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這樣可行嗎?會不會很怪,我覺得雙腿好像快打結了,你把我盯緊一點,要是看我快跌倒了就趕緊扶我一把,我出丑你也難看,記得提醒我板起臉,不要見人就笑……」
男人粗嗓透著慌亂,大手拉扯了下前面的小乞丐衣袖。
小乞丐壓根不理他,自顧自的前行,若仔細一看,便會發現小乞兒衣衫雖然破爛,面容略帶髒污,卻是長得明眸皓齒,水靈眸子像水晶般晶燦,如果笑一笑,肯定使人如沐春風,偏偏他冷著一張生人回避的臭臉,渾身散發出的冷冽氣息有如北風,讓人一靠近就遍體生寒,以為置身雪花片片的臘日。
而他身後縮著身子的大個子故作冷漠,眼神卻透出不安,仿佛誤闖狼窟的小白兔,不時驚惶地扯扯粉面小子的袖口,有一次差點扯掉他整個袖子,一副非常依賴他的樣子。
很突兀的兩人,引來不少關注的目光,不過沒人敢看得太久,因為杏色美眸一瞪,馬上有被凍住的錯覺,本能地連忙轉移視線。
「你的腳好大,一步邁得老遠好不習慣,好粗的手,你看這繭塊多硬,如果能上點百花玉露膏就好了,還有這把劍真沉,一定要帶著它嗎?太陽好大,要不要休息一下,曬傷了皮膚……」她用了一年的玉蜂漿才養白的雪朕,她可舍不得又曬黑了,她雖然有「驃騎女將軍」的美稱,但還是公主、是女人,所以還是很注重保養的。
鳳棲嵐忍不住叨念。走在繁華似錦的帝都街道,往來百姓盡是陌生面孔,她心里有強烈的不安,很怕別人看出這具身體的古怪,手腳僵硬得不知怎麼正常走路,她為尋求肯定,不知不覺中話越說越多,她不知道如何停下來,要是嘴巴不動個不停讓自己分心,她很容易同手同腳。
「夠了,你的嘴不酸嗎?」她再喋喋不休,他會狠下心給她一拳,教她痛到沒知覺。
「墨……小墨子,我慌張啊,你沒看見我直冒汗嗎?帝都里認識你的人應該不少吧,我要不要跟他們打招呼?」不能笑、不能笑,要嚴厲,要冷著一張千年不化的冰臉。
可是好難,她的臉快僵住了,好不舒服。
「第一,不用。第二,誰準你喊我小墨子?」粉顏驀地一沉,森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又是「小墨子」,他這輩子到老死都擺月兌不了這個稱謂嗎?每個人想到的只有「小墨子」三個字!
「可我也不能喊你的名字呀,現在墨盡日是我,我是墨盡日,總不好再沖著你喊『自己』的名兒吧。」那多奇怪。
小盡子像小「鏡」子,小日子,喊起來也很怪,還是小墨子順口。
「你可以不喊。」他一點也不介意。
墨盡日想磨牙泄憤,可這口編貝白牙嬌貴得很,他稍一用力便疼痛難當,仿佛女敕肉嬌牙不堪折磨,他一咬就恨恨地松開。
算她狠,從頭到腳養得嬌女敕,粉足雪臂讓他想掐出個青印都下不了手,唯恐日後那些閑來無事的「家人」會撻伐他到永無寧日。
其實她算是可取的,遇到常理難解釋的重大變故慌亂是難免的,難得的是她很快鎮定,接受身上的莞誕事,思索解決之道,不像一般女子慌得只會哭泣,攀住啊木似地要旁人解決,一點力也不肯出的等人擺平一切,再歡天喜地以身相許,報恩成報仇地賴住男人不放。
關于這點,他倒有幾分敬佩,鳳瑤國的邀鳳公主的確是巾幗英雄,胸懷百姓,開闊潔然。
「不然叫你小鳳或是小嵐?你雖然喬裝少年乞丐,但這身于是女的,明眼人一瞧還是能瞧出姑娘模樣。」
