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等候了大概十分鐘,但是滿心忐忑的杜菲冉已經覺得自己捱過了一個世紀之長。
服務生安排他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給了他們兩份餐單。
杜菲冉如坐針氈,對面坐著的男人由始至終沒開口說一句話。天知道平日已經覺得他威勢逼人的小學妹偷偷咽著口水,暗自擔心待會兒會遭到老板的無情對待。
她無心細看餐單,腦中只浮現想偷偷逃走的念頭。
「菲冉。」
「是!」她立刻坐得背脊挺直。
唐亞煜打量了她一下,這才指向餐單。「不如我們試一試這個雙人套餐?」
喔,原來是要問她的意見,嚇死她了。杜菲冉點頭如搗蒜,還帶著諂媚的笑容。「全听您的吩咐。」
唐亞煜揚手叫來服務生,點了餐。服務生一離開,他便開口問她︰「你不舒服嗎?」
「沒有。我很好啊。」呵呵干笑兩聲。
「嗯。那就是做錯了事?」
此言一出,正在喝水的杜菲冉幾乎將剛入口的水噴出。她勉強咽下,卻仍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唐亞煜似笑非笑地看著逗趣的她,眸底盡是一片暖色。
他已經有多久沒看過她這副誠惶誠恐的表情了?
想起當年高中時的趣事,他打從心底發出笑容。
「Boss,你要耍弄人家也別趁人家喝水的時候耍弄。」杜菲冉抱怨著。要是她剛才激動噴水,坐在對面的他鐵會遭殃。
「我沒有耍弄你。是你自己作賊心虛。」唐亞煜攤手。
杜菲冉模著玻璃杯,暗惱自己的表情把自己出賣了;但,她還是努力擠出公式化的笑容。「Boss真喜歡說笑。」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比較風趣呢?」唐亞煜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眼神冷銳地看著她。「比如說幫我取一個有趣又好听的綽號。」
「有、有嗎?」她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個人覺得魔王殿下這個稱呼挺有趣的。」
杜菲冉的笑容立僵。
死了、死了,他真的把她數落他的話听進去了。
唐亞煜的手指輕敲桌面,緩緩開口︰「讓我想一想,這個稱呼其實早在高中時候你就幫我取了。現在這個魔王殿下應該是變得比以前更加可怕,老是要自己的下屬每天加班,讓下屬連一頓像樣的晚餐都吃不到。」
杜菲冉差點兒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就知道這號魔王最會記恨;而她竟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抱怨自己的工作辛苦,這下子……
他會不會炒她魷魚啊?這個想法頓時教她背脊一涼。
「我、我其實——」她一定要好好解釋一下。
「想不想將功補過?」唐亞煜雙手環抱,背靠向後,打斷她的解釋。
「咦?」他的表情像極了古時的狡猾君王。
「我要知道今天曾銘帆過來找你的原因。」
杜菲冉實在不明白話題怎麼會繞回這個原點,更好奇的是——「你為什麼要知道?」
他不是連曾銘帆的全名都記不起嗎?怎麼一下子對人家起了興趣?
仔細一想,她突然懷疑起他帶自己出來吃飯的原因可能就是為了問銘帆的事情。
「原因是什麼,我沒打算讓你知道。」獨裁魔王如是回答。
她幾乎氣得噴血,同樣的,她雙手環抱,仰起下頷。「如果我不回答,你就會炒我魷魚?」
「我的決定輪不到你來過問。」魔王殿下果然霸道慣了。
杜菲冉真的想出手揍他。不過礙于他的身分,還有自己未來的「錢」途,再加上曾銘帆和她之間說的話也不是什麼機密,她只好選擇妥協。
「我們只是剛巧踫面閑聊幾句,不是特地聚在一起說某人的壞話。」
「他有沒有向你說起別的事?」
杜菲冉想問他「什麼叫別的事」,但服務生剛好端了餐點過來。香噴噴的海鮮女乃油義大利面和皇冠推薦披薩吸引了她的目光,肚子開始興奮地打起鼓來,但是眼前的魔王並沒有御準她開動。
看來,他是在等她的答案。
「沒有別的事。只是閑聊而已。」她只好如實地回答。
「他沒問起你的事情?」
「什麼叫做我的事情?」
唐亞煜看了一眼不耐煩的她,一針見血地道出真正的問題。「他沒問你和家凱的事?」
听到這里,杜菲冉真的生氣了。
「你到底想問什麼?老板!」
她眯起眼楮,他別以為可以自恃老板身分逼問她的私事。況且,他要問起家凱和她的事,到底有什麼用意?
