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將心照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
起先是愁腸百結、郁積難滅,後來經歷得多了,就像是打了麻醉針似的,非但不痛不癢,反而是醞醞麻麻的,有了騰空快感,讓人忍不住想笑。
原來妻妾間日里就是做這樣的事啊?這會兒,她又長了智慧。
在江、王夫人來拜訪過後,其他的夫人陸續來過,有人送上燻香、有人送花、送茶送點心,溫柔合著笑,听著她們一言一語說著雜七雜八的無聊事。
當然也不乏口氣尖酸、語帶惡毒的,她反而不怕那樣的女子,頂多是來一個去一個,來兩個、退一雙,了不起發一頓腫氣鬧上一鬧,有院前的兩位門神,她們還不至于敢出手。
她比較害怕的是「別有深意」的那種,她們說的每句話,逐字去檢查都沒錯,可萬一她真听進去、真照做,鐵定就惹上大禍。
半月前,她們說王妃邀大伙見賞花,約好一人做一道菜,大伙兒齊聚一堂、好好樂樂,推拒不了,她只好應承下來,答應做一道紅燒肉同眾姊妹湊湊趣兒,若不是雪燕一句不經意的提醒,恐怕她就犯下「謀害王妃」的罪名。
雪燕說︰「王爺還沒有給姑娘正名,倘若姑娘貿然出席,怕是會違了規矩,到時,女人間的閑言碎語怕是听都听不完。」
于是溫柔借口生病,推去這次聚會,不過還是讓雨楓備好一道紅燒肉送去。
沒想到晚宴尚未結束,幾個夫人怒氣沖沖跑到清風居,指控她謀害王妃,說是她在紅燒肉里下毒。
董鄂氏在胤面前哭得淒慘無比,還說︰「本想給溫姑娘添添面子,讓眾姊妹日里與她多親近些,才多嘗幾口紅燒肉,沒想到竟會中毒。」
雪燕和雨楓被帶到王爺面前問話。
雨楓回話,「姑娘身子不爽利,奴婢本想親自下廚做菜送過來,可照顧得了姑娘便顧不了功夫菜,只好備下銀子請陳管事去酒樓買了一碗,那菜直接從酒樓送來的,沒進清風居,奴婢真的不知道怎會發生這樣的事。」
之後一查一查,查出是洪夫人搞的鬼,她連夜被趕出王府。
這些事是雪燕回來後告訴她的,溫柔明白自己順利逃過一劫,本是心驚,後來忍不住大笑,她拍拍雪燕的肩膾,無奈道︰「原來小說寫的都是真的。」
雪燕和雨楓一頭霧水,不明白她怎還笑得出來。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七、八日前,胤的三女兒掉進池塘里,照說,髒水是絕對潑不到足不出戶的溫柔身上,可誰都沒想到,最後物證事證全指向雨楓是凶手,這下子溫柔想躲都沒處逃。
偏偏胤不在家,誰都幫不上忙,溫柔只好挺身而出,當一回法官。
她走到五歲的小格格面前,輕聲輕語問︰「格格,你說是雨楓推你下水的?」
那丫頭咬牙,怒氣沖沖地向跪在地上的雨楓踢一腳,嬌聲斥道︰「對,就是這個賤人,我不過說了句清風居里住著一個狐狸精,她居然同我爭辯起來,還將我推進水里。」
溫柔拉著她走到雨楓面前,刻意背過坐在堂上的董鄂氏,檔住眾人的視線,命令雨楓抬頭。
「格格,人命關天,你一定要看清楚,干萬別認錯人。」
格格討厭溫柔多事,恨恨瞪她一眼,指著雨楓的嘴角說︰「不會錯,我認得她嘴角這顆痣,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記得。
「請教格格,是誰告訴你,推你下池塘的是雨楓?」
沒想到溫柔會這樣問,她眼珠子轉一轉,看見侍立一旁的春蘭,便回答,「是我身邊的大丫頭春蘭。」
「我明白了。」她松開格格的手,走到春蘭面前,問︰「你確定推格格下水的是雨楓?」
她向堂上幾位夫人瞥去一眼後,低眉斂目回話,「是的,是雨楓。」
