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眾人才知道婁予飛早就領著水師,從弋風南方水域一路北上,遇到守在河面上本是要攔劫龔家軍的弋風水師,兩軍交戰卻被婁月的水師輕易炸沉,折損了不少上好的船和兵將。
「奇怪,那些戰船明明是我設計的,怎會如此容易翻船?」回觀永的路上,龔不悔不解問著。
「因為我跟思行提過,要他們找機會對弋風的船動手腳。」婁戰來給了解答。
「怎麼動手腳?」
「把所有的過水眼都涂上漆。」
「啊……難怪。」船若進水,水卻無法排出,會讓船重心不穩,也難怪炮台才發射,船便輕易翻覆。
「思行在宮中也順便到軍機所將船樣全給燒了,往後弋風絕對不可能再做出上等的戰船。」他邊說邊將她樓進懷里。「就算弋風真能再做出一模一樣的戰船,婁月有咱們兩個在,弋風亦不可能越雷池一步。」
龔不悔舒服地窩進他懷里,「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沒事,只是小傷。」
「才怪。」他身上的傷口是她上的藥,傷勢有多嚴重,她豈會不知道?
大大小小的口子至少十幾道,有的深可見骨,有的幾乎是剮去了整塊肉,照不群的說法,至少也要十來天才能下床走動。
「只要能夠讓你安然無恙地離開弋風,什麼代價我都願意付。」他低嘆著,緊摟住她,這才能真實感受到他們已經逃離那場惡夢。
「傻瓜……」她不舍地將小臉輕貼在他的胸膛上。
想起在宮牆上她說要走,他便毫不考慮地眼著她躍下,她的心暖著也痛著,明明是自己做的決定,但見到他追隨身影的瞬間,仍幾乎讓她的心髒停止跳動。
驀地,艙房門被打開,下一瞬又快速地掩上。
「……子凜,還沒出閣的姑娘家,怎麼可以隨便地躺上男人的床呢?」
她背對著艙房門,听見應思行咬牙切齒的話語,教她更不想回頭了,而且听剛剛的腳步聲,應該不只有應思行……
「唉,子凜,不群說你讓他很痛心。」應思行深深地嘆口氣。「他說你只在乎婁戰來的傷,卻沒想過咱們也為保護你而傷痕累累。」
龔不悔不禁愧疚地回頭,卻見左不群面無表情地朝應思行腳骨一踢。
「你踢我?」應思行難以置信地跳腳怒喊。「你敢踢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你三哥,你竟然敢踢我!你信不信我祭家法!」
「誰叫你說謊。」旭引搖了搖頭,忍住氣朝龔不悔道。「凜,咱們來是要告訴你,待會過了觀永,咱們先往曜見。」
「啊……對了,不知道風華現在怎麼了。」龔不悔的眉頭一下緊皺起來。
左不群望著她,比了個動作。
「風華醒了?!」她一臉喜出望外。
對喔,她怎會忘了不群本來就待在風華身邊,他既會領兵前來,肯定是因為風華已無大礙……她真是傻了才會把這事給忘了。
瞧見她的笑靨,左不群也笑柔了淡真沉斂的眸。
「好,待會就一道去看風華!」龔不悔笑嘻嘻地道,回頭看著婁戰來,卻感覺自己的身子被架起,不由得回頭望去,「不……不群,你要帶我去哪?戰來還傷著,我要照顧他,不群……」
婁戰來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
「不好意思,打擾了。」房旭引笑容可掬地點頭。「在下先走一步。」
「婁皇子,你要知道,就算你們兩情相悅,就算你們有夫妻之實,但終究尚未成親,你們也就不得同房,這道理……你懂的,對不?」應思行句句在理,卻笑得一臉幸災樂禍,「況且子凜躍下宮牆時微動了胎氣,她得要待在床上好好地安胎,所以……這是不群決定的,我愛莫能助。」
門掩上,房里獨留婁戰來一人,無限空寂。
嘆了口氣,他後悔沒讓婁予飛也上這艘船,多個幫手他就不會這麼無助。
是說……他懷疑,就算他和不悔成親,也永遠甩不掉這三個男人。
後來,弋風皇朝因為龔閥整個退出,許多商賈跟進,皇朝一度財政吃緊,而弋照霆身受重傷,百官趁隙作亂,或出走,好比右軍都督莫求言,干脆放棄官職,在護送應思行離開弋風時,順便投靠龔閥。
而婁月皇朝在過年元旦之際,婁月女帝宣布退位,由婁戰來登基,年號為威凜元年。過完年後,便是婁月皇帝的迎後大典。
