法無用武之地。
「田珊珊，把臉抬起來。」
她定了幾秒，終于抬起頭，眼楮里依然有星星，那樣的閃光，總會讓他瞬間恍惚。
兩人第一次的見面是在圖書館，身形嬌小的她請他幫忙取架上的書，雷競隨手助人，卻沒想到一低頭，會看到那樣的眼神，干淨而明亮，襯著白白淨淨的臉龐，心動到讓他說不出話來。
後來兩人成了男女朋友，她纏著他問，喜歡她哪里？他笑說是全部，她總是很不滿意的說他敷衍。
不是敷衍，真的是全部。
他喜歡她說話的樣子，微笑的樣子，更難得的是，他們連喜歡的東西都一樣。
他喜歡旅游，喜歡老電影，會去走訪一些三五十年沒有改過裝潢的老店，這些她也很喜歡。
她總說，那不是老舊，那是古樸的情感。
是啊，他們都喜歡那種舊時代的浪漫，所以她不曾交過男朋友，所以他直到二十三歲才開始初戀，兩人連初吻，都非常緊張……
雷競定了定神，將思緒拉回。
我以為解釋清楚，就可以和好如初。
這兩天，他想了很多，一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她當時是提起多大的勇氣。
清楚明白對方對自己有著很大的誤會，卻仍然努力解釋，不是那樣，真的不是那樣……
他清了清嗓子，「去年我來台灣時，你曾經問過我，可不可以跟我重新來過，我當時沒有直接回答你。」
田珊珊聞言，無意識的又將雙手握緊——如果讓她把不願意提起的事情做一個先後順序，那麼，雷競說的事絕對是第一名。
干麼提這個……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傻，很笨……
後來她偶爾會想起，總覺得不要提就好了，當作一夜，那至少一切都還算完整，並不會覺得難看，可是因為她的天真與認真，一時沒能忍住，就導致了那個糟糕的結果，回憶越顯坑疤。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相關記憶全數消滅。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雷雲的遭遇套在我們身上。」
嗯？嗯嗯？他說了什麼？
「當時你那樣離開，對我的打擊真的很大，加上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情，讓我沒能好好去想仔細，自我防衛過高，于是無法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意。」雷競頓了頓，很鄭重的說，「對不起。」
他怎麼了？這根本不像他會講的話啊。
可是，有人會這樣不遠千里跑來跟她開玩笑嗎？應該也沒那麼無聊吧。
田珊珊被他搞糊涂了，「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這一次換我問你，可不可以跟我重新來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如果你听不清楚，我可以再說一次，可不可以跟我重新來過？」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如果這是發生在重逢的那一刻，她一定會馬上點頭說好，然後他們又在一起，會結婚，會很幸福，可是，偏偏經過那一天，她鼓起勇氣求和，卻換來一地的心碎。
許久，她才問，「為什麼？」
「因為我一直很想你。」
「現在想我，去年呢？」
「也想，但因為害怕，所以不願承認。」
田珊珊想了想，「我——」
「你不用現在給我答案。」雷競很快的打斷她，「我會一直待在台灣，下個星期，再告訴我你的決定。」
一定要考慮一些時間，他才有機會。
他知道如果剛剛沒阻止，他听到的一定是拒絕，從她的表情他就可以看出來。