溫柔點點頭,走到王妃跟前跪下。「求王妃為媲妾作主,格格認定是清風居的雨楓推公主下水,並說雨楓化成灰她都認得,問題是……」她自得一哂,接著說︰「她是雪燕不是雨楓吶。」
說到此時,穿著雨楓衣服的雪燕趁勢抬起頭,同時間,她隱約听見幾聲抽氣。
「而公主下水那日雪燕並不在府內,陳管事可以普她作證。」
溫柔看見董鄂氏緊握的拳頭,垂下頭,不教她看見自己的得意神色。
「格格年紀小、認錯人也是有的。」
「有可能,可我身邊就這兩個人伺候,那日雪燕不在府中,雨楓自然是寸步不離,倘若王妃不信,大可去去問問清風居里頭的侍衛。
「不過……我倒是認為應該好好盤問格格身邊的大丫頭春蘭,格格年紀小錯認便罷,春蘭和雨楓、雪燕一起在府里那麼多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會錯認,若不是錯認,為什麼要往清風居栽贓?那心思從何而來,還望王妃還溫柔一個公道。」
撂下話,她便帶著雨楓和雪燕回清風居。
她無意把案子辦到底,更無意逼王妃找個替死鬼,她不打算在王府里待太久,更無意與人結仇交惡。
這件事情的處理,讓雪燕、雨楓打從心底佩服她,真心將她當成主子看待。
但也因為這些事,讓她越來越不耐煩王府的生活,表面上是那群鶯鶯燕燕們鬧事,董鄂氏從不慘和,可誰知道從頭到尾不是她在背後下指導棋?越是厲害的人才越不容易教人看出端倪。
可雨楓不認為、雪燕也不相信,她們說王妃既容得下其他女人,自然容得下姑娘,何況王爺尚未給姑娘一個名分,她斷無下手之理。
那日過後,董鄂氏和幾名夫人上清風居還她一個公道。
為此處死了兩個丫頭,趕走一個侍妾,小格格禁足三個月,董鄂氏還問她滿不滿意。
幾個夫人玲冷望向溫柔,等著她回答。
這種事,誰會滿意?她又不是變態殺人魔,怎可能因為有人遭殃而心感快樂。
沈夫人酸言酸語竄出一旬,「溫姑娘好手段,進府不滿一個月呢,就弄走兩個姊妹,若是姑娘還對誰不滿意,不如挑明說,別在暗中使手段。」
可笑吧,搞到最後竟是她在使手段,這個時代的是非觀還是灰白混沌。
溫柔怕了,她喜歡簡單,不喜歡爾虞我詐,小說里面妻妾相斗的劇情很有趣,但搬進真實生活里會讓人倍感壓力,她不愛這種日子,連一天都不想過下去。
但即使如此,還是有不死心的夫人們上門,一次又一次提起那位王爺深愛的側妃,說她與她有多麼相像,有意無意地暗示著,她不過是王爺尋來的替代品。
她們的話就像走馬燈似的,在她腦海里一圈圈轉過,頓時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心亂。
她像怎樣?不像又怎樣?
伊人已逝,誰還能刻薄追究那段感情?難道真要逼胤指天畫地,誓言願做北辰星,千年無轉移?難道非要他高舉五指,說此心日月可鑒、天地為證?
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男人,如果是,又怎會紙醉金迷、依紅偎翠,府里收藏一群美艷絕倫?
活著的這群她都無法應付,哪還有余力去應付已死的那位?
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一走!走得遠遠的,走到看不見胤的世界,她將會慢慢遺忘自己曾經做過多麼愚昧的決定。
只是胤的皇子性格強勢又霸道,一回到這里,他再不是那個會出口對不起的愛新先生,民主人權早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如果走不了怎麼辦?他要她,她便乖乖的、無異議的當個溫良恭儉好女性?
