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把兩件事扯在一起,對我而言,萱兒只有一個,嫣娘即使有點像她,我也絕對不會因此移情。嫣娘這件事,主要還是起因于兩個民族間的不了解,你要求中原文化的教化,想讓金虎族成為知書達禮的民族,卻又無法接受改革時必然產生的文化沖擊……」
「你才把兩件事扯在一起!我現在說的是嫣娘!就像你說的,你們中原文化高高在上,所以只要有嫣娘在,就什麼都是她好!她會彈琴、會吟詩,我就琴彈得像殺豬,詩吟得歐陽僉都快暴斃;她替你們中原人出頭就是仗義,我為我們金虎族主持公道,就是亂來!」她已經快不知道自己要求中原朝廷教化,究竟對還是不對了。
「但是後來在了解了之後,那群中原人還是接受了你們的文化,尊重了你首領的地位,不是嗎?」她越激動,司儒之心中越不舍,但她的個性光用說服的只能暫時讓她接受,必須把事實擺到她面前,她才會屈服。
是了,在她離席前,一群人向她拜服拜服的,確實讓她的窩囊氣消了不少。
「而且,你說不出來的,我也為你解釋了,讓中原人不再誤會金虎族殘忍野蠻。」
陸蕪還是一股氣,卻被他堵得發不出來,因為他說的都對,一點破綻也沒有。司儒之知道,只有步步逼近才能讓她听下去,因此他又乘勝追擊,「或許在這件事上你受了委屈,但你今天是金虎族的首領,本來就有優勢,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就處置了嫣娘,不就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嗎?
「而且嫣娘她柔弱,你剛強,你只要對她動手就是恃強凌弱,加上你與我的關系又不同一般,所以對她的處置就要更小心,否則人人即使嘴上不說,心里都會覺得你是因為私情而特別敵視她。」
「我的確是啊,那又如何?」陸蕪大言不慚的承認,陰惻惻的瞪著他,「你說的總有道理,我辯不過你,但听你這麼說,代表你明知道嫣娘對你有情,你卻有意無意維護著她,又要我別生氣,還故意在眾人面前設了個圈套讓我跳,逼我原諒嫣娘,我如果不替自己出氣,又有誰會幫我?」
司儒之嘆息。
「陸蕪,你要相信我,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這個樣子,我幫的一直都是你,只是你還看不到。」他輕輕摟著她的肩,「原諒嫣娘只是一時之計,你一定會有出氣的一天,而我保證,你會看到‘原諒’的好處。」
是嗎?陸蕪搖搖頭,看著他的目光,卻是充滿了失望。
她只不過是喜歡他,為什麼會這麼麻煩?這也要顧慮,那也要顧慮,首領做得窩窩囊囊的,第一次,她真的覺得這段感情令她感到灰心。
她掙開了司儒之,默默轉身離開。看著她落寞的背影,司儒之心中的沉重,並不比她輕多少。
「我的藥,下得太重了嗎?但這帖藥,非下不可啊……」
從計劃至狼族救人開始,司儒之就想將中原俘虜融合進金虎族,如此更能加強兩族間文化風俗的交流,同時也能讓他的教化工作推動得更順利。
可是他沒有太多時間,狼族隨時可能卷土重來,所以他要快些讓這兩族合而為一,齊心抵抗外侮。最快的方式,便如同他所說的,激化兩個民族的對立,如同這次墓葬的事件,兩族吵到快打起來,他再「適時」解釋、化解了誤會,中原人自然會了解自己的自以為是。
高高在上的姿態,便不再存在,而當中原人降段後,金虎族遲早會發現他們的好。
所以現在,原本很排斥金虎族的中原人,比較願意與他們交流了。而這段時間里,司儒之利用中原人想彌補又放不下面子的心態,設計了許多情況,兩族相處的情況,果然大大好轉。
金虎族的食物,常是燒烤的肉類加上馬女乃酒,這種粗獷的食物,連司儒之自己都吃不慣,而習慣精致菜肴的中原人來到這里之後,吃的都是他們提供的獸肉,自然痛苦不堪。
正巧這陣子,司儒之由西域引進的香料植物,還有北方京城帶來的蔥姜蒜等旱作已然收成,他便讓中原人中曾當過廚子或是廚藝佳的人利用這些作物,搭配金虎族的食材研發新菜肴。