沒有驚喜，沒有感動，只有困惑跟懷疑。
他突然覺得自己跟咖啡的命運有異曲同工，曾經是最愛，但是有天他回過頭來，發現她不喜歡了，沒有理由，就只是突然間。
不過咖啡比較無辜，他在某方面也算求仁得仁，雖然是負面的那種，經過那樣的對待，沒有哪個人可以保持最初的情懷。
他從公文包中取出了一個紙袋，「給你。」
田珊珊眼中閃著問號。
「打開看看。」
袋子不小，應該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于是她接過來打開一看，神情開始不自在起來——兩人熱戀時的交換日記，還有她愛用的情侶馬克杯，杯面各自有半顆心，放在一起時，就會是個漂亮的心型。
「這，這給我干麼。」
「我特別回紐約的家拿的，我知道自己那天很糟糕，可是我想跟你說，即便是我恨你的時候，你的東西，我也一樣都沒丟。」
騙人，那他後來的女朋友不會問嗎——這情侶杯是怎麼回事，這些粉紅色的抱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麼小的手套？這件絨毛外套是誰在穿的？為什麼會有女生的鞋？
任何一件事情都會讓現任女友抓狂，他應該把她的東西連夜打包送去垃圾場，讓屋子回復單身的氣息才對……
田珊珊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雷競于是解釋，「那間房子，我只讓你一個人進去過……你離開以後，我一直沒有再交女朋友。」
田珊珊的心事重重表現在食欲上。
第一天晚上吃得不多，她說公司同事叫了下午茶外送，隔天還是不多，依然是下午茶外送，第三天，田媽先下手為強，揪住她耳朵直拉到房間，「不要再跟我說下午茶了。」
「媽。」
「發生什麼事情，快點招來。」
「沒事啦。」
「沒事？你以為你是誰生出來的？你有沒有事情我會看不出來？」田媽一個栗子打了下來，「快說。」
她哎呀了一聲，「媽。」
「知道我是你媽就不要想糊弄我。」
每個母親都有當FBI的潛力，她又不是沒吃飯，居然也可以知道她有事，一個屋檐下果然很難有秘密——她生完孩子後，就一直住在娘家了，通勤時間雖然比較長，但是仔細衡量過現實跟感情之後，發現這是最好的安排。
如果帶著小正棋回去原本的公寓，她一定要另外找保母，一方面貴，另一方面也會擔心。
如果是住在家里，阿公阿嬤帶孫子，當媽媽的自然超級放心，加上玲玲的兩個兒子也是住在這里，都只差一兩歲，孩子可以替他們三姊弟陪陪爸媽，以後也能彼此作伴，怎麼想，都覺得這樣比較完美。
于是找了一天，她又回去公寓收拾了一番，在玥瀚跟妹夫的幫忙下，搬了家，至于小鮑寓，因為沒人住了，于是請中介招租。
玲玲夫妻都是業務，工作時間比較不一定，如果早下班，就會一起回來吃晚飯，順便看看兩個孩子。
田珊珊看得出來，爸媽對這種安排很是高興。
孩子念書的時候，都因為學校的關系，紛紛離家，現在可好，小孫子都住在家里，感覺孩子也慢慢回來了。
「讓我再想想。」
「還想？我已經讓你想三天了，你這孩子從小就很極端，不是想太多，就是想太少，不管什麼事情講出來，媽給你參考參考。」
也是，極端思考的確是她的老癥頭沒錯……
田珊珊正在猶豫時，門把旋開，田玲玲叼著一顆梨子，一手抱著小兒子走了進來，毫不客氣的往床上一坐，笑嘻嘻的，一副要參加夜審的架式。
「你們不要這樣看我，我沒辦法說啦。」
「看你這麼沒用的樣子，一定是感情問題。」田玲玲儼然一副愛情大師的模樣，「是有人追你，你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不是啦。」
「不是？」田玲玲把臉湊到她面前，「那你怎麼看起來有點心虛？」
「因為有點接近……」
「就說嘛，身為業務女王我最會看臉色了，怎麼會看錯。」