溫柔諷笑,她真不知道自己有無這樣的天分……
「姑娘,想不想出去走走?」
雪燕朝她走來,雨楓靜靜地在一旁收抬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紙筆。
說到這個書法,用慣電腦的女人怎耐煩用毛筆寫字,可是向來不服輸的她,看著胤留在書桌上的字,暗自決定她非要練出幾分模樣。
偏偏寫毛筆是個技術活兒,得氣定神閑、心無旁鶩,方能慢慢練就,她已經習慣做在短時間內可見成效的事,寫毛筆對她而言簡直是種慢性折磨,于是經常練不到兩張,她就會忍不住火大,在其他的紙上亂涂亂畫。
她不是看不到雪燕臉上的心疼,也不是不知道這白玉紙有多貴,可胤欺負她,她還不能欺負他的銀子嗎?
「我可以出去?」她訝異問。
「王爺從來沒有不讓姑娘出門啊。」雪燕笑得一派天真。
「既然如此,為什麼門口站了兩個門神?」
「他們不是禁足姑娘用的,而是來保護姑娘周全的。」
雪燕吐吐舌頭,原來姑娘弄錯王爺的意思,難怪總是氣鼓鼓的,好像誰與她犯沖。
「可是九爺說……」
「姑娘便是想出門逛逛也行,只要告訴王爺一聲,他自然會陪姑娘一起。」
原來是她弄錯?那天吵得太凶,她把他的惡話當了真顧鎧焄「既然如此,就出去轉轉吧。」
見她願意出去,眼神轉過,雪燕和雨楓互覷一眼。
雨楓找出一件披風,替溫柔披上,關上房門,三個人緩步往院子外走。初來乍到那夭她沒看清楚,這回她才認真張望。
入冬了,滿園綠樹黃了頭,就連盛艷的菊花也見幾分憔悴,時令轉換、季節更替,歲月在指縫間悄悄流逝。
走出清風居的月形拱門,門前侍衛齊齊向她屈身點頭,她認真數數,有近二十名,好大的陣仗,鬧不清還以為里頭住了皇太後。
溫柔隨看雪燕、雨楓往園子里走,只有兩個侍衛留守,其他的全跟在身後,回頭一望,溫柔想笑,又不是媽祖出巡,干麼把場面做得這麼熱鬧?
「姑娘,今兒個上午,寶月齋送來了一個新魚缸,要不回去之後給小斗斗換個新家?」
替她搬完家不夠,還想普小斗斗換新環境?明知胤好心,溫柔還是忍不住冷笑,她啊,真是個壞女人。
心底刻薄,嘴巴也跟著苛刻。「不必,小斗斗和我一樣,有豪宅恐慌癥,比較習慣住公寓。」
雪燕雖听不懂什麼豪宅公寓,可姑娘的口氣那樣明顯,她聰明地不再接話。
她同雨楓輕輕巧巧地跟在溫柔身側,覷眼瞧人,姑娘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子,她不愛使喚人,多數的事情習慣自己動手,對她和雨楓客客氣氣的,始終帶著距離,她明白那是心結難解,只不過王爺也有王爺的為難。
幾日觀察下來,她覺得姑娘不是說假的,姑娘並不想待在王府里,一心一意想要月兌離此地,若不是王爺封鎖所有的可能性,也許姑娘早就逃之夭夭。
姑娘初到王府那天,太醫過府想替姑娘問診,姑娘打死不肯,她們只好把人給打發,可謠言不知從哪里傳出來,風風火火的,說是姑娘懷了王爺的孩子。
她和雨楓不知真假,可這種事又不能向主子詢問,只能在各個細節處小心,不過王爺對姑娘有多重視,這點萬萬騙不了人,回府半個多月,王爺從沒往王妃或夫人們那里去,好幾個夫人忍不住想來鬧事,若非清風居外面的侍衛,姑娘怕是沒有清靜日子好過。
听說常有夫人往王妃那里訴苦告狀,王妃雖沒有隨她們起舞,長久下去寵妾滅妻的謠言遲早會傳出去,屆時,王爺怕是要更不受皇上待見。
輕唱了聲,她與雨楓互視一眼,她們自彼此眼底讀到同樣的擔憂,為王爺好、也為姑娘好,她們著實該勸勸姑娘,別再執拗。
「姑娘,走這麼久累不累?前頭有間樓,要不要進去歇歇腿?」雨楓在溫柔耳邊低語。
她們有走很久嗎?還好吧,不過在屋里關那麼些天,體力的確變得不大好。
「那里是誰住的地方?」可千萬別好死不死闖到董鄂氏的貴寶地,到時沒死也得月兌掉一層皮。