當這些研發出來的菜肴端到金虎族人面前時,都是一眨眼就被掃光了,族人們真摯熱情的反應,讓中原人感到很有面子,而金虎族原始的烹飪方式,在那群深具創意的中原廚子眼中,也是十分罕見的奇觀,如此一來,雙方的緊密交流,就由「食」開始。
吃飽了,自然就是解決住的問題。金虎族領地在昆侖山下的青海湖旁,夏天炎熱冬天寒冷,因此他們的房舍具有特殊構造,除了在屋頂鋪上干草避寒之外,同時也有天窗以疏散夏日的熱氣。至于帳篷,早在金虎族的先人由游牧改為農耕畜牧時,就轉為只在戰爭時使用。
而那些中原人,現在住的就是戰爭時使用的帳篷,至于金虎族那些適合當地氣候的房屋,他們不會蓋,也無能為力。
因此,金虎族幾次送大型獵物到中原村寨,發現中原人的居處太過簡陋,一點也不方便後,便開始自告奮勇替他們蓋堅固的屋子,教他們如何在冬日能溫暖的度過,在夏日也能涼爽一些,算是答謝對方的美食,而中原人自然對此心存感激。
這一切都在司儒之的策劃之中,而他自己也身先士卒,原本一身文士儒服,如今也在身上或是鞋子加上獸皮。由于他本就玉樹臨風,一改裝後,文質彬彬的外表又多了幾分男子氣概,讓中原男子們看了都相當羨慕,紛紛仿效他的打扮。
而中原女子就更不用說了,女人原本就比男人更能接受奇裝異服,何況金虎族首領陸蕪那種巾幗英雄的狂野氣質,加上美艷的異國風情,穿起金虎族的服飾更有魅力,女人們早就換上了類似陸蕪的裝扮。
當然,這些事都是潛移默化的在進行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在中原村寨里,來往穿梭的有一半是金虎族人,新的屋子很多都快完工了,而每個人身上,都是融合了塞內塞外獨特風格的衣著,這股風潮還倒回去影響了金虎族,族人也開始穿得不南不北。
但是,一個冬天都過了,陸蕪卻始終對司儒之不冷不熱的,兩人少了以前的熱絡,感情似乎一下子淡了下來。金不換相當緊張,怕司儒之是惹惱了陸蕪,但追問的結果,只換來司儒之淡然一笑。
「我在等一個時機,等她體會一切變得有多麼不同,等她知道前些日子的委屈是值得的,就會回來找我了。」
「那是什麼時候?我瞧她天天悶悶不樂的,族人其實也很擔心。我還寧可她大吼大叫,像以前那樣想到什麼就做什麼,這才是首領嘛!」金不換嘆氣。
其實司儒之何嘗不急?他已經用最快的方式進行了,但要讓陸蕪看到的事實是急不得的,所以他的痛苦只能埋在心里……要知道一個原本全然對自己付出信任的愛侶,卻因為誤會而漸漸遠去,不再眨著單純的大眼賴著他,他心頭的焦急及難受比誰都多。
可是他卻只能忍,用泰然自若的態度去面對這一切,因為他是金虎族人及中原人共同的標竿,只要他出問題,所有的矛頭就會指向陸蕪,兩族之間必定矛盾再起,所以他不能因為自己內心的抑郁,錯失了這個他所創造出來的大好時機。
何況,如今兩族和樂融融相處的情況,他相信陸蕪不會看不到,她應該也正在經歷內心的掙扎。
「我想,也是時候了。」司儒之突然抬起頭,拿起陸蕪擱在他這兒的雅托克琴。「我想這兩天,你所熟悉的首領陸蕪,就會慢慢恢復正常了。」
或許也是他自己一刻都再也等不下去了吧,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看到那雙澄澈的貓兒眼,也好久好久沒有人直率的向他索吻了。
他曾失去一次幸福,這一次,他不可能放手。他用了一個大膽的計劃,讓金虎族未來能更加壯大,身為首領的陸蕪才更無後顧之憂。而公事辦完,現在他也該為自己的愛情做些努力了。
金不換愣愣的跟在他後頭,不知道司儒之要用什麼方式來挽回首領的心,不過他相信,只要司儒之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畢竟他先前融合兩族那一手,耍得實在太漂亮了,讓唯一稍能推測出實情的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呀……