相對于田玲玲的洋洋得意，田媽倒是很興奮，「有人追你？什麼樣的人，在哪認識的，人品好不好？如果人品好，就給人家一個機會，說不定這個人就是你真正的白馬王子。」
珊珊這孩子，從小就讓人放心，不任性，不惹事，一直以來都乖乖巧巧的，不像玲玲跟玥瀚從小就讓人雞飛狗跳，讓夫妻傷透腦筋，可沒想到她二十幾年來都沒事，一來就來個特大條的事，懷孕了。
問她對方是誰也不肯講，就一雙大眼楮看著夫妻倆，一臉懇求，一臉企盼，身為一對深愛孩子的夫妻，當然就只能投降了，生吧生吧，爸媽無條件支持你。
然而，支持歸支持，總還是希望女兒有個好歸宿。
珊珊的個性，如果沒人照顧很容易吃虧，如果能有個好男人真心對她，身為母親的她也才能比較放心。
「是朋友介紹的嗎？」
「原本就認識了……」
「原本就認識，怎麼現在才在追你？」
「感情的事情很難說。」田玲玲大師繼續發表意見，「可能以前只是每天打招呼，沒有什麼交談的機會，說不定一次聚餐，或者一個業務調動，有了相處的時間，對方就喜歡上了哦。」
「你們不要亂猜啦。」
田玲玲振振有詞，「你又不講，我們當然就只能亂猜。」
田珊珊想，自己從小就拿不定主意，不如听听媽媽跟妹妹的意見，因為這世界要說起愛她的人，這兩人絕對是當仁不讓的。
心一橫，她決定說了。
雷競怎麼出現，又怎麼約她出去，說想復合，還帶了以前的東西證明自己沒有忘記過她……
田媽一听舊愛來求和，眉毛馬上豎起來，十分緊張，「他會不會是听到風聲，想來搶孩子？我們要不要先請律師？還是我跟你爸先帶正棋去鄉下姑婆家住幾天，避避風頭？」
田玲玲噗嚙一聲，「媽，人家是來請姊姊給機會的，你不用這麼激動啦。」
田珊珊也有點想笑，但看媽媽這樣緊張小正棋，又覺得很感動，「他應該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雷家有得是錢，只要他想，馬上可以找到一堆年輕貌美的女孩幫他生小孩，明年這時候就算要棒球隊也沒問題。」
「真的？」
「真的。」
田媽一听就安心了，「只要不是來跟我搶寶貝孫子就好。」
田珊珊覺得這句話有點怪，但又說不上來，直到田玲玲狂笑，「媽說，只要不是搶正棋都好，意思是搶你沒關系，姊，你好不值錢哦。」
對，難怪，她就覺得听著媽媽那句話有種別扭……
田媽聞言，在小女兒身上捏了一下，「不要胡說八道，你姊會信的。」
「就是知道她會信才說啊，不然干麼講。」田玲玲說完，湊到她身邊，「姊，你真的不想跟他復合？說實話，他的客觀條件很不錯，又是正棋的爸爸。」
她以前曾經跟雷競透過視訊打過招呼，當然也看了不少姊姊的相本，人才錢財都有，各種杰出，各種優秀，全方位得沒話說，如果他是真心求和，他當然是她姊夫的最佳人選。
「如果分開不是因為感情有問題，又還有感覺，干麼不給對方一個機會？」
「可我覺得他講話好傷人……」
「心里有氣的時候，誰講出來的話都難听啊，我跟孫國威吵架時，更亂七八糟的話都說出口了，我每次都要低聲下氣好幾天他才肯理我。」
田媽大驚，「瞎毀？那死小孩這樣對你？」一副馬上要出去教訓女婿的樣子。
「因為我把他鎖在外面。」
田媽聲音更高了，「有話好好講，你把國威鎖在外面干麼？」
「我只是想跟姊講，人生氣的時候智商就會變低，會做蠢事，會講賤話，連自己事後回想都會羞愧得要命的那種蠢跟賤……其實，氣話雖然傷人，但一味的鑽牛角尖也挺傷人的，只要一句話就能打敗過去所有美好回憶，而且真要說起來，你跟他說要分手，不想等的時候，他也一定很受傷。」
「那怎麼一樣，你姊是為了他好。」
「問題是他不知道啊。」田玲玲很無辜，「感情不是一路甜蜜就可以走到結婚的，有坑有坎，有好有壞，經過這些還能並肩前進，彼此包容，才是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