「沒有誰住,是王爺盼咐匠人剛整理好的,還沒人進去過。」雨楓回答。
「我們這樣進去不會出事吧?」
「怎麼會?姑娘是王爺的心頭肉,哪里去不得。」倘若別人進去,定要出事,可姑娘進去……雪燕暖昧一笑。
「你確定?」
幾次事件下來,讓她變得小心翼翼,什麼事都要多存上幾分心眼,這是不是代表她已經開始融入這個大環境?想到這里,溫柔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姑娘相信雪燕一回吧,害不了您的。」雪燕催促她。
可不是,如果連雪燕都存了害她的心,恐怕她不是早變成一堆白骨,就是在某家知名監獄待著,編號5487﹝我是白痴)。
點點頭,溫柔走往那座看起來有點現代風格的樓房。
方走近,她听見小提琴奏著吳克群的「為你寫詩」,心突地跳著,不會吧?她加快腳步,往前奔行,一抬頭,看見門上的牌匾刻著「關心」時,她的鼻子瞬間涌起一股酸氣。
「傻瓜……」那個在雨中到處尋找自己的狼狽九獸,自心底浮現。
雨楓和雪燕,向前兩步,一左一右推開大門,當溫柔看見「關心」的桌椅、「關心」的布置,「關心」的小提琴手時,淚水忍不住悄悄滑出眼角。
真是的,制造浪慢又不是這時代男人的必備能力,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何必費心?
「愛情是一種怪事,我開始全身不受控制,愛情是一種本事,我開始連自己都不是,為你我做了太多的傻事,第一件就是為你寫詩,為你寫詩,為你靜止,為你做不可能的事……」
胤的歌聲醇厚溫潤,一句句把吳克群的歌唱出另一番教人迷醉的滋昧。
她看著他、他望著她,視線交錯間淚水模糊,她凝他的眼,那白水銀瓖黑水晶的桃花目,是那樣的流光溢彩,哄得她的心一陣暖洋,二十一世紀的愛新先生回來了。
雪燕把溫柔拉到沙發邊塵下,雨楓走到吧台邊泡來兩杯熱咖啡,她沒見過這種東西,但受它的香味深深吸引。
看著精致的包裝,她想︰如果說王爺不喜歡姑娘,誰信?
她將咖啡端到桌上擺好,招呼雪燕和結束協奏的樂師一起走到屋外,幾名侍衛已經分派好位置就定點保護。
「喜歡嗎?」胤出口的第一句話不是指責、不是道歉,而是討好,如果她還僵在原地,刻意對立,那她未免太不討喜。
溫柔笑了、點頭、再笑、再點頭,喉間有一點點的硬咽,在幾次深呼吸之後,她說︰「兩個字一喜歡、三個字一很喜歡、四個字一非常喜歡。愛新先生,謝謝你。」
听見她的稱呼,胤明白,兩人之間撥雲見日。「可不可以說七個字或八個字的?」
「哪七個字、八個字?」
他張開十指,一個字一個字的數,「『非常喜歡愛新先生』或『打從心里愛胤』。」
她偏頭看他,一語不發。
「不愛嗎?」濃眉聚攏,揚起的嘴角微微下垂。
溫柔搖頭。
搖頭?是不愛還是愛?他再問︰「不喜歡嗎?」
她還是搖頭。
「我看不懂你的動作。」嘟起嘴,他裝可愛。
「不是不愛、不是不喜歡,而是很愛很愛、很喜歡很喜歡。」
听見她的話,胤松口氣,坐到她身邊。「那就好,我很擔心呢。」
她往旁挪了一步,與他拉出距離,續接方才的話。「可是在古代,愛情上面有太多沉重負擔,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承擔。」她拍了拍自己的肩,笑道︰「我是個缺少肩膀的女人。」
他不因為她的話而生氣,硬是湊到她身旁,拉著她,把她的頭壓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沒關系,我的肩膀借你用,幫你承擔。」
她搖頭。「你忘記我是個獨立自主的新時代女性?」
「沒關系,你依然可以自主獨立,只要記得不要把我撇下。」