他穿不慣女子服飾嫌長裙絆腳,才改扮少年,可真的瞞不了人,她那身子長年使用御用香料和香膏,養得朕白勝雪,肌理勻稱,小臉如白瓷般精致,黛眉合笑,美目顧盼生姿,朱唇豐澤似點絳,想要美玉不發光澤實在太難了。
墨盡日一听,水女敕芙頰黑了一半。「不許用娘兒們的稱呼,我不是鳳,也不是嵐,我是……」
「小墨子師兄,別來無恙,最近沒瞧你在不該去的地方閑逛,師弟我真是寂寞呀」沒賊好捉,皇宮一下子變得太平靜了,靜得像一座死城。
肩上一沉,一只男人手臂伴隨看帶笑的嗓音搭上,鳳棲嵐當下臉色一變,僵直了身子,保持冷臉地以眼神向正牌墨盡日求救,叫她「小墨子師兄」的這個人她根本不識得。
「把手拿開,他肩膀受傷了。」喬灝這小子不做他攝政玉該做的事,來攪什麼局,錢賺夠了嗎?還不回府數銀子、抱娘子、踹兒子。
喬灝笑臉一凝,眼露狐疑地看向俊秀乞丐,「這位……小爺?你說話的語氣和某人很像。」
「滾開,別來礙事。」墨盡日嬌聲喝斤,眼神冷厲寒冽,透著一幫之主的霸氣和凌厲。
他一怔,若有所思的眼眸微瞇,「原來是姑娘,你真像我小墨子師兄,是物以類聚嗎?還是小墨子師兄有娘子了?」
「死八兒,你在胡說什麼,我說過幾百次不許叫我小墨子師兄……」呢,他怎麼自己說溜嘴了。
「你,小墨子師兄?」他眸子微瞳,有些愕然。
墨盡日欲蓋彌彰地推開他,「你認錯人了,我叫……小鳳,鳳瑤國人士,好狗不擋路。」
他邊說邊拉著全身僵硬的鳳棲嵐往前走,刻意裝作和喬灝素不相識,是錯身而過的陌生人。
只是喬灝不肯配合,像甩不開的狗皮膏藥走到兩人面前,拱手一揖,攔下兩人的去路。
狐狸似的桃花笑頗再次揚起,十分愉悅地搖著把扇子充當風雅,扇呀扇地發絲飄揚。
「不錯嘛!長相清艷,小臉蛋又白又女敕,模來細滑柔膩,我家剛好缺個小妾,包吃包住包陪睡,你不妨考慮考慮。」他說時一模眼前人兒白玉下顎,呵呵低笑。「你……」死八兒,竟敢調戲他。
「住手,不準踫我……踫他!天子腳下無玉法了嗎?竟然當街輕薄良家少女。」鳳棲嵐也感覺被侵犯了,眼神不善地拍開他的手。
喬灝眼珠子一轉,裝出一臉難過,「才幾日不見,小墨子師兄就不記得我了?當年還是你代師父教我入門功夫,怎麼一副和我不熟的樣子。」
「我喔,你我們……我受過傷,從懸崖摔下去撞到了腦子……嗯,失憶了,以前的事全忘光了。」她支支吾吾地編了個鱉腳借口。
他眼底一閃銳光。「誰敢傷你?」
「都說忘記了,哪曉得何人所為,我也想找出是誰害我的。」黑衣人的攻擊是有計劃性的,必定有人通風報信,泄露了使臣的行蹤,才會致使一百名親兵命喪刀下。
想到當日血流成河的景象,鳳棲嵐臉色-黯然。煙霞和雲緋,她們存活的可能有多少?連她都不敢肯定有再見的一日。
喬灝輕笑,說起狠辣言詞亦不改頗色,「既然受傷了就到師弟府上休養吧,自家人不分彼此,傷你之人師弟必將他揪出,任由小墨子師兄剜目、拔舌、削耳、熱油燒淋、銀針刺足,一根一根拔下其指甲,慢慢地消磨怒火。」
「嘶」聞其殘酩手法,鳳棲嵐重重抽了口氣。
「不必,我們自有去處,不勞費心,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別拿出來嚇人。」外貌嬌柔的墨盡日將此刻高出他甚多的鳳棲嵐推向身後,做出保護的姿態。
不是擔心喬灝會傷害她,而是子肖父,喬小三的頑劣來自親爹的「身教」,一只小狐狸,一只笑面虎,父子倆都是沒事找事的難纏貨色,沾上他們跟被鬼盯上沒兩樣。
喬灝又笑笑地娣視嬌妍的小乞丐。「要不是你軟嗓嬌如乳鶯,我都要以為小墨子師兄扮女人,捏著嗓子向我撒嬌呢」