唐亞煜端詳她的怒容,似在尋找蛛絲馬跡。半晌,他斂回審視的眸光,淡淡說著︰「抱歉,我只是一時好奇。」
杜菲冉不禁感到疑惑。共事這麼久以來,他不曾問起她的私事,更別提是她和家凱的事情。她還為此暗自慶幸,因為她不必向別人解釋她和家凱分手的真正原因。
直到現在,他突然問起;而且,在探問之後,她看到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唐亞煜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享用著眼前美食,彷佛剛才沒發生什麼事。
杜菲冉倒是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她剛才的語氣一定很凶,現在該說什麼來緩頰才好?
「喂,下次你還沒吃晚餐的話,就通知我一聲。」他突然冒出一句話,驚醒了正苦苦思考的她。
「然後我就不需加班了?」她的雙眼頓時燃起希望的神采。
「你作夢。」三個字殘忍地扼殺掉她的希望。不過,唐亞煜的嘴角微微揚起。「但,我可以先請你吃晚餐,再和你一起加班。」
「喔。」
她應該要謝謝魔王的恩典嗎?但,等一下,他怎麼可以把話題繞到這里來了,而且還輕松地化解尷尬的氣氛。
嘖嘖,果然很可怕。
「那就先謝過Boss的大方了。我現在去一趟洗手間,待會兒回來再點幾份甜點,Boss不會有意見吧?」哼,不吃白不吃,先撈他一大筆再說。
「沒問題。只要你別吃到拉肚子就行。」魔王果然喜歡損人。
杜菲冉暗自扮個鬼臉,快步走向洗手間。唐亞煜听著她的高跟鞋聲逐漸遠去,強忍多時的笑意這才涌現出來。
他噙著笑意,停下手上的動作,想著剛才問起的事情。
菲冉除了一臉怒意之外並無其它的異樣。他猜想,曾銘帆應該不知道家凱和他之間的事情,所以才沒讓菲冉知曉。
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年的秘密應該守得住。
想到這里,他心底一寬,等著她回來享用她最愛的義大利式晚餐。
但,他沒想到的是,當杜菲冉從洗手間回來之後就冷著一張臉,一聲不吭地坐下用餐。
晚餐就在沉重又沉默的氣氛下結束。
他們走出義大利餐廳時,已經是晚上八時四十五分。
餐廳距離公司不遠,只需要跨過一條馬路,再走個三分鐘就可以到達。
唐亞煜從踏出餐廳開始就一直注視著身側的杜菲冉。
杜菲冉緊抿著唇,眉宇間似乎暗藏一絲慍色。她極快地往前走著,還和他保持著三尺距離。
去個洗手間也能氣成這個樣子?
唐亞煜打量著甚少將怒氣顯露出來的杜菲冉,正想開口問清楚,前面的她突然腳下一絆,雖然及時穩住腳步沒摔倒,但她手中的包包就這樣筆直飛向前,里面的東西散落一地。
杜菲冉低咒一聲,彎身下去撿起包包內的物品。
唐亞煜彎幫忙,但當他將她的唇膏遞過去之際,杜菲冉連瞧都不瞧他一下,冷冷地接過,塞入包包內,站起身就走。
「你怎麼了?」他特地走到她面前攔她。「生我的氣?」
因為他剛才問起她和家凱的事?
「我哪敢生Boss您的氣。反倒換我該向Boss您說一聲︰抱歉,我讓您擔心了一整天。」
「你分明是在說反話。」真奇怪,他完全不了解她在說什麼,于是干脆停下腳步,擋在她面前。「你有什麼不滿的話,盡量說出來。」
他一副開明的表情讓她見著就作嘔。好,說就說,誰怕誰!