「胤……」她嘆氣,這個人怎麼就說不通?「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肩膀已經有太多女人依靠,我找不出一個屬于自己的地方?」
「找不到?」他環住她的腰握上他的手,有她在懷抱,那個久諱了的幸福感又來報到,原來鬧了多日瞥扭,損失的是他的權益。
「對,找不到。」
「好吧,既然你的競爭力這麼差,那我來替你清場,把所有女人從我身邊清除掉,從此不管左邊右邊,通通是你的專屬地。
「你把她們清除掉,她們出去要如何生存?她們和我不一樣,我可以掙錢養活自己,可以不依附男人而過得好,那是因為我出生的地方、受的教養和你的妻妾們不一樣。」
「問題是,我不把她們清除掉,那個不依附男人、想自己養活自己的女人便不要我了,雖然無可奈何,但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
他看著她笑,越看越好笑,不是因為她的表情或容貌,而是因為不斷、不斷涌上的滿足感。
「你說我不可以自私的。」她申明他的立場。
「自私是一種錯誤行為,凡是聖賢都不能容許,但我想透了,如果自私與大愛不能同時存在,我要選擇讓自己快樂的那個。」
胤的話讓她迷糊,為什麼短短一個月,他前後變化這樣大?難道,他的目的是敷衍?他想先安定她的心,再慢慢引導她融入他所處的社會!
「她們是你的責任。」她試探一句。
「我沒有說不對她們負責,她們如果安分,照樣可以在王府里終老的,但你不是。」
「我不是什麼?」
「你不是責任,是唯一、是專注,你不需要委屈自己妥協將就,不需要做天上孤鳥,因為你是我的妻,不是妾,我不會在你的翅膀捆上真金白銀因為我要和你一起自由翱翔,溫柔,請相信我,我的心你不需要捉模,不需要埋頭努力,因為它早已經被你拖在掌心。」
很好,雨楓果然把話傳進風梧的耳里,可他說要和她一起自由翱翔,那個意思是不會吧,他鼓吹不了八爺黨改變,想拋下一切逃跑?
「歷史不能改變,九爺更不能從歷史中消失。」溫柔心急,猛地握住他的手臂提醒。
她的著急、她的下意識動作,讓他甚感滿意,溫柔終究是在乎他的。握住她的手,拉到歷邊,輕輕一個吻,吻盡他多日來的心疼。
「放心,我沒打算讓九爺當歷史逃兵。」
「你打算怎麼做?」
他笑而不答,捧起她的臉,親親她的額頭、她的臉。「相信我,我不會做愚蠢的決定,我一定會讓所有的事有個完整結局。」
她願意相信他,只是需要多一點資訊。「你有沒有听過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我是個不錯的臭皮匠。」
听著她的毛遂自薦,胤笑得彎月復,拿起咖啡,雖然只是三合一,但香味依然濃醉,他喝一口、俯喂她,她喝了,于是他明白嫌隙已散。
「放心,我不是臭皮匠,我身上集合三個諸葛亮的功力。」他說得臭屁,拉過她坐在自己膝上,環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納入懷里,他喜歡這個動作,這讓他感覺她是他一個人的。
「要不要把想法說來听听,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補強。」她在他懷里仰頭。
「不說,秘密只要透過第二張嘴巴,就不再是秘密。」他口風緊,成事者不能稍有差池。
「你告訴我,我發誓,絕不對外人講。」她高舉五指。
「秘密都是這樣被公開的,我又不笨。」他拉下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嗯,既溫柔又溫暖。
「不必說全部,稍稍透露就好?」她耍賴。
他不怕,捏捏她的臉頰。「好,就透露一點。」
「洗耳恭听。」
他吸口氣,態度神神秘秘,好半天才擠出一句,「結局保證你會喜歡。」
「就這樣?」溫柔氣結。這算哪門子透露?