曜見皇朝的龔閥分坊里,天未亮時,幾個丫鬟忙著替龔不悔換上婁月送來的金紛龍紋紅霧喜服。
鏡子里的她,儼然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兒,水眸含羞還有遮掩不住的喜悅。
「準備好了嗎?」
門外傳來聲響,接著門被打開,房內的所有丫鬢隨即欠身齊喚,「華爺。」龔不悔回頭,就見龔風華一身紅袍,長發束冠,霧出絕美五官,盡避面頰依舊消瘦,但那渾然天成的霸主氣息,硬是讓她多添了幾分男子氣概。
「風華。」
「……多美。」風華贊嘆。
龔不悔揚起眉,擺擺手,待所有的丫髦全都退到房外,她才道。「你穿回女裝才真是教人驚抱。」
「不,我說的美不在面貌而是在內心。」龔風華微彎身抱了抱她。「在我眼里,你永遠是最美的,如果可以,真不想讓你出閣。」
「我怕婁月會出兵。」她打趣道。
「他敢?」龔風華哼了聲。「如今的弋風欲振乏力,觀永和曜見皇族皆與龔閥交好,你並不是非得嫁進婁月,得到婁月的庇護。」
「風華,我要嫁進婁月是因為我愛他,並不是想得到任何人的庇護。」她輕拉著龔風華的手,「我想保住報閥,但我也想得到幸福,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龔風華卻笑眯眼。「胡說什麼?龔閥退出弋風,為的就是要得到自由,如今你當然也自由了,可以自由選擇你想要的生活,而我們這幾個男寵只好另覓自己的幸福了,你說,我這麼決定會不會太任性?」
「才不,龔閥不該束縛著你們。」像是想到什麼,她頓了下才問。「我听說褚非到現在還搞不清你是男是女?」
「所以我說我壓根都不美,褚非寧可懷疑思行是姑娘,也不願意相信我是姑娘……」重嘆口氣,麗容微漾怒意。「等著瞧吧,等到哪天他搞得清,咱們再討論也不遲。」
龔不悔聞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在笑什麼?」
龔不悔朝門口望去,進門的竟是一身玄黑衣袍的褚非。和那日相比,他今日的氣色好上太多,也不再時她怒目相向。
「我在跟子凜聊一個瞎眼的家伙。」龔風華往他身上一靠。
「怎麼,龔閥有個啞巴四爺,還有瞎眼家伙?」褚非煞有介事地問著。
龔風華不禁眼角抽動,朝他一推,「要說什麼趕緊說,別耽擱了子凜出閣。」
龔子凜不解地看著他們。
只見褚非撇了撇唇,粗聲粗氣地道。「那天是因為風華重傷,我對你說了重話。」
龔子凜,恍然大悟,才明白龔風華是鉀著他來道歉的。
「不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道歉,我根本就沒說錯。」
那理直氣壯的口吻讓龔子凜有些傻眼,而褚非隨即被扁。
「你再說一次?」龔風華眯起麗眸。
「我又沒說錯,本來就是這樣,你和其他幾個人根本就是把她寵壞了。」他完全不能認同他們的做法。
「她是我們最重要的妹子,寵她有什麼不對?」
外頭突地傳來聲音,三人回頭望去,就見龔閥另外三個主子一道前來,身上穿的皆是精美華服,腰系玉帶,懸玉佩墜金鎖,還戴上了象征自己身分的飾物。
「不是不能寵,而是不能寵壞!」褚非萬分堅持自己的論調。「如果非要那麼寵,為何不分一點給風華,太不公平了。」
「喔,照你這說法,是要咱們好好地寵風華?」應思行笑得不懷好意,長指挑起了龔風華的下巴,她正欲阻止之際,褚非已經快手擒住他的蓮花指。
「他是我的,我自己寵!」
「所以呀,你說咱們專寵子凜,又有什麼不對?」
褚非想了想,又對上龔風華警告的目光,只好勉為其難地對龔子凜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那天我說過的話我不會收回,但我態度不好,我可以為我的態度差道歉。」
瞧褚非那勉強的神情,龔不悔不由得感到好笑,「褚非,我沒生你的氣,也謝謝你一直保護風華,謝謝。」
「不用謝,那是我該做的。」
「是說……有時間的話,你再去找來興城的祝迎秋大夫,請他治一下你的眼楮。」她由哀地建議。
「你說什麼?」褚非一臉不解。他眼力好得要命是眾所皆知,哪里需要治眼?