「你這小子……」他掄起拳頭要揍人,可眼角一瞄見瑩白粉拳,怒火頓消,只剩下難掩的抑郁。
「小墨子師兄,連敵人是何方神聖都一無所知,最好不要在外隨意走動,若是引得仇家上門,這回丟的恐怕不是記憶而是命了。」他說著,視線卻瞄向女扮男裝的小乞兒。
如他所料,回答的是果決的女聲。
「引蛇出洞。」他要將暗處的敵人引出來,看看是誰和北方蠻子勾結,讓兩國反目。
喬灝忍住不屑的輕哼,只搖頭嘆息,多少表示對師兄的敬意。「那也要師兄有本事打蛇七寸,師兄身懷高深武功卻被人跟了半條街仍無所覺,另一個明明是女兒身卻扮做男孩,氣勢攝人但功夫差,只是只紙老虎,你們真想找死呀」
「你一直跟著我們?」他居然沒發現!一抹懊惱浮現眼底,墨盡日自責疏于防備。
八兒認出他來並不奇怪,他們雖然看似不和,可對這位原本憨傻,忽然變得靈光的師弟,他還是有幾分關注,只要不玩到他頭上就是自己人。
可倘若認出他的人是曾和他交過手的北蠻人呢!那他與公主便會陷入巨大的危機,他們只有兩個人,而對方卻有千軍萬馬,區區螳臂豈能擋車。
他錯估了局勢,再次沒把兩人身體互換一事算入,他仍以男人的身分做打算,墨盡日的身手不畏強兵悍將、猛虎餓狼,可是他現在不是墨盡日,該有的實力盡遍于無,他只是武藝不強的……「女人」
「是,從我和你招手,而你視若無睹的走過,我就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了。」為人孤僻、獨來獨往的小墨子師兄不喜與人打交道,有人向他打招呼他通常臉一沉當作沒瞧見,漠然地置之不理,省得有人擾他清靜。
不過若是相熟的人,譬如師父、淇兒姑姑和他,小墨子師兄再不願也會扭頭輕哼一聲,像別人欠他債似地臭著臉,丟下一句「有事,別找我」,然後揚長而去。
不會不理人,頂多冷漠而已一這是喬灝對墨盡日的認知。
因此他一瞧見小墨子師兄神色不對地東張西望,走路姿勢變了,昂首闊步成了小心翼翼的小碎步,他真的傻眼了,心里打個突,自問︰「這是小墨子師兄嗎?」
再看到向來冷硬的男子居然依賴的扯著身前小乞兒的衣油,他當下打冷顫,雞皮疙瘩全冒出來。
小墨子師兄是何等剛強的男子,怎會做出小女人嬌態,打死他也不可能,小墨子師兄最痛恨的便是矯柔做作的女子,弱柳般的只想依靠男人。
于是他跟得更近,偷听兩人說話,可古怪的感覺更甚,像是小墨子師兄的身體里裝了另一人。
想到這,他一抹靈光乍現。既然他喬灝都能死後復生,借著九皇弟的軀體再世為人,那麼小墨子師兄身體內裝了另一個魂魄一點也不怪誕,而他要做的是求證,證明他心中所思並非一時奇想。
外表會改變,人的本質不會,經他幾番刻意的試探,確定內有玄機。
會朝他發火又頗感無奈的只有一人,他或者說是「她」,才是喬灝覺得有趣的目標。
「現在會喊我八兒的人並不多,除了小墨子師兄便是……淇兒姑姑。」
曾以姊姊身分照顧他多年的喬淇與他最為親近,才親昵地喊他。而原本是先皇近衛的師父得知他乃死後再生的前太子沈子揚,雖然一樣傳授他武功,但是言談間多了一分對上位者的恭敬,少了昔日的自在輕松,多了距離。
小墨子師兄是唯一不變的人,不管他是八兒或喬灝,甚至是皇子,乃至如今的攝政玉,他仍是關心他,卻不會刻意討好他,心頭有了疙瘩時也會狠揍他一頓,絕不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