「對,就這樣。」望見她的沮喪,他滿心歡樂。
「再說一點,否則……我又要生氣了。」她恐嚇他屈服。
胤大笑幾聲,搖頭說︰「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對于你這種樂意為五斗米折腰的女子,很難理解對不?」
被倒打一耙,溫柔嘆氣。「算了,我也不是愛勉強人的女人,你不想說就別說吧。」
這樣還叫做不愛勉強人?她還真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最佳典範,胤失笑了,彎彎的眉眼勾勒出幾分魅惑。
他順口說︰「很好,懂得放棄與節制的女人才惹人憐。」
「既然不談你的事,就談談我的事吧。」
「你還有事?不是不生氣了嗎?」
他還真以為她是個簡單的女人,只要哄哄她、不生氣了,便萬事OK?
「我是不生氣,但不代表事情不存在,胤,我必須離開王府。」她說得很認真。
他直起腰,低頭畝視她的臉。「為什麼?想證明你獨立自主的能力?不必,我早就清楚你有多能干。」
「我受不了爾虞我詐的日子,也不想時刻算計、擔心,不想煩惱會不會有人在背後捅我一刀,我從不認為踩著別人的頭才能往上爬,更不想為了爭奪一個男人而害慘一堆女人。」她試圖同他說理。
「不想就別去擔心算計。」
「有這麼簡單嗎?如果你是所有女人的唯一目標,就不能要求這群女人不為你耍心計、使陰招。」
「所以你也會為了我耍心計、使陰招?」他拉出一個迷人笑臉問。
怎是這號表情,有沒有弄錯?她在講的是很嚴肅、很正經的事,這不是穿越小說,看一看、笑一笑,歷經一場畢生不可能經歷的女性戰爭,然後結束。
這個月里她學會,一個不小心就是幾個人的性命、就是幾個人的人生,她不想當受害者,可也不想為了不當受害者而迫使無辜的第三人去當受害者。
「我是認真的。」
「我懂,你怕了,為了董鄂氏中毒、格格落水事件。」
這讓胤正視自己的王府,他本以為自己夠強勢,沒人敢在他眼前動作,也以為董鄂氏治家嚴謹,絕不會任由小人作亂,但這段日子的事件讓他明白,事情不若自己眼見這般。
他著手調查,查出他難以相信的結果,可他不能動作,因為小不忍則亂大謀。
「對,我怕了,你不可能時刻在我身邊,許多時候我必須獨自面對,那些事讓我很煩也很害怕。」
「你不信我可以保護你?」
「請問當王妃中毒時,你在哪里?格格落水時,你又在哪里?」
她的口氣是質問?所以她並不信任自己?」胤臉拉長,將溫柔放入沙發中央,他走到對面,她的不信任讓他倍感受傷。
「那道紅燒肉是我盼咐人去準備的,目的是想勾出背後謀害你的人。如果不是你強出頭,再過一刻鐘,我就能找出把阿櫻推下池塘的凶手。」
「凶手?你就沒想過,也許趕出府的不是真正的那個?」
「你在暗示什麼?」
「如果你的夫人個個都那麼有心機且好斗,她們早就成了花木蘭,干麼在你羽翼下討生活?我真希望自己能夠暗示什麼,但對不起,不管我說什麼,你一定會回答我一你小說看太多,真實的世界沒有你想象中那麼丑惡。
「胤,她們是你的家人,如果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自然要這樣做,可我不同,我是那個被流言所困、需要時刻小心防範的人,一個人掙扎一天不累,可掙扎一個月就累了,小心一年不難,小心一輩子就難了,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一天都不想過。」她的表情和語調都在說明她是認真的。
「溫柔,你沒有良心,你以為只有你在掙扎、你在防範、你在小心翼翼?你以為我對這些都不管不顧、不在乎?你以為這段日子只有區區那兩件事情?
「錯!你懷孕的假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以為我把你關在清風居,是為保住你肚里的孩子,你知道自己收下多少慘入紅花、墮胎藥的點心,你知道那些燻香里有多少庸香,你知道自己收下的玉如意不是洪夫人送的,而是王妃的身邊物,如果不是我出面把東西送回去,你就要擔上一個偷竊御賜品的重罪。
「一個側妃的假消息,你寧可憋著悶看,打死都不問我,知不知道只要一個不慎,便是惹禍上身?