「沒事。」龔不悔干笑,瞧向房旭引手上拿的龍冠,疑惑問︰「那是……」
「婁月那兒送來的。」應思行一臉嫌惡地啤了聲,「他們到底是要迎王還是要迎後?房然送了頂龍冠。」
龔不悔直睞著那頂捻金絲墜玉穗嵌寶石的龍冠,龍嘴上含著的不就是他從蚌里取出的紫色東珠。
「風華,這要怎麼辦?咱們女王迎男寵時所戴的王冠還要不要?」房旭引苦著臉,只因這龍冠可不是普通的沉,要是戴在凜頭上,就怕壓疼了她。
「子凜,你意下如何?」
龔不悔笑柔水眸,拿起擺在桌上的女王王冠,遞向龔風華,「風華,這王冠你就收下吧,我要戴上戰來為我準備的龍冠。」
「你決定就好。」龔風華收下了王冠,卻不打算使用這王冠。「好了,時候差不多了,旭引,那頂龍冠給我。」
房旭引趕忙走近,龔風華接過,輕輕地往她頭上一戴,端詳她半晌,突地勾唇低笑,「那家伙倒是捉用心的。」
龔不悔不解地看著她,而其他三人看著龔不悔,由衷認同龔風華的看法。
長年扮男裝的龔不悔有種剛柔並存的美,那是與生俱來的氣質,而這頂龍冠象征著婁戰來願與她共同治理婁月,她既是後亦是王。
蓋上紅蓋頭,龔風華牽著她離開分坊,登上了龔閥樓舫,後頭跟著百艘樓舫的送親隊伍,出了水門,來到怒濤江西脈,寬廣的河面上,無法計數的龍形船迫布,等待著婁月的皇後。
就在兩艘船接近時,婁月的龍王船轉了向,同向並在樓舫邊,水手取出數塊跳板,往船舷一架。
頭戴同款龍冠的婁戰來站上了跳板,一身黃袍在北風中劍得獵獵作響,笑意級滿俊臉,那雙魅眸只在龔不悔面前顯露溫煦。
龔風華抬眼直睞著他,出聲道。「婁月新帝,你可有覺悟?」
婁戰來走到她面前,雙眼直望著在她身旁的龔不悔。「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在……我在!」
「如果有一天,龔閥發現婁月新帝未善待吾之女王,龔閥將傾全力攻之,戰到最後兵一卒也要取你項上人頭!」
「不會有那麼一天。」
龔風華頗滿意地問向應思行,「思行,意下如何?」
應思行牽著龔不悔的手。「其實……我還滿想侍寢的。」說著,腳被人一拐,出腳行凶的卻是新娘子,他一臉不敢置信地委屈道。「子凜,你這樣哥哥好難過。」
「誰讓你欠揍?」房旭引沒半點同情心地將龔不悔牽來,叮濘她,「凜,你要記住,他若對你有一絲一毫的壞盡避告訴我,沒斬他一只手也會要他一只腳,其實……我想殺他的念頭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
砰的一聲,月復部中了一擊,他身子歪斜了過去。
左不群接著握住了龔不悔的手,沉默不語,五味雜陳看著身穿嫁衣的她。
「不群,想說什麼就快說吧。」龔風華壞心眼往他肩上一搭。
婁戰來微皺起眉,心忖,左不群根本是個啞巴,要他怎麼說?難道……他果真瞧見左不群要掀開她的紅蓋頭,千釣一發之際,他批住了紅蓋頭。
「想說什麼不急于一時,婁月皇宮隨時歡迎各位。」他笑道。
掀紅蓋頭可是他的權利,怎能讓給他人?
況且左不群還是她名義上的男寵,他更不可能讓他動手。
龔風華笑嘆一聲,「該啟程了,懇請善待子凜。」
「當然。」
他牽著龔子凜的手一步步地走上跳板,正要踏過那頭的木階時,龔子凜驀地回頭,掀開紅蓋頭,看著她的手足。
「風華、思行、不群、旭引……謝謝你們!」她大聲地拜別,熱淚盈眶。
爹娘走得早,她是在龔閥被長老們和這些手足照料長大的,保護著她、支持著她,一心只為她著想,拿命去換她的自由……他們是她的手足,她永遠不變的至親,她是如此地深愛著他們,如此不舍告別。
「恭送女王!」應思行喊著。
在朝陽升起的天際,樓舫上和兩岸,齊聲響起——「恭送女王出閣!」聲音沉厚震天響,鳥兒疾飛出林,劃開天空,那嗓音還在河岸不斷地回蕩,如漣漪般不斯地擴散。
龔子凜張望兩邊河岸,距離很遠,她只看得見密密麻麻的黑點,聲響繚繞不散,逼出她隱忍多時的淚。
她將永遠記得這一刻,她即將從眾人疼寵的女王,成為他獨寵的後。
「不悔。」婁戰來啞聲說。「對不起,我沒能實現和你過水上人家日子的承諾。」
看著他,她禽著淚水,綻開絕美的笑。
她知道,這個男人會永遠愛著她。
是不是水上人家無所謂,重要的是,他是能讓她靠岸的港灣,是她唯一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