「你那麼緊張我和銘帆見面時的談話內容,是因為你怕我會出賣公司的機密!」脾氣一被挑起,她早已忘記眼前這人是她敬畏的魔王。
唐亞煜蹙起眉頭,一臉困惑。
「因為你知道銘帆現在是他女友公司的法律顧問,他女友的公司,也就是現在和我們競爭成為簡氏企業合作伙伴的『美悅樂』。所以你擔心銘帆和我見面的時候,我會把我們公司的企畫案細節泄漏出去,特地找我出來這里審問!」
杜菲冉越說越有氣。她長得像叛徒嗎?她要出賣公司也不會等到今天!
哼,她還以為他是一個信任下屬的老板,哪知道他認識她這麼多年,竟然還懷疑她會出賣公司。
「是誰告訴你我懷疑你?」唐亞煜冷靜地問。
「不需要別人來提醒。我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剛好踫上銘帆和他女友,這才發現銘帆的女友是『美悅樂』的副總裁。」
她稍作聯想,頓時明白了唐亞煜找她問她和銘帆見面時的談話內容的用意。
因為他擔心她會在銘帆面前泄漏公司情報。
「我現在鄭重告訴你,銘帆他不知道我是伊繁投資公司總裁的特助,他也是直到剛才踫面的時候才知道,所以你不需要擔心我和他見面會造成公司利益損失。」
她激動地說著,唐亞煜完全找不到機會打岔。他暗自輕嘆,這女孩的個性始終沒變過。
平日是不慍不火的,大多時候看起來像是無辜的小兔子﹔一旦生起氣來,卻像一只刺蝟,渾身是刺。
打從高中認識她開始,他就知道當她氣上心頭的時候,自己最好保持緘默,等她火氣散去之後再解釋也不遲。
終于,杜菲冉把話說完了,一轉身就要大步跨過馬路。
正想解釋的唐亞煜張了張嘴,突然間他飛也似地沖上前,一把拉過她。
唧——呀——
一輛飛馳而來的機車猛然按下煞車,車輪發出難听的尖銳囂叫。
「找死嗎?!過馬路不看車!」騎在上面的壯碩男人發怒叫吼。
跌坐在地的杜菲冉刷白著臉,雙手、雙腳此刻不由自主地顫抖,心髒幾乎快要從嘴里跳出來。
倒是扶著她一同跌坐在地、還以自己身軀作為護墊的唐亞煜很快回過神來。
他朝男人道歉,還陪了一記充滿歉意的笑容。男人低咒幾聲,這才催動油門,呼嘯而去。
「起來吧。」唐亞煜松口氣,轉身朝還跌坐在地的杜菲冉伸出手。
杜菲冉愣愣地看著那只厚實的大手,還處在驚魂未定中。
直到唐亞煜彎,拉過她的手,她這才有些慌急地站起,微微刺痛的感覺由後面傳來,她不禁皺著一張臉。
「有沒有摔傷?」唐亞煜湊向前,好看的黑眸內寫滿關切。
她輕輕搖頭。痛是很痛啦,只不過她實在不好意思告訴他,是痛在臀部。
「那就好。這次意外告訴你過馬路要小心。」唐亞煜白她一眼。
她抿了抿唇,沒辦法反駁。突然,她低呼一聲,指著他磨破了的袖口。
「你、你的手肘在流血!」
是剛才護著她時弄傷的嗎?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杜菲冉就內疚得心揪成一團。
「嗯,沒事。回去清洗一下就好。」當事人絲毫不以為意。
「這怎麼可以!」高八度的反對聲立刻在他耳邊響起。
唐亞煜睨她一眼,干脆不理她,轉身就走。「大驚小怪。我沒時間去處理這小傷口,桌上還有一堆報告要看——」
才這麼說著,他感覺手腕猛地一緊。杜菲冉緊緊抓過他的手。
她握得很緊,瞧著他的眼神也很堅定。
「要是你不好好讓我處理傷口,今晚我就不加班。」
唐亞煜啼笑皆非地看著她。她是在威脅他還是關心他啊?
但,當他注意到藏在她眸底的除了堅定之外,還有一絲叫做關切的神采,他心底滑過一股暖流,不由自主地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