「側妃是誰?是曹佳氏!是皇阿瑪的嬪妃!當年選秀,皇阿瑪一眼挑中她,與她家對頭的政敵卻在外放話,說曹佳氏的阿瑪正想辦法讓她成為我的側妃,這個消息狠狠地煽了皇阿瑪的顫面,老子與兒子搶媳婦,這是皇家最大的丑聞。
「多年來沒人敢提,她們一人一句到你面前說嘴,就是想測測你的背後有什麼人,倘使話傳出去,正好把你推到皇阿瑪面前,不,說不定皇阿瑪連見都不見你一面,直接砍下你的頭了事。
「你以為我對這些都坐視不聞?壓根不信任我有能力保護你?你太過分了,實話告訴你吧,雨楓不是普通婢女,她精通醫藥並且深諳宮廷手段,雪燕也不是普通人,她的武功在最危急時把你救出王府,綽綽有余。
「除了她們,在清風居外面守著的不是府衛,而是我的忠心死士,你錯了,我並沒有因為她們是家人,而對她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之所以不辦她們,是因為我必須隱忍,你怎麼可以因此指控我對你不在意?」他氣蒙了,說到後頭,聲音帶著些微哽咽。
這段日子他過得很不順利,親愛的兄弟不但不願听自己勸說,還時時嘲諷椰愉他,溫柔又與他冷戰,他滿肚子的委屈沒人傾訴。
那日,他在董鄂氏辦的賞花宴上,用玩笑口氣問他的正妃及夫人們,「如果我不當這個九皇子的話,你們之中有誰願意荊釵布裙,隨我當對平凡夫妻?」
听見他這問話,所有夫人全圍了上來,有的哭、有的鬧,大膽的還當著他的面問話,一時間七嘴八舌,喧嘩不停。
她們說︰「王爺,我們家將要遭遇不測嗎?」
「是不是皇上又生王爺的氣?」
「王爺,別再搞那些奇怪的浦子,正正經經當個王爺、替皇上辦差行不?」
「人人都恨不得能成為皇家的一員,王爺何苦說這種話嚇人?」
他放下筷子,淡然一笑,回道︰「放心,不過是個玩笑話,最近有英吉利的大船來朝,本王心底蠢蠢欲動,欲放下一切隨他們去浪跡天涯,卻也明白背負著皇子身分,本王哪里都去不了。」
他的話讓所有夫人們放下心,而董鄂氏自始至終沒說話,但她眼底露出的驚恐讓他記憶深刻。
接下來幾日,她用盡所有娘家勢力觀察如今的朝廷動向,並且不時套取他這句話的背後合意。
面對這些他無語,第一次明白,府里的妻妾們喜愛的、想終生跟隨的,是九皇子、九王爺,而不是胤,扣除「愛新覺羅」四個字,他徹底失去價值。
這個認知重創了他的自信與驕傲,溫柔說得好,他不過活在一場鏡花水月中,卻還無知地以為那場浮華虛榮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追求。
凝娣看他的痛苦眼神,溫柔的心被狠狠地刮看,原來就算是皇子,也有他的無可奈何,鼻中微酸,眼有些脹,她走向他,不自覺伸手攬上他的月復,頭緊緊抵在他胸口處,心中五味雜陳,酸甜交錯。
她低聲說︰「對不起,謝謝你,對不起我不明白你對我有多用心,謝謝你在我身邊種下那麼多的保命符,一個毒物科專家、一個女性007,我不害怕了。」
「溫柔……」他抱緊她閉起眼楮,聲音有幾分心疼。
「我在。」
「相信我,一年,再等我一年,一年後,如果你還想離開,我不勉強。」
「好,一年,這一年當中,我等你、陪你,並且……學著信任你。」
她听見他深吸氣、深吐氣的聲音,好像隨著那口氣吐盡心中抑郁。
再開口,胤的聲音里多了爽朗。他說︰「浴室和廚房蓋好了,我們搬回靜雲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